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吉吉回来的时候已过凌晨。
嘉禕闲来无事地躺在床上看电影。听到林吉吉回来的声音,便蹭蹭跑下床,打开房门探出脑袋来:“回来了?”
林吉吉“嗯”了一声,又问:“还不睡?”
“嗯,明天下午我去店里看看,上午没事,看电影呢这会。你吃个饭怎麽搞那麽晚?”
林吉吉显然也听出了嘉禕话里阴阳怪气的重音,“聊天嘛,说多了……”
“喂,哪里的?”嘉禕卡在门缝间,笑著问。
“什麽?公司里的同事啊。”
“我是问,他是哪的?”嘉禕眨著那双无比好奇的眼睛,一脸无害。
“什麽喔?”假装无辜地回问。看到那家夥笑得一脸狡黠,林吉吉清清嗓子说:“……傅嘉禕同志,组织现在严肃命令你闭嘴回房睡觉。”
嘉禕仍是笑,“你果真是拍拖了!哪里人,怎麽认识的?有我帅没?哈哈哈……我房间里打著暖气喔,要不要进来说?”
“……”
林吉吉脱下了厚厚的外套,怀里抱著抱枕盘腿坐在嘉禕床上。
“是这次出差的时候碰上的,上海人,恰好那几天也在那里。二十九岁,身高目测大概180,很健谈,说话挺幽默。”说开了林吉吉也毫不避讳,大大方方,“怎样,还想问什麽?”
“怎麽认识的?”
“……就是正好住在同一个宾馆的同一个楼层啊。”
“然後你俩就那个什麽了?”
林吉吉甩了一个白眼,纯良道:“当然没有。”
“那然後呢?”
“他算是恰好帮上我一个大忙,所以我就请他吃饭咯。然後还请他去喝了酒。”
“然後你俩就那个什麽了?”
林吉吉恶狠狠,“没有!傅嘉禕你的脑袋瓜里怎麽尽是这些?”
嘉禕无害地眨眨眼为自己辩护。
“哦对了,”林吉吉像是想起什麽来了,“他是华善医院的医生……”
嘉禕答地自如:“是啊。”小拆他就是华善医院的。
“我是说我男人。”
“啊,这样……”嘉禕张著嘴感叹:和小拆在一个医院诶。
“……在急诊部。”
“小拆也是急诊部!”嘉禕确认著。
“不过我刚才吃饭的时候有问过他啊,他说不认识小拆。”
“白痴,你说‘小拆’,谁能知道你在说谁啊。”因为小拆是我给他取的名字啊,所以,也只有我才可以这样喊他。
“对了,下周他说同事聚会要带我过去,说介绍他朋友给我认识……你要不要去?”
“什麽!?”嘉禕被吓到,“我去做什麽!我不去──!”伸手抢过林吉吉怀里的抱枕,人像个蹩掉了的气球,居然不好意思起来。
“因为说不定小拆也会去啊。”
这算什麽破理由……嘉禕心里像是有个小爪子在挠:我是有点想去啦,如果小拆也在的话……虽然心里这麽想,但嘴上依旧义正言辞:“我都没有听小拆提起过,我不要去,我才不要去倒贴人家。”
林吉吉伸手戳戳他的脸,故意开他的玩笑:“你都倒贴了那麽多回了,难道还差这一次麽?”
嘉禕自知立场,只好狠狠抱紧了怀里的抱枕。
32
‖你总是一脸严肃认真,我差点忘记,你不过也是个正常人,嫉妒心什麽的,你也是有的。‖
好像是早就有预感。在听林吉吉说他的男友也是华善医院的急诊医生时,就料想过。
所谓的同事聚会,其实是急症室的一名医生要去英国深造,因此践行。
嘉禕事先盘算,要不要问问小拆,如果小拆也去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带上他。可一想到小拆可能有的反应,嘉禕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干脆就厚著脸皮跟著林吉吉去好了。只过去瞄一眼,如果小拆不在,就立马闪人好了。
嘉禕终於有幸见到吉吉的男友。他在下班之後开著一辆PASSART来接她。理著干净的齐耳短发,还算中规中矩,笑起来很阳光的样子。他一拉开车门下车,嘉禕就认出他来了,他和小拆在一个诊室。原来是他──郑易则。
“这是我朋友,傅嘉禕。”林吉吉笑著给她的新任男友介绍。
“嗨。”郑易则穿著体面,看上去相当绅士。他伸出手来自报家门,“郑易则。”
“嗨。”
“我们是不是见过?”郑易则又看了一眼嘉禕,不确定地问道。
“呃……我是曾柝朋友。”
郑易则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我们果真见过。你怎麽走,曾柝那家夥过来接你麽?不如我们一起过去好了。”
小拆果真也去,嘉禕笑了,“那谢谢啦。”
男人重新坐上驾驶座後,对著坐在副座上的林吉吉低声道:“吉吉,保险带系上。”看似很细心地样子。
就如林吉吉所说,郑易则的确很健谈,一路上笑话也不断。
知道嘉禕和曾柝相熟,於是,也不免开起曾柝的玩笑来。
“知道麽,急诊室里所有人都觉得,要是曾柝那小子打麻将的话,一定能摸中很多个白板吧?──因为他的那张脸就是个白板啊,气场相合吧?”
