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铭慢慢、慢慢抬起头,手里的冰淇淋落在地上,坚硬冰冷的枪管顶着背脊梁,可他居然还是一脸清淡的笑容。仿佛在讲:死就死吧,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人生无常一死百了——郑威心急火燎的赶到时看到许铭第一眼,就是这个感觉。
路人没有发现许铭的险境。
“小兔崽子!”郑威躲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咬牙,“敢在你爷爷的地盘上抢你爷爷的人!”
歹徒挟持许铭小步逃窜,郑威紧紧跟在他们后边。前方有个拐角,郑威掏出腰间的手枪隐藏在袖子里,算计好了角度与射程,确定一枪毙命又不会伤及许铭。砰的一声轰响,歹徒缓缓跌倒在地,一脸的不可思议,回头看到冒烟的枪口后一个彪形大汉,威风凛凛气势迫人,忽然间张大嘴一头栽倒在地,鲜血从背部沽沽的往外流。
“不想进警局上明天报纸的头条就快点跟我走!”郑威拉住许铭,撒开腿狂奔。
许铭当然不知道,万一他作为证人上了警局,郑威的真实身份肯定要暴光,只是觉得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要好玩,所以就跟着郑威一路小跑溜回家。
气喘吁吁,许铭跑得面容白里透红,几颗汗水从发间滴落,分外的性感好看,还扶着郑威的肩拍打自己的胸口嚷:“累死人啦!我好久没做过这么激烈的运动了!”
激烈运动?郑威不怀好意的笑:今后你的激烈运动会有很多!
挟持&枪击事件之后,许铭神经紧张了好几天。每到傍晚收到家里订购的报纸时都是心神不宁,每次连中缝都不漏的看完后又会奇怪的自言自语。他看完一份报纸随手就扔,郑威左跳右跑的帮他收拾——悲惨哪,一代黑帮老大啊,竟然沦落到拾报纸的地步!
郑威当然晓得许铭在担心啥事,笑了笑抽掉他手里的报纸说:“别找了。”
许铭瞪他:“光天化日出了人命案子,为什么没一张报纸有报导?”虽然他肯定郑威杀的不是个好人,但死了一个人哪!与情与理多少都该有个认尸或者讣告之类的东西吧?
郑威扯扯嘴角:他的手下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还成话?
“知道我们现在居住的城市每天有多少失踪人口吗?知道每年警局有多少无头案么?”郑威收好桌上所有的报刊杂志然后一古脑儿的扔到垃圾桶。“别瞎担心,OK?”
许铭想想也是,自己瞎担心也没个屁用。于是坐到钢琴边上练嗓。
如无意外,每天傍晚六点多钟,许铭一定会练嗓。
说实话,要讲郑威没一点品味水准似乎很不公平。毕竟在衣着以及流行音乐上他还是有着鲜明的喜好,并且不俗。可每当许铭坐到钢琴边,郑威的表现堪比那泰山压顶海枯石烂!美声唱法对行家来讲是种享受,但对郑威这等浑身没一点高雅艺术细胞的家伙来讲,就是精神折磨!
这让许铭很不爽,终于有一次在他一边”啊——啊——啊——”而郑威偷偷的一步一步往门外溜就快溜出大门时,他碰的一声在钢琴上敲出一串震音,怒气冲冲跳起来指着郑威的鼻子骂:“你什么意思?”他声色俱厉,“知道我一场演唱会票价要多少钱?多少人排队请我唱歌?我看得起你才让你听我练嗓——你看看你自己,除了身材长得好就是一个大老粗,听点高雅音乐熏陶熏陶你的情操吧郑威!”
想想郑威一介老大,手下个个对他都是毕恭毕敬不敢稍有违逆,此刻被一只发怒的大猫连吼带骂逼得步步后退,随后脚一软,不由自主的跌倒在沙发上,一抬头,才发现许铭居高临下叉腰站在他身前,两个人鼻尖对鼻尖,大眼瞪大眼,郑威被许铭的气势“煞”到了,实在又觉得这样子的他好可爱,只好轻轻咳嗽两声,颇带讨好的讲:“我听,我听,我一定认真接受高雅音乐的熏陶!”
许铭算是找到机会小小的发泄了一下自己对他身材的妒忌,哼的一声甩头回到琴凳,继续他的“啊——噢!!!!!哦…………咦——”
某晚临睡前,郑威发现从柳原平的美容院带回来的护肤品快用完了。
随后发生了一件让Pawl大为光火的事情。郑威差点因此被辞退。
郑威收到一个大邮包,寄到许铭的家里,收件者却是郑威。郑威一看寄邮裹的人名心里便是一把无名怒火熊熊燃起。
“柳原平?臭小子居然还有脸找老子?”
许铭不知所以然,远远的看着郑威怒气冲冲的拆盒子。
一只装饰非常精美的竹篮,篮子里堆满了各色瓶瓶罐罐。郑威皱眉:“臭小子算计得倒准,知道老子的东西用光了。嘁!退货,老子又没定过他的玩意!”
