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就在这里。”阿善指着离山崖不远的一处坟茔说:“师父说这里看得远,景色好,非要葬在这儿。我花了好多银子,才雇来人把墓碑抬上山顶呢。”
阿善领着两人来到坟前,跪下拜了拜,说:“师父,阿善来看你啦!待会再烧纸,你先看看谁来了,当年你们一起混江湖的时候,他行医赚了不少钱,供你湖吃海喝的,你可要好好保佑人家!”
说罢,阿善站起身来,要把位置让给楚青锋。
突然!
一股劲风自背后袭来,阿善完全没有防备,挨了个结结实实。
变化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结果却是天翻地覆的逆转。
来不及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阿善只觉得自己飞了出去,喉中腥甜,血丝顺着脸颊飘飞。
“阿善────────────”樊二虎惊叫一声,飞身向崖边扑去……
53
“哈哈哈哈哈──────”尖锐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间,映着回音分外诡异。
楚青锋站在山崖上,睨视着挂在崖边的两人,大笑不止。
樊二虎紧抓着阿善的腕子,双脚勾在崖边死死的撑着。
“阿善──阿善──”樊二虎急切的呼唤着。适才看见阿善飞向崖边的那一刻,他觉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阿善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更让樊二虎忧心难安。
楚青锋止住了笑,慢悠悠的说:“我数一二三,你松开他,我救你上来。”
听着上面传来那带了戏谑的话语,樊二虎气的咬牙切齿:“你这个小人!阿善救了你,还带你见他师父,你居然如此恩将仇报!”
楚青锋冷笑一声:“就算他不救,我也死不了。况且月仙本来就是我的,他带我来见是理所当然!话说回来,月仙之所以会骗我也是因为他──所以,他该死!”
“你不可理喻!”
“随你怎么说。我没那么多耐心的,一,二……”
待“三”字出口,看樊二虎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楚青锋鄙夷的哼了一声,运足力气狠狠的踢上了他的脚。
立刻,樊二虎抓着阿善摔了下去,消失在山间的雾霭中。
楚青锋没再多看一眼,回身来到楚月仙的坟前,露出了个满足的笑。
“你竟然死了,真是太好了,”他蹲下身子,用手扒着土,自言自语道:“这么些年,我早就想明白了,只有你死了才不会拒绝我,只有你死了才不会离开我,欺骗我!”
刚才那一掌是他重伤未愈之下硬拼的一掌,眼下他气血翻涌,时不时的咳出血来。但他混不在意,固执的刨着土。
坟堆逐渐被刨出个大坑,他的手指也变得鲜血淋漓,但楚青锋似是毫无觉察,缓缓的倾诉:“所以……我就决定,如果老天再让我遇见你,那便是缘,我不会再放你离开──就算亲手杀了你,你也要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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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二虎紧抓着阿善的手腕,不敢有丝毫松懈,眼下他的姿势非常难挨。
刚才楚青锋把他们踢下来之后,他本以为无望生还了,猛然想到雷霆剑还在自己手中,当下在空中使了个“鹞子翻身”然后运足气力把剑往岩壁上一插,堪堪停住了下坠之势。
樊二虎暗道好险,幸亏阿善让自己拿着它开路,又打心眼里赞美这雷霆剑真是锋芒宝刃。
他一手抓住剑柄,一手抓住阿善,从目前的角度只能看到阿善的头顶,看不见面目。想到方才楚青锋那一掌,依然心有余悸──特别是阿善唇边的那抹猩红。樊二虎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往坏处想,阿善总是说自己吉人天相,福大命大,绝对会没事的。
在山壁上挂着不是个事,他四处看了看,斜下方五丈开外有一棵松树,劲干虬枝,其冠如伞。如果能挪到那上边去,应该就安全许多了。但他两只手都占着,根本没办法移动半分。
他只得呼唤道:“阿善──阿善────!”
阿善一动不动。
心中的不安扩大,他提高音量,又大声的呼唤了几声:“阿善,阿善,阿善──”
终于,阿善微微抬起了头,虚弱的应道:“听见啦,叫魂儿哪……”听到那平日里惯有的语气,樊二虎稍稍放下了久悬的心,说:“阿善,你来抱着我的腰,我们挪倒那棵树上去。”
“嗯。”阿善应了一声,顺着樊二虎的手劲,搂住了他的腰。他现在没力气,抱的不松不紧的,樊二虎担心的不敢松开手,说:“阿善,你抱紧一点,要是没力气就把我的腰带解下来系身上。”
阿善迟疑着说:“解开你的腰带……那你裤子掉下去怎么办?”
