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云天————BB弹

　　那御医见状匆忙退下，走出没多远便抹了把冷汗，心道他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抬头看著乌黑的天，错觉那闷雷似乎就在暴君寝宫上空不断炸开。御医叹了口气，心道这残虐暴君的报应总算是来了，他那副模样哪里是过劳所致！分明是中了毒，还是他没见过的毒，御医缩缩脖子加快步伐往宫外走，等他给将军通了信，便回老家种地去，这暴君的结果，不看也罢。

　　那头屋里，梁意又开始狂暴起来，一众奴仆只能看著主子恨不得将屋顶掀翻的癫狂状谁都不肯靠近半步，在他们心里，梁意并不是他们能奉献生命的对象。

　　不知发泄了多久，梁意忽然扔掉手中的断木，踉跄朝门口走去，气喘吁吁地说道：“摆驾，去望龙阁。”

　　雨芷匆匆上楼，墙外呼啸的风响声仿若魑魅魍魉大军袭来，甚是怕人，她甚至担心这过高的楼阁会不会被掀翻吹跨。可她最担心的是莫启，梁意发疯的事情她也略有所闻，只是除了她没人知道莫启也有类似的病症，只要是稍大的响动都会让他痛苦至极，何况是这种十年不遇的大风……她到了顶楼时，门口把守的侍卫正侧身听著门里的动静。侍卫见雨芷出现，便迫不及待地呲嘴问她：“他疯了吧？”

　　你才疯了呢，雨芷蠕动了下嘴唇，却没胆量说出声。她推门进去後，只见木窗被狂风吹得乒乓作响，莫启蜷缩在角落里捂著耳朵瑟瑟发抖。那惨白的脸色和惊恐的模样仿佛看见了什麽妖魔似的，喉间还不断发出痛苦呻吟，仔细辨听後雨芷不由地心酸，恐怕是这巨响让他产生了幻觉，又看到了惨死的家人。

　　她慌忙去关了窗，屋里立刻静了不少，只剩狂风掠过时的呼啸声。没了让他发狂的巨响，莫启似乎也逐渐平静，喘著粗气两眼呆滞地望著虚空，可身体却还时不时地痉挛几下，似乎还在遭受著某种折磨。

　　雨芷跪在莫启面前，从衣领处翻出一个纸包，打开後道：“大人，你吞了这个试试。”她从别的宫女那换来了两颗珍珠，磨成粉据说可以压惊，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可她不忍瞧著莫启这麽痛苦。

　　莫启转动了下眼睛，似乎恢复了神智，嘴唇蠕动了两下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回应“……不了。”他摇摇头，吃与不吃对他来说都一样，连之前碧元给他的丹药都只能保了他的性命，无法让他从这痛苦中解脱。可莫启想到梁意不会比他好过到哪去之後，还是忍不住微弯起了嘴角。这痛苦他还能忍。莫启动了动无力的指尖，触摸到的坚硬龟壳让他安了心。

　　“可是……”雨芷还想说什麽时，就见莫启忽然干呕起来，几乎欲死，她见状正想去端水来时，就听到门外传来通报以及嘈杂的脚步声。
　　
　　雨芷的心脏猛地一跳，不知所措地站起身。如果被梁意看到了莫启这副模样，恐怕会意识到他被下毒的真相？就在她准备冒死去阻拦梁意时，身後的干呕声嘎然而止，连喘气的声音都消失不见，雨芷慌忙转头，就看见莫启一如往常正好端端地坐在那里，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脸上却连一丝痛苦都看不到，仿若之前痛苦煎熬的都只是一个幻象。

　　“给我滚出去！”梁意拔高的怒斥让雨芷僵直，随後一股力道扯著她的後领将她甩了出去，在雨芷跌坐在门外的地板上，在大门发出巨大声响关合前，雨芷看见的是浑身是血衣衫不整的梁意，已然发了疯的暴徒。

　　墙壁之外雷声轰鸣，借著微弱的火光莫启看著差点认不出的仇人，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欣喜！他快成功了？莫启冰冷的手握住同样冰凉的龟壳，在心中不断祈祷著这狗贼赶紧丧命！

