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十……十三啊,你说……你说……你说……他一毒品……毒品……贩子……”花七五官移位,一副随时要断气的表情,“跑雨……雨……雨花台来干啥,缅……缅……缅怀……革命先烈啊?!我操!累死老子了,”
“毒……毒品贩子……怎么了,毒品贩子就不带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啦?!这叫忆苦思甜……没有革命先烈的苦……那来他现在的甜……要是没有共产党……云南那块别说吸粉……饭还吃不上呢!我的天啊,我怎么觉得这姓陈的精神好像越来越好了?!”
眼见着我和花七就要绝望了,拿着数码相机看见啥咔嚓啥的陈小九带着满意的笑容蹦蹦跳跳的跑下来,“赵墨,你们不上去看看?!”
上去?再上去我就不用缅怀革命先烈了,等待着合联社兄弟来缅怀我吧,我坚定不移坚忍不拔地努力摇头。
“花七,你脸色不对唉,”好奇宝宝陈小九突然发现新大陆,“是不是太累了?”
“累……谁……谁……谁累?谁说……我累……我和谁急,就这两天……就这点路……跟玩儿事的……我……我……一点都不累……”为了证明自己的体力是如何 的充足,花七还硬是用那两条和烂面条一样硬度的小腿噌噌噌爬了几阶台阶,看的我心都碎了。花七同志,你是好样的,人民群众不会忘记你,你为了维护合联社的 尊严,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回去以后一定给你放假!
“你不累啊,”陈小九揉揉鼻子,抓抓脑袋,“我以为你们累了了,本来我还准备咱们下午休息的,既然你们不累,那都陪我去买东西吧!走啦!”
那一刻,花七瞬间石化,而我,则想掐死花七,然后自杀。
好不容易回到车上,陈小九从身上翻出一张纸,告诉我上面都是他老婆孩子以及家里七大姑八大姨九婶子十姑妈要他带的东西,看着密密码码的蝇头小楷,花七的 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为了安慰他,我提高音量告诉陈小九,同时也是告诉花七,其实你家这些女人要的东西,在南京,一家商场就可以搞定,那叫商场的名字叫做德 基——世界顶级奢侈品的聚集地!
去的路上正好又碰上了晚高峰,二十分钟的路足足开了一个半小时,最后到的时候,我和花七几乎是爬进去。而陈小九则拿着那张纸条东张西望念念有词,“包……手表……钱夹……衣服……”
“十三,”花七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苍凉,“我刚才数了一下,那张纸上一共有七十七样,如果一样一样的找,估计等到商场关门也买不完!”
“你现在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啦,”我冷笑,“这位爷可是你招来的,你现在自己想办法解决,我告诉你,花七,老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真的把老子逼急了,老子管你是云南陈家还是河南陈家,老子一样找你玩命!累死我了!”
这边我和花七正聊着呢,那边陈小九已经决定好行动方案,小手一握拳,直接杀进一家铺面,我抬头看了一下店标,咱读书少,外国字不认识几个,不过这个牌子倒还认识——LV!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旁边那个不要,其他全部给我包起来!”估计陈小九自己也累了,扫视三十秒,火速做出决定。而负责服务接待的小姐则明显跟不上陈小九的思维方式,呆了半天,然后小心翼翼的问,“您……您……您……说……说……您……要什么?”
“我说这四个不要,其他全部给我包起来!”
话音未落,小姐直接昏过去了!
以这样的速度这样的手法,陈小九横扫德基商场一楼,我初步估计了一下,不到一个小时,八位数的人民币就这样没有了!
对于这种消费方式,我是没什么意见,可花七不干了,这个败家子这个小炮子这个死孩子,从陈小九第一次刷卡付帐,花七嘴里嘀咕就没停过。也难怪,看见人家买十几万的衣服不眨眼,自己买个一万多的衣服要想半天,就这差距,谁遇见谁心里都不平衡!
“你说咱都是黑社会,可怎么待遇就差这么多呢?”花七理论联系实际,终于问了个有点水准的问题。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很简单,因为人家不怕生孩子没屁眼,人家贩毒!”
“你啊……你啊……”花七拍拍我的肩膀,明明想说什么,可到最后什么也没说。
打电话给合联社的兄弟来,把这大包小包的运回陈小九住的宾馆,我以为终于折腾完了。陈小九突然跑过来,兴奋地搂着我的肩膀,“赵墨赵墨,他们说七楼有电玩厅,我们去玩好不好?!”
不好,非常不好,我很想对陈小九这样说,随便加一句,你去死吧,可看到陈小九那双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睛,我的下意识动作竟然是点头?!