这时候许铭偷偷的溜上来了,眼珠子死盯着蓝子里的东西笑咪咪的讲:“你朋友送你的?看样子很精贵耶——”手刚伸出去,拍的声被郑威打开。
“我才没柳原平那种朋友!”你以为郑威那一个月的去疤疗程、一个月的治痘疗程外加一个月的深层保湿面膜是柳原平出于朋友义气免费帮他做的吗?
这世界上没有谁还能比柳原平更精乖!
郑威收到美容帐单时,差点把自己的总部悟刀堂给砸飞!不晓得那臭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郑威收拾好篮子。当天晚上,他就发现许铭莫名其妙的兴奋,总是满脸期盼的望着自己,连练嗓子时都挑一些自己平时喜欢的歌曲唱,晚上东拉西扯又不肯睡觉。郑威问他:“你到底要不要我陪你睡?”
许铭眨巴眨巴眼睛,摇头。
那你早说哪!知道睡你身边是一种多大的煎熬吗?郑威没好气的替他锁上门,回自个儿的屋。谁知他前脚刚进屋,后脚许铭就跟了进来。
“喂——”郑威怪叫,“你、你这是干嘛?”
许铭冲进他的屋里就开始翻江倒海翻天覆地的折腾,一边还在喊:“你把东西藏哪儿了?快点拿出来——”
郑威目瞪口呆:“什、什么东西?”
“找到了——”许铭扑住他从床前柜里找到的篮子欢喜雀跃。
“喂——”郑威急了,“那个我要还给人家的!”他才不打算还,反正是白送上门的。到时候他拒不付款就行!
“好东西独用是会折寿的!”许铭乐颠颠的掏出一个又一个瓶罐,“哇哦!这是自制的中药面膜耶!用料好珍贵的!对于经常要化妆的我来讲是最最合适的。”
“……可是……”
“啊啊啊啊啊!”许铭搂着一只设计非常漂亮的细长小瓶子尖叫,“这个、这个香水的味道真他*的好闻!也是你朋友自制的?唉,你这个大老粗用用古龙水就行啦,这么清雅的香味当然最适合我——”
“许、铭——”
“OH,My God!”许铭的表情像足了一只贪婪的狐狸,“这个面霜的说明书上讲它是用人参和钻石粉磨制成的!”挑出一点点晶莹洁白的乳状物浅浅的敷在手背,迅速吸收、滋润柔滑的感觉——“太完美了!”许铭满足至极,瞅到郑威阴沉得快要爆发的脸,笑咪咪的拍拍他的肩,“这么好的东西用在你脸上,你不觉得有些对不起你的朋友么?”
“啥?!”
“你用用大宝或者小护士美加净之类的足矣!”许铭手快,抓起最后一瓶洗面乳,“洗手间在哪?我去试试——”
中药面膜让许铭抢走就算了,反正郑威一直觉得做面膜既繁复又不是大男人干的事情。
香水送给他就罢了,反正他郑威从来都以体香为荣。
那么珍贵的面霜许铭想要就要,反正他郑威又不是女人,碍不着每天在脸上花那么多钱。但是连最后一瓶洗面乳他也要抢走——未免欺人太甚!
郑威决定誓死也要保卫住最后一点面子问题。
“洗面乳不给!”他一把拉住许铭的手腕,“还给我!”
“小器!”许铭不肯。
“别逼我动手!”郑威吹胡子瞪眼睛。
许铭可怜兮兮的眨巴着眼睛望他,看看手中的洗面乳、面膜、润肤霜、香水,再看看郑威,来回看了两趟,郑威抵不住:“行啦行啦,你都拿去吧!”天晓得,许铭那天真漂亮的表情让他激动得快要原形毕露,现在他只求那只小羊离他越远越好!
谁知许铭先是洒了些香水然后在屋子里转悠,“这是什么味道?风信子?百合?不对,是兰花,对,兰花!”
郑威原先的满腔怨愤在许铭孩子般兴奋漂亮的笑容中逐渐平息,心里的一把火也燃得更旺。
“阿威!”许铭扑到他床上,“你也用一点?”
“神精病!”郑威不自觉的屁股往外边移了移,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睡觉还用香水,你别暴殄天物行不?”要晓得柳原平的东西贵得离谱啊!
谁知许铭还往他身上靠,习惯性的搂住他的腰枕着他的大腿叹息:“你对我真好。”
郑威被他一句话触动心弦,欲望忽灭。低哑着嗓子道:“人人都对你很好。”
“没有。”许铭闭上眼睛,“你对我最好。”
想要拍拍他的脸以示安慰,郑威又觉得不妥,两个人一言不发的倚在床上片刻,郑威推推许铭的肩:“回屋去睡…………”
许铭早就在他身上滴口水了。
郑威哭笑不得:如果许铭知道自己对他的算计,还会认为自己是对他最好的人么?还会毫无防范的睡在他身边吗?恐怕逃都来不及。
【第二章】
许铭在郑威房里过夜的事不知怎的被Pawl知道了。于是郑威难免被请进Pawl的办公室接受训导。
其实郑威还在想入非非:一直听人说睡觉流口水是肾虚的表现。为了将来两人的性福着想,他是不是该劝劝Pawl好好给许铭补补肾?
