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虽然难得一见,花魁弦音更是许多人终此一生都无缘见着的,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百姓为了传说中的绝色美人,早在昨夜便就过来占据有利地形,将道路两旁围了个水泄不通,实在是用心良苦。
申时还未到,赵渊及其随行的一众侍卫终于浩浩荡荡驾马走进城内,街道两旁的百姓你推我挤翘首以盼,脖子都要伸断了,除了见着队伍后面一座囚车里关了个疯疯癫癫的囚犯以外,别说传说中的美人了,就连太子的座銮也被车帘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没瞧见。
城门口奉命恭迎的众位朝廷大臣也是各怀心思,等到太子銮驾一进到城内就全部涌了上去请安贺喜。
等了半天,马车内终于伸出一只白皙柔软的手腕,轻轻挑开车篷隙缝,在众人的期盼中露出一张稍显疲累的娃娃脸。
“太子路上偶感风寒病体缠身,不便亲自出来,交代奴才代为谢过各位大人抬爱,王爷也受了伤,正在后面那辆马车里静养,诸位大人若有心,就去拜见王爷罢!”话刚说完也不管众位官员什么反应,径自放下车篷不再理会。
本想巴结一下的各位大人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闭门羹,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鸦雀无声中只得任由马车浩浩荡荡从身边行了过去,一场热闹的接风就这么尴尬收尾。
“太子殿下……”透过车帘往外面张望了几眼,安顺有些担心地回头看着正在闭目养神赵渊,“听侍卫回报,这些大臣可都是皇上下旨要他们前来迎接的,您话都不跟他们说一句,到时候皇上那边会不会……”
斜靠在榻上的赵渊闻言缓缓睁开双眸看了看他,刚想要起身,忽然身形一僵,瞬间又狼狈地靠了回去。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安顺大失惊色,被赵渊严厉瞪了一眼赶忙闭紧嘴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这才慌慌张张上前扶住他躺好。
方才说太子病体缠身并不是谎话,事实上他也弄不清楚太子这是怎么了,明明那天欧阳毓他们身份败露被关进大牢,可是第二天不知怎地却全部不见了踪影,事后也不见太子派人大肆追捕。
就连凑巧遇到被玄幕王爷休出王府,后来改嫁给杭州一个普通酒楼掌柜的王妃佑兰,太子也只是匆匆盘问了下便也放了人。
至于身上的伤,反常的全部都是由他自己亲力亲为,从不假人手,也不知道到底伤在哪里,况且一路上太子又命侍卫全速赶路,甚少有休息的时候,这么些天下来,身上的伤似乎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更奇怪的,根据的他的观察,太子的伤,很像是……那种……
正琢磨间,后脑勺挨了不轻的一个爆栗,赵渊冷漠声音传来害他生生打了个激灵,“附耳过来!”
“是!”毫不迟疑爬过身去凑上耳朵,等到听赵渊说完,安顺嘴巴张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鸵鸟蛋,“太子……您这是想要把他……”
“你明白就好!”赵渊淡淡说完重又闭上眼,任由他一个人震惊在那里。
终于到了京城,这些天他不顾身体不适,一直命人尽快赶路,为的就是能够早一天到达好展开盘算已久的计划。
想到那天佑兰哭倒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心中一把无名火不禁烧的更旺。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骗局,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骗局,所有的人包括他,都只是一枚棋子,被那个人蒙在鼓里随意耍弄。
是他,先将毒杀的罪名加在佑兰身上,然后鼓动玄幕休了佑兰,最后再将罪名栽赃给玄幕的侧室绿妗,所有的这一切,都只为了成全佑兰跟她现在的夫君赵尹这一对有情人。
只因为佑兰早在嫁给玄幕之前便与赵尹一见钟情,奈何家族不容,最后还是被逼无奈嫁给了玄幕,后来佑兰为了玄幕的事情无意与欧阳毓相识,便想出了这么一出苦肉计,好让他们有情人还能终成眷属。
从那杯毒酒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经过精心安排,往日美好的回忆现在每每想起就像一场可怕的噩梦,而这一切,都是拜那个男人所赐!
