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鬼王就觉得不对了,低头一看,那符纸已经在他胸前烧了一个大洞,甚至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同时,他还觉得身上的力量顺着那个大洞不断的流逝,收都收不住,惊骇时,他放开了方阿草。
方阿草一获自由立即拔腿就跑,冰冷的空气通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刺得他眼泪长流,可是他知道,必须赶紧远离那个怪物,刚刚他用的那张符咒,是以自己的血和神虚珠的一点点粉末混合而画出来的,神虚珠的作用放大了血的力量,所以才能有那样的效果,可惜,这样的符纸,只此一张,他不知道那个符纸到底能对老怪物产生怎样的影响,但脚底抹油赶紧跑,总是不会错的。
他跌跌撞撞的冲到石室门口,猛地推开石门,正要扑出去,只觉得脑后生风,他本能的闪开就地打滚,翻滚间,看见了鬼王愤怒的脸,他胸口一个大洞,脸上的神情狰狞,甚是吓人。
到底实力悬殊,没几下,方阿草就闷哼一声被鬼王用金线捆结实了,丢在了脚下。鬼王一脚踩在他的背上:“
“你刚才说什么?”
方阿草一边抽着冷气缓解喉咙的疼痛,一边暗自骂自己倒霉。
“什么说什么,老不休你暗恋那个死人就直说,拿老子引老子的徒弟当替身解决你的兽 欲算什么英雄……咳咳咳……”
鬼王微微一愣:“替身?”
“他大爷的,老不休,禽兽,变态……咳咳咳……守着尸体的变态!”方阿草破口大骂。
鬼王一把揪住方阿草的头发强迫他回头看着自己:“你说本座拿冗渊当什么?”
“当替身!当……”方阿草脑中一闪,瞬间觉得自己被雷劈了,“拿谁?冗渊?战神?”
鬼王揪着方阿草的头发将他拉近,从他的瞳孔中,方阿草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一脸被雷劈了的蠢相。
“本座告诉你,你那个小徒弟就是冗渊,他是本座的,你用了本座的东西……你说本座是再把你浑身的骨头都打断一次,还是一刀一刀剐了你?”
方阿草愣了半天,闭上眼,道:“你还是一巴掌劈晕老子好了,老子什么都没听到!”
第三十一章
每一位圣母的诞生,必定伴随着一位悲摧炮灰的血泪。
有些东西有些人,你越不想知道,他便偏要让你知道,显然,鬼王之于方阿草,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扼腕的存在。
方阿草闭着眼睛对自己催眠,惊雷过后,遍地狼藉,他的脑子已经成了一锅浆糊!
开玩笑,死小子是战神?毛?是战神还每次都要人救,是战神还死缠烂打的像个无赖,是战神有了战将还……
鬼王已经放开了方阿草,刚刚那一番闹腾,显然也出乎了鬼王的意料,以他高傲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将这些藤藤蔓蔓的臭裹脚往事说出来的,陡然说出来,心理上自然难以平静。
两人各怀心思的沉默,石室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呃,那个没事的话,老子先睡了……”方阿草慢慢顺着墙根儿站起来,脚下跟踩了棉花似的准备出去,不想冷静下来的鬼王却道:
“站住!”