　　梁意进了门後站在原地模样，如同地狱中爬出的食人恶鬼，被刺伤的耳朵已经停止流血，干涸的血块粘连著头发衣襟，而那半边脖子像是无法控制似的不断抽搐著，莫启愈发有狂笑的冲动，梁意那浑浊的眼已经预示了他的死亡。

　　两人在风雷声中对峙，没一会，紧闭的窗外便传来了淅沥雨声。於此同时，梁意毫无预示地冲去扯住了莫启的头发，将他拖拽著扔到了床上，即便他已经丧失理智，却也不忘将莫启的手脚绑住，或许对他来说这是获得快感的一个条件。梁意摸索著装著脂膏的小盒，急躁扭开後却低吼一声扔到了地上。

　　“他妈的！竟然没了！”似乎梁意也隐约感觉到了，这盒里的东西能带给他更加极致的快意。

　　莫启望向地上已经空了的盒子，不禁咬唇，如果再多一些……再多一些的话！被粗暴贯穿的同时，他不甘地握紧了双手，任凭自己在狂风骤雨中沈浮。
　　
　　

无云天46

　　远在千里之外的青洛国也是雷雨交加，入了夜这雨却也小了，偶尔传来滴答雨声听起来也是惹人欢喜，可这声音却让梁桓楚无法静下心。

　　到了山庄後山里便下起雨来，一行人草草解决了晚饭，就各回各屋去了，终於独自一人後粱桓楚的心里反倒更乱。

　　今日发生的太多，让他来不及厘清。先是那个仙人碧元，指责他了种种不是先放在一边不说，却有两个问题让他忐忑。

　　粱桓楚望著窗外因雨滴不住抖动的茂叶，长呼了一口气，回忆当日情景，确实有诸多漏洞，莫启与他一直在山中，的确没可能通知梁意，让他那麽巧的出现在他们偶尔寻到的路上。

　　只怪他见到仇人红了眼，那瞬间又将莫启与宇青重合，急怒攻心之下根本没再多想。忆起莫启那时竭尽全力嘶喊，想让他相信的模样心中满是内疚，粱桓楚双手覆上脸干笑几声。

　　“说的对，一叶障目的白痴。”现在想来，他除了知道莫启的原名和他有一个师父外，对他一无所知，而对他的询问莫启总是露出一种为难的神情，让他不知该如何再问……梁桓楚苦笑，他此时才发现在他不信任莫启的同时，莫启也并不是对他全然放开了心。

　　他敛住笑，可他心底却还依旧有些疑惑。既然他师父是无所不能的仙人，为何不去救他，任他被梁意折磨？为何单单跑来与他诸多废话？为何又装神弄鬼地……

　　这时，粱桓楚脑中闪过那个叫凌儿的小孩以及魏骋怪异的态度。瞧见两人亲昵的情形他便想要抓狂，脑子明明想著那小孩和莫启没甚关系，但还是忍不住猜测那小孩会不会就是莫启本人，所以碧元才会如此淡定……

　　梁桓楚叹了口气压抑住胸口勃发的情绪，抬眼间，猛地瞧见窗外蒙蒙雨雾中站立著一个人。

　　那模糊熟悉的身形让他心脏狂跳，他慌忙推门冲进雨雾，越接近梁桓楚便发现这不是他的错觉，那容貌分明就是莫启，只是看起来消瘦的不成人形，脸色也苍白的不似活人。

　　粱桓楚只是犹豫了瞬间，便快步跑了过去，如果那真是莫启，他……梁桓楚直觉心情复杂万分，那结下的心结似乎没那麽容易打开。就在距离仅有十步之遥时，却看见那人竟开始缓缓移动，

　　“莫启！”

　　粱桓楚唤出声，在这名字脱口而出时，他心中的猜疑、纠结与计较忽然烟消云散，除却恨意，留下的只有对他的满满深情，就在他自觉情动的刹那间，他甚至错觉莫启抬眼看了他一眼。

　　只是莫启并没有因他的呼唤停住脚步，梁桓楚慌忙追了过去，却怎麽也追不上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的身影。

　　不知不觉间梁桓楚便追出了两个院落，而莫启忽然没了影，梁桓楚四下张望，不禁咂舌，朦朦细雨迷了他的眼，他甩甩头准备继续寻找时，却看见院落一角出现一把油纸伞。

　　梁桓楚立刻冲了过去，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傍晚雨中闲情散步的人却是云遥和狄白。