于是,七楼,本来就已经人满为患电玩厅里又多出三个人,一个0跑来跑去兴高采烈,另外两个明显快断气。
考虑到我实在是不行了,花七代我去陪同陈小九玩,我则坐在角落低脑袋发呆。
呆着呆着,我好像听见了杨湛的声音。
抬头一看,世界真小,离我六七米的地方,我的杨湛正和另外一个男人背对着我亲亲热热的玩投篮游戏!
反了你啦!竟然敢背着你老公我和别人约会?!
今天不教育你,我赵墨两个字倒过来写!
我正打算冲过去,突然觉的奸夫的侧脸好面熟,仔细一看,这不正是那张照片上四个人中我唯一不认识的那个?!根据陈小九的描述,他们应该是朋友啊,难道是日久生情勾搭成奸?!我的命还真够苦的,谈个小恋爱,多少人和我过不去啊!
过去还是不过去,我正犹豫着呢,陈小九,那个该天打雷劈的陈小九抱着只粉红的长毛绒小猪回来了。“赵墨,你看你看,我得的,好玩吧?!”
电玩厅很大,陈小九的声音不大,按道理,陈小九的声音,杨湛和奸夫应该是听不见的。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一句话叫做:无巧不成书。就在陈小九举着小猪给我观赏的时候,杨湛和奸夫同时回头。而他们的目光越过我,同时集中在陈小九的身上。
“司徒!”
两个字,两个人,陈小九的笑容瞬间凝固,粉红色的小猪轰然落地。
46
人生四大乐事:他乡遇故知。
人生四大衰事:他乡遇故知——仇敌。
不是我心理阴暗,就冲陈小九那张红了白白了红的,三秒一变色的小脸,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和那奸夫,不,应该说是那奸夫和他有仇!试问有正常人会用一种恨不得把你剥皮折骨烧死成灰然后吃咕噜一声吞下肚的眼神看着另外一个人嘛,这就是赤裸裸的仇恨啊!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司徒,我们俩,分开,整整十五年。”相貌姣好如女子的青年淡淡微笑,明媚异常,眼中,有淡淡水气浮现。而陈启,那个 时而飞扬跋扈时而单纯可爱时而阴险恶毒的陈启,这一刻,那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气势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是眼中的一片茫然与无助,脆弱到让人心 痛。
“这些年,我每天都在想,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你为什么离开我。你明明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司徒,我知道你肯定是有苦衷的,告 诉我,为什么,”那人极温柔极温暖温馨地微笑,眼角,眼泪却一滴滴滑下,落地无声。“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要离开我,我为了这个解释整整等了十五年啊, 告诉我啊,为什么,司徒!”
迟到十五年解释,以及眼前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我的头开始痛。杨湛,丁律,被称为司徒的陈启,以及眼前 这个悲痛欲绝的男人,这四个人,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种种,我怕我是用尽一生也不得而知,而我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他们相处的那段日子一定是他们这一生中 最美好的日子,所以,当他们提起时,他们才会如此绝望。丁律,我开始恨你,是你让杨湛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你让我穷极一生也无法真正走进他内心深处!
“司徒,告诉我为什么,只要你说,我就相信。”长袖善舞的杨湛再也控制不住局面,看着那人一步步向陈启走去,求助的望向我,我则扭过头研究五光十色的屏 幕。明明喧闹到极致的地方,隐藏在角落里的我们四个却像被隔绝在密闭空间完全被他人遗忘。杨湛,你在害怕吗?!害怕陈启会伤害你的朋友,如果是,那是不是 也就可以证明从头到尾你也是在害怕,害怕我会伤害你?!杨湛,从头到尾,你都不相信我!
“司徒,为什么不说话呢,”那人轻轻微笑,轻轻落泪,轻轻抚过陈启脸庞发丝,“还是说,见到我,你已经无话可说?!”
“你真的想知道?”陈启抬头,出声,时时惊常常艳翻脸无情六亲不认禽兽不如的笑容再次登场,孩子般让人心痛的脆弱竟比昙花还要短命,我似乎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杨湛,你的朋友惊醒了一只沉睡中的怪兽。“我的解释永远一个,苏捷苏警官,你认错人了!”
残酷?无情?
比那句你认错人了更残酷更无情的是陈启的动作。
刀光,我看见刀光一现,然后,苏捷,慢慢倒下。
杨湛,拔枪,指着陈启。
我,也拔枪,却不知指着谁。
“司徒,你……”我第一次知道杨湛也会大喊大叫,杨湛也会哭,杨湛也会失控,“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想知道答案啊?”轻轻吹去刀上血迹,陈启向杨湛走去,直到枪口顶在额头,“那你就开枪啊?!”
