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那男人派你来究竟是什麽目的?”梁桓楚扯起嘴角,“也怪我一念之差,若之前把你喂了怪物,也不会有这麽多事!”梁桓楚像是懊恼似的一把推开莫启,随後捂住肩膀吃痛地喘息起来。
莫启怔怔地坐在地上,发痛的屁股让他有些茫然,他弄不清梁桓楚为什麽生气,可梁桓楚救了他,却也是事实。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麽,但你的伤口不处理不行。”莫启再次起身走了过去,第三次伸向梁桓楚的伤口,这次,梁桓楚并没有拒绝。
在盯视著自己的冰冷的视线中,莫启检查了梁桓楚的伤口,被野兽利齿撕裂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翻开的皮肉让人不忍,在接触到梁桓楚身体的刹那,滚烫的温度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发烧的?与这疑问一起出现的,是之前梁桓楚在昏暗中过於苍白的脸,莫启看向他,可对方却像是躲避一样闭上了眼睛。而在那同时,莫启心里对这男人满满的厌恶之情里却有了那麽一丝不同,一丝足以令他恐惧的情感。
无云天19 热
“看完了就让开。”莫启正愣神时,梁桓楚伸手扯起了染血的衣襟,说道。
“咦?”莫启慌忙从那丝情绪中回过神,心跳突然加速,而面对他的局促神情,梁桓楚不像之前那般调戏他,反而一脸不耐烦。
“伤口得处理一下……”莫启稳住情绪,可他的声音却不自主地有些发颤。虽说要帮忙处理伤口,可他身上却一点药物也无,莫启看向洞口外,依旧是瓢泼大雨,一想到就算雨停了外面也不知有多少像那样的怪兽时,莫启心里不禁起了一丝胆怯。
梁桓楚靠在岩壁上,虽然故作镇静,可他的脸色已然没了血色,莫启看了眼岩洞周围,见角落了几缕干枯的草叶後,心中起了主意。他走过去将枯草拔了起来扔进了火堆,然後不顾手烫,从地上捧起了草木灰,洒在了梁桓楚的伤口上。
”唔!”突来的疼痛让梁桓楚低唔一声,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瞪了莫启一眼随後猛的掐住他的脖子,那如恶鬼的模样似乎是想将莫启就此除掉。
“等、等!咳咳……只是处理伤口!”梁桓楚下了狠心的手劲让莫启一阵晕眩,他一边咳嗽一边用力掰著对方的手解释道。
梁桓楚盯著莫启看了一会,便松了手劲,莫启俯下身捂著脖子等到咳嗽停止,恍惚间似乎听到了梁桓楚低声的自言自语。
“呵,看来我已命不久矣,罢了。”梁桓楚喘著粗气,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额头上不断地冒出汗来。在莫启听来就像是在说要杀要剐随他便一般。
外面接二连三几个响雷,振的莫启心口一阵发痛,他这时才发觉梁桓楚对他的不信任,仿佛他莫启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要他的命!
莫启愣愣瞧著那张苍白的脸,心中满是矛盾,对於这种讨厌的王八蛋,没必要去讨好他取得他的信任!可为何发现对方从没信任过他时,心中却又痛的发紧?
莫启摇摇头,翻出了干净里衣,布帛撕裂的声响在洞穴里回响,他挪到梁桓楚身边,小心翼翼地绑在了他的伤口上。梁桓楚的身体滚烫,似乎因为高烧失去了意识,任莫启如何动作,他连眼都没睁一下。
莫启又扯了一块布下来,越过倒在洞口的尸体,用雨水浸湿,那冰冷的触感却无法将手掌中残留的灼烧触感除去,待他再次回到梁桓楚身边,这八尺男儿的身体竟然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瑟瑟颤抖。
他把湿了的布巾放在男人滚烫的额头上,自己则坐在一旁往火堆里填著小树枝。橘色的火焰在微风中轻颤,仿佛梁桓楚的生命之火一般,[命不久矣。]莫启回想起男人刚才的自言自语,忽然有了一丝不甘,他这神医若要缺少了器具药材,却也和个普通人没什麽两样!
