“要!”麦苗点头如鸡啄米。
那一刻,二爷有种错觉,
面前仿佛是天空中最亮的星星,那里的天空澄澈如洗,光芒灼灼逼人,他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疼了一下,好似有温热的血涌了出来,温暖了他全身。
他不由自主地朝那最亮的地方吻了下去,麦苗缩成一团,挡着他的嘴,羞红着脸,讷讷道:“二爷,我还没洗脸……”说着,从他怀里钻了出来,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他的身后,二爷目光无比清亮,笑容却有些凄迷。
麦苗开始了艰苦卓绝的与笔墨纸砚的斗争生涯,毛笔在他手里永远没有在二爷手中那么听话。你看,磨好墨,他满手都成了黑色。铺好纸,即使再小心,那纸上还是会沾染上点点墨迹。等他把毛笔抓到手中,他的脸已经成了花猫,等开始写的时候,毛笔仿佛有了生命,在纸上疯狂舞蹈。他写得汗水淋漓,旁边的二爷笑得东倒西歪,不过,这也是他唯一的安慰,自己吃苦受累不要紧,二爷天天有好心情才最重要。
大家都看着眼里,自从那个一头杂毛的清秀小童进了安王府,一直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的安王爷好像换了个人,每天都是笑容灿烂,对下面的人更加温和可亲,原本死水般的王府变得其乐融融。
连开始想给小家伙下马威的黄管家也发现,这个小家伙毫无心机,他的眼睛纯净得好似婴儿,连他面对时都会觉得自己在照镜子,隐隐照出自己的龌龊不堪。而且,小家伙对每个人都是笑嘻嘻的,让人如沐春风,再重的心事都无暇想起,他暗暗下令,把小家伙看作第二个主子,一定要细心招抚,不得怠慢。
当麦苗千辛万苦把《千家诗》《三字经》读完,总算能在二爷帮助下磕磕巴巴读简单的信笺和书籍,二爷又多了一个乐子,把麦苗捉在怀里为他读书读信。他很喜欢拨弄他的头发,也许是他经常玩的原因,麦苗的头发长得飞快,很快就能学着他的样子把头发束起,用根丝带绑着,颇有些翩翩公子的味道。
安王府的生活并没有表面上那样悠闲,只有麦苗知道,大爷经常会从房间的秘道过来,两人谈话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似乎有乌云压在他们头顶,暴风雨,正从天际滚滚而来。
安王爷也会经常带麦苗去朝山书房,仍然同第一次那样,把他扔到外面睡觉,自己进去谈事情,他每次一去就是一天,让麦苗在外面自己找乐子。
等麦苗睡了几天,把一辈子的懒觉都睡完了才发现,掌柜是个冷冰冰的青年男子,极斯文有礼,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有礼,他的目光更是冷得如冰凌银针,好似能穿透人的身体。
等得无聊时,麦苗便会找他说话,不过他实在少言,用麦苗的话说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要逗他说话真的比让哑巴开口还难,麦苗是个愈挫愈勇的性子,干脆缠上了掌柜,小身板在高大威猛的他身后闪来闪去,把他气得直磨牙,可伸手不打笑脸人,要对满脸可爱笑容的麦苗生气还真是会遭天谴。
综合上述原因,当麦苗第一百次问他的名字时,他才瓮声瓮气回答:“千峰!”
有一便有二,麦苗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终于打听出重要情报,掌柜叫千峰,现年二十三岁,尚未娶妻。
而且,千峰是武林高手!
这个消息是二爷告诉他的,某天二爷要离开,见麦苗在千峰身边绕来绕去,千峰一脸隐忍的样子,连忙把麦苗拉开,回家后才正色道:“以后不要去惹掌柜,他武功极高,连我都惧他三分,我怕他不小心出手伤到你!”
二爷不说还好,这下把麦苗心里那好奇的火堆拨得更旺了,武林高手,武功高强,飞檐走壁……这些是多么神奇的事情,麦苗下定决心,一定要跟着千峰,让他收自己为徒--以后保护二爷!
