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一定要去。”柳梦琪站在姐姐床前,拨开那紧紧拉着她衣角的纤细手指。
“琪琪,你不要任性,今天你上去了,就不能再回头了。姐姐不想你和我一样。姐姐想你能嫁个好人家,有个好归宿。”
柳梦琪冷哼一声,“和你一样当花魁有什么不好,被人宠爱,被人像神一样膜拜。”
柳梦瑄急的快要哭出来,她只看到了自己风光的一面,在台上虽然风光无限,受人追捧,私下不还是在男人身下屈意承欢,受尽凌虐。在台上越是如神只般不可亵玩,在台下就越是被蹂躏,男人就是喜欢这样征服看似高不可攀的女人。
“琪琪……”任凭柳梦瑄如何说服,如何哀求,柳梦琪仍是无动于衷。她嫉妒她,甚至恨她。恨她霸住了水弄亭的注意,恨她总是把她掩在自己的光辉里,甚至她还认为当年弄坏她的手腕也是她故意为之。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女人往往会做出无法挽回的傻事。
她还是上了台,破了身。也和柳梦瑄决裂。
后来,水弄亭找到她,派她去长安接应离佐幽,接近袁应轩。她当然欣然接受,自己终于被水弄亭放在眼里,委以重任。而欣喜过后她又发觉,水弄亭竟然并不信任她,另派了人盯着她。
恼羞成怒,又加上袁应轩聪明过人,怎会看不出她身怀武功,更一早就识破她的身份,所以干脆投靠在袁应轩门下,做起了卧底,从离佐幽开始调查冯甘露一事开始,柳梦琪就一直在给袁应轩提供讯息,让袁应轩第一时间得知冯甘露将死的消息。后来又告诉他佐幽运送兵器的路线。
“左使从那时起就开始怀疑梦琪了?”柳梦琪想起佐幽故意让她参与调查奸细一事,正是想要借机放松她的警惕,趁机出卖假的情报给袁小侯。
“不错,只是,念在你是柳楼主的妹妹,阁主并未让我赶尽杀绝。”又是柳梦瑄,柳梦琪抬眼瞪着佐幽,手紧紧握成拳头。自己之所以又心系袁小侯,也正是因为只有他没见过柳梦瑄,不会拿她俩做比较。所以袁应轩的一切命令,她都无法拒绝。
后来,袁应轩命她暗中杀掉佐幽,所以她引了四象帮的金兵来捉拿佐幽,还故意告诉他们佐幽的命门和弱点。四象帮如她所愿带走了佐幽,当她拿着这好消息报告袁应轩时,袁应轩则一把推开她,冲了出去。
“是侯爷救了您?”柳梦琪也隐隐明白了袁应轩的想法。他同水弄亭一样,从来也没在意过自己,自己只不过是枚棋子。君王无情,想当君王的人亦如此。
佐幽没有回答她。
“背叛听水阁,杀无赦。念柳楼主再三求情,你自行了断吧。”
姐姐……对不起。直到现在我才了解我追求的一切都是幻影,一碰就碎,只有你才真正怜我,爱我。却太晚了。
但愿有来生,我还想和你做姐妹。
“属下谢左使成全。”确实,若是落在阁主手中,怕是连姐姐都要连累了。“请左使代为转告家姊,鸳鸯翡翠,小小思珍偶。眉黛敛秋波,尽湖南、山明水秀。娉娉袅袅,恰近十三余,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时候。
寻花载酒。肯落谁人后。只恐远归来,绿成阴、青梅如豆。心期得处,每自不由人,长亭柳。君知否。千里莫回首。”
