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湖 第一部 云起篇+恶搞番外————少紫

作者:少紫  录入:05-28

纪鸿熙忽然过去拍拍萧初阳的肩,“老大,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萧初阳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对于生死兄弟,他还用说什么?

纪鸿熙望着一地的尸体,重重的叹了口气,将他们全部堆在一起。
无论黑道白道,何门何派,死了还不都是一样?
他喃喃的祝道,“尘归尘,土归土,祝你们早登西天极乐,莫要再回来惹事了。”
正欲点火,却看见杨建那犹自大睁的眼,心中不免有点恻然,伸手将他的眼皮合上,叹道,
“杨兄弟,你又何必非要踏身江湖?五湖四海的做生意不是比这刀头舔血的日子要有趣的多?唉,来世莫要做这江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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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八之祸,最先殃及的便是这五位天一楼护卫。
他们实在是死的不值。
若是他们天上有知,那些致命的猜测均是源于误会,不知是该大笑还是大哭。
误会产生的最直接缘由,自然是为何四位白道高手会互相剑戟加身。
唐沐在《武林通史》中写道,“所谓当局者迷,关心则乱。亲见此情景之人,纵使万般猜测,也定然想不到其中根本毫无阴谋。只因四人于生死攸关之际,徒然乱舞刀剑防身而已,兼阵势所迷之下,又哪里得知有人近在咫尺!阴谋之说,大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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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初阳以手枕头,静静卧在钟山近郊的紫霞湖畔。
湖水澄清无比,映出湖边垂柳,天上浮云。偶尔一阵微风吹来,吹皱一池春水,却也无人理会。
萧初阳的心里很乱。
他忽然想起了几年前。那时他还不是武林同盟盟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无名小卒。
后来他认识了纪鸿熙,再后来秋无意也出道,三个人一起闯荡江湖,风里来雨里去,随性所至,虽然艰苦,却又多么酣畅快意!
而后他们成名了。
在一个除夕夜,他突然被萧家告知,早在十年前,他就被内定为下任盟主人选。如今几年江湖历练已经证明他足以堪当大任。为了萧家名声,他不可以推辞。
看着父亲期待的眼神,他还是点头了。
然后他通过了九重试练,在众多武林泰斗面前接过了同盟令,立下誓愿。
他当时的誓愿是,“愿江湖从此少纷争。”
同为见证的少林方丈慧苦大师闻言时,却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慧苦大师夤夜来访,二人长谈了一夜。
萧初阳还记得慧苦大师的话语,“江湖之事,盘根错节。若要消弭纷争,却是说易行难。施主宅心仁厚,实在是武林之福,只是。。。唉,今日因,明日果,施主当知世上本没有绝对之事,若是身处两难,萧施主当如何是好?”
萧初阳思忖良久,方道,“行事但求无愧于心。”
慧苦肃容问道,“心何在?”
萧初阳答道,“心在武林苍生。”
慧苦大笑而起,道,“善哉善哉。”竟自飘然去了。

萧初阳忽然苦笑一下坐起来。慧苦大师说的不错,当真是说易行难!
他终究还是要回天一楼去。今日之事大为诡异,莫非背后有什么暗涛?他要仔细查核一下最近的江湖动态,研究对策。
看着周围宁静祥和的景致,萧初阳的心底突然泛起一丝倦意。
山东境内,济南古城。
大雨如注,已经下了一整天。
不过是初更时分,天色却是墨黑一片,五步之外不辨东西。
大年初五,俗习里正是合家“过小年”的日子。这样的日子里,本就该和乐融融的聚在温暖的炕头,互敬一杯酒,道一声贺岁。有谁愿意在外面奔波?
更何况外面是如此阴寒天气。

城郊的五石坡名副其实的很。诺大的一片空地上,除五块巨石,别无它物。此地平素就少有人迹,入夜之后更显得荒凉一片。
而此刻,那块最大的一块石头上,却偏偏有个人如在家一般,悠悠闲闲的坐在上面。

那是个很俊秀的年轻人。
刚入正月,春寒料峭,他身上却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长衫的质地很好,绣工也很精细。仔细看之下,竟是京城最好的织锦坊的裁缝,用最上等的锦缎织就的,单单一件的售价就可以让中等人家吃上一个月。这位年轻人显然在吃穿生活上向来不会委屈自己。
只是现在这件长衫却是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衣衫的下摆已经少了一截。右边袖子也短了一块,看边缘竟是被人生生扯下的。胸口衣襟处几道尖锐的划痕,似乎是被利刃割的。左肩处嫣红一大片,触目惊心。
难道他经历了一场激烈的生死之博?
年轻人的脸色很苍白,然而神情却淡的很,仿佛受伤的是另外一个人。他的耐心显然也很好,已经坐了很久了,而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一更三刻,雨渐渐小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近。
隔了十几丈远处,赶路的声响忽然骤停。
天色虽然伸手不见五指,年轻人身上月白色的衣服在黑夜里却是扎眼的很。
果然,一个苍老的声音远远大喝道,“什么人!”
年轻人秀气的眉毛一扬,缓缓站起身来,无声无息地一掠十几丈,飘然落在众人面前。
“来者可是“铁掌乾坤”黄城举黄老爷子?”
为首的老人见来人的高绝轻功,倒抽一口冷气,心里大惊。待听到来人的语气谦冲,却又迟疑了一下,方答道,
“正是老夫。”
黄城举今年已经五十出头,行走江湖三十余年,一双眼阅人无数。他暗自打量着面前之人远甚于年龄的恬淡气度,加上如此的相貌和轻功,脑中突然想起传闻中的一个人来。
“难道你就是秋无意秋少侠?”
年轻人浅浅的一笑,
“黄老爷子过誉了,晚辈正是秋无意。”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来。

