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重要的人,我怎麽可能允许自己选错,你却还傻乎乎不知道自己的好。
“……在南京的时候,想到过我麽?”那个毛茸茸的脑袋磕在自己怀里,抬著眼睛一脸认真地望著他。
後脑勺上的手绕到耳边,轻轻抚摸了两下,男人低低的声音别有深意,“不然呢?”
虽然习惯了他总是避开问题回答的作风,此刻却斤斤计较起来。刚才几句话里的情谊显然已经听懂,但却还是想逼著他亲口说出来,明明白白。
“你说啊……”
被逼到死角的男人,没有办法,抓起嘉禕的手心,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嗯?什麽什麽?再来一遍。”一时没能读懂就急起来,赶紧拉著小拆催促著。
你的心声,一丝一毫,我都不想错过。
认真写了三遍,终於看懂男人在他手心里写下的是歪歪扭扭的一句日文。
嘉禕不明白地看著曾柝。
“……不对吗?……用google翻译的诶。”
嘉禕停了,噗嗤一声大笑起来,就快要憋出泪来。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爱耍小别扭,宁愿花时间去记一句复杂的日本语,也不愿意老老实实地亲口说一句情话。
小拆你知道吗,用Google将“我想你”翻译成日语,译出来日语的意思是:你不在,我很寂寞。
这是你歪打正著的浪漫,我替你记住了。
61,62,63
61
‖有的人,是近在天边,却还是触摸不到的远。‖
今年,上海早早走进了梅雨季。冬天的痕迹似乎还没有淡去,梅雨便夹杂著春雷倾倒而来。就连林吉吉这样每天都有“专车接送”上下班的人,仍要忍不住对这鬼天气抱怨几句。
下午四点,夕烧准时打烊。
嘉禕的动作比平时还要快一点,原因是晚上有卓逸的生日party。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迟到了,之前因为那些感情问题忽视了卓逸好一阵,结果就是一接到卓逸的电话就被骂地狗血淋头。
“喂,等会要我过去接你伐?顺路一起过去。”卓逸在下午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怎麽敢劳驾大寿星哇。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手上提著一把大伞,有些麻烦。可那是早上出门前小拆千叮万嘱的。
男人起的早,上班之前总有时间坐在软软的沙发里翻几页期刊杂志。在给小拆说明了晚上的安排後,就听到他用那平平的语气说:“结束了过来。”
仿佛细神经地提防著一切。
如果晚上要和朋友出去,小拆多半会让嘉禕回这里。这样的话,就能知道他几点结束,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麽。这些在小拆这里,都是不需要开口询问的问题。然而这在嘉禕眼中看来十分奇怪。起初会觉得不满:为什麽对於自己去哪里、做些什麽、和谁一起,他一句也不愿多问?
可後来渐渐开始明白。因为知道小拆在家里等他,所以总会记得早一点回来;也会注意少喝一点酒,免得麻烦小拆半夜出门再来接。有了顾忌,自然就会收敛。
而这恰好也就是曾柝善於玩的把戏。
这个男人,从不会开口说“早一点回来,不然我会担心你”;不会说“出去少喝一点,酒喝多了伤身体”……他只会板著脸告诉你结束之後回来这里。
嘉禕到事先定好的餐厅时,包厢里已经有几个朋友在座。
“嘿!好久不见了!”有人立即取下嘴里的烟头,眯著眼睛跟嘉禕打招呼。
都是当时做外卖快递的时候,认识的卓逸的朋友。
嘉禕把伞放到包房的衣柜前,随意地在一个空位上坐下来,笑著和几人打了招呼,“嗨,嗨!”见卓逸还没有到,就问起来:“主角那麽慢喔?”
“哈哈,他刚才打给我,说机车在半路上当掉了,可能会晚一点吧!你的花店怎麽样了嘛,很忙吗,最近怎麽也不出来玩?”
嘉禕嘿嘿笑笑,“万事起头难嘛,抽不出什麽时间来,大体还不错啦。”
有人推开包间门,刚从厕所回来,看到嘉禕便亲切地笑起来:“嘿,你来啦?”坐下来之後喝了口热茶,“他来了呀,帅哥送过来的诶,我在二楼窗口看到的……”男人诡笑起来,“……洋货喔。”
猜到他说的是卓逸,嘉禕一脸迷茫。今天有自己不认识的朋友来吗?
“靠!”有人立即调笑起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
没过多久,卓逸推门而入。迎接他的是一阵哄笑。
“人呢?”
“什麽。”被迎面而来的质问问地有些发窘,卓逸无辜地在桌前坐下来,“来来,点菜点菜。”
“喂你小子老实招,是哪路子的?怎麽哥们我们之前都没见过?”
“滚滚,就是他看我机车坏掉了又赶时间,所以好心送我过来啊。”
“你什麽时候开始喜欢这种style的?”
