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齐刷刷的声音:"微臣不敢。"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膝行两步:"娘娘勿担忧,太子天姿聪颖,也曾帮著先帝处理国政,行为大度,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颜蔻垂目,额尔默默点头:"希望如太傅所言。"
谈稹一直低著头,眼睛望著地上刻著龙纹印记的方型青砖,身旁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不曾听见,好像......也与自己没什麽关系。
皎皎窗中月,照我室南端。
将到夜时,众大臣离开了灵殿,颜蔻早在宫女的搀扶下回了凤仪寝宫,独留褚麟带著一群太监宫女守灵。
堪堪跪了一天,谈稹根本提不起力气起身,眼睁睁看著其他的大臣一一施礼退出,犹是一动不动。太子有心,见殿内几乎走散了,少年仍旧跪著,心下明白了几分,招来一名太监轻声嘱咐了几句,那太监领会,走到谈稹身边扶著他慢慢站起身来。
少年对著太子折腰一揖:"殿下节哀顺变。"褚麟微微点头,眼光如炬,目送著少年在太监的搀扶下有些摇晃地走出了大殿。
香袖与萦桐进不得殿,一直在殿外等侯著,小婢女兀自担心,主子跪了整整一天,也不知有没有跪坏。远远瞧见谈稹出了殿门,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迎上前去,与萦桐一左一右换下太监扶住长安侯。
谈稹压低声音:"回去吧!"二女点头,三人顺著殿廊往御花园走去。
此时已是月上墙头,圆月微微缺了个角,冰壶如境,光晕清冷,谈稹瞧著天上兔影琼阙,莫名想起一个月前自己窝在凤溶怀里......微微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那一晚,竟是自己主动呢!
进了房,谈稹指了指窗前的椅子,示意二女扶他过去坐坐,萦桐忍不住皱眉:"小侯爷累了一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谈稹摇头:"不用,我不困,想再坐会儿。"
萦桐伺侯他一个月,知道他有赏月的习惯,也知道他并不像外头所传一般纯粹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少年虽然平和,凡事也是可有可无没什麽计较,但他决定的事,根本不容外人置喙。索性不再多劝,与香袖一起将谈稹扶到窗前的椅子上坐好。
刚刚安置好谈稹,萦桐念著今日的晚膳还不曾送来,想必适才无人在院中,送膳的人送来又带回去了,嘱咐香袖照顾著谈稹,自己出门急匆匆赶去取膳。
刚走到院中的香樟树旁,忽觉眼前一花,萦桐糊里糊涂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知,在她的身边,一抹白色的身影俊秀挺拔。
第二十六章
屋中,靠窗静坐的少年微微侧著身子,仰起头,皎洁的月光照得半边脸儿清莹如玉,嘴角轻勾,笑意若隐若现。
香袖一直觉得这时候的主子象极了大人,其实谈逸过世时她才四岁,却偏偏记住了谈逸的模样,以至於有一次谈稹无意中画了一副父亲的肖像,小丫头在旁边直撇嘴:"小侯爷,嘴巴那儿不太像。"
倒杯茶,默默地走到主子身边:"小侯爷,跪了一天了?累了吧?"说著,将茶杯递到谈稹的手上。
少年转过脸,微微一笑,举杯轻抿一口,待要说话,却倏然愣住。
窗外站著一个人,眉目绝丽,白衣若仙,乍望之,恍似月中仙子飘然降世,敛尽蟾光。
谈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人正冲著自己微笑,不由自主撑著窗台站起身,下意识伸出手去。
凤溶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我说过,有空就来看你!"空出的手轻轻一挥,只听身後"扑通"一声,谈稹回头望去,香袖摔倒在地,昏睡过去。
这让他吃了一惊,抽出手,蹲下身便要去查看香袖的情况,却觉後背一热,那人已进了屋,将他抱进怀里,声音仍旧是轻轻地:"别担心,我只是让她睡一觉,没有伤她。"
少年点了点头,挣脱武帝的拥抱,有些吃力地将香袖扶起送到椅子上坐好,又从床上抱来一床被褥替小婢女盖妥,方才面对著凤溶微笑道:"帝主果然是信人。"
武帝皱了皱眉头:"你倒是越来越客气了。听说你回宫这一个月来,日子过得可是比以往舒心了许多啊!"