当二爷第二天带他过来,麦苗的拜师计划也就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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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峰,千峰大哥,千峰大侠……”千峰脆弱的神经折磨得快断了,自从那次安王爷带他回去后,这个小矮子就老是跟前跟后,只要答他一句,他那烦死人的笑脸就凑上来,缠着他要学武功。
于是,当那小牛皮糖荼毒了他的耳朵一千遍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横抓着他那瘦小的身子,大吼一声,把他扔了出去。
没有到安王手下做事前,千峰在江湖上人称“狂刀”,因为他脾气暴躁,动辄就要跟人决斗,见过他出刀的人非死即伤,后来他被人下毒,差点丧命在官府的大牢里,亏得安王爷搭救才保得性命。为了报恩,他藏身安王爷的朝山书房,协同其他几人训练和管理安王爷手下的一批死士。
可怜的麦苗哪里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什么人,还眼巴巴地盼望他能教自己两招,二爷一进去就是一天,他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死缠住千峰,希望能把他逗笑。在他的心目里,所有的人都是一样,只要对他一直笑就能被打动,回应他一个笑容。
小时候爹曾告诉他,不管别人对你怎样,你只要一直一直对人好,别人一定会和和气气地待你,即使那人是十恶不赦之徒。
他仍然记得,那句话他爹说有个来头,是个很有名的人说的,原话是“人之初,性本善”。
他深信这一点,也证实过这一点,在他的努力下,就连凶巴巴的大爷也渐渐对他好了,除了爱敲他的头,平时都不会下重手打他。
他不知道的是,为了他,二爷担了多少心,在大爷面前陪了多少笑脸。
等麦苗轻飘飘地飞出去,千峰被怒火冲昏的头才反应过来,见他如断线的风筝般落到地上,又急又悔,一个闪身就窜了出去。麦苗吐了口鲜血,仍然朝他露出个笑脸,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看着他那灿烂的笑容,千峰眼睛一红,差点一掌拍到自己天灵盖,连忙把他抱起来,运功护住他的心脉。二爷听到外面的动静,飞快地赶了出来,见麦苗脸色惨白,嘴角鲜血不停涌出,又惊又怒,抄起折扇就朝千峰打去,厉喝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下这么重的手!”
千峰没有躲避,生生受了他一下,手下仍然不停。
千峰的真气灌到心脉,麦苗只觉得浑身暖暖的,渐渐苏醒过来,见二爷又要打,连忙伸手护在千峰胸前,断断续续道:“二爷……千峰是跟我……闹着玩的……”
千峰把他抱得更紧了,二爷伸手过去,喝道:“给我,我带他去治伤!”
“我自己会治!”千峰冷冷道,竟绕过他朝书房内走去。
二爷气得七窍生烟,又拿这个犟人没办法,正想拨开人群跟在他后面回去,突然感觉后面两道目光如芒刺在背,他猛地转身,不远处,一匹汗血宝马上的一个紫袍男子正默默注视着他,当两人目光交汇,二爷慌了心神,下意识地往他走去,谁知那男子以无比凌厉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一夹马腹,马嘶鸣一声,箭一般朝前冲去。
“二哥……”二爷把没来得及喊出的声音咽进喉咙。
二爷失魂落魄地回到朝山书房,千峰竟然把门给关严了,说正在为他疗伤,任何人不得入内,二爷这口气差点呛晕过去,只好坐到房间外面等着。
朝山书房的于夫子连忙泡了壶龙井来,边等边和二爷扯些野史故事,二爷听得三心二意,他讲得也满头恼火,恨不得把那火龙千峰抓来割上两刀,暗骂:“你动谁不好,偏偏要去跟那屁大的孩子过不去,这孩子还是二爷的开心果,是被他惦记在心尖的人物,打狗还得看主人!”
两人絮絮说着话,不时看着那房门,头上都冒出热气来。门吱呀一声开了,千峰冷着脸出来,跪倒在二爷面前,闷声道:“千峰甘愿领罪!”
二爷惊得魂飞魄散,颤声道:“你的意思……麦苗没救了?”