那是一块血红色的木制令牌。简简单单的花纹,中间也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盟”字。看到这块令牌,黄城举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
同盟令。
来的果然是无意公子。
他终于等到了武林同盟的人。

武林同盟是江湖正道各大门派,帮会,世家,尽遣高手统合而成的团体。自二十年前成立至今,武林同盟不知削平了多少恶霸势力,铲除了多少邪教高手。提起匡扶武林正义,谁又能不想到武林同盟?
黄城举已经老了。但在十年前,他也是武林同盟中的人。

秋无意微笑道,“萧初阳盟主接到消息,说有萧小发难对黄老爷子不利。盟主担心黄老爷子双拳难敌四手,所以派遣晚辈先来接应,盟内其他人手过半个时辰就到。”
黄府众人大喜。
虽然面前只有一个秋无意,但他们已经觉得得救了。有无意公子在,谁还能在半个时辰内取他们的性命?过了这半个时辰,有武林同盟在,还有什么值得畏惧?
死里逃生,大惊复大喜,任是谁都会心绪难平。黄城举激动不已,而身后的亲眷护卫,有的已经痛哭失声。
黄府上下本来有五十余口,现在只剩下寥寥十数人。他们已经失去太多人的生命。
思及死在黄府的长子和儿媳,黄城举也不由老泪纵横。

就在这时,秋无意突然问道,“黄老爷子,贵府还有什么失散的人手?”
黄城举叹道,“黄府上下,活着的都在这里了。”
秋无意点点头,对他淡淡一笑,“原来都在这里了。”

黄城举看着秋无意,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秋无意说的话并没有不对,不对的是他的表情。面对一群刚刚丧失了亲人,正在痛哭失声的
人,一般人即使不说话劝慰,也是绝对不会发笑的。
而秋无意却对他笑的云淡风清。

黄城举毕竟是老江湖。
疑虑一起,黄城举登时发现另一处不对来。
纵使雨已经小了,在雨中淋上一时半会也是全身湿透。而秋无意浑身上下竟然是干的。黄城举初时惊于其轻功,后时喜于其身份,情绪起伏之下,竟一时竟没有觉察其中大有问题。
武林中内力强劲到足以逼出体外护体的人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年轻一辈中也只有寥寥几个。秋无意的轻功传闻天下,但从未听说他的内力惊人。
秋无意显然隐藏了他的真正实力。
当一个人在武林同盟中身居要职,历经诸多考验却刻意隐藏实力,他有什么企图?
当这样的一个人在你面前却现出了他隐藏的实力,他又在想什么?
难道,他已经把你当成一个死人?
又或者,他根本不是秋无意?

黄城举的脸色有点变了。他突然大喝一声,快速向后飞掠退去。惊弓之下,即使是冒着误会的风险也绝不能有把一丝机会让给敌人。而此刻身后,他的家人毫无抵抗之心。

可惜他离秋无意太近了。而天下身法快过秋无意的人本就不多。
“危险”两个字还在口腔里打转的时候,一根有些冰冷的修长手指已经点遍了他的全身大穴。
身影闪过。下一瞬间,尚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诸人便七倒八歪的倒在泥泞的坡地上。

秋无意收手,施施然走回来道,“黄老爷子,你的后辈武功见识都比你差太多了。”
众人的脸上满是惊骇疑惑。几个反应过来的人则显出愤恨欲死的表情来,若不是哑穴被点,想必已经开始破口大骂。
唯一没有被点哑穴的黄城举却不说话。他的脸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而他瞪着秋无意的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秋无意对着这样愤怒的一双眼睛,却还是淡淡的全无反应。

他在黄城举对面的石头上坐下,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慢慢的开口道,“你一定在想,面前这个小贼是不是假冒的秋无意。”
黄城举一窒,哑声问道,“你是不是?”
秋无意笑了,“我是。”
黄城举沉默了半晌,大声道,“是了,萧初阳既然知道我被人追杀,自然也知道那宝物的事。
我道是萧初阳那么好心,单单把你派来护卫我,原来是遣心腹来做见不得人的事!”
他恨恨道,“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黄某也没什么好说了。”

