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个金曜日————堇色ivy

作者:堇色ivy  录入:05-13

  胆结石一发作居然另全身都痛。
  曾柝不知道他的疼,亦如他不知道他的心。
  虽然是周六,因为调班的缘故,曾柝早早地出门了。嘉禕躺在客房的床上,听到他关门的声音。起来之後,看到餐桌上男人留下的字条。
  ‘桌上有面包,牛奶在冰箱里。’
  嘉禕望著餐桌上的早餐包,胃口全无。疼了一夜的胆囊还在隐隐作痛。他走进厨房,拿起一个玻璃杯接上一杯热水。凌晨时候,地上的碎片早就被曾柝打扫干净,那个白色瓷杯的碎片安静地躺在垃圾桶里。
  架子上,还倒扣著另一个深色的瓷杯,似乎是同一个款式的。他见曾柝拿它来喝茶。
  而样式普通的玻璃杯整齐地摆放在灶台上。
  喝完这一杯热水,嘉禕乖巧地将杯子里里外外洗上三遍,才放回原处。
  正准备离开,却接到卓逸的电话。
  “喂,嘉禕啊,你在哪呢?”
  他下意识环顾了四下,含糊道:“哦,在外面喔。”
  “你今天有空没有,和我换个班好伐?我有事过去不了……”
  “啊……”想到自己还没好的胆囊,和一夜未眠的疲惫。
  “你没空啊?”
  “嗯,我有点不舒服。”
  “你怎麽了?”那头显然紧张起来,“是老毛病又犯了?”
  “嗯,不过现在已经好多啦。”
  “不舒服你怎麽还在外面跑?你在哪,我过去接你。”
  “喔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傅嘉禕!”卓逸语气坚定,“告诉我你在哪里。”
  “……”拗不过他,只好把附近的路名告诉他。
  “等我,十分锺就到。”
  嘉禕从曾柝家的小区走出来,等在约定好了的路口。果不其然,不到十分锺的时候,卓逸骑著机车准时出现。
  “你怎麽样?”他解下安全帽,架好车。
  嘉禕勉强笑笑,“说了没事啦。”
  “上车,”卓逸从後备箱里取出另一个安全帽来,丢给嘉禕,“载你回去。”
  嘉禕戴上安全帽,坐上卓逸的後座。
  坐机车对於现在的他而来,其实有些困难。行驶到不平稳的小路上,颠簸两下就觉得下身很痛。不知道要如何做,只能局促地抓著卓逸的衣角。一心开车的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不适,以为他是胆结石疼地厉害,伸手过来将嘉禕的手圈住自己的腰腹,“抱紧了。”
  嘉禕愣愣地“哦”了一声,抱住了身前的人。
  一圈下来,真的是全身都疼了。
  他解下安全帽递给卓逸,“谢谢你。”
  卓逸接过帽子,毫不在意地挂在机车把手上,锁上车,“还难受不,我扶你上楼。”
  嘉禕推脱不了,只好顺从他的意愿。
  是林吉吉开的门。看到卓逸和一脸憔悴的嘉禕,她显然也很惊讶。一边扶著嘉禕进门一边问:“怎麽了这是?”
  “他老毛病犯了,我顺路接他回来的。”卓逸看著坐到沙发上的嘉禕,“药呢?”
  林吉吉赶紧道:“喔,我去拿!”
  看嘉禕把药片放进嘴里,卓逸适时地递过一杯温水,看著他把药吃下去的同时,还不忘训他几句:“你也真是的,这种天气早上没事还出门乱晃什麽?”
  林吉吉坐在一边不说话。看来卓逸还不知道,嘉禕昨晚一夜在外。
  嘉禕尴尬地接话:“……嘿嘿,早上空气新鲜……我就是出去逛逛……”
  他说话的时候低著头,无意间看到卓逸手腕上的那串珠子。那串,曾经散了坏了被他仍进废纸篓里的珠子。现在,又完好无损的戴在了他的右手手腕上。
  戴了那麽多年,他知道卓逸舍不得。
  虽然之前散了丢了断了,但还是拿出去想尽一切办法地补救回来了。就像是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又像是一个就快要失去却又被紧紧拥抱了的恋人。
  毕竟,每个人都有珍视的东西。那不是说丢就能丢掉的。就好比,每个人心上都住著一个人,那不是说忘就能忘记、说放弃就能放弃的。爱他的时候,就是愿意一头栽进他的这个坑里,执迷不悟。
  看嘉禕发著呆,林吉吉开口问道:“嘉禕,嘉禕?要不要回房睡一会?”
  他猛地回过神来,抬头答好。
  卓逸随即起身,“那你去睡一会,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嘉禕这才想起来卓逸本是想找自己换班,“你今天的班怎麽办?”