梁桓楚不安稳地动了动身体,呢喃了几声,似乎喉间干渴,莫启四处寻了遍都没看到能盛水的器皿,只能用手捧雨水喂他喝了吗?正这麽想时,莫启愣了一下,他睡了那麽久,究竟是怎麽喝水的?
这疑问却也是一瞬间,莫启捧了雨水,还没喂到梁桓楚的嘴里,便从指缝中漏的差不多了,这麽来回两三趟,却连梁桓楚的嘴唇都没湿濡。
莫启正接雨水时,一个场景忽然闪现在脑中,他隐约记得熟睡中自己从一个温润柔软的触感中汲取了水……霎时间莫启的脸变得通红,难不成梁桓楚是以嘴哺喂他?!莫启立刻手足无措起来,有些事还真不如不知道!
正在他思绪烦乱之间,背後又传来梁桓楚痛苦的低唔,嗓子里发出干石摩擦一样的声音。莫启犹豫再三,还是将手掌中的雨水含进了口中,他盯著梁桓楚干裂惨白的嘴唇,抛开心中的杂念,不断念著这只是为了救他,没有别的含义,一狠心俯下身体将水哺喂给梁桓楚。
可在双唇相接的刹那,那些不断默念的话语立刻被狂风吹走似地消失的无影无踪,莫启只感到自己的胸口同洞外一样开始电闪雷鸣,让他晕眩。
哺喂了数次,梁桓楚眉间的小山也逐渐平复,莫启的双颊通红,整个人瘫软坐在了一旁,脑子里空白一片,什麽也无法想。
就这麽过了很久,一直坐著的梁桓楚忽然睁开了眼,莫启与这被雾气遮盖,迷离的眼对上时,本已经平复的情绪又开始躁动起来。
“你、你没事吧?”莫启问道。可对他的问题视若无睹,梁桓楚动了动身体朝他扑了上来,一下子将他压在了地上。
“哇呀!”受到惊吓,莫启大叫出声,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可刚接触到梁桓楚的身体他便发现了不对劲,梁桓楚虽然依旧发著高烧,可身体抖动地比之前还要厉害。
“冷……”梁桓楚灼热的气息扑洒在莫启的耳边,让他几乎忘了呼吸,想到梁桓楚此时只是烧糊涂了,想要取暖而已,莫启便放弃了反抗,任不断颤抖的男人像个孩子似地往他怀里钻。
“真糟……”莫启抬手捂住了眼睛,被这麽一弄,赫然发现对著暴躁坏心眼讨厌的男人的厌恶感,随著那雨声竟逐渐变小……而一直埋藏在心里,那个最真实的自己,也在这环抱著自己的灼热男人气息中,渐渐地暴露出来。
莫启咽了咽口水,抬起胳膊,环抱住了压在自己身上那个与香软女人不同的,厚实坚硬的身体。随後,他像是从长久以来的束缚中解脱一般,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无云天20 妖魔
梁桓楚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当他从清醒过来时,入眼的便是已经染成了灰烬的篝火以及不远处触目惊心的尸体。他动了动身体,那被野兽撕烂的伤口传来剧痛,而脑子里也如同针扎一般。
“竟然还没死。”他喘著粗气,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却那般陌生,等那股折磨他的痛苦过去後,梁桓楚才意识到,本该有另个人的存在的山洞里,却寂静无比。
梁桓楚看了一圈,这不大的地方早已没了莫启的踪影,这意料之中的发展,如同又在他伤口上撒盐般,让他痛的都连呼吸都开始吃力。
果然信任之後便是背叛,任何人都不例外吗?梁桓楚干笑两声,在心中盘算著不知他还能支撑多久。洞外的雷雨早已停歇,刺目的阳光却让这洞穴更加阴暗。就在这时,洞外传来沙沙的声响,梁桓楚心中一动,竟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可出现在洞口的,却是又一只野兽。这野兽通体油黑发亮,和那刺目的阳光形成明显的反差,它嗅了嗅眼前同类的尸体,然後便一动不动地盯著濒死的梁桓楚。