“靠。”卓逸不客气地向取笑他的著一帮无聊男人竖起中指。
“好吧,等成了给我们介绍啊。”
“……你是不是太空虚了点,不然我把他联系号码给你啊。”
嘉禕完全没有反应,还想著卓逸不是有男朋友的吗?为什麽他男朋友不来?自己一次都还没有见过。殊不知在座的几个都对卓逸真正在意的是谁心知肚明。
……
饭局之後去酒吧是必然的。
每次聚会被都卓逸形容成“群魔出山”,因为几乎都是同道中人的关系,所以1924自然是光顾的不二选择。
蛋糕在那个时候被瓜分干净,卓逸自然不能幸免,被涂了一脸的奶油。
有平日被称作麦霸的兄弟直接跑到舞池後的表演台上,替卓逸唱了一首生日歌。
1924里有人鼓掌起哄著,气氛热烈无比。
玩骰子连著输了不知道多少把,被灌地有些凶,可卓逸毫不在意,偏偏还格外开心。
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不知道为什麽,在卓逸的耳边总是响著这样的呼喊。
从舞池里投来的缤纷刺眼的灯光和人们失去控制的叫喊声,全部都刺激著卓逸有些发昏的大脑。
有些东西,好像很远了。
也不记得到底是多少年前了,那个一直被叫做三的男孩子,远的不知道在哪里。好不容易,生活的齿轮重新转了起来,却始终无法磨合进别人的生命中去。
有的人,是近在天边,却还是触摸不到的远。
62
‖辽阔无比的辉腾锡勒,她听到了这辈子最动听的话:习惯惹你生气,习惯事後道歉,习惯被你迁就,习惯被你原谅,可却没有习惯见不到你。‖
性事过後,嘉禕闭著眼躺在曾柝身边。呼吸起伏,缓慢而清晰。
曾柝在床头靠了一会,起身走进浴室。
等到再回到床上的时候,嘉禕睁开眼睛望望他,翻了个身。
“怎麽不睡?”男人替他拉好了被子,坐在床头。
藏不住什麽心事的人认真地说:“唔没什麽,只是听吉吉说在和郑易则闹分手。”
“嗯。”曾柝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别人的闲事,他向来无心关心。
“郑易则有跟你提起过吗?”
曾柝摇了摇头,“好了,睡觉。”
躺下来之後,却听嘉禕仍在嘀咕:“……郑易则好像很在意吉吉以前的事。”
说的大概也就是以前的男友和堕胎的事,虽然并没有明讲,可曾柝已然听得明白。
“如果是喜欢的话,不应该可以包容那个人的一切,包括他的过去吗。”
“嗯。”曾柝侧过头去,看著表情认真的嘉禕,“你想说什麽?”
嘉禕摇摇头,伸手抱住男人,“只是觉得可惜而已。”明明是相互喜欢的人,却要为那些不值得的事而争吵。
“你不是也很在意麽?”曾柝闭著眼说。
“什麽……?”嘉禕歪歪脑袋,楞了半天之後恍然明白小拆是故意笑他之前在意谢子鸣的事。
“那怎麽一样……”嘉禕咕哝起来,嫉妒归嫉妒……我什麽时候不相信你了?“嗳,小拆,如果是我呢?如果我以前杀过人放过火,有过很多不好的前科,是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的坏人,你现在还会喜欢我吗?”
曾柝闭著的眼睛仍旧没有睁开,睫毛也一动不动伏在眼线上,安静得不像话。
半饷,他说:“那就为我变成好人。”
嘉禕嘿嘿笑了两声,眯著眼笑了。
男人低低沈沈的声音又响起来:“别傻笑,睡觉。”带著笑意。
……
几天之後,林吉吉空洞著眼睛说和郑易则分了手。
她的那双好看的眼睛,已然流不出一滴眼泪。那些伤心与绝望,早就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为什麽,总是没有人认真地心疼过自己。
相爱到分手,好像已经成为了唯一的出路。
“我辞职了,想一个人出去转转,”林吉吉盘腿坐在沙发上,伤心之後只有一脸的憔悴,“想去内蒙看看,已经定了票了。打算玩一阵子再回来。”
吉吉的离开十分仓促,但却坚决。
她向来不是会轻易改变自己决定的人,嘉禕很清楚。也正因为这样,他放弃了劝说。
或许,离开这里到另一个地方,在回忆被翻新之後,从前的伤口自然会结痂,到那时候,或许就不会再觉得痛了。
可离开後的吉吉,不知道郑易则如何疯狂地找过她。
起初,嘉禕每天都不知道要接到多少个郑易则的电话,频繁到连曾柝都忍不住发话。
最後,嘉禕只能无奈地告知他:吉吉一个人去内蒙了。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那样找我吗?