  “哦没事,我再给别人打电话,你安心休息,我走了。”
  送走了卓逸之後,林吉吉关上门,回头来问:“什麽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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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他会用洗地干净的不得了的杯子为我接一杯热水;或许他会翻箱倒柜地替我找一片镇痛药片;或许他会为我找出一条最最温暖的毛毯盖在我不厚的被子上……‖
  “你昨晚在哪?一晚上都和那个医生在一起?”林吉吉靠在沙发边发问。
  “你审犯人喔?”嘉禕瞥瞥她。
  “说啊,怎麽弄成这样?”
  虽然知道林吉吉说的是他的胆结石,但心里还是忍不住颤了颤,“天太凉了嘛,一不小心就……”
  “他不是医生麽?”
  “……他不知道啦,”他不知道我痛。“行了,疼了我一夜没睡好,我进房里睡会儿。”
  “对了,嘉禕!”林吉吉喊住他,“之前你看中的那个铺子,来电话了。”
  嘉禕一个转身,惊讶:“这麽快?什麽时候打来的?”
  “昨天晚上,你有空了再给他回个电话吧。”
  那是在衡山路上的一家两层店面。嘉禕千挑万选看中的那一片铺子里,恰好遇上有一家搬迁,正准备转让店面。
  “我现在就给他回!”激动地摸出手机来。
  看他那兴奋的样子,林吉吉也阻挡不了,就任他去了。
  趁他讲电话的间隙,林吉吉又给他的杯子里倒满了热茶。热气慢慢腾上来,为这个深秋增添了一丝暖意。
  她站在客厅里,望著在床边打电话的嘉禕──他没有男模般的高大身形,不到180的个子,尤其清瘦。他没有伟岸英俊的相貌,顶多带著些端正清秀。但偏偏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让林吉吉感到无限强大。他在气温骤降的凌晨把蹲在厕所哭泣的她扶起来,给她倒茶;有了委屈他便替她出头,甚至陪她去医院做人流;他就是这样的,表面温和,内心强大。
  “吉吉~吉吉?”他坐回到沙发上,伸出手心在发呆的林吉吉面前晃了晃。
  “喔没事。讲完了?怎麽样?”
  “嗯,明天就过去看铺子。除了25000转让费,一个月房租2800。”
  “那比起中介还不算贵吧?”
  “唔,我明天去那边看了铺子再和他细谈吧。那店面上下两层,总共面积90平米左右。我之前看到他楼上的阁楼不错,我挺喜欢。到时候楼下可以买花,楼上可以做特色包装服务……”
  看嘉禕自顾自的滔滔不绝,完全已经把胆结石的疼痛抛之脑後。林吉吉笑问:“为什麽想开花店?”
  嘉禕拿起林吉吉给他到的热茶,喝了一口,“好多人都问过我……因为妹妹很喜欢花,开花店、来上海,都是她的梦想。”
  “亲妹妹呀?”林吉吉显然有些惊讶,“怎麽之前都没听你提过?那她现在在哪,大阪吗?”
  嘉禕放下手中暖暖的杯子,“她几年前已经在大阪去世了。”
  林吉吉收敛起笑脸,“不好意思……”
  “呵,没事,”嘉禕爽朗地笑了笑,“她从小身体不好,不过她很喜欢花,最喜欢抚子。那时候我每次去医院看她,都给她带抚子花。她也知道自己的根在上海,却再没有机会来上海开个自己的花店,那或许是她最大的遗憾。”
  “所以才想到要替她完成这个梦想麽?”
  “也不完全。来了上海之後总觉得这里少了些人情味,呵呵,所以一心想在这里做些平静事。”
  林吉吉笑得舒坦,“你这心境倒是淡然。那你手头的工作准备做到什麽时候?”
  “到月底吧。店面要重新装修,一堆事儿。”嘉禕说这话的时候,是真正的踌躇满志。
  “反正总算是有著落了,你可以安心去睡一会了伐?”
  望著林吉吉扶额的表情,嘉禕眯著眼睛笑,“行了,我知道了。”从沙发上起身走了两步,又返身回来,从茶几上将自己的电话带进屋子。
  倒在自己的床上,他并没有立即睡过去,可能嗜睡的药效还没起,又或许是人太清醒。
  他静静地看著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原来,每一处的天花板都没有什麽不同,一样的颜色,一样的空空荡荡。
  身体上轻微的疼痛还存在,但比起昨夜已是微不足道。
  是谁说,人在病痛中总是会格外脆弱。嘉禕裹紧了被子,确实感到了这种孤独。但奇怪的是,昨夜,知道自己的隔壁睡著小拆,却没觉得寂寞。
  寂静的夜里,安静地似乎都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知道他就在隔壁,所以觉得安心,疼地受不了的时候或许就可以找他。因为他是医生,所以总能帮上些忙,不论他是否真心出於关怀。
  或许他会用洗地干净的不得了的杯子为我接一杯热水;或许他会翻箱倒柜地替我找一片镇痛药片;或许他会为我找出一条最最温暖的毛毯盖在我不厚的被子上……他之所以没有那麽做,只是因为他不知道我在痛而已。只是这样,而已。那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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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性格就是如此,认识愈久,愈是这样觉得。别人可以不懂他,只要我能明白,就够了。其实爱是很简单的东西,听到他的声音、或者在一边偷偷地看著他做事,都是一种幸福。我不奢求什麽,是我的,总是我的。我可以等。‖
  日子还是照旧过。
  嘉禕还在骑著机车穿梭在这个地段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过了这个月,他就不干了。
  卓逸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手指间夹著的烟险些掉下来烫到自己。慌忙之後碾掉了烟头,问:“你说什麽?”
