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辉接口道:"直到家父宋天凌!"宋家辉说到父亲的名讳嘴角颤动了两下。小风还没觉得怎样,萧无极跟天机子都不由一怔,哪有当儿子的对父亲这样称名道姓的,名讳名讳,作子女的遇到这个字,这个音,都要避讳过去的。
宋家辉接着说:"十多年前,有个武林第一美人儿,叫苏巧儿,她一心爱上了家父,可是家父当时已经娶妻生子,有了两位夫人。苏巧儿不惜作小,一定要嫁给他。
"后来为了证明她的爱,苏巧儿一心协助丈夫,甘愿做血慈,家父也不知道血魔功的修习会那么痛苦,竟然同意了。而这门功夫一旦开始修习,除非炼成,中途断断停不下来的。
"后来,他的功夫真的炼成了,苏巧儿支撑到最后一天,死在父亲的怀里。残心,呵呵,残心!"他凄凉地笑了两声,念叨了两句残心,眼中露出极痛苦的神情。
"下面的话我来说,你去陪宝宝吧。"蓝烟道。宋家辉又看了众人一眼,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宋家辉离开后,蓝烟接着道:"血慈血慈,顾名思义,就是此功之源。
"所以炼功之人跟血慈永世不得分开。即使神功炼成,体内的阴阳之气也不停地循环,虽然不需要再向血慈发泄,可是如果离开久了,那股功力失去了引导,还是要走火入魔。
"当年苏巧儿好容易挨到丈夫神功炼成,她自己已经灯尽油枯,宋天凌抱着奄奄一息的苏巧儿找到我,求我医治,可是苏巧儿已经五内俱伤、阴阳俱毁,回天乏力了。
"苏巧儿死后,宋天凌心痛到了极点,加上体内的功力失去控制,竟失心疯了。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他连杀了二十七天,不眠不休,直到大概是死了吧。
"宋家也因此背负了魔头的称号,亡命江湖,武林中人无不想把他们一家斩尽杀绝。
"事情发生的时候家明才十六,家辉十四,家宝才六岁,他们全家东躲西藏小心度日,隐居在天云山本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了,谁知道三年前家宝耐不住寂寞下山,被人认了出来,二夫人还有大小姐夫妇因此被杀。
"其它人好容易逃脱,大家埋怨了家宝几句,他居然吃下了血痴,逼着哥哥们用他炼功。家明、家辉也是一时胡涂,一心想着为母亲、姐姐报仇,竟真的炼了!"
"血痴是什么?"小风问道。
"是一种剧毒,要化血神功才解得了。据说当初宋家人有想逼人做血慈供其炼功的,就给那人喂下血痴,可还是没有人能撑下去,除了苏巧儿和宋家宝。
"我当年没能救下苏巧儿,现在又眼睁睁看着家宝......"
蓝烟说不下去了,他喘了口气,接着说,"我只知道,如果家宝不治,家明、家辉都会疯掉,十年前的噩梦就会重演。
"二十几天前,家辉以为家宝死了,已经疯过一次,如果不是我赶过去阻止他,怕是已经没有天山一派了。可是如果家宝真的死了,这世上再没人能阻止住血魔兄弟!"
蓝烟的话说完了,突然间屋子里静得可怕。
过了好一会儿,天机子终于说:"小风,你那剂药到底,你总要说出个药理来,我们也好有个底。"
"好吧,不过,我真的不认为你们能听懂。那药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只是里面的有野兽的基因,帮助受伤机体迅速愈合。"
"鸡因?"这个现代词被几个古人老太太嚼蚕豆一样,在嘴里打了个滚儿,又硬硬的吐出来,没听说过什么叫鸡因啊?小风叹口气道:"我打个比方吧,有些动物受了伤愈合得极快,譬如狼,但是你把狼吃进肚却没用,狼生下小狼也有这种本事。
"任何生物体,花草也好,动物也好,人也好,世代相传的遗传密码叫基因,基因决定了老虎生老虎,兔子生兔子,人生人,基因这东西很复杂,有的基因负责儿子生出来长得像爸爸,有的基因却负责狼的愈合能力。我的药就是提取了这种基因。"看着三个人张大了嘴,下巴掉到地下的样子,风叹了口气,"我也只能解释这么多。"这种全新的说法,给蓝烟和天机子打开了从所未见的知识殿堂大门。
第二天用过早饭,有家人来请小风过去为宝少爷诊病。小风背了背包,在天机子和萧无极的陪同下,跟着家人来到后院。点点翠竹映着小桥流水,独门独户的一间红砖房外宋家辉已经在等。见到小风三个忙迎了上来,萧无极跟天机子再三保证不会发出任何的响动,才被放行。小风深深吸了口气,跟着宋家辉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股药香,窗纱放下一半光线有些暗,小风眨着眼睛,依稀看到床上躺着个人,见他们进来,宋家明跟蓝烟一同起身,宋家明把右手食指竖到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三人忙站定。
蓝烟对小风招了招手,小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到床上躺着的少年。
少年给小风的第一印象就是,苍白。小脸还没有手掌大,白得几乎透明,看得到额角青蓝色的血管,苍白得连唇都没有颜色。
一只苍白的小手放在被子外面,右手,无名指跟小指弯成奇怪的角度,似是已经废了。那枯瘦的手指白得跟他身下的被单融合在一起,唯一的颜色是散落在枕边的枯黄的发。
少年合着眼,眉头微皱,胸口轻微地起伏着,好像连喘息都觉得累。风小心地走上前,轻轻碰了碰少年的被单,那少年哆嗦一下,眼睫毛微微颤抖着,眼睛却不肯睁开。宋家兄弟跟蓝烟一起向前迈了一步,宋氏兄弟站定,蓝烟走上前轻声说:"嘘,别怕,宝宝,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你别怕好吗?"