千峰讪讪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是!千峰刚才出手太重,麦苗伤及脏腑,需要好好调养。”
二爷长长舒了口气,“算了,人救活了就算你功过相抵,你下次出手别这么冲动,麦苗那几两骨头经不住你这样摔!”
“二爷,我没事!”麦苗苍白的脸上透出浅浅的粉,斜靠着门框,遥遥向二爷挤出笑容。
千峰走到他身边,把他散了的束发丝带正了正,“你的伤还没全好,不要乱跑乱跳,这三天每天我都会帮你疗伤,等你伤好了我再教你些基本的武功,看你一捏就要碎的样子,你要有什么不妥我可赔不起!”
此话一出,二爷和于夫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二爷很快笑出声来,走过去把麦苗拥在怀里,在他头上揉了又揉,悄声道:“傻小子,还不快去拜师!”
麦苗笑得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根,扑通跪到他面前,千峰把他提了起来,附在他耳边冷冷道:“跟着我的时候嘴巴闭紧点!”
“是,师父!”麦苗眉头一皱,捂着胸口弯下腰去,千峰把他捞进怀里,把房门一脚踢上,一边焦急道:“我再看看,你们等等!”
门外,二爷和于夫子面面相觑,于夫子见二爷脸上阴晴不定,连忙把茶捧到他面前,赔笑道:“王爷请用茶!”
二爷冷冷瞥了他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接过茶坐了回去,眼睛直直看向房门,随着时间的流逝,眸色越来越浓。于夫子见他一脸阴沉,也没了心情,默默坐到旁边等候。
屋内,千峰把麦苗按坐下来,用哄孩子般的语气道:“麦苗,二爷很紧张你,你知道吗?”
麦苗心头一动,仰着脸甜甜地笑,“二爷是世上最好的人!”
“也是世上最可怜的人!”千峰轻叹一声,深深看着他纯净如婴孩的眼睛,正色道,“麦苗,你赶快学本事,早些为二爷分忧,明白吗?”
麦苗收敛笑容,郑重点头。
第四章
“师父,我好累……”一个温温软软的声音在朝山书房的小院里响起,麦苗蹲成个奇怪的姿势,用一只脚撑着全身重量,斜着脑袋看着坐在亭中翘着二郎腿喝茶的千峰。
“这是基本功,你连马步都扎不稳,我以后怎么教你武功!”千峰瞥了他一眼,把茶杯里的茶叶吹一吹,一口灌了下去,暗忖,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喝茶,每次都要慢慢泡,一点都没有白开水解渴。
见千峰没有松口的意思,麦苗换了只脚来撑身体,仍旧歪着脑袋道:“师父,那我可以喝点水吗,我渴得厉害。”
千峰见他满头大汗,无奈地笑笑,
拿着杯悠闲地踱到他面前,拿着杯在他眼前晃了晃,二爷和于夫子正好走出来,于夫子惊恐地瞟了一眼身边的二爷,见他也是一脸微笑,这才放下心来,暗暗又为千峰捏了把汗,他怎么转性了,这么喜欢逗弄麦苗,难道不知道他是二爷的人吗!
麦苗的身体跟着杯子摇晃着,早就头昏眼花的人哪里站得住脚,一头朝前栽去,二爷惊呼一声,连忙把他接到怀中,捞过茶壶往他嘴里灌,阳光有些刺眼,麦苗眯着眼睛笑,“谢谢二爷!”
“还是不要练了吧,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能做什么。”二爷心疼地给他擦擦汗,“你每天想法子让我高兴就成。”
“那还不容易,”麦苗攀住二爷的手甩来甩去,“我每天都学小狗叫,学乌龟爬,学小兔子蹦蹦……”
看他说得兴高采烈,二爷忍不住摸摸他的头,“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吃这么多东西都没见你胖过,早知道我还不如拿去喂狗!”
“不要,还是喂我吧,反正我就是小狗呀!”麦苗把头往二爷怀里直蹭,边汪汪叫了两声,把大家逗得笑成一团。
千峰没有笑,冷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千峰,”二爷轻呼一声,“多谢你,我只要麦苗保持这个样子就好,有些事情,他不适合懂,更不适合做!”