方阿草僵硬。
“既然已经告诉你了,就不怕把话说明白,也好让你死了心!”鬼王已经恢复了之前高高在上的神态,言语间尽是轻蔑。
方阿草虽然恼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但眼下的情势,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想了想,又慢慢坐下,对鬼王点头道:“说吧,老子知道你憋了千年,就行一回善,勉强给你当个听众好了。”
鬼王并没有计较方阿草话中的讽刺,他弯腰把地上的小皇帝从珠宝堆里扒拉出来,轻轻的搂到怀里,手指慢慢的拨开他面上的乱发,动作温柔得让方阿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变态!”方阿草小声嘟囔。
鬼王抬头横了他一眼,方阿草扭头哼了一声。
但凡讲故事,就算情节再曲折再引人入胜,可讲故事的人却一副死人脸,语气永远是酸不拉唧的高傲调子,那么再好的故事也失了味道。
方阿草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和满肚子的邪火听鬼王唠唠叨叨个不停,越听火越大,越听越想冲上去一脚踹翻那张死人脸,再踩上几脚。
那又臭又长的叙述,总结下来,不过是一段圣母与炮灰的血泪折腾史。
故事的前半段,与苏老爷子告诉他们的传说并无不同,分歧出现在那最关键的战神之死上。话说一直为杀孽所困的战神冗渊,一副病娇小弱受的样子招摇在天庭里,作为他最亲密的战友素言,却恰恰相反,视一身杀孽为荣耀的象征,就跟那些边关的什么将军一样,拿刀疤当荣誉。作为十足的享乐主义践行者,方阿草认为这种人纯粹是脑子被门挤,眼睛被驴踢,闲得蛋疼站着说话不腰疼毫无同情心应该下十八层地狱天天被带钢刺的铁黄瓜爆菊的混蛋。
不过,大约神仙的脑子和凡人是有些不同的,因为冗渊被一干神仙当成了忧郁症患者,玉帝目光怜悯的瞧着他说:“爱卿,寡人放你长假,你去昆仑山疗养吧!不过走之前,娘娘的蟠桃宴你还是要参加的哦!”
素言,对,也就是那个挨千刀的鬼王,虽然对冗渊这种行为不齿,但上千年同吃同住同睡(?JQ?)的情分在那里,也不能坐视冗渊日渐不正常,于是他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个法子,说要替冗渊驱散那些杀孽。
听到这里,方阿草在心里竖中指:“蒙古大夫!”
冗渊自是喜出望外,但素言这个家伙隐瞒了事情的真相,那个什么法子其实就是一种类似道行转移的方法,也就是说这个法子只能把冗渊身上的杀孽转移到素言身上,而并不是像素言说的那样完全消散,而且一旦出错,杀孽反噬,后果将不堪设想,不过素言一向自信(自负?)惯了,完全把这些抛在了一边。
冗渊小白兔哪里晓得这些弯弯绕,兴高采烈的踏上了素言准备的祭台,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等待着浑身罪孽洗去清白重生的那一刻。
方阿草心中默念:“徒弟啊,你总算没辜负这千年的时光,总算比小白兔强了那么一点点。”
结果当然是个悲剧,小白兔主人公挂掉,无辜且圣母的二号主人公怀着无比高尚的自闵情怀坦然的接受了玉帝的震怒,施施然去了地府忏悔去了,于是,后面的,大家都知道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那个法子会出错,我以为自己能救他的,我真的不想看他再痛苦下去。冗渊,我对不起他。”鬼王还在唠唠叨叨,方阿草扶额:
“他大爷的,你后悔还为什么要从地府跑出来,你老老实实呆在那里忏悔不就好了!”
鬼王低头温柔抚摸怀中人的脸:“我以为他转世了能过的好一点,可是那天我无意中得知,原来我和他身上的煞气都被反噬到了他身上,所以不论轮回多少世,他总是短命,且遭受这无穷无尽的折磨,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比当初还痛苦,与其做人世世痛苦,倒不如做了鬼,便可永远逍遥了。”
方阿草看着鬼王眼中那阴狠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个老东西,果然够变态。
“所以……”鬼王突然阴森森的看着方阿草道:“这一次,我一定要成功,看在你让他免去遭受百鬼缠身的痛苦的份上,看在你在我能力不足,还不能保护他的时候照顾他的份上,我不杀你,不过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方阿草看着鬼王越来越近的脸,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你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你阴气早已侵入五脏六腑,没几天活头了。”
方阿草爆青筋,这个鬼王简直不可理喻,做神仙的时候又骄傲又自负,做了鬼,自负不减,还多了个圣母的毛病,依旧什么都是他以为。
“阿呸,老子能活几天用不着你操心,老东西,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小越是什么?你从来没想过什么是他要的,你就想着你认为他会怎么怎么样,简直不可理喻,混蛋,老子告诉你,小越是老子的乖乖小徒弟,而且目前他当这个小徒弟还当得美滋滋的,用不着你来先吃萝卜淡操心!”
