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川回来以后,于雷并没有感受到他所期待的那种"两人关系的飞跃".这个星期除了周一在课上见过陈可一面,后来就再也没见到过,哪怕是在厕所!
于雷有些着急了,他决定这个周末要把陈可约出来看场电影,好好和他聊聊。
可惜时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于雷的整个周末都在忙碌中度过了。
臧玉星期五的时候打电话通知于雷一家台资企业有赞助意向,要他们在下周一之前把详细的赞助计划拿出来,否则不可能来得及在开赛之前把预算列出来。
"所以,"臧玉说,"咱们这个周末要一块商量商量,看怎么写这个计划。"好吧,那就商量商量......可让事情更糟糕的是,中国法律思想史的一篇论文下周就是截止日期,然而于雷到现在为止才刚做了一点点材料收集的工作,连文章的轮廓都还没出来。
看着眼下的情形,陈可的事只好先往旁边放一放了。至少他们之间还有那么一段无法忘却的旅程,可以让于雷在夜里做几个好梦。
29、陈可的新生杯
陈可生活的道路上洒满了阳光。
这几天他很快活,心里的那些经常来烦他的鬼东西都不见了。陈可常常一个人静静地回忆他们在路上的每一段行程,回忆他的笑容,他的拥抱,他的俏皮话,回忆他搭着自己的肩膀从山上走下来的情景。
他不想要更多,就这样,就这样挺好。真希望能把那一个一个美好的瞬间定格,让他可以永远住在无优无虑的快乐里。他不用费劲地去猜别人在想什么,不用去小心翼翼地揣测对方是否生气,于雷总是微笑地在那里等着自己,就好象他什么都明白。
可是,即使心有灵犀,人又怎么能明白另一个人的一切呢?
于雷不明白他,就象他不明白于雷。
他不明白于雷正迫切地需要他告诉自己:他因为他而快乐。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这难道不是最真实的事实吗?
是的!那么就去告诉他!人们需要听到为他们所爱的人对自己的肯定。
可他不明白......
唉,那么我只能期盼你不要明白得太晚,太晚......
顿悟,并非那么神奇,因为它要付出太过高昂的成本。
长假的最后一个下午,张树兴冲冲地拿了一张表回来。他一个假期都在宿舍闷着,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值得高兴的事。
是新生杯的报名表。
"陈可,陈可!"张树在走廊里就喊开了,"咱们去打比赛怎么样?"
"什么比赛?"陈可有些莫名其妙的。
"篮球,足球,你想参加哪样都行!还是......咱们都报了!"
"那当然是都报啦!"陈可高兴地接过表,他喜欢体育比赛。
表上已经有了好几个他们院男生的名字,篮球队的几个人和陈可一块打过,水平还凑合。足球到现在还没踢过,不知道水平的好坏,而且报名的人也不多,加上陈可张树也就勉勉强强凑了十五个人,也就是说最多只有四个替补能上场轮换。
在领队一栏上写着张树的名字。
"哇,领队!以后可要麻烦您栽培了。"陈可笑着说
"别介,咱们院那......什么的人稍微多了些,名次是没什么可指望的了,就是去玩玩,也让大学生活完整一点儿么!"
