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曾经在医院的後花园见过的那个男人,是曾经给小拆打过许多电话的男人……是小拆之前的男朋友。
曾柝的眼睛在黑暗中好像很冷。
他沈默了一会,转身过去向著那个男人说道:“看到没有?”
“……”
陌生的男人只是咬著嘴唇偏过了头,低低说了一声:“……我不会放开你的,不会的。”宛若哀求。
曾柝走过来,替嘉禕从地上拎起两大袋的东西,抓起他的手就走:“上楼。”
嘉禕望著站在寒风里的陌生男人,居然鬼使神差地提议:“没有吃饭的话,不如一起吃饭吧……”
曾柝生气得瞪他:“傅嘉禕,我让你上楼。”
被他这一句吼地不敢有什麽脾气,乖乖“噢”了一声便提著袋子走进了楼里。
电梯里的嘉禕抬起头,沈默地望著身前的曾柝。
男人背对著他,站在他的左前方。两个人的距离这麽近,但曾柝拉著他手腕的右手始终没有放开。
看著电梯的层数一楼一楼地升高,嘉禕紧了紧手上的袋子,没有说话。
26
‖我希望不久的以後,在我高兴的时候,你能和我一起笑,而在我觉得难过的时候,你会觉得伤心。‖
“饿麽?”嘉禕看他沈默,小心翼翼地问。
“嗯。”轻的像是从鼻腔中发出的一声。
他转开门锁,脱下鞋子,从鞋柜里拿出干净的拖鞋来。
嘉禕停在门口,“……小拆,鞋……”
曾柝回过头来,看著还站在门口的嘉禕,从鞋柜里顺手替他拿出一双拖鞋来──不是之前穿的一次性鞋。深色的绒毛材质,看上去好像很暖和。嘉禕心里高兴起来。
看著嘉禕不动声色的表情,男人多此一举地补了一句:“天冷,所以才给你拿这个。”
“噢。”嘉禕撇撇嘴,换上了暖和的拖鞋,可心里还是高兴。
曾柝将手上的袋子提进厨房,嘀咕了一句:“怎麽这麽多。”
嘉禕跟在他身後,傻傻得嘿嘿笑了两声:“你不是饿吗?”
“要不要帮忙。”
嘉禕一边把食材从袋子里一件件地取出来,一边回答:“不用,我可是很有效率的!”
一包酱料的下面,是那个包装好了的杯子。
嘉禕拿出礼物来,美滋滋地递给他,“给你的。”
曾柝看了他一眼,“什麽。”
“礼物啊。”嘉禕转过身去,继续捣鼓那一堆的食材,“拆开看看呗。”
包装被撕开的声音从身後传来。
嘉禕认真得往碗里敲了三个鸡蛋,听到身後没有动静後了,便勾著嘴角说:“是一模一样的喔,喜欢吗?”
没有回应。
他扭过头来,看到那个白色的瓷杯还装在盒子里,没有被拿出来,男人却已经不见踪影。
从厨房冒出头去,望见曾柝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跑得还真快。嘉禕心里嘀咕起来,也不知道说一句谢谢。面瘫男、死小拆。
曾柝背对著他,坐在沙发上。客厅的电视刚刚才被打开。
他看不到曾柝的表情。
不过,那也没有关系吧。从曾柝的脸上,从来也就看不到什麽表情。
如果什麽时候,能够到他的心里去看一看,那就好了。
嘉禕撅撅嘴,回到厨房,专心於他的披萨。
搅面粉的时候,嘉禕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两下──是短信。
在哪里来著?对了,刚才进门的时候好像随手放在玄关那里了。
“小拆。”他一边用力地搅著面粉,一边喊。
客厅的那人好像没有什麽反应,他便又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小拆!”
转过头去的时候,发现男人站在他身後,伸出的手上拿著他的手机,正要递给他。
“帮我看一下。”
曾柝像是不情不愿,皱了皱眉头,伸著的手没有要缩回去的意思。
“手上都是面粉,帮我看一下嘛~”嘉禕扭著头冲他笑。
曾柝考虑了一下,还是缩回手来,替他看短信。
“是谁噢?”问话的语气都好像是高兴,搅面粉的手都好像更有力了。
“……林!。”
“噢,”是吉吉啊,嘉禕手上不停,接著问:“讲什麽?”