这次爆青筋的是鬼王,他怒道:“第一次在荒村,本座放过你一次,第二次在山洞,本座不察让你侥幸逃脱,第三次在袖袖馆,本座也只是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是看在冗渊紧张你的份儿上,你早就死过好几次了!”
方阿草不怒反笑:“哈,这么说,老子还要感谢你手下留情了?呸,老东西,原来那些乱七八糟就是你搞得鬼啊,老子后悔当初没让苏铁公鸡灭了你!你真是伟大啊,居然还能看着老子跟小越亲热而没有跳脚,真的是爱他就要爱他的全部,连他的情人也不计较么?鬼王大人,该说你是胸襟广阔呢,还是根本你已经半截儿入土,成佛了?哦,忘了,你早就入土千年了!”
这一番连讥带讽的话气的鬼王两眼喷火:“你……”
“你什么你?小越跟老子情投意合,我们水乳交融攻受相宜日日鸳鸯夜夜春宵,就在抓你的前一天,我们还芙蓉帐暖春情倦,长恨太阳早出头,你算哪根葱?你那冗渊早死了千年了,关小越屁事!”
方阿草根本不给他发作的机会,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出去,他顿时觉得胸中那口闷气散的差不多了,正想喘口气歇歇,却见眼前金光一闪,接着胸口一凉,他脸上的微笑凝住了,不敢相信的低头看着插进胸口的金剑,血顺着剑身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却没在光滑的剑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他看着剑身上自己凝固的脸,剧痛慢慢袭上来,眼前有些发黑。
“本座说过,别以为本座不敢杀你!”鬼王噗的一声拔出剑,冷冷道。
方阿草张着嘴像一条离了水的鱼,艰难的从喉咙里往外挤字:“你……你……你会后悔……后悔的,杀……杀了我,小……小越……嘿嘿……他会恨……恨你一辈……一辈子……”
“那又如何,只要他做了鬼,尝到了做鬼的乐趣,过个几百年,自然会将你忘了,再说了,你说本座杀了你,可如果本座不承认呢?”鬼王得意道,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方阿草的几近涣散的目光从鬼王脸上移到他身后,只见他费力一笑,轻声道:“晚……晚了……”
鬼王有些疑惑,什么晚了?他看着方阿草的笑容,突然转身,果然,石室的门口,沈越素衣黑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隔着这么远,鬼王却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力量在迅速涌动。
第三十二章
如果我对你的爱只剩下残骸,那么我就是捡垃圾的清洁工。
很多年前,意气风发的素言曾经对冗渊说过:“你和我联手,握住的就是三界,只是,你我打一场的话,不知谁输谁赢呢?”
素言记得,当时的冗渊,只是微微一笑,好看的唇角翘起,神情模糊得像瑶池里万年不散的雾气。
“自然是你赢。”
“为什么?”