少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仍是微微笑著:"帝主此番前来有什麽重要的事麽?"
凤溶望著他,眼中一抹复杂之色久久难去,似是有几分愧疚,隔会儿轻叹一声:"我果然小看了你,不错,我此来确实是为了些事情。不过,想看看你也是真的。"
少年转头望向窗外高悬的明月,眼眸亮晶晶地添上了几分喜悦:"多谢你,凤溶。"
武帝没有像方才一般亲热,反而退後几步坐在桌旁的小圆凳上,若有所思:"谈稹,你有些变了。"
少年回头瞧著他:"是吗?"垂目笑了笑:"香袖也说我变了呢。"慢慢走到凤溶身边,蹲下身,将脸贴在武帝的腿上:"不管我有没有变,这一个月来,我很想你。"
凤溶的眼瞳深若幽潭,伸手轻轻抚摸少年柔滑的长发:"既然如此,我带你离开这里回玄帝宫可好?"
谈稹抬头,低低叹息:"不好!"
武帝的手顿住:"为何不好?"
少年望著他:"我暂时不能离开这里,除非......"
凤溶挑眉:"除非什麽?"
少年仍然定定地望著他,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自怜之意,复又恢复平常:"除非你今日便带我离开。"
武帝怔了怔,额尔缓缓道:"今日不行......"
谈稹嘴角一抹笑意渺若无痕,垂下头,慢慢站起身,取了桌上的茶壶斟了杯茶水,双手捧著送到凤溶面前:"我不能多喝茶,故而这里没有好茶叶,你将就著喝一些吧!"
武帝接过,举杯轻抿一口,旋即放下:"谈稹......"
少年摆了摆手,隔著桌子在他对面另一张圆凳上坐下:"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凤溶深深地凝视著他:"你如何看出我此来是为了有事找你?"
谈稹笑著:"因为你来得太巧了。太子今日刚刚向外宣布陛下驾崩,你便来了。来了便来了罢,为何要将香袖点昏,我猜索桐也被你点昏了,太子布在这院子周围的禁卫军估计这会儿都睡著了,我说的对不对?"
武帝眼中有一抹激赏之意,面上仍是不露声色:"我来瞧瞧你,总不能被人发现。"
少年点点头:"不错!但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为何连香袖也要点昏呢?你既然熟悉我的情况,必定对香袖不陌生,只要是关涉了我的事情,这孩子定会一力维护,你便是不将她点昏,她也不会叫喊。而你却仍是出手了......"
"这只能说明,你有事情要和我说,却不便被她听见。"
凤溶笑了起来,笑容迷人:"你确实够聪明,前番在玄帝宫的时候我居然把你当成一个傻瓜,真是最严重的失算。"
谈稹嘴角的弧度始终不变:"是不是傻瓜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在帝主面前,谈稹绝对就是一个傻瓜,也甘心......"後面的话音低沈了下去:"做一个傻瓜。"
武帝的一只手轻轻捏成了拳,复又缓缓松开:"谈稹......"
少年似乎在出神,听到这声轻唤,双眸闪了闪:"凤溶,你此番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麽事?莫非仍是为了武林与朝廷的纠纷?"
武帝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踱到窗口:"又让你猜著了。褚麟实是比我想像得还要狡猾,明里颁旨下令不许官府再到江湖上找碴,实际上却偷偷派人潜进了武林中,现下估计各大门派内都渗进了朝廷的密探。"
少年皱了皱眉:"这件事我如何能够帮你?"
凤溶回眸笑了笑,蟾光流转,照得他美得似是不食人间烟火:"抓奸细之事哪需要你的助力,我们自能找出潜伏的朝廷奸细。来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谈稹跟著起身走到窗前:"什麽事?"
武帝转身,目光庄重而沈稳:"谈稹,你果然愿意替我办事?"