“回到宾馆了,这里好好啊,房间超级大噢。不过累死我了,还没吃晚饭了。你有好好吃饭吧?”用他那个冷冰冰的声音,要念出林吉吉平时说话的模样,确实是个挑战。
“你就回:你那儿冷不冷?我还没吃,在给‘医生’做披萨呢。不过也快啦。”
“傅嘉禕,你少得寸进尺。” 男人抿了抿嘴。
“小拆~没手……”回头,装可怜,“你帮我一下了……”
“没空。”曾柝瞪了他一眼,放下手机坐回沙发上。
“小气。”嘉禕也毫不示弱地甩给他一个大白眼。
八点,披萨正式出炉。鸡翅和通心粉也已经完成。
“搞定!”嘉禕还套在围裙中,得意洋洋地看著桌上自己辛苦完成的成果。
此时的曾柝穿著一件黑色的羊毛单衫,客厅里的立式暖空调也已经打开。
不知道为什麽,总是特别喜欢看他穿著黑色单衫的样子,总感觉特别挺拔,特别男人味。
从前也不是没有接触过洁癖的人,还认定了那是种心理疾病。但看到小拆,却不再那样觉得,只觉得他干干净净,带著一种沈默的美好。
是沈默而宽广,包容无限的温暖。
回神过来的时候,发现男人坐在餐桌对面望著他。仿佛是在问他为什麽不坐下。
因为他说很少的话,所以很多时候,嘉禕往往都要猜测他想说的是什麽。这好像都成为一个乐趣了。
嘉禕在他对面坐下来。
拿一块披萨出来,就会扯出一丝丝的芝士来,看上去相当诱人。
看曾柝尝了一口之後,问道:“怎麽样?好吃吧?是不是超级好吃?没得比吧?”
曾柝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自顾自地吃。解决完第一块之後,闷闷的说:“傅嘉禕,下次问问题一个一个问。”
嘉禕的鸡翅还啃到一半,忍不住被他这一句话逗笑。咳了两声才停下来,却发现男人没有一点笑意。
看著曾柝疑惑的眼神,就好像在问:‘有那麽好笑麽。’嘉禕放下鸡翅,油滑地笑说:“小拆,你真好玩。”
你什麽时候笑笑吧。
我还没见你笑过。
什麽时候,在我高兴的时候,你也偶尔笑一笑吧。
27
‖我的过去你来不及参与,我就拿所有回忆赠你。好的、不好的,都会慢慢说给你听。这样,你就会渐渐走进我的生活,最後难分彼此。‖
餐桌上,嘉禕享用著美味的披萨和浓稠的海鲜通心粉,一边滔滔不绝说著无关痛痒的。
“店面已经定了,在衡山路噢。等我辞了这边的活,就要开始重新装修了。”
“嗯。”曾柝专心吃著披萨。
“以後要是你过来,我会给你打折的喔。”
“为什麽?”
男人问的问题总是很奇怪,让人不知如何回答。嘉禕尴尬地笑了:“……因为你是贵宾啊。”
他生怕曾柝再用无辜而又冷淡的口气问他“为什麽”,如果是那样,他就真的不知再要怎麽回答他了。
曾柝没有吭声,只是拿起叉子尝了一口通心粉。
他吃饭的时候,似乎更加安静,话更少了。嘉禕猜不出他是在想心事,还是本就如此。
“小拆。”他喊了他一声。
曾柝听了,抬起眼来望他。
嘉禕看到男人咀嚼通心粉时微微起伏的唇,随即有些脸红心跳地转开视线,“小拆,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吗?”
“什麽。”完全不懂日文的男人迷茫地问。
嘉禕望著他:干净整洁的利落短发、英挺的两道浓眉、高高的鼻梁、还有深深的读不懂的眼神……说话便心不在焉起来:“……就像今天。”就是金曜日。
曾柝的目光从桌子的另一端直直地看过来。他甚至都有些害怕与他的视线对视。嘉禕搅著盘子里的几根通心粉,解答男人的疑惑:“!!!!!,也就是周五的意思。怎麽样,和中文里‘金’字的发音是不是很像?”
大概是凑巧,每次与曾柝的见面,总在周五。
嘉禕心里已经秘密地将金曜日这个时间定为了一个神秘而特殊的日子。
“会说日文?”
面对突然被抛出的问题,嘉禕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男人对他还一无所知,不知道他的家里有些什麽人、不知道他从前的生活、不知道他喜欢什麽,不喜欢什麽……
不过那也没有关系吧,那就给他时间,让他慢慢知道。
嘉禕眯著眼睛笑了,“是啊,因为妈妈是日本人,爸爸是上海人。所以说,我可是双语人才喔。”故作得意的样子,好像所有的笑脸都要送给眼前的这个人一样,“他们都在大阪。嗯,我还有一个妹妹,不过几年前生病所以去世了。”说起回忆的时候,也不觉得伤春悲秋,只当是缅怀。
我的过去你来不及参与,我就拿所有回忆赠你。好的、不好的,都会慢慢说给你听。这样,你就会渐渐走进我的生活,最後难分彼此。
曾柝直直地望著他,手上的叉子停了下来。嘉禕看著那双深邃而沈默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地快了起来,脸上也隐隐发烫。
就当他以为曾柝要说些什麽的时候,男人不解风情地说了一句:“沾到奶油汁了。嘴边。”
嘉禕松了口气,连声“喔”了两下,伸手胡乱地抹了抹嘴角。
桌上的食物无声无息地都被悉数消灭干净。嘉禕满足地拍拍肚皮,“啊,好饱。”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又响起来──是吉吉。
“吉吉,”嘉禕接起来。
电话那头的林吉吉如同往常一样,吼著说:“在哪呢,你怎麽短信也不给我回一个?”