柳梦琪抽出袖中匕首,看了看佐幽那负手而立的白衣背影,又看看身后突然出现的大批金兵。“左使,请先让属下帮您处理这些人,再自行了断。”
佐幽微微颔首,他只要结果,不讲求过程,他内力充盈听得出黄藏也隐藏其中,却没有点破,让柳梦琪战死沙场,听起来比背叛师门来的委婉的多。
柳家姐妹的功夫师从水弄亭,虽然水弄亭没有教她们自己的绝技杀人枪,却也教了她们不少各门各派的精妙招数,对付那些个喽啰也还是绰绰有余的。
粉红色的身影在金兵阵中来回穿梭,看起来杀人不少,可是佐幽却知道,柳梦琪久不习武,自然支撑不了多久。
果然,柳梦琪攻势渐弱,金兵瞅准时机,三四个人从背后用长矛偷袭。
“啊!”四根长矛直直插入柳梦琪后心,柳梦琪绝望地回头看了眼佐幽。“左……”
“听水阁右使座下四大楼问楼副楼主柳梦琪为护左使献身沙场,可敬可叹。”这时候柳梦琪才注意到金兵阵中一直站立着一个衣着平凡却却器宇不凡的中年人,柳梦琪惊恐地看着他,这个人,武功实在深不可测。
“确实可叹,”佐幽听见黄藏献身,立刻飞身护在柳梦琪身前,挥倒她身后刺伤的金兵,“所以,你可以安心了。”
“谢……左使……”她家左使,确实有情有义,她真的可以安心走了。眼前一黑,柳梦琪一下子跪在佐幽身后,就这么死了。她的糊涂,她的背叛,都被佐幽故意制造出的忠心护主四个字下,深深掩埋。
“哼,她死了,你该担心你自己了。”黄藏猎鹰一样尖利的眼睛紧紧盯着佐幽,那沉重的压迫感,让一旁的金兵都不寒而栗。
“为什么要担心我自己?”佐幽身未动,只暗自调息,衣摆突然厉害地上下翻飞。一旁的所有金兵就惨叫连连,有些功夫差的已经痛苦地死去,活着的也受了严重的内伤。
“没想到中了旖旎反而让你功力大增。”黄藏用余光看看周围那些没用的手下,丝毫不紧张也不同情。
佐幽则没有解释。其实袁应轩因他走火入魔而输入到他体内帮他真气归元的内力,无意中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加上自己又拼命想要冲开袁应轩对他内力的封制。而使得功力大增。
“不过,就算你再练十年,也仍旧打不过我。”黄藏上前一步阴沉地逼近佐幽。
“晚辈承认。”从他出现,佐幽就忌惮他,没趁机杀了他,他就知道两人兵戎相见的那一天肯定会到来。
“哈哈哈哈哈。你倒是比你爹识时务。”
“不知前辈与家父有何渊源?”
“我也不妨告诉你,好让你死个明白。你爹逼死我情人,我杀了他儿子,也算是礼尚往来,对吧?哈哈哈哈哈哈。”提起往事,黄藏有些疯狂。
情人?他和娘?还是美人爹爹?无暇细想,黄藏掌风已到面前。佐幽向后一退一仰,险险避过。顺势一串小器飞向黄藏。趁黄藏分心小器之时,佐幽腾空跃起,窜上树梢。黄藏见他身法敏捷,不由沉下脸色。
“你的轻功不是出自离岳山庄?”最后那个庄字,甚至带了尖利的尾音,仿佛难以置信。“到底是谁教你的?”听不到佐幽回答,黄藏双手一摊,周围空气顿时如刀锋一般到处乱窜,再次让佐幽体会到此人雄厚的内力。
佐幽的脸已经被突破了他内力保护的空气割伤,身上衣服也有多出划痕。十分狼狈。
“快说!教你轻功的是不是西门律?快说!”
