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潋滟晴方好————僖瓜团子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没有旁人，独自一个在後山里游荡。很晚起床，很晚入睡，桃花林里茂密的枝叶和繁盛的花朵筑出大片大片的阴影，无忧生活在这些阴影里，脸色变得愈加苍白。有时候看著昏暗的屋子里面铜镜里的自己，感觉那好像一只鬼。
　　但是不想出去。因为依然失望。
　　事情过去一个礼拜，乐谦突然吩咐乐无忧到山庄里去。
　　再次来到山庄，是一个颇有些阴沈的下午。昨晚上下了很大的一场雨，现在路边仍然是显得湿漉漉的，水滴沿著叶子的脉络滑落，啪嗒一声，落在无忧的掌心，溅成四瓣後流失。
　　乐谦坐在书房里，他的书桌上放著一把通体澄澈的小巧弯刀。刀身近乎透明，刃处却是一道浅浅的嫣红，仿佛天晚时候天边的一抹晚霞，又仿佛情人的微笑，带著一股残忍的甜蜜。
　　乐无忧的视线不由自主就被这把刀吸引住。这真的是一把漂亮极了的刀，竟然好像带著一种魔性，要将人沈沦。
　　乐谦微笑道：“无忧，你以前没见过这把刀吧。”
　　乐无忧点点头。“爹，这是……”
　　乐谦笑著拿起那把刀。这把小小的弯刀却没有开锋，情人的微笑无论如何也不能是危险的。乐谦道：“这把刀是乐家祖师传下的宝贝之一，相传乃是极北深海底下开采出的玉石打造而成，暗夜能发光，手触则升温，具有静心镇神的功效。其实，此刀倒并非十分名贵，只是据说是祖师大人亲手打磨而成，因此对我乐家意义极重。”
　　乐无忧静静听著，眼神有些疑惑，不明白乐谦的意思是什麽。
　　“再过两个月，乃是洛阳林家老家主八十岁大寿。林老前辈大寿，我山庄必当重礼相贺，这把相遇宝刀便是贺礼。”
　　洛阳林家，同姑苏乐家一般，都是武林中的大世家。乐谦年幼时，曾蒙老家主指点，因此与林老家主有半师之恩，同老家主之子，如今的林家家主林升泽也是情逾兄弟。更兼林升泽之女貌美端庄，已与乐家长子乐无极订亲，过年便要嫁将过来。乐林两家是真正的亲密无间，乐谦便要相送祖传宝刀，以示自己心意。
　　乐无忧道：“所以爹你传我过来是要──”
　　乐谦道：“正是要无忧你将这把相遇宝刀送到林家去。代表我乐家前去贺寿。”
　　“我？”无忧愣了一愣：“爹，我手无缚鸡之力，这宝刀……放我这里恐怕有些危险吧？况且大哥是林家的准女婿，有大哥送过去岂不更佳？”
　　乐谦苦笑道：“话是如此，但你大哥二哥近来有要事在身，不能得空，无法去往林家。若是他们赶得及，林老家主贺寿还是要去的，怕就怕得不到这个空，因此却要劳烦无忧我儿。”
　　乐无忧忙道：“爹这话说的生分了。大哥二哥没空，我补这个缺是应当的。”
　　乐谦便道：“无忧你愿意便好。其实你整日家窝在後山读书，恐怕也要读出个毛病。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是需要多出门走走才是。”
　　乐无忧笑笑道：“爹教训的是。”
　　只准备两日，乐无忧便启程。
　　说是乐无忧携宝刀前去贺寿，但其实乐谦哪里真放心把宝刀给乐无忧这个连剑花都不见得舞得出来的菜鸟带著，何况乐家场面肯定是要大的，所以这趟贺寿的队伍，除了乐无忧这位乐家的代表，还浩浩荡荡跟了十名家丁，并两个贴身伺候的丫头。
　　家丁和丫头是很常见的，但是每一个都能抵得江湖中三流好手却很不常见。没办法，乐无忧浑身上下半点功夫都没有，保护措施必须是要做足的。
　　乐无忧坐在马车里，低头看怀里的刀。刀已入鞘，很古老的鲨皮鞘，银边，两面各用七色钻石组成北斗七星图案，简约而华贵，正是祖传宝物的身份。刀柄底部用极细极细的小篆刻了“相遇”两字，却是宝刀的名字。
