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遣唐征去华南地带之前,他曾经叮嘱过,一旦发现苍流教有任何异动,不需和他们交手,只需最快时间内将消息报回总坛。
不想以唐征的心计依然被苍流教发觉,消息未至,陆浅羽已来。
萧初阳暗自叹了一声,隐隐知道华南的雷家和薛家已是凶多吉少。
只是他却不知道,他的推论虽然不错,对于中间环节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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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此日之事,唐沐在《武林通史》中记道,“余曾亲访萧初阳,得知其当日之所思所想。萧亦有误。萧本出身白道世家,耳濡目染之下,不免高估魔教图谋,低估四人私心。故影子见其人而知其为藏宝而来,萧初阳不知。”
“苍流教有秋无意而知晓一切。卓起扬早有问鼎江湖之意,如此一来趁机发难。”
“秋无意随性所至,救人杀人,却造得契机,引得一场武林浩劫。”
回想种种,唐沐对好友感慨道,“此事之重重内幕,实在是匪夷所思。萧初阳中间环节推测有误,却能推导出正确结论,提前洞悉苍流教之蠢动,更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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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到来人报出‘苍流教护法右使’几字,不由大惊。
萧初阳的脸上平静无波,“不知陆右使来此究竟何意?”
陆浅羽笑道,“代苍流教下战书。”说得竟然无比轻松。
萧初阳静默半晌,忽然叹道,“苍流教是否已经灭了雷家、薛家,占据浙赣一带?”
此语一出,满堂皆惊。
陆浅羽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一丝惊异之色,深深看了一眼萧初阳,方又笑道,“果然不愧是初阳公子,能够举一反三,不错不错。”
他朗声笑道,“不止是这两家,峨嵋也落入鄙教之手,唔,这几日之内青城派也该打下来了。”
萧初阳的脸色微变,沉声问道,“那些门派的弟子呢?”
陆浅羽大笑道,“归顺我教者不杀,其余的自然是都杀了!本来在下还想留下几个薛家的人,求了教主半日,将他们生擒至杭州。没想到薛家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都一心求死,教主一怒之下让他们得偿所愿,把薛家的人统统丢进钱塘江里喂鱼了。”
武林同盟中人俱是各大门派挑选出来的弟子,惊闻如此惨祸,各人俱是心下怆然。有一些更是被灭掉门派中人,大恨之下,几乎硬生生咬碎钢牙,伸手各取武器,嘶声道,
“杀了这个贼子!”
众人轰然响应,议事厅堂顿时一片刀剑出鞘之声。
秋无意负手立在一边,神色淡然的看着陆浅羽,既不出手杀他,也不开口助他。
这陆浅羽如此张狂,若死在这里,也是他自找的。
萧初阳忽然冷冷道,“把武器都收起来!”
他转身对着众人,面色如罩寒霜,“我武林同盟报仇之法,竟是要围攻这区区一人么?”
盟众被他冷肃的眼神一一扫过,不由得垂下头去。
萧初阳对陆潜羽冷然道,“回去告诉卓教主,这战书武林同盟接下了。无意,送他出去。”
陆浅羽朗声大笑,拱手道,“初阳公子好气度!果然不负盛名,在下领教了。”
他又看了一眼秋无意,笑道,“有劳无意公子。”
秋无意颌首,也不说话,当前走出去。陆浅羽笑吟吟的跟在后面。
二人一路无言,行至门口处,秋无意停步欲回。
陆浅羽忽然一笑道,“唉,说是来送战书的,却差点又带回去了。”
他当真从怀里拿出一份精裱的帖子来,递到秋无意手中。
秋无意见他的眼神有些奇异,不动声色的接过来,果然触手处塞过来一个小纸团。
正待收起,一股阴寒内力突然从陆浅羽手上延伸过来。
秋无意心里冷笑一声,运起内力相抗,一股柔和的内力从丹田处升起,堪堪与这冰寒之力势均力敌。
陆浅羽忽然古怪的笑了笑,低声道,“你竟未发觉我用的是教主的的独门绝技冷月心法么?”
秋无意轻轻一哂道,“冷月心法也是你能偷学的东西?”
陆浅羽的眼中浮起一丝嘲讽之色,“你以为如此高深的心法也能偷学到的么?你为何不敢猜是教主他亲自传授于我?”
秋无意的内力忽然一乱。
一乱之下,内力此消彼长,阴寒之力大盛,秋无意勉强重新集起内力,却还是吃了一点小亏,退了一步。
陆浅羽却收了手,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低低哼笑道,“我哪点不如你?”