“你以为我不敢?!”颤抖的手,咬紧的下唇,滑落的眼泪,杨湛,这真的是我喜欢的那杨湛吗?我的心开始一抽一抽的疼。我发誓,如果可以,只要他今生今世不再露出这个表情,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杨湛,开枪啊,别让我看不起你?!”陈启的笑容扭曲,“我记得丁律就是这样被人打爆头的!”
丁律,为什么提丁律,为什么每个人都在时时刻刻提醒杨湛不要忘记这个人?!
“司徒!你!”保险被打开,开枪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对此,我别没选择。
我举枪,顶在杨湛头上。
“杨湛,把枪放下!”
他转头,看着我,不可置信!
“杨湛,把枪放下!”
“赵墨……你……赵墨……你……”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向来云淡风清温润如玉示人的杨湛颤抖地向片秋天枝头的枯叶。我甚至可以猜到他在想什么:丁律说喜 欢他,却连让他做个好人的机会都不肯给,我说喜欢他,却拿枪对着他的头。可是,我没办法,我是和联社的老大,我不能让陈启死,我没得选,杨湛,对不起,我 是真的喜欢,可是,我真的没办法。
“杨湛,把枪放下。”陈启的刀法也许比枪法更出色,苏捷伤的极重,却暂时不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挣 扎着起来,按住伤口,靠墙坐下,黑暗中,依稀可见腰腹部腥红一片,“司徒,你说过,你这一辈子都不会骗我,没想到,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你却依然连骗都不肯 骗我?!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的司徒早就已经死了,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你不是我的司徒!”
你连骗都不肯骗我,你不是我的司徒。陈启一怔,大笑,夺路狂奔,落荒而逃,我紧随其后。
躲入电梯前,耳旁传来,竟是苏捷撕心裂肺的声音,“晓,回来啊!”
47
陈启的严肃仅仅维持了二十分钟,出了德基,又是那个阳光灿烂春光明媚的陈小九。
如果不是他人格分裂,便是我理解能力太差:为何一个人能够拥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却又能连接的如此天衣无缝?!
当然,在旁人眼里,以上,可能也是对我的评价。
甩了不在还在何处游荡的花七,我们开车去了一家夜总会。
只有两个人的豪华包厢里,各种各样的酒,度数从低到高,我们尝试各种各样的喝法。
其间,数次有衣服很少化妆很浓的小姑娘闯进来询问我们是否需要某种增值服务,我以我是正人君子为由严词拒绝。
而这个理由却让陈启笑的肝肠寸断花枝乱颤抖。
于是,我很不爽。
于是,我很严肃的向他解释为什么我是正人君子。
第一,虽然我是黑社会,但我最多收收保护费,最近严打,是连保护费都很少收了。
第二,虽然我杀过人,但我杀的是杀父亲仇人。
第三,虽然我相貌英俊家庭富裕人见人爱车见车载,但是我专一,我这辈子绝对只爱一个人。
以上三点,难道还不能够说明我是正人君子吗?
陈启没有回答我的反问语,点漆般的眸子,昏暗的灯光下,深不见底。赵墨,你只爱一个人是没错,可问题是,那个人爱你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从我和杨湛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我只知道,他这句话一击命中,稳、准、狠,正中我的死穴。
是的,我很清楚我很明白我很了解,杨湛不爱我,甚至连喜欢都谈不上。
我对他的感情,如果非要用一个比较形象化的词来形容,那就只能是:犯贱!
可是,我还是爱他,并且,打算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赵墨,做我们这一行的,感情上的瓜葛,与双方来说,都有非害而无一利。你年纪还小,以后,慢慢会明白的。
明白?然后,像你一样?这句话,我终究没有说出口,我喜欢陈启,所以,我不打算揭他伤口。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把音乐放到最大,一瓶瓶的喝酒,只到烂醉。
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家里的卧室,因为宿醉而痛不欲生的脑袋还要接受暴跳如雷的花七的疲劳轰炸。
十三,你知不知道你这次闯的祸有多大,和谁在一起玩失踪不好,竟然和陈启!之前二十四小时,得到消息以为陈启失踪的云南陈家,就差闹翻天了。甚至放出话,如果陈启在南京这有任何闪失,就要与和联社不共代天!
我捂着耳朵,花七的大喊大叫让我更加头痛欲裂,人不八卦妄少年,我现在才知道陈启从云南带来的两个五大三粗的打手竟然这么八卦,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竟然闹到如此地步。不就单独出游吗,至于吗?花七,我睡了多长时间,陈启人呢?!
你睡了一天一夜,花七直接把衣服扔在我的脸上示意我起床的时间到了,陈启比你早醒了十二个小时,一醒就带人走了,走之前让我给你留话:下次再来找你玩。你说这陈启,今年到底几岁啊,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