　　相遇。与子相遇，虽离不弃，无他，惟幸尔。
　　这是乐氏族谱封面所题，是祖师亲手所书。
　　乐无忧觉得自己忽然对这个祖师产生了很浓的好奇。这个祖师，据说也是极为宏图伟略的人物，贺亭甫也说过，当年太祖皇帝一统天下，正是有祖师相辅才能成功。後来乐无忧自己去翻家里藏书，找到许多关於这位祖师的记述，有的说，祖师样貌英俊非凡，犹如天神，数十年未见衰老，有的说，祖师武功盖世，天下莫可匹敌，有的说，祖师智谋高绝，待人亲善，风度巍峨如高山，唯太祖不能比也。
　　……反正全都是夸张到了一个尽头的好话。
　　但是也有书上说，祖师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好像死的时候还不满四十岁。他的尸骨并没有埋在如今的乐氏祖地，棺材里只有祖师身前的衣物而已。没有人知道祖师究竟死在哪里，连和祖师亲如兄弟的太祖也不得而知。甚至坊间传言，祖师其实是被太祖害死，毕竟祖师功高震主，哪个皇帝都是害怕这样的人物的。
　　而更多的书，则是在传说那一份祖师流传下来的巨大的宝藏。
　　乐无忧真的是神往无比。或许家族藏书言不尽实，但是他是亲眼目睹那个地下的密室，何况空穴不来风。爹从来没有说过这个密室的任何事情，不知是爹也不晓得，还是他故意隐瞒。若是故意隐瞒，那麽宝藏之事就愈真了。
　　一想到宝藏，乐无忧不由就暗暗兴奋。
　　贺亭甫说，乐家宝藏的开启，需得有皇家相助，要有两把叫做晴方好的宝剑……
　　恩。这个贺亭甫究竟是怎麽知道的呢？
　　这个喜欢不告而别的家夥，哼哼。
　　一想到贺亭甫，无忧就有些郁闷。他第一次认识的朋友，那麽投缘，还一起经历了那样一个故事，没想到最後连个照面都不打就走了，实在是没有礼貌的很。
　　乐无忧怀揣著宝刀，使劲的磨著牙，忽然马车向前一冲，停了下来。
　　“怎麽了？”乐无忧掀开门帘。
　　坐在外面赶车的两个丫头一起回过头来。她们是一对双胞胎，一般的笑颜如花，道：“无忧少爷，鹿鸣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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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已经有在KUSO金庸大师的倚天屠龙，这一章又在KUSO温瑞安和古龙，不知道有没有童鞋能看出来……应该非常明显了OTL
　　鹿鸣镇是一个规模中等的镇子。一边靠著山，说是很久以前镇子刚建起来的时候许许多多的山鹿在镇门口聚集，因此才有了鹿鸣这个名字。
　　鹿鸣镇只要有一家客栈，好在这家客栈够大，模样也挺豪华，好像是京城的什麽达官贵人在这里修办的。不过乐无忧这一行人这一来，也著实把镇里的人吓了一跳，毕竟通共十三个人一同到来，并了十匹俊马和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怎麽看也不是普通人的模样。
　　客栈掌柜亲自出迎，安顿好了马匹和车辆，乐无忧要了一间安静的上房，两个丫头强烈要求贴身伺候著，但乐无忧怎样也不同意，只能也在隔壁开了一间上房，让两个丫头住了进去。其余十个家丁，就在客栈後面找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大房间，一起打通铺了事。