“嘻嘻,正是我,小脏脏,你想怎样?”轻巧调皮的声音响起,佐幽和黄藏同时身体一颤。
西门律已经四十多岁,却还是面容俊雅,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他看都没看一眼激动的黄藏,腾身来到佐幽藏身的树枝上。
“小幽,来,爹爹抱抱。”
爹爹?黄藏惊恐地望着树上的二人。
“呀,小幽,你怎么满身是血。黄藏!你伤我孩儿?”西门律眼神一利,瞬间腾到黄藏面前,抽了他一个耳光。而黄藏却什么话都不敢做。
“阿律,我不知道他是你……你什么时候有的孩子?”西门律也不解释,又回身接了佐幽下来。
“我的事不用你管,反正你记着,他是我儿子,你不许伤他。”西门律一黄一蓝的眼睛微眯,瞪着黄藏。
没等黄藏说话,西门律就拉起佐幽的手,笑着对他说,“我和你爹从波斯带来很多好玩的,我们回去看啊。”提起那些好玩的,西门律心情立刻好了,一蹦一跳地拉着佐幽走了,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而黄藏则如痴如醉地盯着他的背影,紧紧不放。
回到金满楼,佐幽告诉汪十七去把柳梦琪的尸身寻回来送回杭州天颜楼。
“左使,您没事吧?”汪十七当时亲眼见着佐幽被思想帮人带走,现在又满身伤痕地回来。
“我没事。”佐幽淡淡地回了一句,便被西门律拉走了。
“爹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第四十七回
“爹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离佐幽难得露出迷惑,大概只有在亲人面前才会这样放松吧。
西门律拉着佐幽的手不放,甚至还把他拉进怀里抱了抱亲了亲。“你睁开眼睛了吧。我感应到了。”
佐幽觉得很神奇。
“逼你睁眼的是不是那个脏了吧唧、邋里邋遢的黄小脏?”西门律探头过来仔细查看佐幽,还好除了外伤,内息好无损伤。
“不是,不过爹爹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听西门律的语气,和那黄藏甚是熟稔,莫非黄藏口中的情人真是他美人爹爹?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反正下次他再敢欺负你,你就专袭他下盘,趁机打他丹田穴,那里是他武功的命门。”佐幽失笑,黄藏的修为已经可以算上一代宗师,竟然让自家爹爹这样轻松就破了武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嘿嘿,小幽,我从波斯带回对大猫,和我们的眼睛一样呢,都是一黄一蓝,回头下了小崽分你一只。”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离追突然出现在西门律身后,一把搂过他靠在自己怀里,亲吻他的额头。然后又拉过佐幽,亲亲他的额头。
“黄藏,欺负我儿子,你,去报仇。”西门律一胳膊肘戳在离追腹上,离追装作很痛,逗西门律开心。而西门律一直说佐幽是他儿子,这点让离追也很高兴,他就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多么招人喜欢。
“好了,刚才不是挺高兴?别想他了。”离追安抚着即将暴走的爱人,看来当年的事,还是大有看头的。佐幽在一旁微微笑着。
很放松,数月来变故太多,又面临太多生死,让他应接不暇。直到这两个至亲的人回来,他才从新找回了呼吸。亲人么?佐幽突然无端想起了袁应轩那亲人和爱人的奇怪理论。
西门律注意到佐幽在走神,冲离追挤挤眼,咱儿子开始谈情说爱咯,哈哈哈哈哈。
离追则戳戳西门律的脑袋,都这么大人了,还这样不正经,连儿子的笑话都看。
拉着佐幽,让他讲了这几年发生的事,虽然佐幽语气平缓,听不出感情,却让西门律绘声绘色地一重复,变得惊心动魄起来。
“哎呀,小幽,你竟然让那什么狄青龙压制到无计可施,真是和你爹一样笨。”说着,还瞟了一眼不满的离追。
“哎呀,小幽快给我看看你腰上的伤。”
“哦哦,小幽被小侯爷吃了,哈哈哈哈哈。”听听,这是一个正常的爹该说的话么?