"这才好呢!体育比赛就是享受那种过程,名次什么的倒不重要。"陈可毫不犹豫地在报名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星期二是新生足球队第一次训练,在一体后面的球场上。因为凑不齐两支队,只好打六对六比赛,好在一体的球场也不标准,十二个人踢到是也差不多。
一场踢下来陈可就看出了个大概。张树的脚法不错,带球的水平挺高,就是在门前的感觉差了一些,老是把球踢到天上去。还有两个在篮球场上见过的哥们儿,有意识,脚底下的功夫不错,传球的准确度也很高;比赛里他们和陈可打过两个很漂亮的短传配合,陈可最烦那种一见到人就开大脚长传冲吊的打法。
踢了一个小时的比赛。张树把大家叫到一块商量商量战术。一个叫梁右平的哥们儿建议打352的阵容,他觉得队上中锋的人才挺多,陈可破门的灵感和传球的意识都好,可以打攻击前卫。
不过陈可倒还是觉得442或者五后卫的阵容更加稳妥一些,因为队上跑动快的人很少,这样中锋来不及回防,后卫的人又少,就很容易造成失误。而且以这支队伍的水平和默契,要打反越位之类的战术是根本不可能的。
张树想了想,说:"还是人尽其才的好,咱们就按右平说的打352吧,中前卫的跑动要积极一些,尤其是回防要迅速。"
最后陈可被安排在突前的位置上,张树打后腰,司职队长。陈可觉得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篮球队的情况要好得多。队上有一个188的大个儿坐镇,还有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小个子,基本功非常扎实,有速度,有头脑,手感很准,但从来不单干硬上,总是很乐于分球,或者为队友进行拆挡和跑动拉开。而陈可又再在外围增加了一个强有力的攻击点,这支队伍是很有希望的。
这一个星期除了忙着练球就是要准备考试,再怎么说也是这大学里的第一次。
陈可本来想叫上于雷一块去自习,但他想起来于雷还有几篇论文要做,去法律图书馆可能更适合他现在的需要,也就只好作罢。
·--·--·--·--·--·--·--·--·--·--·--·--·
于雷走进教室,目光习惯性地朝倒数第二排看去。他已经坐在那里,静静地翻书。
感情真是奇妙的东西。
当你离开那个人的时候,你永远想得到更多,你无比的烦恼,无限的惆怅,无穷地渴望;可当你看见了他,你觉得这就足够了,在爱情的世界里,不需要渴望更多。
也许,你不是这么想的。可这些奇妙的感觉正在于雷的脑海中运行。
充斥在于雷心田的,只有干干净净的快乐,单单纯纯的快乐。他的脚步轻快了起来,走到陈可身边坐下。陈可扭头冲他笑了笑,一声不吭地把于雷的书包拿起来放到自己的身边。
"在看什么书?""昆德拉。《不朽》。""好看么?""很好看。""你参加新生杯了?""是啊。足球和篮球都报了,厉害吧!""你行么~"于雷调侃着陈可,他喜欢看到那种似怒非怒,非喜而喜的神情"哼~你走着瞧,光华的领军人物陈可一定会率领着革命队伍打倒42楼的反动派!"陈可高举着手里的铅笔,作出胜利的手势。
"还是毛主席说得好。""他老人家又说什么了?""机会主义头子--改也难。""你这老狐狸......"陈可笑着把于雷的脑袋摁了下去。
"星期三抽签,要是你们第一场就碰上我们可就惨了。""反正小组循环,碰上了也没事。对了,你上场么?""不行啊,我是体育部的人,得避嫌。""唉,"陈可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本来还有一点胜算的。""你小子......迟早让你栽我手上。"于雷呲牙咧嘴地说,可最终还是一口气憋不住,笑了出来。
倒是被于雷这张乌鸦嘴给说中了,光华的足球队第一场就抽上了法院,篮球是对地球空间物理学院。根据以往的经验,地空在理科诸系中算是比较强的。光华的形势不妙。
星期五是新生杯足球赛的开幕战,在五四大球场,对决的两只队伍正是光华和法院。
在南边半场穿白色球衣的是法院队,在北边半场穿兰色球衣的是光华队。红色的横幅挂在主席台上,那家台资公司最终很慷慨地命名了这次比赛,它的大名也因此出现在了横幅的显著位置。球场西侧已经站了很多人,袁和平、陈言、臧玉和其他校会的工作人员,两个院学生会和团委的人,以及球员的同学们这一群那一群地站着,等待比赛的开始。张韩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陈可要比赛的消息,也早早地赶到了场边上,一有机会就拽着陈可给他加油打气。
陈可穿了一件12号球衣,扎在白色的短裤里面,健康的小腿连着白色的球袜,都让人不敢相信这和在钢琴椅上的他是同一个人。
陈可一边做着热身活动,一边看着于雷带他们体育部的人一次次地搬水和联系裁判。过了好一会儿,于雷似乎是忙完了,伸着懒腰朝场边走来。于是陈可小跑着过去跟他打招呼。
于雷上下打量了一下陈可,笑着说:"还真象那么回事!"