可惜他没机会开这口。
Pawl尖锐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一扫,冷哼:“郑威,你强!”
郑威心想:我不强还有谁强?你来试着整治整治黑道的活儿?真他*的不知道有多艰苦!
“正因为你太强了,所以你应该有更好的发展前途。”Pawl叹口气,“虽然许铭对你很满意,但为了你的将来我还是很遗憾的通知你,你被解雇了。”
郑威神色不变,事到如今,他相信自己的去留已经由不得Pawl做主。
他以收拾衣物为由回到许铭的家里,看到许铭独自站在庭院中,捧着一杯热茶在叶片渐红的枫树下慢慢品饮,看见他回来了,微微一笑。
两人隔着一道落地窗,郑威呆在那一头不能言语。
许铭身上深蓝色风衣,不就是他们初遇时穿的衣裳么?至今那条衣带还藏在他最秘密的地方……今天的许铭,有些特别。
许铭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有点湿,平时他很自豪自己饱满的前额所以头发都是往后梳的,不过今天额前却留了些浏海,乍一眼看过去,书卷气浓浓像个俊俏的大学生。
郑威不由自主的推开落地窗走向他。
“回来了?”许铭笑容温柔,优雅又略带忧郁。仿佛与昨晚上在他房间里打闹胡搞的家伙根本不是一个人!
“我——”
许铭打断他的话:“阿威,知道我第一眼见到你,你给我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郑威摇头。
“有没有人讲过你像一头鹰?”许铭低头微微用眼角瞟他,“看准了猎物出手,既毒又狠,毫不留情!”
郑威哈哈一笑,“我给你这种感觉吗?”
几片红叶悠悠飘落,许铭放下杯子,随手接了一片落叶,低声的讲:“你的天空很广阔。和你比,我只能是鱼缸里的热带鱼。”
郑威皱眉:“热带鱼来自大海,品种很多,所处的深海浅海区域各不相同。是人们的贪婪圈禁了它们而已。”
“如果热带鱼已经适应了鱼缸的生活,无法回到大海,那可怎么办?”许铭眨眼睛,嘴角带了一丁点的苦笑与挑衅。
郑威嗤笑,轻描淡写地说:“动物园的老虎还有野化的时候!”
“就算你成功了,鱼也不一定会属于鹰。”
“不试试怎么知道?”
许铭定定地看着郑威:“你是这么想的?”
郑威坚定地点头。
许铭耸耸肩站起身回屋打电话:“OK,我去跟Pawl讲。你这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臭小子!”
于是郑威知道自己又被留了下来。但他也由此事感受到了逼人的紧迫。许铭再不会在他面前放肆,两人的关系又回复到不冷不热好像一锅温水的状态。许铭也很少再找他陪睡,练嗓子的时候,就算郑威开溜,他也装作没看见。偶尔,想起吃DQ了,学乖的许铭和受足惊吓的Pawl学会了叫外卖。
最让郑威恼火的是Pawl开始找他的碴,鸡蛋里面挑骨头,存心要赶他走。于是郑威决定加紧计划的实施,早一点把许铭抢到手他才安心!
郑威时常想,许铭的生活与世隔绝,没有亲人看望他,也没有朋友来找他玩。除了歌迷的问候不会再有其他的信件。是不是因为孤独,所以他才对自己那么好?
这天晚上,郑威帮他整理好信件,放在他的床边,叮嘱他:“看不完就不要看,早点休息。要回信我可以帮你。”
郑威虽然是个大老粗,但写了一手漂亮的宋体。许铭曾惊讶的问他师承何派,郑威皱着眉头很不甘愿的回答:高中时被学校里漂亮的语文女老师给逼出来的。
许铭笑得打跌:老师功德无量!
郑威也知道许铭很享受歌迷对他的宠爱,所以每封信他都会看一遍,遇上让他感动的文笔,他也会回复。郑威怕他受累,所以坐在他身边不走。打算帮他读几封信,全处理完了再回屋睡。谁知许铭才看了两封信,面色大变,捧着个信封浑身颤抖,猛得放声尖叫:“啊——”
郑威料到那封信有问题,几步上前夺走信扔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随后抱住惊惶失措的许铭安慰:“别怕,我在。阿威在!”
许铭眼泪满面,死命捶打郑威的胸,连打带咬,呜咽中还带着哭骂,歇斯底里的发作,郑威见识过他的厉害,不闹到筋疲力尽不会停。心一狠,扬手就给了他一掌!
许铭哼都不哼一声陷入昏迷。
郑威拣起让许铭失态的信,很不客气的拆开检查(保镖的责任,有必要检查所有可疑信件),A4大的信纸只写了三个阴森森的大字:我、想、你。
没有署名,但许铭一见之下就发狂,可知他对此人的笔迹非常之熟悉。
原本温情脉脉的三个字,为何由许铭看来,却是毛骨悚然?
郑威很尽职的通知了Pawl。Pawl一看到信,同样惊怒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