他唰的打开折扇,潇洒离去。
秋无意伫立原地,看了他的背影良久,忽然淡淡一笑,转身回天一楼。
陆浅羽此人张扬有余,城府不足,难成大器。
第八章 (考试糊了,心情大坏,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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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刻功夫,议事堂中又多了一个死人。
死的是刚才大骂陆浅羽的鲁知永。
鲁知永全身僵直发黑,显然是中剧毒而暴毙。在场的好手也有不少,竟无一人知道陆浅羽是何时下的毒。如此无影无形的下毒方式,已经不下于唐门手法。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江湖上最惧如此不明不白的死法。
四周盟众眼中已有不安之色。
秋无意赶回议事堂时,萧初阳已遣散众人各司其职,只有他留在那里细细检察尸首。
秋无意走过去问道,“查验结果如何?”
萧初阳坐在尸体边上又查验了许久,方才停下来。他皱着眉思忖了片刻,忽然叹道,“麻烦了。”
秋无意仔细看那尸体死状,猛省起传说中的一个门派来,讶道,“莫非陆浅羽竟是南疆那牵机老怪门下的弟子?”
萧初阳叹道,“不错,鲁兄弟中的正是牵机之毒。我早该想到,若这世上能有什么门派可与唐门的用毒技相媲美,便也只有这南疆的牵机门了。”
秋无意闻言一笑道,“如此说来,我却是逃过一劫了。”
他从怀中拿出那精裱的帖子来,“若那陆浅羽在帖子上下毒,我岂不是已是一个死人?”
萧初阳的脸色忽然一变。
霎时间,他遽然出手,一指点向秋无意心口大穴。
秋无意大惊。
一瞬间,他只道方才和陆浅羽私下会晤已被发觉,猛一提气,便要急飘退后。心念一转间,他忽又放松全身,任由萧初阳将全身各大穴道点遍。
果不其然,萧初阳随后拿出几根银针,刺入他各大主血脉处,细细查起毒来。
过了半晌,他方解开秋无意穴道,释然道,“幸好那陆浅羽虽睚眦必报,却还不失为真性情,行事还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秋无意暗自一哂,却也不说什么。
他看看地上发黑的尸首,叹道,“如此说法虽然对不起鲁兄弟,不过我还是庆幸大哥你将雪儿提前送回洛阳,否则依她的脾气,只怕今日躺在这里的便是她了。”
萧初阳回头看看尸首,不由也是有点后怕,默然点头,一边将那精裱拜贴打开。
一看之下,萧初阳不由怔在原地。
拜贴上只写着寥寥四行字,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限时三日,过期不候。”
萧初阳随手将拜贴递给秋无意,苦笑道,“这苍流教好大的口气……”
秋无意展开此贴,心神却是大大一震。
拜贴上龙飞凤舞的狂草字迹他熟悉的很,正是卓起扬亲笔。
第二日,金陵全城大街小巷处出现了千余张大幅榜文。
榜文通篇墨色为底,上面均是狂草书写了四行红色大字,
“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
限时三日
过期不候”
榜文显然是新鲜写就,有些红色墨迹尚未干,从榜文上蜿蜿蜒蜒滴落下来。有人好奇之下伸手一摸,血色半凝,闻来有些腥气,竟似是以新鲜血液为墨。
此千余张血书榜文搅得金陵人心惶惶,甚至惊动了官府。应天知府许哲派出官差暗探,四处察访是何人如此大胆,做此惊世骇俗,动摇社稷之举。
翌日,有人发现前日贴出的血书榜文全部换过,新榜文上写道,
“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
二日之后
鸡犬不留”
天明之后,许知府被发现死于家中,死因不明。前日负责察访的百余名官差暗探一夜之间全数倒毙路边,尸首周身血液俱被抽干,竟是被取去写了榜文。
消息传开,全城大哗。
当日,武林同盟盟众接萧初阳盟主之令,通告官府,协力疏散全城民众。
二日之内,金陵百姓扶老携幼,撤民逾万,城几半空。
第三日掌灯时分,盟众陆续回到天一楼中,百余人黑压压一片,静静聚集在中庭。
在他们面前,萧初阳一身玄衣,默然贮立。
萧初阳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缓缓道,“我再说一遍,自明日起,伤亡再所难免。诸位都是有家有室之人,若是心有牵挂也是正常之事。目前撤出金陵还不晚,想退出者便在今晚离去罢,我不怪你。”
众人沉默半晌,一崆峒弟子咬牙道,“即便退出,又能退去哪里?魔教贼子野心勃勃,今日若武林同盟落入魔教之手,又怎知他日我正道各门派不会同样步其后尘!”
一青城弟子大声道,“萧盟主不必再多说,我们已存必死之心,即使舍了这条性命也要与魔教拼个鱼死网破!”
此话一出,群情悲愤,诸人俱是满脸愤恨之色。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声音远远大笑道,“说得好!”在此非常时分,天一楼的大门口竟走进一行数十人来。
来人渐进,诸人看过去,脸色不由大喜。
枫叶山庄,金陵纪家。
为首的老者正是现任纪家家主,纪少冬。
纪少冬大笑着走进来,扶住行礼的萧初阳笑道,“初阳,既有如此难得的抗魔盛事,又怎能少了你纪世伯?”