樊二虎脸一红,说:“那你就挨紧点,不让它掉下去不就行了?”这时候还有心思操心这事儿,看来阿善的情况还不算太坏。
阿善解开他的腰带,把两人绑在一起。
樊二虎这才松开了手,试了试腰带的松紧。经过这一番折腾,雷霆剑已经有了些许的松动,眼看不能再待下去,樊二虎攀住石缝,一点一点的朝斜下方的松树挪过去。
咫尺的距离,却在艰难和谨慎之下“走”了小半个时辰。最后终于坐到了结实的树枝上,虽然被松针扎的难受,也算松了一口气了。
樊二虎一边解开腰带,一边暗想,怪不得说书先生总说落崖的人一定不会死,看来是真的呢。向阿善看去却见他神情委顿,脸色苍白,似要随时都能晕过去的样子,他心中一紧,呼唤着:“阿善!阿善!”
阿善勉强睁开眼睛,说:“我没事。”
可他那样子实在不像是“没事”。樊二虎摸了摸身后,还好,他有把包裹负在背上,十字交叉绑的很结实,里边有阿善的宝贝玉匣子和很多的瓶瓶罐罐。
解开包裹,把药瓶子放在阿善面前问:“哪个是能治伤的?快点吃下去!”阿善挑出两个瓶子,吃了药,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脸色便恢复了许多,也有了些精神。
“楚青锋的药当真不错──他的人却太可恶了。”阿善说。
“的确可恶!忘恩负义!!”经过了此事,樊二虎对楚青锋咬牙切齿。怪不得江湖传言他脾性古怪呢,当真不是空穴来风。
阿善叹了口气说:“看来他还是对我怀有杀心啊……还以为他转了性子呢,不过,也真奇怪……他既然没有放下往事,为什么在得知师父死讯时那么平静?还不咸不淡的连我都骗过了……他原先是想怎样就怎样的脾气,没这么耍心机的……看来这些年他也变了不少,大约是被师父留下了后遗症吧……”
樊二虎伸手帮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楚青锋险些让阿善丢了性命,可阿善竟然完全没有怨恨的念头,语气中是对他深深的无奈和同情……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得知阿善的名字时,还很气急败坏的说“你也配叫‘善’字”?现在想想,有点沾边儿呢。
不想让阿善为了此事再长吁短叹,便说道:“反正你原先打算的就是让他知道你师父的死讯后逃走,眼下也算是这样了。我们以后绕开他就是了。”
“嗯,也对,以后不再和他碰面了。”阿善看了看樊二虎,有些内疚的说:“我们之间的事把你也卷进来了,害你也掉下来……”
“我?没事,又没摔着。”樊二虎三言两句的结束了这个话题:“还是先考虑目前的情况吧。我看这树离地面也就三五十丈了,我们先下到谷底,再找找看有没有出去的路吧。我背着你,还拿绳子系着。包裹和剑你拿好,对了,这剑救了咱们一命,把它交给碧云宫弟子时,可要记得感谢。”
阿善扑哧笑了:“你想的还真周到。看不出你关键时刻还挺管用的。”
松树下面的岩壁有了些坡度,虽然不大,但比起刚才好了一些,再加上接近地面,石头的棱角多了起来,因此下崖的路还算顺利。
阿善伏在樊二虎宽厚的背上,随着他一点一点的向下移动着。楚青锋那一掌震得他到现在都还四肢无力,但他却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掉下去。
胸背紧贴,一根带子把两人紧紧绑在一起,彼此身体的热度忠实的传到了对方身上,那热度似乎一直暖到了心里。阿善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似乎……这悬崖峭壁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呢……
不期然间,和樊二虎相遇的前前后后就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个不停,然后……停到了刚刚发生的某一个片段上。
心中热意流淌,有什么话想要脱口而出,却又不晓得从何说起。一向自诩“聪明绝顶”的阿善鲜少有难以表达心情的时候,想了半晌,只得搂紧了他的脖子,闷声说:“……其实……我被打之后,没有晕过去……你们说话什么的我都听见了……就是朦朦胧胧的,像隔了一层雾……”
“哦!”樊二虎应了一声,有些奇怪阿善干吗突然说这个,但现下的情况不容仔细想,他依然小心的寻找下个落脚点。
阿善看他没什么反应,有些莫名的气恼:“所以……我听到楚青锋的话了……”
“哦,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可以救你……但要你把我扔下来……”
樊二虎停下了动作,隐约明白阿善想说什么了,几分期待,几分不敢确定。
“但你没有松开手,所以……我很高兴……”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阿善不禁暗骂自己没出息,怎么脸上发烫,心跳的这样快?不是只有在做那种事的时候才会如此么?可眼下明明不是那种想要的感觉。而且……一想到自己心跳如鼓会被樊二虎觉察到,就很别扭,这种情况,这种心情,究竟是什么……
眼睛一瞥,瞄见樊二虎的脖子耳根红成一片,又立刻开心起来,心中莫名的感到安慰和满足,嗯……看来有如此情绪的人不光是自己呢。忽然起了戏谑之心,也忘记这是哪里了,阿善把唇凑在樊二虎的脖子上,先是吹了一口热气,然后吻住吸吮。
樊二虎身子一震,叫了出来:“你……你不想摔死就给我老实呆着!”