少年摇摇头:"要看是什麽样的事了,若关涉朝廷安危,我也不会答应你。"
凤溶抬手抚了抚他垂落眼前的鬓发:"实不曾想到,你居然如此关心姓褚的江山。"
谈稹仍然摇头:"我并非关心这个江山,而是无能为力。凤溶,你看清楚了,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他一无是处,又体弱多病,终日关在这个前後不出百步的小院子里,你认为他能有什麽本事来干涉朝政国事?"他的语气平静温和,没有半点感情的起伏,双眸却隐隐蒙上了一层雾气,掩盖住瞳孔深处的情绪变幻。
武帝定定地望著他,少年的脸庞清瘦如昔,纤细的身体裹在厚实的绸缎锦袍中,凤溶几乎能够回忆起那锦袍下的肌肤是如何的苍白虚弱,心头蓦地一痛,手指移到谈稹的双颊:"谈稹......"
少年直视著他的双眸:"究竟为了什麽事?"
凤溶摇摇头,再摇头,慢慢走近,一股巨大的愿望促使他猛然将谈稹搂进怀里,语气不太平稳:"没有事,谈稹,什麽事都没有,我只是......想来瞧瞧你。"
谈稹下意识伸手圈住他的腰肢:"凤溶,你不要我帮你办事了?"
武帝低头亲吻他的头顶:"江湖中多少能人,便是这皇宫里处处都有玄帝宫的探子,我真是昏了头了,为何一昧只想到利用你。"他顿了顿,一路吻到谈稹的耳後:"你的生活......应该是单纯无忧的......我希望......"
谈稹轻轻叹了口气,圈著腰的手臂收得更紧,得你如此相待,谈稹这辈子再无遗憾!
第二十七章
团团冰镜叶清辉,婵娟转金波,绕住屋内相拥的两条身影,如梦似幻。
良久,其中一人低低地笑了起来:"凤溶,你如此轻易地告诉我宫里有你们的探子,不怕我把这话传给太子吗?"
另一人眉如远黛,微微上勾:"你会吗?"
谈稹抬起头,眼中有一抹促侠的意味:"也许......别......不会不会......快住手......"
凤溶笑意盎然,来时本有的沈重随著自己终於下定了决心这会儿已烟消云散,蓦然发觉,自己不想利用他,不想让他卷进这场纠纷中来,他是纯洁的、是遗世独立的,已经伤过他一次,如何还忍心再伤他第二次?
其实凤溶此番前来确实是怀了让谈稹为他办事的念头,那次悠然亭会晤後,褚麟一开始倒还老实,最近却渐渐地有了动作,随著各大派揪出门下的奸细,凤溶发现这件事并没有如自己所愿一般平平稳稳地结束。
褚麟和他的父亲不一样,褚澜是个正大光明的君王,便是对付武林用的也是江湖方法,褚麟却恰恰相反,为人阴狠刻毒,喜欢在暗处行事,这让凤溶十分不悦。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胸怀坦荡、行事磊落者方能服众,若是褚麟明明白白地表示反悔,武帝或许还会欣赏他的勇气,可这种藏奸纳污的手段,让凤溶觉得实在是应该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帝王。
但褚麟也不是等闲的主儿,不说宫中高手如云,便是他自己也是身怀绝技,这些凤溶倒也没放在眼里,但却探到了另一件事。褚麟的祖母、褚澜的亲生母亲本是原武林第一世家柯氏的千金,柯氏有三个女儿,不仅文武双全,且深谙毒药蛊术,凤溶自幼随其师学药理,偏偏对毒蛊一窃不通,而褚麟却是药理不大上手,毒蛊学得精熟。
宁琛查到这一情况後,立即告知了凤溶,武帝面上不露半点声色,内心却是恍然大悟,前番进宫商谈,自己防了又防,却仍然著了道儿,被花非花毒倒。原来并非是褚澜下的手,而是这个太子在旁边搞鬼,自己百毒不侵,一般的春药根本无用,也只有这种极品的烈性春 药让自己无可奈何。
宁琛又得到一个消息,前番换回去的小侯爷竟是当年柯氏长女的後代,其祖母便是褚麟祖母的亲姐姐。此番回宫後,褚麟对其百般呵护,如今,整个皇宫都知道长安侯是太子的宠臣,得罪了长安侯,就准备扒了衣服让太子惩处吧!