他眼睛四扫,脸色却是一变,“鸿熙这个混帐怎么不在?如此紧急情形下他竟然也敢偷跑么?”
萧初阳一笑,不好说纪鸿熙确实是许久之前便偷跑了,只得托词道,“鸿熙他另有任务在身。”
纪少冬释然,转问道,“现在情势如何?”
萧初阳沉吟道,“这两日百姓四散,魔教倒也没有阻拦,因此小侄便派人混在百姓中查探了一番。”
他轻叹一声道,“魔教想必是策划许久了,此次居然倾巢而出,于距金陵城三里、五里、十里处设下了三处明伏,其间又设下暗伏四处,大批一流高手于此七处坐镇,不管出城百姓,只拦入城之武林人士。仅这两日之间,他们便杀了数十位听到风声,欲入城助拳的江湖豪杰。”
纪少冬冷笑道,“如此鬼鬼祟祟,半路劫杀,果然是这些魔道中人的作风!”
萧初阳叹息道,“只是如此一来,我们在近日内却是要孤军作战了。”
秋无意想了想,忽然接口道,“为何不干脆舍弃天一楼,同盟人众于今日夜间趁乱撤出此地,然后再作计较?”
纪少冬皱起眉,摇头道,“无意,此举万万不可!”
他转身大声对众人道,“天一楼这个庄院纵然可以舍弃,但武林同盟的名号是天下白道正义的象征,二十年来,无数的先人牺牲了性命,付出无数代价才维持住这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响亮名声。今日老夫便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能让武林同盟二十年来建起的名头轻易堕在金陵!”
说至后来,纪少冬心绪激动难平,他忽然举起右拳,大声道,“老夫誓与同盟共存亡!”
方才慷慨陈词的青城弟子李建凭闻言,心中彭湃激荡不已。他立刻跟着举起右拳,跟着大声道,“誓与同盟共存亡!”说话间,双目中竟然泪光隐隐。
片刻沉默之后,百余名武林同盟盟众,加上数十名枫叶山庄中人,缓缓举起右手。众人齐声道,“我等誓与同盟共存亡!”
低沉悲怆的话语震耳回荡在空气四周,久久不散,顿时激起一片惊鸿,扑楞楞的四处飞起,越过天际。
众人眼中,亦多了几分悲壮。
秋无意站在萧初阳身侧,默然看着众人立下生死誓言。
眼前的情景感人肺腑,然而他看了却只想冷笑。
有些事外人虽不明白,他在天一楼中数年,却是清楚的很。
武林同盟所辖人众虽然都是自各大门派中挑选而来,由同盟指派任务,但白道门派同时均各自为政,本派倚重的高手平日均是留在门派之中,绝不会常驻在同盟那里。
真正常驻于武林同盟的高手,在秋无意眼中看来,也只有两个人,萧初阳和他自己。
如今白道的顶尖高手尚在各大门派处,分布于天涯海角,金陵城中除了萧初阳和纪少冬再无他人,反倒是苍流教倾巢而出,一流高手尽聚于城外。如此不利之下,他们居然也敢留下来,莫非竟想要让苍流教来个瓮中捉鳖,赶尽杀绝么?
秋无意眼中嘲讽之色一闪而过,暗自冷笑道,“共存亡?只怕是有亡无存罢!纪少冬枉自活了一把年纪,却是个只会教唆人送死的疯子;难道萧初阳到了关键时刻,竟也是个疯子不成?”
他不由抬眼看了一眼萧初阳。
一望之下,只见萧初阳默然立在原处,望着眼前众人群情激愤,却是有些心神恍惚,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秋无意忽然心中有些警觉,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方不露痕迹的转过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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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过后,三日已满。
天一楼上下一夜无眠。
于翌日清晨,第一个发现异状的,居然是天一楼的厨子。
细论起来,这倒也没有什么奇怪,厨子一向是最早出门采买物品的人。
昨日晚间吴厨子跑遍全城也未能凑齐萧盟主吩咐的一个月储备食粮,所以今日他起了个大早,想去再采买一番。
然而一开门,他就发现了一片粉红色。
距大门三十步开外的地方,原本是一片青石板路。然而现在路已经完全笼罩在一层粉红色的浓雾中。
于是吴厨子回去提了一只鸡来,把它丢进了那篇粉红色的雾中去,睁大眼睛看着。
在吴厨子的注视中,那只鸡突然剧烈挣扎了一下。只一下而已。
下一刻,那只活生生的鸡就软了下去,好像全身支撑的骨头突然被抽掉的一根不剩。
再下一刻,那只鸡身上的毛一片片掉下来,皮一点点发黑,变成一团软倒在那里,看起来竟好像真的成了一堆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