少年睁开眼,怯怯地看着小风,小风也忍不住压低声音说:"我是大夫,来给你治病的,你不用害怕。"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了听诊器。
少年闭上眼,喉咙里发出小动物一样的悲鸣,身体开始发抖。小风不敢动了。蓝烟连忙轻轻把那少年拥进怀里,哄着:"宝宝别这样,没事了,嘘,没事了、没事了。"
宋氏兄弟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
蓝烟哄了有半个多小时,那少年才平静下来,小风终于为他做了检查,他几乎不相信自己检查结果─这孩子几乎所有的器官都出了毛病,严重的贫血,营养不良,心肺尤其衰竭得厉害,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样的人还能活着。
"我的药对人体的损害还是有的,他身体糟成这样,怕是不成。你们先想办法帮他调理好身体,至少要有足够的体力─用过药之后要昏迷几天呢,他挺不过去的。"
已经是第七天了,宋家宝还在昏睡。被宋家兄弟扣押近一个月,好容易宋家宝的身体好了些,勉强用过小风的药,居然昏睡了七天。宋家兄弟越来越暴躁,看着小风的眼越来越愤怒,小风知道他们在迁怒,而且这一个月的相处,看着他们赤裸的几乎触摸得到的痛苦,看到那两人对小弟弟的那份尽心,风已经不计较了。反倒是萧无极每次都用那双铜铃大的眼睛瞪回去,结果有两次几乎打起来。
多亏蓝烟诊了脉,"再四"保证家宝的脉象好多了,宋氏兄弟自己也懂些医理,神经兮兮地每隔两分钟就给小弟弟搭搭脉。三人不眠不休地陪侍在侧,说起来小风满惭愧的,除了用药,自己这个冒牌大夫居然什么忙也帮不上,问到病人什么时候有希望苏醒、康复,还一问三不知。
第八天,宋家宝终于睁开了眼睛,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第九天,小风告辞,宋家兄弟万般挽留。宋家明说:"大恩不言谢,风兄这次救了我们兄弟三个,恩同再造,日后旦有吩咐,我兄弟一定尽心竭力。"
风想了想说:"没那么严重了。不过确实有件事,希望你们能答应。"
"好。"
"我希望你们毁掉那份见鬼的血魔功法,免得今后别人再炼。"
"风兄放心,那份心法已经毁了。还有其它吩咐吗?"宋家老二期盼地看着小风。
"你们兄弟的功夫太厉害了,能不能尽量不要用?"
"?"那兄弟俩交换了个眼色,宋家明道:"风兄吩咐我兄弟本该言听计从,不过天下人对我宋氏一门的态度风兄想必清楚,当年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们也不会修习这见鬼的血魔功。这样吧,我们答应风兄绝不会主动出手如何?"
这兄弟二人还算上道。
"还有想请教蓝烟先生一个问题。"
"不敢当,小风请讲。"
"我曾经给人在这里,还有这里戳了两下,就全身都不会动了,那是什么妖法?可有什么解药吗?"
"那个不是妖法,小风,"萧无极忍不住插口道,"是点穴。解药没有,你可以用一招逆血冲天,把穴道移开三分,就没事。"
"冲你个头!"小风白了萧无极一眼,我要是会什么逆血冲天,怎么会给人制住动不了?"我在问蓝烟先生有没有一种药可以破解。"
"这个解药吗?"
第十五章
告别了千恩万谢的兄弟二人,小风带着笨笨跟着萧无极慢悠悠地信马游缰。官道漫漫,路两旁绿树成荫野花烂漫。萧无极问:"现在想去哪儿?"
"回京。不过顺路先回黑林村看看白先生还有铁剑。"
"回去李子玄哪里吗?"萧无极冷冷地问。
"不是,"小风就事论事,"我要把杨天雄找回来。"
"杨天雄又是谁?"
"是个捕快,上次我在镜平湖打捞上来的无名尸体就是他负责的案子。我帮他做了个头骨复原,本来他要带着头骨回去找人画像,可是他跟头骨都不见了。"
听到小风回京不是为了李子玄,萧无极又高兴起来。两人并骑漫步,马儿边走边咬食着路旁的野草。过了一会儿,萧无极又想起了什么,问:"这阵子事忙,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上次在皇宫,你吃亏了吧?"这件事一直如鲠在喉,他想问又怕听到答案。小风咬咬嘴唇,又想起那个危险的夜晚。
看着小风的神情,萧无极一阵心痛又一阵气愤,咬牙道:"我去替你讨回这个公道!"