　　此时已经天晚。乐无忧在来到这个世界吼第一次出远门，一个人坐在房间窗前，仰头看著沈暮的天色，还有天空边上一弯晃晃悠悠的月牙，突然觉得有点茫然。
　　以後要做些什麽？
　　把相遇送到那个林家以後……自己再去做些什麽呢？
　　门忽的被敲响。丫头晴萃和亭儿娇俏的声音在门外道：“无忧少爷，饭菜准备好了。”
　　乐无忧忙起身把房门打开。晴萃和亭儿笑嘻嘻的，两人各端著一张木盘子，晴萃手上是几盘小菜，一碗汤，一钵饭，亭儿则端著一壶酒水。
　　“凉拌竹笋，山药蒸排骨，蜜炙百合，沙参老鸭汤。”无忧一一地看过去，很没有形象地砸吧砸吧嘴巴，笑道：“没想到出了门，我的口福反倒好了。”
　　“嘻嘻，晴萃的厨艺在山庄里都是出名的。这丫头平时都不下厨，今天亭儿是蹭了少爷的光。”亭儿把饭菜都布好了，斟了一小杯酒放在边上，“少爷请用膳。”
　　乐无忧就坐下来，一边举箸一边看著二女道：“你们两个吃了吗？”晴萃道：“我和亭儿方才都在厨房里先用过了。”一边张罗著要替乐无忧夹菜。
　　无忧有些尴尬，他实在是不习惯被人服侍，因此摆了摆手，示意两女坐下，在一边陪著就可以。“对了，你们怎麽会在我山庄里做丫鬟的？”
　　晴萃道：“少爷不知道，我和亭儿的爹娘都是山庄里的老仆，我们一生下来就是同山庄里签了奴才契条的。庄主仁厚，许我们到出阁的年纪就可以嫁出去。”说到这里，这一对双胞胎都是脸上微微一红：“只是在山庄里也可以习武强身，环境也宽松，我们却都宁愿在山庄里做两个小小的丫鬟。”
　　乐无忧嘿嘿一笑：“那你们两个难道就不嫁人了？”
　　亭儿害羞哧道：“少爷说笑了，爹娘已经给我们找了两个婆家……”晴萃一听，也是大羞，推搡著亭儿道：“死丫头，和少爷说这个做什麽！”亭儿却做个鬼脸：“羞什麽羞，你这丫头平常不就念叨著这事吗！”
　　乐无忧忙笑道：“行了行了，别推来攘去的。看这样子，想必你们对将来的这个婆家挺满意咯？”
　　晴萃害臊道：“少爷真是，和奴婢们说这些也不怕自降身份。”亭儿却眼睛里满是憧憬道：“是山下教书先生的两个儿子，他们都考了秀才，是长才。其他人都说我和晴萃都是有福气的，才能找到这样好的夫家呢。”
　　晴萃却是脸色一黯：“但是嫁过去了就不能练武了。夫家爱文，媳妇肯定是不能动手动脚的不成体统。唉，练了十几年的功夫，就这样放下，少爷，我们都不太甘心的。”
　　乐无忧微笑道：“这才是有得有失。本来这个世界便不是按照我们的意愿奔走的，你们只想想，这样嫁过去嫁给一个秀才公，是不是你们的愿望呢？你们开不开心呢？”
　　晴萃和亭儿互看一眼，片刻红著脸点了点头。
　　对，本来就是这样。自己并不是主角，怎麽可能又会事事顺心。虽然懂得，但是却仍然会不自量力，希望可以获得最美好的未来。
　　才是痴人说梦。
　　乐无忧很快就用罢饭，两个丫头收拾了出去，又吩咐了店家送浴桶上来让乐无忧沐浴。本来晴萃还要来给乐无忧搓背，直把无忧吓得半死，好说歹说才把两位姑奶奶给劝回隔壁屋子里，让乐无忧自个儿自生自灭。
　　很美地泡了一个舒服的澡，乐无忧披上睡衣，缩到被窝里悠闲地闭上眼睛。今天才是第一天，并没有显出什麽长途跋涉的劳累，想来大家公子和老百姓在这方面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但是最方便的果然还是飞机啊……
　　乐无忧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他其实睡眠很浅，虽然很能睡，但是睡觉的时候却格外容易被惊醒。这一次也是，无忧正睡得昏昏沈沈，突然却觉得脖子那里一凉，似乎是被利器抵住，锋锐之感让他猛然从梦中抽身出来。
　　“是谁？”无忧坐起身。
　　并没有人。