“噢,刚才没看到……”看到男人正在规规矩矩地收拾桌子,嘉禕继续道:“我刚吃好饭呢,你呢?结束了吗?”
“废话,都十点多啦。我也刚从饭局上回来。这边真的好冷喔,幸好我贴著暖宝宝哈。”
虽然是在讲电话,但是却小心翼翼地注视著小拆的一举一动,看他端著空了的盘子走进厨房後,小声地讲电话:“喂,我在医生这里……”
“……你说小拆?”
“是啊,刚刚给他做了披萨喔。”
林吉吉那头笑了起来,“我才走了一天,你就忍不住要丰富自己的夜生活了?”
单凭著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就让嘉禕红了耳朵,“……吉吉你想太远了啦,我没……”
“好了好了,难怪也不回我短信。你等著,等我回来你给我好好交代。挂了,我洗澡去。”
“那好,你注意保暖啊。拜拜。”
挂断电话之後就屁颠屁颠地跑进厨房,看曾柝认真地做著清洁工作,他卷起袖子来,“我来帮你啊。”
男人没有回头,“不用,我习惯自己洗。”
想起他的洁癖,嘉禕便没有强求,他倚在厨房门边,“那我负责跟你聊天啊。”这样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28,29,30
28
‖都说,爱就是一个人吃饭没有两个人吃饭有趣。只要我们能在一起,你总会慢慢变得喜欢我。‖
几个盘子而已,曾柝居然可以仔仔细细地刷上五遍。
嘉禕倚在厨房门边,站得脚都酸了,那人居然还专心致志地洗著盘子。
手里闲著没事,嘉禕拉开冰箱速冻柜的拉门,整个人蹲在冰箱前找食物。
“哇,吃的还不少嘛,”伸手拿过一盒酸奶,“小拆,喝你一罐酸奶喔。”
曾柝扭头过来看他,整个人像只懒惰的猫,坐在冰箱前拆著酸奶包装。
“你饿了?”不是刚吃了饭的麽。
“不是啊,只是没事做而已。你好慢。”他小孩子似的瞥了瞥曾柝,垂著眼睛拧酸奶盖子。
一边喝还不忘一边和曾柝说话。
他看著还放在原处的白色瓷杯,问道:“喂小拆,我送你的杯子你怎麽不放好,摆在这里搞不好又要被我打碎了。”
“那就扔了啊。”男人说话的声音听不出是个什麽语气。
嘉禕哼哼著,“这可是送你的礼物啊,哪能说扔掉就扔掉?”
忿忿地往嘴里灌小瓶的酸奶,没一会就见了底。看到底层冰箱里还有没有拆开的切片面包和小盒的黄油,毫不客气地抓过来吃。
曾柝把洗干净的盘子统统放进烘干杀菌机里,伸出腿踢了踢嘉禕的脚丫,“起来。”
“喔,好啦?”嘉禕嘴里还叼著一片面包,从地上站起来。
曾柝冷冷看了他一眼,指著他嘴里的面包,“面包屑别给我掉到地板上。”
“哦哦哦。”嘉禕放下手里的黄油,转而护著嘴里的面包,屁颠屁颠被曾柝往客厅里赶。耳边像是听到曾柝的一句嘀咕:“吃那麽多又不长肉,浪费。”
“小拆你说什麽?”
“没什麽。”男人若无其事,心里却是在说:我看你那小胳膊小腿的样子,真是拖社会主义的後腿。
嘉禕坐在沙发上,又啃完了一片面包。电视上播放的自然科学节目他无心理睬,只专注地舔了舔手指上的黄油。那动作看上去天真得不得了,曾柝愣了半天,“啧”了一声道:“洗手去。”
听到厨房里的烘干机“叮”的一声响,曾柝将干净了的盘子小心地拿出来,放进碗柜里。眼睛扫到灶台上那个只拆了一半的礼物:白色的瓷杯微微地露出来,看上去崭新却又熟悉。
他没有去碰,只是仍由它装在盒子里,被摆放在灶台上。
重新回到沙发上,两个人一起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电视,嘉禕居然就紧张起来。他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小拆,男人似乎很平静,和平日里沈默起来的起来别无二致。
起初,他想多磨一会,看看小拆会不会说些什麽。可是,他始终只是面无表情的盯著电视屏幕。想到之前的那个周五的种种、想起刚才林吉吉电话里的话,嘉禕没有意识到自己红了耳朵。憋了一会儿,终於受不了这窘迫的尴尬,正要开口,听到男人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傅嘉禕。”
“啊?”他慌神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