阿善回过神来,想起了目前的处境,吐了吐舌头。樊二虎面色通红呼吸急促的平定了好半天,才继续往下爬。
阿善不再乱动,看着被自己吸出来的那块红痕,却是满眼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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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谷底之后,才发现这里的风景着实不错。周围群山环绕,谷中河水淙淙,满地不知名的各色小花──真是一派世外桃源的风光。
顾及着阿善的伤势,两人没有着急去找出山的路,而是先坐下来休息了一阵。
樊二虎拿水囊去小河中灌了水递给阿善。阿善边喝边说:“这里景色真好,一定是有灵气的仙谷!照评书里说的,我们一定会挖到前朝的宝藏,或者寻到一本武功秘籍,要不就是遇到隐士高人,再不济也会误食个什么仙草灵药,会让内功暴涨一甲子的那种……”
樊二虎敲了他脑袋一下:“能活着下来已经不错啦,别想那些有没有的。我看这地方够与世隔绝,以后你被债主追的没处跑,这里倒是不错的容身之处。”
“我哪会那么倒霉?”阿善不满的喊道,随即沉默下来,犹豫着说:“……好吧,我承认最近的确够倒霉……被采花贼劫持差点烧死,又遇上了债主易天诚和江隐 ──好在有惊无险,然后被陈年旧帐的楚青锋算计到差点摔死……唉……照这个倒霉势头发展下去,我会不会被阿冉抓到啊,他可没那么容易被打发的……真头疼……”
“你啊,要是没假冒人家去骗人,也就不用这样心虚了!”樊二虎说。
“说起来,我原先也小打小闹的干了不少,都是一锤子买卖骗完就跑,也没被人再次逮到过的。”阿善撇撇嘴,说:“我想起来了……第一个把我事后抓包的‘债主’──就是你!”
“啥?怎么是我了?”樊二虎叫了起来。
“就是你!”阿善开始“沉痛”的追述过往:“那天夜市上,我看上了你的坠子,却怎么都没想到你会是我下个目标──易家的人。”阿善斜瞟了一眼樊二虎:“最后还是让你占了次便宜才糊弄过去。”
樊二虎立刻满脸黑线:自己那叫“占便宜”么?分明发生的莫名其妙外加被骗的晕头转向啊。
“大概从那时候起,我的运气就开始转衰了吧?之后的易天诚,江隐……次次买卖结束之后,都还会被债主撞见,这么算下来……我也做过姬婉婷的买卖,她可不好惹啊……”阿善一脸的苦大仇深:“不行,等出了山谷,我一定找座寺庙拜拜,转转运。”
樊二虎一想到那个满身杀气盛气凌人的红衣女子就忍不住为阿善担心,忙不迭的进行机会教育:“你拜佛有用么?佛祖会保佑人去行骗吗?在江湖上行骗不是长久之策,万一被人拆穿你就有的受了,就算现在没什么事,也要提心吊胆的。而且,骗人本来就不对,你就不心怀歉疚么?还是别干这个了!”
“不干这个干吗?”
“找个住处,安生的居住下来,然后做正经的营生啊……你这么聪明,做个买卖什么的绝对能过上富裕舒心的日子。”
阿善侧头想了想:“安安稳稳的日子……好象不错呢。但,我还没玩够……等我什么时候不想再四处跑了,懒得再去花心思蒙人的时候就照你说的做吧。”
“对,对!平平安安也是福啊!”
樊二虎的心像是开了两扇门似的那么高兴,阿善终于听进去了!就算没有立刻接受也没关系,起码他做了“收山”后的打算了。自己就一直陪着他,总会等到他厌倦了四处漂泊想要安稳过日子的时候!
休息一阵之后,两人用野果充了饥,想要去找怎么出山的时候,阿善的伤势却反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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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善全身发烫,口中却不断说着“好冷……”,身子蜷成一团。
樊二虎抱着他来到一个山洞中,把不穿的衣服全拿出来盖在他身上,却还是止不住他的寒意。
樊二虎急得火烧火燎,阿善看他如此担心着急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便故作轻松的说:“楚青锋那厮……伤的那么重还敢打人,他定然也讨不到便宜……”
见阿善那不自觉微皱的眉,就晓得他定然不若语调表现的那么轻松。樊二虎握住他发烫的手,心想,一定要让他退烧才行。
通常的办法是给发烧的人盖上几床被子,发一身大汗就好了。可眼下……这深山荒谷的,哪有什么被子啊!
可阿善冷的厉害,樊二虎一咬牙,说:“阿善,我去找些树枝,在你背后升一堆火,你不去看它,闭着眼睛取暖就好,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