"待会就让你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可俏皮地冲他挤了挤眼,跳着回去集合了。
哨音响起,比赛开始。
主裁判是教体育的一个副教授,是国家二级裁判,边裁都是京大足协的人。
法院在比赛伊始就占据了主动,光华似乎有些措手不及,几乎很少能突破到对方的半场,禁区内险象还生。好容易有一球被大脚开到陈可脚下,却被吹了越位,这是一次毫无争议的判罚。
上半场40分钟,法学院终于把绝对的优势演变成了进球。
1:0
然而,足球的魅力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得势的一方不一定得分。守弱的队伍只要能抓住机会,不丧失士气,就完全有可能在90分钟内取得比分上的优势。
下半场一开始,光华便振作了起来。7号和14号在门前制造了几次很好的机会,但最终都因为过于犹豫,被对方的后卫给破坏掉了。
63分钟的时候,张树在后场大脚解围,球再次落到了陈可脚下。他立刻带球向球门奔袭而去,有法院的人向裁判示意他已经处在了越位的位置,裁判没有理会。根据当场法学院后卫的位置来看,这个判定确实有一些争议,但也难辩是非。
陈可显示出了惊人的爆发力--他高三时的百米速度是十一秒四!眼看他离禁区越来越近,守门员依然犹犹豫豫地不知该否出击。就在猝然间,球受到了一个巨大的力的作用,划了一条弧线,直挂球门的右上角。一个极漂亮的单刀!
光华的拉拉队一片欢呼。于雷也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旁边法学院的同学都不解地看着他。
光华在扳回一城之后突然发力,竟屡屡在禁区内形成突破,法学院的人只狠不得把球门给弄小一点。当然,法学院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奋起反击,双方在中场展开激烈的争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比赛已经进入了伤停补时。
眼看终场哨声即将吹响,光华突然在门前形成了一次极好的突破!法学院5号解围失误,球落到了光华6号后卫的脚下,他面对前来逼抢的对方球员迅速地把球分给不远处的14号,自己则立刻下底吸引对方后卫的注意;14号从边线附近起脚传中,法学院数人争顶失败,球已经在陈可的脚下,胜败就在转瞬之间!
哨音响起,主裁的手指向罚球点。
陈可的小腿肚子被法院12号狠狠地踢中,倒在了地上。经常踢球的同志们肯定知道那个滋味,就象是被一脚踢在那话儿一样!
陈可只痛得眼前金星直冒,不过他知道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伤,顶多青一块疼两天而已。主裁问他能不能继续,陈可忍住疼,在队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示意可以继续比赛。
队里脚法好,能罚这个点球的人还多的是,但大家都说要陈可自己上。
"踢不进去也没事,咱们还有一场小组赛呢!就把门当成那个王八蛋去踢!"张树说。
陈可喜欢体育比赛,因为在和对方战斗的过程中每一个队员身上都会涌起一股男子汉傻乎乎的热情,这种热情战胜一切伤痛,战胜一切世俗的功利!如果你以为这些男孩子是在为了分数而比赛那就错了,也许那是他们最初的目的,可每当到了这样同仇敌忾的关头,他们是为了这份热情!惟有在酣畅淋漓的比赛中,陈可才觉得自己和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紧紧相连,不再遥远,因为他们有一样的热情!