“屋漏偏逢连夜雨……”梁桓楚自嘲地低喃,他转眼看了看周围,发现那唯一的武器也同那男人一起消失後,心中便彻底地认了命。放松了紧绷的肩膀,梁桓楚反而盯视著眼前幽绿色的野兽眸子,说道:“撕裂我或是吃了我,都随你吧。”
那野兽像是听懂他的话一般,动了动耳朵,走上前几步,忽然间一阵白色的烟雾腾起,原本是野兽的地方随即出现了一个黑发黑裙的少女,如同人类十五六岁的俊美脸庞上,却带著只有妖魔才有的邪气。
看见眼前妖魔的变化,梁桓楚却也不吃惊,对他来说被一只野兽吞入肚或是被一个妖魔吃掉没有任何区别。
“还真狼狈啊。”少女开了口,银铃般的嗓音却散发著一股邪恶的意味。她伸出手指摸了把梁桓楚的伤口,然後带著享受似的表情舔了手指。
“废话少说。”梁桓楚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不知为何在少女碰触一下後,伤口的痛感忽然转移到了後背,与那时一样,仿佛有股火焰在他的後背燃烧著他。
少女伸手抬起了梁桓楚的下巴,像是估摸一件物品的价值似的打量他,没一会,她便露出满意的鬼魅笑容:“不错的眼神,呵呵呵。一点都看不出你想死,那恨意乎要满溢出来了。”
梁桓楚一言不发,只感觉每当这少女多说一句话,他後背的热度便更高,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要溶了,梁桓楚强忍住想要大声痛呼的冲动,以不逊的眼神抵抗这个说出他内心的妖魔。
“哎呀呀,这个情形很眼熟……吾想想。”少女突然放开手,真像是回忆什麽似地做出了天真的动作,而後她像是怀念似地露出了美丽的笑容。“你和那个男人真像呢,真是怀念啊。”
“……”梁桓楚的意志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在少女说著莫名其妙话语之时,他的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了莫启的脸。梁桓楚捏紧了手掌,说来可笑,即便是知道了这男人已经自行离开,背叛了他的期待,可除了失望他却丝毫没有愤怒。这矛盾的心情连他自己也觉得意外,哪怕是宇青,他也曾真正地恨过,而对莫启恨也恨不起来的感情,他却是第一次体会。
“喂,你听见吾的话了吗?”那少女突然露出险恶的表情,伸手扇了梁桓楚一巴掌,说道。
“要杀要剐就快点。”梁桓楚皱眉,脸颊的痛感随後便被身後更加巨大的感觉湮没。对於这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罗嗦的妖魔,他开始觉得不耐烦起来。
“呵,这点就很像吾呢,不愧是有吾血缘的人。”少女的话立刻引梁桓楚的注意,他抬起眼,狐疑地盯著眼前的妖魔。
“……说什麽鬼话。”
“哎呀,你这孩子怎麽不相信呢?”少女捂嘴呵笑,那笑声在梁桓楚听来却十分刺耳,等她敛住笑,再次说道:“想知道原委?可没那麽容易哟,如果你用你的恨意与吾定下契约……吾便告诉你一切,而且,吾还会给予你那个力量……”少女说著,眼神忽然暧昧起来,她朝梁桓楚的靠去,仿佛野兽求欢似的以一种诡魅的姿势磨蹭著梁桓楚的身体。
在痛苦煎熬之中,梁桓楚用他迟钝的脑子理解著这个妖魔所说的话,不知怎地,他忽然想到了那个一直在宫廷之中流传的传说,可他此刻却无法忆起那传说的内容,在不知不觉间,少女的嘴已移到了他的耳边,轻轻啃咬舔舐之後,劝诱他似的低声说著。
“吾能感觉到你的恨意……以及你的孤独……吾知道那些你想相信的人都负了你,将你的感情踩在脚底下毫不留情地践踏!”