千峰挺直的脊背微微一颤,良久才瓮声瓮气回答:“属下明白!”
“不用如此称呼自己,你是自由的!”二爷轻轻戳了戳正眨巴眼睛的麦苗,含笑道,“你也是,要做小狗还轮不到你,等找到机会我会放你出府,不过别高兴太早,现在得好好伺候,惹得我不快活,你也别想好过!”
麦苗心头一惊,索性撒起泼来,拉着他的衣襟蹭来蹭去,哀哀呼唤,“我不走,我要一辈子伺候二爷!”
“别闹。”二爷想揪着他的脸蛋从怀里拖出来,却触到满手的水,心中柔柔地疼着,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一抬头,正对上千峰的墨色眸子,被那深沉的眸色逼得避无可避,狠下心肠,毫不退缩地对他挤出笑脸。
看着二爷一脸决绝,千峰心中一黯,匆匆离去。
麦苗连马步也扎不稳,二爷又是一副放牛吃草的态度,千峰无奈,只好教麦苗学短兵器,二爷当然赞成,要皇上从皇宫里挑了一把形似鱼肠的短剑,小巧玲珑,能藏于袖中绑腿或者鞋子里。
麦苗从小就帮着父母姐姐做事,力气自然不差,身手也很灵活,千峰针对他的特点,把自己的“夜杀刀法”简化,教他最简单致命的九招,麦苗从此有了事做,每天只要一到朝山书房,衣服一脱就在院里对着草人吭哧吭哧地扎,累了就溜溜达达跑去看看二爷,小狗般蹲在他旁边。
二爷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不管怎么忙,总会顺手摸摸他的头,端杯茶给他喝,或者拿块点心塞进他嘴里,麦苗得偿所愿,傻笑着又出去练武。
“兵器一寸短一寸险,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时才能发挥最大作用,你和人交手时,应尽可能迷惑并接近对手,不要逞能强攻。”千峰忙完了,见麦苗仍在扎草人,满脸认真,汗如雨下,不禁暗暗称赞,端了一壶茶过来边喝边指点。
再次成功地把草人扎成一堆烂草,麦苗心满意足地停手,瞥见二爷的身影,乐呵呵地迎了上去。刚想在二爷香喷喷的怀里蹭蹭,二爷二话不说,一手抓住他的发髻,顺手扔进大水缸里。
麦苗湿淋淋地爬出来,委委屈屈地看二爷一眼,头一缩就冲进侧屋洗澡去了,二爷嘿嘿直笑,把准备好的衣服拿上,慢腾腾踱到门口,果然看见麦苗没头苍蝇一般乱钻,到处找遮蔽之物。
他笑吟吟地走进去,麦苗一张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走到他面前接过衣服,看着他单薄而美丽的身体,二爷不由自主地燥热起来,踌躇着伸手,在他闪着荧亮光泽的胸膛摸了一把,又如烫手般缩了回来,手指那温润的触感却缠绵不去,带着一点酸,一点疼,一直延伸到心里。
麦苗的脸垮了下来,自怨自艾地抱着衣服,低头不语,水珠从发上流下,和着泪珠滴落,二爷下意识地摊开掌心接住,几颗晶莹的液体没入他的手心,消失在渐渐滚烫的空气里。
“想冻病了好偷懒么?”二爷强掩怅然,戏谑地笑笑,拿过他手中的衣服,作势要为他穿上。麦苗回过神来,想起刚才自己的龌龊心思,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慌慌张张地穿上衣服,二爷粲然一笑,轻轻摸摸他的头,掉头就走,没料想袖子被拉住,回头一看,麦苗正怯生生地看着他,已是满面泪痕。
二爷心头一紧,喃喃道:“傻孩子,我不是好人,不值得你这样对待!”
“不,二爷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麦苗突然发了狠,用力擦干眼睛,扑上去抱着他的脖子,以无比的虔诚吻上他冰冷的唇。
二爷浑身一震,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积极地回应这初生的牛犊,直到嘴被他吸得太疼才把他揪开。
“真拿你没办法!”二爷抹抹嘴,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牵起他的手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