  嘉禕倚在机车边,眯著眼睛,两手插著口袋,“我说,做完这个月,我就不做了。”
  “个麽侬起组撒?”
  每次卓逸一急,就蹦上海话。嘉禕听的多了,也就能听懂了,“开店啊,我铺子都快谈好了。”
  “这麽快?在哪里?”
  “衡山路啊。”
  “操,你还真要去开店了……”卓逸在难得的午後阳光下,憋出一个笑来。
  嘉禕不知道他为什麽要骂那一句“操”,只觉得那是他的口头禅,没心没肺地说著:“是啊,下次你过来买花,给你打折喔。”
  卓逸没说什麽,只是立直了身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过了很久,他开口:“喂,臭小子!那月底那天,我请你吃饭吧。”
  “真的?”嘉禕乐了,“牛肉拉面吗?哈哈。”
  他在阳光下笑了起来,他是真的开心。可不知怎麽的,卓逸居然笑不出来。
  那家牛肉拉面,那是他们第一次认真说话,彼此认得的地方。是他们的起点。不,或许,他们从没有过起点,也不会有了。
  看到订单一张一张地送出来,卓逸挑挑眉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拍嘉禕的肩膀,“做事啦。”
  他戴上安全帽,背著烫手包,跨上机车发动。不消几次眨眼的功夫,就一溜烟地开走了。
  嘉禕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请吃饭……麽?似乎,是个借口。
  他想起那个人自从周五之後就再也没有和自己联络过,转眼又是周五,整整一个星期。想见他,很想见他。
  自己处心积虑地想要给那头打个电话,却苦於找不到理由。
  骑著机车在路上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的摸到电话。脑海中浮现的是经理那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告诫他们送餐的路上不要讲私人电话,免得餐厅要联系他们的时候,联系不上。
  嘉禕挣扎了片刻,还是摁了电话上的1号键。那是他最近新设置的快捷拨号。只要摁1,就可以拨到小拆那里去。
  耳机中的拨号音响了没几下就接听起来。
  男人用冷冰冰的声音说:“喂?”
  “小拆……是我啊。”
  “什麽事?”
  嘉禕打亮了方向灯,一个右拐,接著说道:“你在忙喔?”
  如同想象中的一样:“嗯。什麽事?”
  “喔没有,我想请你……”
  话还没有说完,那头就急急地道:“等一下,我一会给你打过去。”说完,电话就被猛地挂断了。
  嘉禕气得在红灯面前一个急刹,忿忿地踢了一脚前胎,“混蛋!”──结果还疼了自己的脚!注意到停在他旁边的一辆机车上投来莫名的眼光,嘉禕扶了扶有些歪了的安全帽,在绿灯重新亮起的时候,向旁边狠狠甩了一眼,“看什麽看!”
  没过多久,电话震动起来。
  嘉禕摁下接听键,自说自话道:“看你说话还算话,小爷我勉强原谅你了。”
  曾柝明显对这句话意料不及,愣了片刻才有反应:“……喔,好。刚才有事。想说什麽?”
  “喔,我说我想请你吃饭啊。”其实是想问你,为什麽一个星期都不联系我!如果我有这个立场……我一定会这样问。
  “为什麽?”
  “没有为什麽啊,为了庆祝我做完这个月,就不干了!”
  “喔,那恭喜你。”
  “……”小拆你就不会问问我,‘那你要干什麽呀?’多说几个字会死的吗!?气急的时候硬生生喊了他的名字:“曾柝!”
  “啊,我在听。”依旧是淡定的样子。
  “……”没气了,和他压根吵不起来,“你就不问问我接下来要做些什麽吗?”
  “你不是准备好要跟我讲了麽?”
  嘉禕在送餐地址的楼下停下来,锁上车:“不跟你说了,我要做事了。反正算是说定了,时间地点我晚点再联系你。”
  正欲要挂断,听到曾柝问:“你在送东西路上?”
  “是啊,不过已经到了。”满不在意的口气,上楼。
  “谁让你路上讲电话的。”凶巴巴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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