被说出不愿承认的事实,梁桓楚不禁下意识地反抗起来,可少女的声音仿若麻药一般,逐渐夺去了他的思绪,让他的脑中混沌一片,而随後,那些模糊的早古回忆都涌了出来,让他惊觉原来从他出生开始便活在了背叛之中……比以往还要强烈的感情侵袭了梁桓楚,仿佛他第一次体会到愤怒。
梁桓楚从未有过如此刻般的恨意,仿佛这世间除了恨再无其他,他甚至能感觉到恨意已然充斥了他的血液,流向他的四肢百骸!那些负了他的人……这负了他的世间……倘若他有力量,他必将他们打入地狱,让他们尝尝他至今所忍受的痛苦!梁桓楚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圆睁的双眼中已然布满了血丝,少女带著满意地微笑轻轻用手抚摸著他的脸颊。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少女继续在他耳边继续低喃著“想想你苟且偷生的痛苦,没有力量的滋味……你不是已经尝够了吗?”少女粉色的唇忽然变得鲜红,如同染了血液一样,当两人的唇几欲相交之时,从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哎呦!”似乎是有什麽人在洞外不远处摔了一跤。
那熟悉的声音让梁桓楚打了个激灵,他猛地回过神,刚才那想要毁灭世间的冲动忽然间烟消云散,梁桓楚一动不动地看向声音的源头,露出仿佛在期待著什麽似的表情。
“啧。”被扰了好事,少女的表情有些扭曲,她露出杀意想要将接近这洞穴的人除掉时,却又停住了动作,她回头看了看梁桓楚,眯起眼睛,像是发现什麽有趣的事一般呵笑了起来,待她止住笑,便挥了下黑色的绣袍凭空消失。
那一刻,梁桓楚的耳中却残留著一声空幽的声音,妖魔用仿若能预知一切似的的语气,轻声说道:需要吾的时候,便满怀恨意地呼唤吾吧……
可这声音,只在梁桓楚的脑中停留了片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道阴阳交汇处。在刺目的阳光中,一身狼狈的莫启出现在了洞口,在那高挑的身影出现的瞬间,梁桓楚没由来地放下了心。
无云天21 H
莫启带著丝恐惧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绕过野兽的尸体,他走到梁桓楚身边,犹豫了半响,开口问道:“我……听著有人声?”
莫启的神情里带著一如既往的局促不安,可又有那麽一丝不同,而正处於莫名安心感中的梁桓楚并没发现。莫启见梁桓楚没回答他的疑问,便有些尴尬地掏出了几个包成三角形的绿色物体,而後一言不发地递到了梁桓楚嘴边。
在沾满泥泞的指尖掀开上面的叶片时,梁桓楚看著其中透亮的水愣了神,……原来是去找水了?梁桓楚不由地又安心一分,随後胸口又起了一丝莫名的感动。他抬眼看向莫启,後者被他这一看却慌忙移开视线,梁桓楚皱眉,忍不住说道:“哼,既然逃了又何必回来?”
听到这话,莫启转回视线,眼里满是疑惑,还没等他开口,梁桓楚便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
莫启低唔一声,手中的水泼洒出来,冰凉的浸透衣衫的湿润触感却让梁桓楚心中更加愉悦,而那些言不由衷的话语也蜂拥似的不断从口中冒出:“以你的身手,恐怕还没下山便被野兽吞下肚了吧。可惜我现在负了伤,对你已没利用价值了。”
“你放手!”莫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随後抓住梁桓楚的手腕,没两下便挣脱了开来,他带著复杂的表情瞪视著梁桓楚,等平稳了气息後开口怒斥:“你个王八蛋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梁桓楚望著莫启与之前有些许不同的怒颜,不知怎地,那愤怒中似乎还夹杂著一丝悲伤,他撇了嘴角,继续说道:“你主子怎麽交待的我不知,他到底玩什麽花样我也不想知道,你要麽滚蛋,要麽别在这里和我假惺惺!”
话到最後,梁桓楚竟然真的有些动怒,莫启是梁意那边的人这始终是个结,他自己也分不清此时说的话是不是言不由衷,莫启脸上的血色与愤怒在瞬间褪去,神情忽然像是想通了什麽事似的,变得冷静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