　　黑暗的房间。只有桌上一点比豆子还小的灯光。
　　乐无忧揉了揉眼睛。恩。的确是没有人……再说如果真有人来，就他这种菜得不能再菜的鸟，早该在做梦的时候就被喀嚓了。
　　疑神疑鬼。乐无忧自嘲地笑了笑，一时间却也睡不过去，索性就起床，披上衣服捞了相遇宝刀踱到窗前。窗外依旧是泼了墨一样的夜色，一弯月亮，很远很远的还隐隐有两三点闪烁的星子。不对。还有稍近的地方，也是亮亮的，仿佛是火光一样……
　　等等。火光？！
　　乐无忧大吃一惊。怎麽会有火光？他不及细想，急急地推开门跑了出去。没有人发现那点火光。整个客栈都安安静静的，沈默得像一座坟墓。
　　无忧惊疑著跑到了楼下。随即发现……是的……那是火光。就在客栈的後院，一片的茅草，燃起了熊熊的火……
　　却没有一点的人声。
　　沈默……只有沈默。
　　还有微风里送过来的烧焦的肉味。
　　“不！”乐无忧只觉得脑袋里轰隆一声，一片空白。後院里……後院里住著山庄的十个家丁啊！还有那些马匹……为什麽一点动静都没有？为什麽一点动静都没有！
　　无忧又惊又怕，死死地攥著手里的刀，一咬下唇，就要往火里冲过去。
　　“你疯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到乐无忧的耳边。他的手腕也被人牢牢地抓住，让他不得动弹。
　　乐无忧僵僵的转过头，对上一双带著担忧、後怕、疑惑、惊讶的桃花眼。
　　“贺亭甫？”
　　正是贺亭甫。
　　“你……你怎麽会在这里……”乐无忧喃喃道。
　　贺亭甫急道：“这个等下和你说。你真的要疯了，快点和我离开这里！”
　　乐无忧浑身一颤，突然清醒过来叫道：“不行，贺亭甫，你帮我救人！後院都是我家的下人啊！”他一边叫一边挣扎著想要往大火弥漫处奔过去。贺亭甫只觉手里的少年力气突然变得极大，好像快不能掌控住，他心里一急，手上用力，猛的把乐无忧抱入了怀里。
　　“无忧，你冷静一下！他们……他们已经不能救了！”
　　乐无忧被他拥在怀里，忽然闻见贺亭甫身上隐约的血腥味道。他脑子里骤然出现一个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去想的念头：“……是不是，他们都已经死了……”
　　“是……”贺亭甫在他的头上颤抖著声音低声道，“你山庄里的下人都身怀武功，为何在大火里却不懂逃出来……只有一个原因。……他们早就死了。无忧。”
　　“不……不……”乐无忧陡然大吼，“不可能！是什麽人可以这样悄无声息地杀死这麽多人！我不信！”他疯狂地推开贺亭甫，转过身，那片火越烧越大，竟然向四周蔓延开去，周围的住户家里也逐渐有喧哗的声响传出来。
　　“由不得你不信。”贺亭甫沈声道：“无忧……你听我说。我……刚才在这家客栈里转了一圈……”
　　乐无忧倏地回头看住他。
　　“……都死了。”贺亭甫脸色惨白。“你住的客栈……除了你，其他的人……都死了。”
　　乐无忧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有听清他说话一样，讷讷地问道：“你……你说的是什麽意思？都死了……怎麽可能？都──”
　　贺亭甫道：“无忧，你看著我！”他抓住乐无忧的双手，不让他乱动，“我前几天来到这里，在客栈里有一间房间，方才才从山上下来回到客栈里，却闻到血腥味！我看了……我旁边的房……所有的房……甚至是掌柜和小二的住处……都死了！一刀毙命！无声无息！不然这样大的火势，你想想，为什麽只有你冲出来，其他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