　　狄白见梁桓楚表情凶恶地朝他冲来，迅速放开了云遥的手，满脸尴尬，而云遥却毫不在意地举伞站在一旁。梁桓楚对於两人突然变得如此亲昵虽然惊讶，但也只是一瞬，他现在已顾不得别人的事了。

　　狄白踌躇了一会，毕竟云遥在面上是粱桓楚的夫人，可随即他便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开了口：“那什麽，我和你说你若是……”可粱桓楚却没理会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你见到一个穿白衣的男人经过没？”梁桓楚语气里满是焦躁，在提问时眼睛还在不断寻找。

　　“男人？”两人面面相觑，狄白随即摇头道：“没见……梁桓楚，我有事要和你说！”

　　在狄白再次鼓起勇气开口时，就见粱桓楚忽地转头，表情变得比先前还要怪异。他好奇之下也往那个方向看去，不由惊呼。

　　“欸？那人不是……？”

　　话音未落，粱桓楚便飞也似的奔了出去，留下还想说什麽的却没机会说的狄白。

　　“怎麽了？”云遥见有异状也扭头看过去，可茫茫雨雾中除了梁桓楚奔跑的背影外什麽都没有。

　　狄白眨眨眼睛回答道：“我好像瞬间看到那个叫莫什麽的大夫。”他想了想心中不觉有些庆幸，那个莫什麽的大夫不就是梁桓楚的前情人？若是两人复合，那他岂不是和云遥更有戏了？

　　“你是说莫启？”比起别有想法的狄白，云遥却倏地瞪大眼睛，满脸错愕。

　　“应该是，你也知道那家夥？”狄白点点头，虽然离得远，但瞧著梁桓楚的表现他应当没看错。

　　云遥没有回答狄白的问题，她的心中满是困惑，先前是她设计让两人分开，而那个男人此刻应远在东林国被梁意囚禁，不会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云遥抿了抿唇，举伞朝粱桓楚消失的地方跑去。

　　“等一下，唉？唉！怎麽一个二个都这副德性！”被丢下淋了雨的狄白愤恨一跺脚，抱怨两声也跟了上去。

　　绿萝山庄坐落在不羁山半山腰处，出了山庄没多远便能看见一片桃林，茂盛的桃叶在雨中惹人爱怜地轻颤，发出沙沙的响动。桃林深处，一棵比其余树都要高大茂密的百年老桃树矗立，树下则有一座简陋的茅屋，本该废弃无人居住的屋里，此时却发出昏黄的火光。

　　早已卸去了伪装的碧元坐在落满灰尘的木桌前，显得焦躁不安。他用泛红的眼瞪视著桌上散乱的蓍草，盯的久了竟瞧著那叶如栉齿状的枝叶变成了蠕动地蜈蚣。碧元闭上眼睛，有些狂乱地揉著发痛额角，然後再直瞪著蓍草，似乎想要从上面看出些什麽，可时间越久，他脸上的绝望便越大。

　　“怎麽会这样！”碧元咬牙自语，心道明明昨日的卜卦还很正常，虽然梁桓楚与魏骋的相遇过早，可他们总归要碰面，应该没甚大碍……吧？碧元压抑住心中的不安，再次地拢起蓍草握在手心许久，随後撒向了桌面，继续以恐怖的表情瞪视。可这次结果依旧相同，他的预知能力消失一般脑子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关於卜算的结果什麽也看不见，他只能按照平常的卜筮，推算出了个大凶之象。

　　碧元气愤地将蓍草扫到地上，掏出符纸用指尖绕划几下，本想直接去了莫启那里直接确认，可他手中的符纸却忽地燃烧起来，化成了一阵青烟。

　　碧元呆楞住，为何连他的法术都失了作用？就在这时，茅屋的木门猛地被推开，浑身湿透神情怪异的粱桓楚冲了进来，快速将不大的屋里看了个遍後才将视线落在碧元身上。

　　“他在哪？”粱桓楚开口，这问题却让碧元愣住。

　　“谁？”