狠狠捏紧身边陈铺的柔软皮毛,赵渊努力平复下又开始激动的思绪,脑海中再次念过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欧阳毓……
晴天一声霹雳,柳文溪莫名看了看天,放下酒杯,又莫名叹了口气,“老天无故发怒,看来是某人怨念不小……”
正在拎着酒壶倒酒的欧阳毓闻言嗤笑一声,随手挥出,倒得满满的一杯酒平地而起,离剑般向柳文溪急飞而去,“柳公子什么时候也开始相信起鬼神来了?”
“非也非也!”漫不经心一抄接住酒杯,仰头尽数灌下,柳文溪啧啧数声称赞道,“好酒果然还需经过美人的手方才更加香醇。”
欧阳毓也斟了一杯,自顾细细喝完才放下酒杯轻叹,“柳公子莫不是喝醉了?竟然说起胡话来!”
“俗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柳文溪依旧笑眯眯地,故意靠近他装作神秘兮兮地样子低声问,“就不知那位太子殿下,究竟是有如何本事,居然也能醉倒我们堂堂的欧阳庄主?”
第八十五章
提到赵渊,欧阳毓倒酒的动作顿了顿,回想起那夜身下缠绵至极的紧窒,不由心念一动,终于放下酒壶没了再喝的兴致,“扫兴,……无缘无故说起他做什么。”
直起腰打了一个哈欠,柳文溪悠哉悠哉翘起二郎腿,一手支在桌面上托起下巴懒洋洋开口,“那天你被他抓去,过了大半夜之后却又明目张胆地闯进地牢拉着我连夜逃跑,害的我连跟小家伙告别的机会也没有,恐怕只有鬼才会相信,你们当时什么也没有发生。”
天下间还有谁比他可怜的,什么都没做便要跟着一起承受这份无妄之灾!
到此处深山别院躲避赵渊可能派出的人马追杀已经过去了五六天,这里的一景一物都被他研究个遍,地窖里深藏的几十坛好酒也快要被他们提出来喝得干干净净,再这样下去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说也奇怪,他们如此重要的两个犯人跑了,赵渊也只有一次曾派人暗中查访过他们的身份来历,查了数日当然是一无所获只能无功而返,除此外就不曾有过任何动静。
一直到赵渊回去京城这段时间,据下人回报,外面平静得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按照他当时生气的程度,怎么着也不该如此轻易就打算放过他们……
表面悠哉悠哉把玩着手中的玉瓷酒杯,柳文溪脑中转得飞快,然而想来想去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得放弃,“到底那夜你们做了什么好事让太子舍得放手?莫非是你以身抵债?还是别的什么?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来给我听听……”
欧阳毓懒得再听他聒噪,径自起身,走到凉亭的围栏跟前施然坐下,背倚着围栏,屈起左腿,取下腰间悬挂的一枚通体莹润翠绿的长萧,凑近到唇边,修长灵活的手指按抚变幻间,舒缓音律瞬间流泻而出,声如天籁。
柳文溪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也跟到围栏边坐下,学着他屈起一条腿,将执壶的手肘搭在膝盖上,倒了大半酒杯,仰头豪迈饮尽,“平日里诸多俗事缠身,这些天窝在这深山老宅中,偷得浮生几日闲,倒也快慰!难得可以如此清净,美酒佳肴又用之不尽,身边还有足以倾国的美人日日相伴,实在是值得多喝几杯!”