好吧,更正,第一,西门律本就不正常;第二,他不是他亲爹。
“喂,跑腿的,我要教小幽练功,你去做饭!”这么多年了,西门律还是对教离追儿子自家轻功耿耿于怀,所以不甘心的他从来不让离追看他们“父子”练功。
察觉佐幽内力大增,却有些压制不住,西门律教他固本培元的心经口诀。
“要记得,下次再遇上袁应轩的时候,要狠狠打他一顿哦,让他知道我儿子不是这么容易入口的。哈哈哈哈。”
唉,佐幽在心里叹口气,美人爹爹啊,他是敌人,你怎么说的像恶婆婆对小媳妇?
吃饱了,西门律带着大猫出去捉蟋蟀,瞬间就跑的没影了。离追则默默走到佐幽面前。
“爹爹。”佐幽微微颔首。离追则一出手就袭他面门,佐幽立刻闪避,知道爹爹在陪他练武,便不遗余力地抛出小器向后一跃。
“脚盘不稳,手腕用力不够。内力要凝聚在小臂上和手腕上。”
“是。”佐幽又照着离追的话做了一遍,小器打在树上,树应声而断。
“不错,现在亮出离魂!”
整个下午,离追都在和佐幽研究功夫。知道西门律来闹他们。
“喂,还不快把你的新宝贝拿出来。”西门律抽出长剑刺向离追。离追一闪身,两人开始缠斗。
两人一有机会就打个不停,非要分出个胜负,所以佐幽也见怪不怪了,乖乖在一旁细细听着。
这两个人,武功又精进了。
突然,佐幽惊呼一声,西门律的长剑直取离追喉咙,而离追刚刚挥开西门律一掌,还来不及收势,眼看就要被刺穿喉咙。
而疯狂的二人比试时从来不知收敛,西门律也不会收势,血溅当场在所难免。
却在此生死攸关之时,佐幽听见离追低声嘿嘿一笑。就听得离追抽出离魂,叮当一声刮开西门律的剑。
佐幽听得清明,离追的离魂和自己的有很大不同。想起西门律冲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离追拿出新宝贝,这几招恐怕就是想要逼他出手,结果这两个疯子越打越兴奋,完全把这回事忘了。
***
抚摸着手上每隔一掌就加了一小块利刃的新离魂佐幽有些出神。
回到太湖听水主阁已经一个月有余了,因为柳梦琪的原因,水弄亭的去向被隐瞒起来,佐幽没办法,只得回太湖处理阁中大事,毕竟,袁应轩和邓潇寒各地的势力已经崛起,处处和听水阁一争高低,他必须回来。
“左使。”阮玉听闻汪十七的密报,也急忙从洛阳赶回来。这次的事实在太过惊心动魄,先是被金兵围困后又被袁小侯带走,然后奇迹般地逃了回来,柳梦琪又死了。右使已经不在了,左使再出点什么事,叫自己可怎么办。
“恩?”
“邓潇寒已经攻破利州,正在和袁应轩的红领军隔江对抗。”
“对抗不了多长时间了,那完颜亮的寿辰快到了,为了地图,他们肯定会休战。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削弱那二人。你去准备一下,我们也要动身了。”
“是。”
“对了,最近怎么也没见白皛?”佐幽漫不经心的一句却让阮玉身子一顿。
“……属下不知。”阮玉的语气有些低落,佐幽便不再问。
***
已近十一月,边关更是风雪飘摇。
大帐中,红烛摇曳,使投在帷幄上的身影也一摇一摆。一曲将军归弹得悲怆苍凉。
因为已经和朝廷决裂,袁应轩自然带兵驻在关外十里,而不是曾经和佐幽有过肌肤之亲的那边陲小镇里。
“侯爷,明日前去金国路途凶险,况且又会遇到水将军和邓教主,还是小心点好。”步三撩开大帐,带进来一些寒风。刚和步四巡完营,鼻头还是红的。天气实在是太冷。
“嗯,明日调一百精兵,你和步四留在这里看着,一生变故就率军与我会和。”
“侯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