　　粱桓楚紧绷的表情忽然扭曲，他冲上前猛地抓住碧元的肩膀，露出几乎要吃人的神情：“他人在哪？！我眼瞧著他在这屋前没了踪影！还是说这又是你的诡计？！你究竟想要做甚！”粱桓楚说到最後有些失控。

　　碧元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却不是因那股几乎将他骨头捏碎的力道。能让梁桓楚露出这种表情的人还会有谁？他嘴开合两下，终於将声音挤了出来：“你……你是说莫启？你见到他了？”

　　“没错！你们师徒究竟玩的什麽把戏……”粱桓楚怒道。可随後他便感到手掌中近似痉挛的抖动，他再抬眼，入眼的却是碧元几乎要崩溃的失常表情，那种惊恐凌乱的神情让他的心里产生了莫名的不安。

　　“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他……他……”碧元一反平时的冷静，此刻连一句完成的话也说不清，整个人都陷入了混乱。粱桓楚见状也不由地失了声，碧元的模样绝不是能装出来的，如果他也不知道，难道他见到的……是莫启的鬼魂？这想法让粱桓楚浑身发冷，可心中却还用之前那些疑点不断否定。

　　“难道，难道你真没救出他？”

　　碧元一脸呆滞，在梁桓楚又问一遍後才缓缓摇头。

　　粱桓楚脸色变得愈发阴沈，几乎咬牙切齿地又问：“那个长的和莫启一样的小孩，不是他！？”

　　碧元脸色苍白地又摇摇头。

　　“那你装神弄鬼作甚！？带我去莫启那里，你这仙人一定法子过去吧？”粱桓楚气急败坏地吼道。那些前仇旧恨在不安中早已不重要，他只想确认，他不愿相信他刚追逐的只是缕魂魄。

　　“我……办不到。”碧元半响才颤声说道。

　　“真他娘的见鬼！”粱桓楚气急之下猛地将碧元推开，那话在他耳中只是推脱之词。梁桓楚转身准备离开，既然仙人办不到，那他或许能利用自己的妖力！他要去找云遥，她一定知道怎麽用这妖力的法子！

　　粱桓楚刚拉开门便停住了脚步，门口出现了个他目前最不想看见的人，魏骋一手打著伞一手抱著那小孩，带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回看著他和地上的碧元。

无云天47 完

　　“哈，这不是师父麽？您还住在这间小破屋里啊。”魏骋满脸笑意，看了圈屋子转头对坐在地上发呆的碧元说。

　　“让开，别挡路！”粱桓楚正急著去寻人，没心情也没那个耐性和魏骋周旋，就在他一只脚刚踏出屋子，就见魏骋移了一步，很没眼色的挡在了他面前。

　　“凉公子，哈，东林国的前太子才是，听闻你与凌儿也认识？说起来也真是巧的很。”魏骋笑忽然变得邪恶起来，让人瞧著浑身不舒服。

　　粱桓楚不耐地转头，看样子这男人从最初便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可他此时没时间也没心情与他纠缠，“话说完了麽？说完了就别挡道。”

　　“呵呵，你不想听听凌儿当初如何为我欲生欲死的？”魏骋边说边用唇磨蹭亲吻他怀中的孩子，分明就是挑衅。

　　“滚开！”粱桓楚咬牙低吼，他猛地伸手推向魏骋，後者像是料到一般後退了一步，躲开了攻击。见路让了出来，粱桓楚不多作停留迈步走进雨中，没走两步，耳边又传来魏骋欠揍的声音。

　　“真是无情之人，为了你，他穆家满门抄斩，凌儿还真是遇人不淑。”

　　这话让粱桓楚猛地停住脚步，不可置信地看向魏骋，咬牙道：“你什麽意思！”

　　“哈哈哈！”魏骋忽而大笑起来，“话面上的意思啊。前太子陛下。”说话间雨停了，魏骋抬头看了看天，随後收了油纸伞，很满意地看著梁桓楚因他的话而动怒。

　　粱桓楚握紧了拳，魏骋的指责句句刺中他心，他又怎麽会不记得梁意威胁莫启的话语？可那时的他并不是全然相信，只当是莫启急著下山或是博取他信任的说辞，现在想来粱桓楚恨不得将那时的自己掐死，而此时当他得知梁意真的下了毒手时，除了自责愧疚愤怒外却也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