说完真的连连灌下好几杯酒,大有不醉不归之势。
欧阳毓凤眸微合,气息依然绵远,眉目也不曾动过半分,指尖下流淌出的音律清幽淡然,如春风拂面,雅致而又超尘物外。
柳文溪边听边喝,如此美妙悠长的音律,他听了半晌,眉头倒是越听越发皱起。
正所谓音由心生,以前听他吹起这首曲子,只觉得高雅若梵音,说白了就是干净但没有一丝人气,仿佛天下间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撼动他的心境,现如今再听,美妙依旧,只是明显不再那么寡欲清高,里面似乎多了一些原本所不存在的某种牵绊……
能让他放不下心念牵绊的,到底会是什么?是什么让他的曲子忽然之间变得有生气起来?
柳文溪暗自思索,是什么?难道是……
“啪”地一声,酒杯掉到地上摔成数瓣碎片,柳文溪不可思议地盯着欧阳毓猛瞧一通,不会吧?他居然是对那个太子……动了心?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声名在外的无一庄庄主欧阳毓,居然真的也会有喜欢上别人的一天?并且还是喜欢上了一个身份绝对不简单的男人?真的又被他一语中的?有趣!有趣!
酒杯落地时箫声就已经嘎然而止,欧阳毓睁开双眸,看了看地上的碎瓷,又看了看明显吃惊不小的柳文溪,收起长萧,轻挑了一下眉头,“有什么不对?”
柳文溪募然回神,出手如电一把抓扣住他的手腕,“我说欧阳公子,你是不是喜欢上,不,心里是不是开始在意起那个太子了?”
欧阳毓凤眸一沉,长萧迅捷翻转,手腕再一用力便轻易挣开他的束缚,“无可奉告!”
“果然如此……”柳文溪忽然抬头纵声大笑,“欧阳毓啊欧阳毓,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难道你自己没有听出来,方才那箫声已经跟以前大大不同,当你心里开始会为一个人而有所牵挂的时候,吹出的箫声里自然就会有着怎么也隐藏不了的情,我现在可以肯定,在不知不觉间你已经喜欢上了那个人,——当朝太子赵渊。”
“是么?”欧阳毓也跟着弯起唇瓣悠然浅笑。
柳文溪边笑边摇头,“你别不相信,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对错好坏,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募然收敛起笑意,欧阳毓微微垂下眼睫遮住了那摄人心魄的凤眸,凉风徐吹而过,撩起几缕墨色发丝随风起舞。
就在这忽然沉静下来的时候,远处一阵急促脚步声飞奔而来,柳文溪立刻扔了酒壶火急火燎地从凉亭中飞身而出,“不好,又是玉儿那丫头,我跟她八成上辈子就开始犯冲,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了一丈多远的树林里不见了踪影。
“公子?公子?”远远地果然传来水玉儿清脆火爆的声音,一团紫色犹如翩翩飞舞的紫色蝴蝶,不一会儿就飞身进了凉亭,“公子,京城传来消息,太子赵渊已经到了长安,满朝官员奉命前去接迎,但他却连马车都没下,据说是身体欠佳,大队人马就这么直接回去东宫。”
“身体欠佳?”
“是这么回报的,这些皇族中人真是身娇体贵,出了趟远门就身体欠佳到连路也不能走的地步,实在是有够夸张!”
欧阳毓沉静不语,想到临走前回头匆匆一眼,床铺上沾染了点点暗红血迹,那张清俊的脸上也是眉头深锁昏睡得极不安稳,似乎是那时自己动作不知轻重,令他伤得不轻,莫非……
第八十六章
“公子你在想什么?”
募然回神,欧阳毓摇摇头,指尖在长萧上轻轻叩了几下,“可曾查出来他暗地里有过什么动静?”
“没有!探子一路跟踪,太子那边表现得都很正常!”水玉儿边说边蹭啊蹭,蹭到他身边紧挨着坐下,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眨巴眨巴地望着欧阳毓,“不过公子,你最近好像变得……越来越美了!”
欧阳毓凤眸微挑,似怒非怒地扫了她一眼,却见她双手托腮一脸陶醉状,只得无奈叹了口气,“是不是我平时对你们太疏于管教了?”