“因为,我肯定下不了手。”
当年的笑声仿佛穿透了千年的时光,而眼前的人,却不知道,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个。
狭小的石室里,力量在无声的汇聚,只有方阿草粗重的喘息打破了难耐的安静。鬼王看着沈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苏牧站在沈越身后,明显的感觉到沈越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那种强烈的存在感让他头皮发麻,而那边,方阿草渐渐萎顿的身子以及苏老爷子咽气前的样子却更让他发怒。
“苍生可济,万物可追,舍我三分,固天培地,诛邪!”苏牧突然催动阵法,一步跨过沈越奔到了前面,顿时石室里狂风四起,纷乱的气流卷得地上的珠宝和绸缎如同一面面旗帜,红光笼罩了一切,密密匝匝的红光中,却突然幻化出无数利箭,裹挟着苏牧的怒火,猛地扑向鬼王。
一阵轻响,苏牧有点发愣,鬼王一直站着没有动,两眼盯着沈越,那些利箭如数扎在了鬼王身上,一股股青烟冒了出来,鬼王晃了晃身体,居然没有反击。
苏牧心中大怒,手上动作不停,脚下开始踏步,随着他一步一步踏出去,小小的石室开始震动,墙壁到底没能承受住苏牧怒火下的力量,油灯早已熄灭,一片黑暗中,唯有阵法的红光诡异的闪烁着,照得整个空间里黑影重重,越发的恐怖起来,因这里是帝陵少不得阴气要重一点,红过所过之处,一片焦黑。
方阿草在这一片连珠炮的震动下,已经垂下了头,在角落里萎顿成了一团,长长的黑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楚情况,苏牧越发着急,眼见着阵法造成的伤害像是在鬼王身上挠了痒痒一般无济于事,而沈越却像是傻了一般只是站着,不由得怒火更甚。
混乱中,石室的一面墙终于不堪重负的塌了,一时间尘土飞扬,呛人的灰尘被苏牧阵法的力量带得形成了一片黄雾,石室里一片狼藉。
沈越自看到方阿草露出那个微笑的时候,热血就涌进了脑子,恍惚间,他知道有人一直在看着他,他知道苏牧在布阵,可是他没办法动,一种说不清的力量困住了他,仿佛整个人已经脱离了肉体,视线像是从上空俯瞰一般。
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飞速闪过,耳边又是那种震天的刀剑砍杀声,有风吹过,他觉得从丹田升起了一股热气,像蛇一样迅速游过了他的四肢百骸,眼前渐渐血红,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他只知道,墙角倒着的那个人,快死了。
很多年以后,人们忆起沙漠深处那场诡异的沙暴时,还心有余悸,他们说,那是天神震怒了,因为在最初起沙暴的地方,一支商队的幸存者说,他看到了红光以及一位白衣黑发的男子,那男子手舞银枪,长发掠过枪尖,端的是谪仙风范。
然而事实上,对于当事人,沈越几乎已经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银枪突然和金剑交锋的时候,激起的气流很快打破了苏牧的阵法,明亮的红光瞬间褪的干干净净,也不知是银枪还是金剑,苏牧只见到一阵金银交错的光芒中,眼前一白,剧痛就洞穿了身体。
耳边是震穿耳膜的呼啸,苏牧忍着胸口的剧痛睁开眼睛的时候,才看到整个石室已经完全毁掉,巨大的帝陵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崩塌,周围石块乱飞,尘土四溅,那些精致的珠宝和器具瞬间被掩埋,石刻的侍女断了脑袋,残破的身子歪在地上,被黄沙埋了半截。
而半空中,鬼王和沈越正斗得不可开交,此时的沈越已经完全变了个人,苏牧记得上次在相公馆,他也是手持这样一柄银枪,势不可挡。鬼王的金剑舞得飞快,剑尖划出的金色火花连成了一道道绚烂的光芒,沈越银枪疾点,也舞出了一片银光。
剑短枪长,相对来说,沈越在器物上占了便宜,可是鬼王似乎越打越镇定,剑尖每每搭在枪头上,借力泄力,十分轻松。
苏牧没有看太多,胸口的剧痛和周围不断崩塌的石室告诉他,他必须带着方阿草赶紧离开。他费力的爬到方阿草身边,拉起他的胳膊放在自己肩上,艰难的拖动着。而方阿草却一直没有动静,胸口的血已经把整件衣服都染红了,血还在源源不断的流出来,尘土落在血迹里,凝成一个个黑色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