林吉吉听了也嗤笑,“……神经。”
“不是诶,他是真的那样。看急诊的小孩多半都会被他吓哭呢。”男人一边说,一边从後视镜中看著嘉禕的表情,“呵呵,你别介意。”
嘉禕摆摆手,说:“喔不会,谁让他就是那个样子的嘛。”
大概是听出了嘉禕说话的口音,郑易则又添了一句:“你是香港人?”
“吾是上海宁。”依旧蹩脚的上海话。嘉禕咧开嘴笑了,“吉吉教我的。”
“嘉禕你还是说得不标准啦。”林吉吉回过头来。
郑易则拐了个弯,故意调侃:“再有天分的学生,没有一个像样的老师,还是不行的啊。”
“喏,到了。”男人熄了火,拔下钥匙。
嘉禕下车下小声地问了一句:“他已经在里面了吗?”
郑易则没有在意,大方地答:“哦是啊,他应该是下了班直接过来的。”
订的还是星级饭店的一间大包房。
等他们到的时候,圆桌边的人果真已经坐了大半。
“嗨。”郑易则终於是顺了所有同事、朋友的愿,带著新女朋友大方亮相,“这位是我女朋友林!。”
在座纷纷向林吉吉这边投去目光。
“喂,你好晚啊!一会要罚酒哦。”有人已经等不及调侃起郑易则来,仿佛今天的主角是他。
曾柝坐在临近窗户的位置上,看到嘉禕的他显得有些吃惊。
“喔,这位是曾柝朋友,”郑易则让出步子,好让大家看清他身後的嘉禕。
好像有些尴尬,或许,不应该来的……嘉禕硬著头皮冲大家打招呼。
他看到郑易则他扬扬下巴冲著曾柝道:“喂,你怎麽也不去接一下啊?”
曾柝沈默了片刻,拉开身边的座位,对著嘉禕说:“过来坐。”
身边已经有女同事讪笑起来,小声的议论著:“他这是什麽时候的事?怎麽一点风声都没有……”
在座的都是平日里关系最好的一干朋友,彼此之间的熟知不言而喻。
嘉禕僵硬地在曾柝身边坐下。看著男人一张板著的脸,有些不安地喊了他一声“小拆……”
“回去说。”男人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饮料,小声说了这样一句。
当嘉禕还在忐忑的时候,忽而又听到曾柝在他耳边轻声问了一句,“她就是林吉吉?”像是自言自语。
没听到小拆的意思,嘉禕下意识地反问:“什麽?”
“……没什麽,我以为他是个男人。”
“……”嘉禕夹著菜的筷子一直停留在原处,愣了半天,好像突然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是啊,她就是林吉吉。
就是那个出差的时候给我短信让我好好吃饭的林吉吉。
就是那个我装可怜拜托你帮我念了她的短信的林吉吉。
你板著脸扔开我的手机,不愿替我回复短信的原因,是因为你误认为那是个男人的缘故吗。
嘉禕把菜丢进嘴里,咬著筷子冲小拆笑了,笑得眼睛都快找不到。
33
‖醉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累得说不了话。忽然感觉到冷,刚想开口喊冻,就被一条温暖的围巾包围。闭著眼靠在他肩上,双手无力地垂著,但却丝毫不害怕跌倒。‖
一干人吃完了饭又去歌城唱K。
话筒传递间,玩骰子的玩骰子,三国杀的三国杀,包房里人声鼎沸。
矮桌上的芝华士和著果橙汁一起喝,甜甜的。
曾柝是不怎麽喜欢这种气氛的。如果只是喝酒,那就还行。可唱歌游戏什麽的,和他完全搭不上边。
看到歌曲的前奏放出来,有人喊了出来:“这首谁的啊?”
三国杀的人堆里冒出了骨科张旻的声音,“诶我的我的!先帮我唱著,等等啊。”
点歌台前的人看了看坐在一边喝酒的曾柝,问道:“喂,曾柝,要不要来一首?”
耳朵敏锐地不得了的张旻探过脑袋来,扔下手中的牌,“他要唱了!?我不玩了我不玩了!”