"不用你,我自己的事,要讨,也是我自己去讨!"
"那你准备怎么个讨法?"
"我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两个会妖法,我打不过他们,还是慢慢等机会吧。"小风知道他这"仇"怕是难报了。那两人位高权重又武艺高强,而且也不是什么血海深仇〈虽然他确实流血了〉,报不了就算了。
"他们两个?"萧无极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们两个一起对你?"如果真是这样,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两个人!不管他们是谁!
"想什么呢!"小风看着萧无极的神情就知道他想到岔路上去了,举起马鞭对着他虚抽了一记。
萧无极正一肚子气,本能地出手接过鞭梢,大脑还没做出反应内力已经先传了过去,小风只觉得浑身发颤,身子在马上颤了颤,差点掉下去。
萧无极才反应过来,连忙飞身上了小风的马背,从身后稳住小风的身体。小风手肘向后愤怒地撞到萧无极的肚子上,萧无极这次有了准备,先收了功力,被小风狠狠的一撞,不由发出痛苦的闷哼。
他一手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肚子,一手却环上小风的腰。小风问道:"你呢?你又有什么打算?"
"我帮里还有些未了的俗务,好小风,你先陪我回去看看,然后我一定跟你一起去黑林村好不好?反正也顺路?"
"顺路?也对,反正地球是圆的,怎么走都走得到。"
"什么?"
"我是说我去我的黑林村,你做什么一定要跟着去?"
"我去?我去看看无夜的坟。"萧无极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上次忘了问你,你真肯定那人是你弟弟吗?"
"当然。"
"他真是因为在原始森林中迷了路死的?"
"是。"
"可是他不是有个小木屋在那林子里吗,怎么还会走丢呢?"
"那小木屋并不在林子深处,而且沿途有路标,可是无夜昏了头,没按照路标去走,所以才迷了路。"
"噢?"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你说实话吧,是不是又有什么人要伤我?像上次那个沈笑莲一样?"萧无极一愣,小风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萧无极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他沉吟半晌,终于说:"没有的事,你听
谁说的?"
"我又不是昨天才出生的。不然你说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在一起?你回去办公事,我去看先生,各干各的,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我先陪你去你的九曲宫,然后你再陪我去看先生?"萧无极笑笑不答。
"算了吧,这里离黑林村近些,绕过那片原始森林才是九曲山,我才不跟你走那个冤枉路。
"你也别瞎操心,黑林村有白先生在,还能叫人欺负我吗?再说我从前在那里生活了大半年,实在有什么危险,我就带着笨笨躲到林子里去,放心回你的九曲宫吧,我不会有事的。"
萧无极虽然不愿意,可也不得不承认小风说得没错,九曲宫是必回的,而且越快越好,而且自从他被铁剑秦铁伤到后发生了太多的事,以至于他都没有机会去好好查一查,这事委实不能再拖了。
不过萧无极还是先送小风到了黑林村的村口,又叮嘱了几句,自己才向九曲山进发。
离村半年有余,风一进村就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除了秦铁住进了白文斌的家,村子里竟没有多少变化,就像他是昨天才离开的一样,就连他的破茅屋五阿嫂都定时去打扫一下,二牛还帮着他修了屋顶。
只除了秦铁跟白文斌。先生的课还照旧在教,萝卜头们还继续在学,可是先生现在每天都笑咪咪的,身上那件无形的忧伤大氅已经脱掉了。风又恢复了从前日出而作日落而眠的生活,只是每天晚上陪着自己看星星的伴儿变成了笨笨。风还是挺满意这里的生活的,他也理解秦铁跟白文斌为什么要在这里隐居;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争权夺位,虽然辛苦些却是累身不累心,只除了那份寂寞。山中无甲子,这样大概过了一个月,小风觉得萧无极应该来了,人却迟迟未到。难道出什么事了?白文斌和秦铁都安慰他,说萧无极武功盖世,人又精明,不会有什么事的,可能只是帮务繁忙,让他稍安勿躁再等些日子。风还是觉得不安,萧无极对他的好他知道,可是他也感觉到萧无极有事瞒着他,上次的沈笑莲十有八九是萧无极杀的,那这次呢?他是不是又去替他解决皇宫!皇上!上次萧无极还说要为他讨还公道,难道他竟进宫去了吗?
虽然萧无极功夫很高,可是不是说双拳难敌四手吗,萧无极如果真的闯宫,那就是至少六千只拳头,还不算明的暗的大内高手!小风越想心中的不安就越深。
第二天天还没亮,风带着笨笨出了村,向九曲宫的方向进发。当天晚上找了间客栈打尖,要了四颗馒头两个菜,又给笨笨要了一大盘骨头。
哪知道才吃了一半突然听到好多人在谈论这样一则消息:朝廷再次出兵围剿九曲山,这次居然派了一万大军,不但剿了匪还放火烧山,山林大火烧了十几天,现在还没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