水玉儿闻言皱了皱鼻尖,依然不怕死地又蹭近了一些,“不是啊公子,这几天真的你有点变了喔!不再像以前一样高不可攀,灵儿姐姐说这是因为公子你心中有人了,可是我跟在公子身边这么长时间,公子心中有人我怎么可能会一点风声也不知道?”
欧阳毓轻叩长萧的指尖微顿,半晌抬眸,露出一丝清浅笑意,就在水玉儿被眩得眼前星光乱飞的时候,足尖一点地面,人已经翩然飞出亭外,等到气竭身形将落未落时手中长萧随意划出,半空中青色身影翩若惊鸿旋转,便又借力咻然拔高两丈,瞬间不见了踪迹。
“公子!”水玉儿赶紧追出亭外,左顾右盼间哪里还能看到一丝他的影子,“公子?你怎么话也不吩咐一句就这么走了?公子?”
不意头顶传来一阵低沉优美的箫声,抬头看去,欧阳毓正斜靠在亭顶一角,迎着清风朝阳,凤眸微闭,双手执萧,松松挽起的墨色发丝直若流泉自背后倾泻而下,远远望去,白衣墨发与晴朗天色融为一起,犹如一幅最自然美丽的水墨画般倾城无暇。
水玉儿跺跺脚,仰起颈项,双手圈在嘴边大声喊,“公子?你在上面做什么?”
箫声一顿停了下来,欧阳毓仍然微闭着双眸,只淡淡吩咐了一句,“叫云姬她们安顿好,没有我的命令一个也不许现身,去吧!”
说完径自吹起长萧不再言语,弄得水玉儿莫名其妙不知所谓,待要再问,见他那副不想再说的模样,也只得从命转身下去传话去了。
等到脚步声不见,欧阳毓这才放下长萧漠然注视着眼前蔚蓝天空,许久以后,那张绝色容颜上才如冰雪初绽,荡开一抹扣人心弦的幽滟笑意,双唇微启,低低吟出一个心里盘旋已久名字,“赵渊……”
若说武林跟朝廷,本是风水牛马毫无关系,只有在武林中人势力太过庞大,所作所为惹到朝廷不得不为之忌讳时才会遭到围剿镇压。
但这次,说实在的,连一向中立自保的门派也按耐不住开始蠢蠢欲动,整个武林为名为利,或为来自朝廷的强大压力,一时风雨狂起。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自从太子赵渊凯旋回宫以后便开始勤加整顿军队,并且私下向各大门派发出密令,无一庄庄主,四公子之首欧阳毓伙同上官庄的少庄主上官殷密谋行刺太子,现上官殷正在被官府悬赏缉拿,府中全部人口也被捉拿下狱。
至于欧阳毓,不但越狱逃跑,更是将太子刺伤的元凶,无论哪门哪派,若有人能将此人缉拿归案,或是提供重要线索,太子便会亲笔书下其天下第一的匾额以示嘉许,另加黄金万两,良田千亩,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天下武林为其独尊。
但若是有人胆敢私藏不报,曾经辉煌一时的上官府便是先例。
此密令一出武林哗然,正派人士虽不屑与朝廷办事,但那些官兵武功纵然不济,却是人多势众,况且还有人人谈之变色的暗器暴雨飞花。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再好的武功也不可能躲得过那么多的暗器来袭,若是太子真的雷霆震怒,有心拿谁先开个刀杀鸡儆猴,那不是整个门派从此就要放弃在江湖中的地位销声匿迹,便是必死无疑。
而一些心术不正之人则是不必言说,能够得到天下第一的匾额,不啻于得到了武林盟主的宝座,并且还有那么多的黄金赏赐,实在诱人。
所以现如今无论是正派人士还是绿林邪教,都对这项密令势在必行,一个月来整个武林差不多都要被翻了个底朝天。
无一庄及其神秘莫测的庄主欧阳毓一向声名在外,本来各门各派尚有惧意,奈何赵渊这招实在太过歹毒,整个武林黑白两道若是全面出动,只怕十个欧阳毓也不是他们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