朋友中谁不知道曾柝从不喜欢唱歌,出去玩过那麽几次,他从没献过唱。这种被默认的习惯,就好像他每天都要洗那麽多次手一样,习以为常了。
曾柝瞥了张旻一眼,不用说什麽也能看懂那张脸上写著的大大的“滚”字。
“咦,岛的?……我会,我来我来!”不知道嘉禕是从哪儿里冒出来的。曾柝再次注意到他的时候,这家夥已经拿起了话筒。刚才不知道是躲在哪个角落喝著酒,一张脸红红的。
“给我一点火光,我就燃烧给你看……你喊了我一声,眼里亮著爱……”
居然,唱得还真不错。
林吉吉听得心里发痒,终於坐不住,拿过另一个外筒来和嘉禕一起合唱。
一曲唱罢,众人拍手叫好。
两人又一唱一和地唱了一首《Rock U》,还是那个正当红的乐团的歌。曾柝坐在长沙发的一端静静地看。林吉吉好像喝多了,最後唱high了索性站上了桌子。她也就是这个从不扭捏的直爽性子,曾柝早有耳闻,因为这正是她最吸引郑易则的地方。
嘉禕唱完後,在一片拍手声里望著曾柝,眯著眼“嘿嘿”了两声,“小拆……”
在小拆身边坐下来,一口闷掉矮杯里剩下的一些酒精,就听到男人啧了一声,“少喝点。”他没在意。如果真的醉了那才好呢。他看到那头的郑易则把摇摇晃晃的林吉吉扶到沙发上。她俨然已经醉了,耳边只能听到音乐和人声嘈杂的声音。
不知道是第几次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曾柝突兀地拉住嘉禕的胳膊,“没加果汁?”你之前喝的那麽多杯,都是没有和过橙汁的!?
嘉禕晃晃脑袋,“……嗯?”
曾柝无语地撇撇嘴,怪不得喝得满脸通红。
他伸手拿过嘉禕手里的杯子,放回到桌上。
嘉禕故作不懂,皱著眉头又伸手回桌上去拿。这时候就听见男人在他旁边低声呵他,“不准喝了。”
嘉禕不理,刚拿起杯子要喝,就听到男人凶巴巴的一句:“听到我说话没有。”
可怜兮兮地转过头来,看到的果真是曾柝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小拆……”试图小声地求情,可以男人却毫不理会,沈著嗓子警告:“傅嘉禕!”
……抓著杯子的手乖乖伸回桌子前,把酒杯放了下来。
昏暗的光线下,曾柝暗暗有些得意。
那人温顺地像个宠物,有气无力地歪著靠在沙发背上,闭眼休息。
……
凌晨两点,狂欢才算彻底结束。
凌晨之後的两个小时,嘉禕几乎都靠在沙发上睡。大概是因为酒精的关系,睡得很沈。曾柝站在他面前,踢踢他的鞋叫他,“傅嘉禕。”
“……”
“傅嘉禕,醒醒。”
“……”
“啧。”喝又喝不来,让你喝。让你不加点橙汁喝。
曾柝看到郑易则搂著站得歪歪扭扭的林吉吉走过来,刚想开口让郑易则开车把嘉禕这个“祸头子”载回去,就听郑易则率先开口:“喂,你看好傅嘉禕,我带吉吉回去了。”笑得一脸诡异。
带回去?曾柝僵硬的脸迷茫了一会,明白了郑易则的意思。
他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嘉禕还死赖在KTV的长沙发上。
男人向来没有什麽耐心,也不会演温柔的戏码。面对眼前的嘉禕,似乎没有了办法。
“喂,傅嘉禕!”只能大声地叫他的名字。在仍然得不到回应之後,他左右看看,只能上前勾起他的肩膀来,扶他站稳。
可惜那没有酒量的人双脚像是没力似的,软地像一滩泥。
曾柝一侧过脸,就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浓浓的醉酒味道。他咬咬牙,没有耐心地警告著挂在他身上的醉汉:“傅嘉禕,站好。你再这样我就把你丢在这儿了。”
肩膀上的人好像听话了,扭了一阵便安分下来。
拖了半天,才把嘉禕拖到街上。
冬天冷的不像话的凌晨,他搭著他在路边拦车。
冷风吹过来的时候,他看见肩膀上那个脸颊发热的人,习惯性“啧”地抱怨了一声,拉下自己的羊毛围巾,在那人的脖颈上胡乱绕了两圈。
34,35,36
34
‖我忽然觉得,有的人只是看似冷漠。耍心眼逗他的时候会难得看到他紧张的样子,我喜欢这样的他。因为在这样的时候,我才能告诉自己,他或许也是喜欢我的。‖
当那个半醉半醒的人蹲在曾柝家卫生间的马桶前干呕的时候,他开始意识到,好心把这样一个醉酒了的家夥带回来是个多麽荒唐的决定。
“傅嘉禕,没吐干净之前别出来听到没有。”别把我的屋子搞得一团糟。
曾柝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看著他。从背後看,嘉禕瘦地仿佛肩胛骨都突了出来。
男人扶著额头,好像在想什麽。而後终究还是欠缺耐心的走进去。装了一盆温水,伸手把蹲坐在地上的人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