陈可咬了咬牙,把腿伸直,那里就象被撕裂了一样的疼。他接过张树递给他的球,走向罚球点,把球放好,转身退回,加速,起脚,球越过手门员的中指,飞进了网窝。
队友、拉拉队和场边的于雷都在终场的哨音中欢呼了起来。张韩正卯足了劲和光华的一群男生女生们大叫:"陈可!陈可!陈可!陈可......"
于雷觉得自己都紧张得有些发抖。陈可的受伤和陈可的进球都象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甚至比发生在自己身上更让他感受得真切!
双方的球员正在一一握手致意,校报记者正逮着陈可和对方12号的握手镜头一阵猛拍。当他走出场外的时候,很多人都来给他递水递毛巾,张韩围着他蹦蹦跳跳,热情地赞美着他在场上的表现。
于雷突然觉得好害怕。
这个陈可已经不再属于他了,他属于这儿的所有人。当所有人都对他流露出爱慕的神色,于雷的这份感情还算什么呢?有什么能把他的爱从众人的目光中区分开?谁能证明他不只是这些人其中的一个,而是什么"特别的人"呢?他稚嫩的爱情突然被窒息在了带有从众性质的崇拜之中。
陈可看见了于雷,冲他招招手,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张韩本来是想跟着他的,可一个光华的女生正在跟她说话--她就是从她那儿得到比赛的消息的,于是也就没好意思无礼地走开。
"我好疼啊,于雷。"陈可的口气软软的,好象有点撒娇的意味。
于雷的心都要碎了,他让陈可在跑道上坐下,自己从体育部准备好的急救箱里拿了一瓶气雾剂出来,在陈可已经开始发紫的小腿肚子上喷了喷。
"好凉!"陈可笑着叫道,"你也喷一喷吧,舒服着呢。"
于雷盯着伤处看了一会儿,学着林妹妹的口吻说:"你可都改了吧。"
陈可微笑地瞅着他:"我最喜欢的一句词儿。"
两个人相视而笑。
于雷感到无比的塌实,他知道有一种无名的纽带,把陈可从众人中拉向自己,把两个人紧紧地连在一起。
他警告自己再也不要怀疑他对陈可的爱。说我是白痴也好傻子也好,说我是被爱情蒙住了眼还是什么都好!
我知道那是与众不同的!
因为我知道!
30、陈可·我们是冠军
"是怎么回事呢?"
陈可半躺在塑胶跑道上,双手向后支撑着身体,笑眯眯地看着于雷。
"什么怎么回事?"
"问你呀!不是让你看看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么?"陈可又做了一个俏皮的表情。
于雷笑了:"您大爷厉害呀!简直堪比齐达内、托帝!再不济也是一皮耶罗!怎么样,哥哥替你庆祝一下,晚上去喝两杯吧。"
"好啊。"陈可淡淡的语调掩饰不住眼睛里喜悦的光芒,但转念一想,又顿觉不妥,说道:"什么就哥哥、哥哥的了,我啥时候成你弟弟了?啊?"
"我可是看过你报名表的啊!我六月六的,比你大整一个月!怎么着?你不是我弟弟还是我大爷啊。"
"我不要当你大爷,当大爷除了被那个啥好处也没有,尤其是二大爷。"
"看吧,你就老老实实地当我弟弟得了。"
"好吧好吧,"陈可装着很无奈的样子,"晚上请我哥一杯酒,你去不去呀?"
"嘿嘿,我弟请客我舍得不去么我。"
"对了,"陈可眼珠子一转,又问道:"你有几个弟弟啊?"
"就你一个。"于雷亲热地看着他。
"那还好。"陈可低着头,待了半晌,说:"可别又搞成了个二弟,就烦个'二'字。你看看,这西游记里头偏个'二师兄'是个猪头,红楼梦里头偏个'尤二姐'是个不规矩的!什么二百五,二乎乎,二不拉叽,连底层的劳动人民也只能落个店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