──我会。
曾经对《苏州河》的这句对白嗤之以鼻。彼时嘲笑电影里的周迅演绎地矫情,如今自己却也真的会後悔,会想要不顾一切地把那个人找回来。
郑易则清醒了整夜,最後发现,原来不能和那个人一起到老,是一件那麽让人懊悔的事。
辉腾锡勒草原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绿海。
波斯菊开在绿色的嫩草之上,牧人哼著当地的民谣,赶著成群的牛羊。
这个初春,有个自负而笨拙的男人,来到这个北国,只为找一个女孩回家。
“习惯惹你生气,习惯事後道歉,习惯被你迁就,习惯被你原谅,可却没有习惯见不到你。我明明是想对你好,可每次到最後,斗嘴都变成了吵架……我不该斤斤计较那些小事;不该让你一个人来这里。你走了之後我才知道,原来我也会像一个马达一样,疯狂地想把你找回去。吉吉,你原谅我这一次吧。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对你好。”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得到过多少,直到他把这一切全部失去。
现在後悔还来不来得及?
草原上刺眼的眼光,让男人艰难地眯起了眼睛。
他风尘仆仆的模样,皱著眉头,道出了这一长串真心话。
林吉吉在风里哭了起来,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大大咧咧。长长的头发都被吹起来,遮住了流泪的眼睛。
因为爱你,所以知你有伤心往事後,就该加倍疼你。
要把过去那些年你没能得到的幸福统统补给你。这些,都是我给你的,是独一无二的。
63
‖你读遍我的每一条不说出口的心思,最後融进我的生活。‖
自夕烧开业至今,生意一直不错。
有时候急诊室没有班,曾柝就会去店里看看,接嘉禕一起回家。
自郑易则把林吉吉追回来之後,就明白了要加倍对她好的道理。索性好说歹说,哄吉吉和他甜甜蜜蜜地同居去了。而和小拆在一起之後,嘉禕原本就不常回那屋子住,林吉吉一走,那间屋子就更加冷清。
吉吉打包行李的时候,说:“不如这个月底把房子退了吧,否则空著屋还得交租金。”
嘉禕那时还僵著脸道:“不行,我都没和小拆提过这事呢。”
“切,”吉吉提起箱子来,“你往後要是能天天都住他那儿,他开心还来不及。”
嘉禕觉得脸上有点烧,“那我问问他先。”
晚上吃饭的时候,和小拆提起这事还故作淡定的模样,一边装作无意提起的架势,一边观察著小拆的表情。只见小拆动到一半的筷子停了停,随後又往嘴里塞了口饭,“嗯”了一声,不带一点兴奋表情。
嘉禕心里有点不高兴了,问:“你嗯什麽?”
“卧室里那柜子有点太大,让我不爽很久了。”你还不赶紧把你的那些家当全搬来啊!?
“那你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嘉禕咬了咬嘴忍住笑,不满地在桌下踹了小拆一脚。即便听懂了话里曲折晦涩的意思,却还不甘心要他说。
“喝汤。”男人拿起空碗,接了一晚汤喝,神情淡然。
“你倒是说啊。”看到小拆不为所动,於是又是一脚。
小拆那双看似狡诈凶狠的眼睛抬了起来,“以後你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住我这儿,说话做事前最好先想想後果。”
嘉禕心里乐了,脚上还是赌气,故意又踹上一脚,“干什麽,你威胁我啊?反正我有钥匙,你也赶不走我。”
“今天你给我睡沙发。”
看出小拆强忍下来的好心情,嘉禕不管不顾:“凭什麽听你的?”
“地板。”
“放屁。”
好像第一次看到小拆没辙的样子,嘉禕得意起来。可没一会,看到小拆重新乌云密布,凶巴巴的脸时,心里还是会有些犹疑。
“傅嘉禕,你过来。”说话的声音与语调变回了严肃的样子。
嘉禕愣了愣,犹豫之间就又听曾柝说道:“听到没有,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咦……?就这样生气了……?嘉禕暗自嘀咕著,开个玩笑嘛,要不要这麽凶神恶煞的啊……
挪啊挪的,慢吞吞挪到曾柝身边乖乖站好。
“知道错了?”小拆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又抬起来,望著嘉禕。
无辜的小朋友想了想,诚实地摇摇头。
可小拆像是没看到嘉禕的反应似的,自顾自地说著:“那怎麽补偿?”
嘉禕低著头,最後闭起眼睛在小拆脸边亲了亲。
男人的小别扭自己是最清楚的。可哄人的好听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小拆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嗓子站起来,似是满意得说:“嗯,下不为例。”
那个背过去走进厨房的背影里,隐藏住了脸颊上露出了笑。
厨房里,小拆洗完了的盘子就由嘉禕一个一个地放进烘干杀菌机里。
洗碗时间通常是两人的闲话时间。白天各自忙各自的,一回到家後,嘉禕就特别想多和小拆说说话,闲话、废话,所有的话。以至於曾柝总嘲笑他像个罗嗦的小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