秋无意“咦”了一声,失笑道,“这就是你的想法?”
黄城举冷冷道,“难道不是?”
秋无意悠悠道,“我如果就这样杀了你,让你的怨魂去找萧大盟主倒也好。只是我这人虽然平常会骗人,却从来不骗要死在我手上的人。萧初阳他是真心实意要救你的。”

黄城举呆了呆,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
他突然恍然,盯住秋无意道,“原来是你阳奉阴违,要独吞宝物。”
秋无意摇摇头,叹了一声,“你还是不明白。我是来杀你的,和你的宝物却是无关。实不瞒你,若你刚才不说,我根本不知什么宝物的事情。”

黄城举闻言,忽然一阵大笑。
笑声甫歇,他冷冷道,“你和我无怨无仇,却不惜违逆武林同盟的命令,千里迢迢的只为赶来杀我。你当我是黄口小儿,轻易骗得的吗?”
秋无意只说了三个字,“屈流重。”
黄城举的表情突然变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包含着一丝恍然,一丝疑惑,一丝不甘,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忧伤。

秋无意道,“当年你和屈流重是莫逆之交,十几年的结拜兄弟。他的儿子女儿是你的义子义女,你看着他们长大的。十四年前你在屈流重家做客时,无意发现他竟是苍流教的长老之一,于是你暗地里通知武林同盟,将他屈家满门尽戮。”
黄城举眼中露出痛苦之色,却是一言不发。
秋无意缓缓道,“其实屈流重为了与你相交,曾经冒死向当时的苍流教主卓泽渊陈情,希望能够退出苍流教,为此不惜断了右臂。卓教主见他心意如此坚决,虽然没有同意,却再也没有差他做过任何事。所以他实质上已经退出苍流教了。”
“而最后,他却死在你这个兄弟的手上。”

黄城举的身体不能克制的颤动起来。
他突然咬牙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他既然加入了魔教,就是魔道中人,我与他割袍断义,自此便是陌路,再没什么情份可讲了!”
秋无意淡淡道,“那你又为什么痛苦愧疚?”
黄城举胸口如遭重击,心如刀割,竟说不出话来。

秋无意道,“其实你们当年还是漏了一个。屈流重的儿媳事发前几天前刚刚生产,你那时候因为心虚一个月没有踏足屈府,所以不知道。”
“这次你的债主便是屈流重的孙子屈墨。委屈的屈,笔墨的墨。”
他笑了笑,“用你黄家满门换他屈家满门,公平的很。”
黄城举惨然一笑,“原来如此。”

秋无意站起身来,一个个看过去,“二子夫妇,三子,长女,嗯,唯一的孙子也在。。。”
黄城举脸色惨变。
他一咬牙道,“秋无意,方才我说的宝物之事你可想知道?”
秋无意淡淡道,“你说。”
黄城举道,“那批宝物并非珍珠财宝,而是一批武林至宝。”

秋无意随手拣了根树枝在地上勾勾划划,闻言“哦”了一声,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黄城举却可以肯定他在用心听。只要是江湖中人便不会有例外。武林至宝四个字对江湖人的吸引力,就如同官场中人对权利的追求一般无休无止。

黄城举道,“那是二十余年前,我当时也只有二十几岁,行走江湖数年,闯出了一点名号。”
“当时年少气盛,也不知天高地厚,结果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从湖北开始,被人追杀了几十天,竟然被逼到了江西,最后硬生生被打落悬崖。”
他回忆着往事,满是皱纹的脸上也不由露出几分感慨来。
“我只道必死,却没想到运气太好,那个悬崖从上面看起来雾气缭绕,深不见底,其实却只有几十丈深,还有众多藤蔓挡着。我只是摔晕过去。”
“待我醒来,却发现崖底除了我,另有一人。说来也巧,那人是在仅仅十余天前,在同样的地方被人逼的跌落悬崖。后来我发现那人竟是江湖上大大有名之人。你道那人是谁?”
秋无意瞥了黄家诸人一眼,显然这段经历连他们也不知晓。
于是他便问道,“是谁?”
黄城举叹道,“这人曾是白道上叱侘风云,响当当的人物,你一定知道的。他就是当时的枫叶山庄第一高手,摧心剑纪少寒!”

秋无意在地上随意勾划的手突然微微一抖。一道直线划歪了几寸。
他自己却没有注意到。
黄城举也没有注意到。
他们都沉浸在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那一段过往中。
那一段腥风血雨的岁月。那一个著名的江湖悲剧。那个建立武林同盟的直接起因。
二十年多来,纪少寒三个字几乎成为白道中人一个禁忌的名字。

黄城举缓缓道,“纪少寒的武功着实了得,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未死。只是他的手筋脚筋在坠崖之前就已经被人挑断,动弹不得,坠崖这些天竟是粒米未进。待我发觉的时候人已经回天乏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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