故而,宁琛与卓云舟建议,不如利用谈稹接近褚麟,长安侯病病歪歪的,褚麟怕伤了他,见他的时候必定不会带著毒物药蛊,而帝主若想接近谈稹却是轻而易举的事。利用谈稹揪出褚麟,到时候不怕他不乖乖就犯。
慕清妍是头一个站出来反对这个计划的人,可惜单口难敌众嘴,宁琛与卓云舟条条杠杠说得有理有据,慕清妍争不过他们,负气离去。凤溶虽然接受了这个建议,却总觉得不大对头,来京的路上只是反复思量,乃至见著了谈稹,略略说了几句话,武帝毅然放弃了利用少年的念头。这个孩子,这个纤细得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少年恰恰在他心头是最重的,沈甸甸地压著他怎麽也忘不了,怎麽也狠不下心去。
凤溶自幼在玄帝宫长大,男欢女爱的风月事见过不少,也亲身经历了不少,却大多是逢场作戏。後宫里也收了众多美姬丽童,却只是床上的温柔,从不曾真正放在心上,也不会为那些人去动真情。说穿了,这人就是整个儿的无心无情,或许当时很好很柔和,可惜一下床,他便是高高在上的武林至尊,冷漠犀利中带著独特的威严与气度。
但是谈稹的出现让凤溶的心打开了一个缺口,武帝自己发现了这个缺口,也曾试著把这个缺口堵上,却终究未能如愿,他是个率性的人,既然堵不上便不堵吧,凤溶甚至怀疑此番宁琛出点子让他进宫找谈稹,是不是正中自己下怀,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见见一直挂在心底深处的那个人。
到这时候,凤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进宫并非为了那些纷纷扰扰的俗事,来这儿只是为了看看谈稹,看看这个据说颇得褚麟宠爱的、也算是自己情人的人现下究竟是不是如传说中的一般过得舒服自在。
少年明明白白表露的真情彻底将他的缺口冲裂了,凤溶决定不再装模作样,那也不是自己的作风,索性遂了心愿,将那个微凉的身体抱进怀里,心里是难免得意洋洋,看来谈稹生活得并不舒心,瞧吧,离开了自己,他又恢复到清夜无眠的状态,坐在窗前看月亮。
连绵的吻顺著少年的耳垂慢慢向下,谈稹低低地喘息:"别......香袖......"
武帝一只手已伸到他的领口:"她睡著了......"
"窗子......"
衣袖挥起,窗框悄悄合闭,挡住了桂魄韬光,深幽夜寒,拢下一室的缱绻柔情。
厚厚叠叠的衣服下身体依旧苍白柔弱,单薄的胸口起伏急促,凤溶知道身下的人耐不住激烈的情欲,这会儿已有些力不从心,卷起被子裹住二人赤裸的身体,一只手搭在少年的心口处,内力源源不断涌入,眼瞅著呼吸平稳了下来,方才低低一笑,闷头亲住微启的双唇。
谈稹提不起力气,声音细微:"对......对不起......每次都要你......"嘴巴倏地被堵住,那人哼了一声,不容他再说,已蛮横地将舌头缠绕著伸了进去。
舌根卷住了舌根,凤溶觉得自己是真地迷失了,只这麽吻著,下体竟疏忽有了反应,平生头一次想要苦笑,面对著谈稹,自己总是特别容易冲动。
少年睁著双眼,抬手轻轻抚上武帝绝美的长眉,明丽的双眸,白嫩细致的脸庞......这个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曾经是自己梦中的仙子,心底的神,谁能想到,神竟愿意与一个平庸的俗世凡人肌肤相亲!一口气叹到喉口,却被那人柔软灵活的舌尖堪堪抵住,谈稹不由微笑了起来,指尖掠过凤溶修长的脖颈。
武帝放开了他的唇瓣,状似恶狠狠地望著他:"总是你,轻意就能挑逗我。"
少年笑出了声,勉强仰头,亲上他柔滑的肌肤,水润流过,凤溶全身一紧,下体的玉茎硬梆梆地抵在少年胯间。
一只手悄悄下探,抓住了挺立饱满的玉茎,谈稹的声音有些含糊:"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