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掉进了上个世纪。
周北游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黑了,顾黎也已经等的肚子又饿了。
他拿著两只叠在一起的便当,开门进来的时候,神色虽然很疲惫,但是满面笑容。
“这个虾卷饭好好吃啊……”顾黎一边往嘴里塞著饭菜,一边含含糊糊问:“你去哪了?也不提前说一下。”
周北游好脾气的笑:“去办一点事,等急了?饿坏了吧。”
“什麽事?”
周北游想了想,决定还是现在就告诉他:“我去找店长做我的分期付款担保人……”(这里关於什麽担保人之类的,我不是学经济的,所以也不大明白,有BUG的话,还请大家指出。)
“你要买什麽?”
周北游笑:“再过一周,咱们就可以不用住在这里了。”
顾黎一下子跳起来:“什麽?你该不会是──跑去买房子了吧?”
周北游给他倒了水:“对,这里条件太差了,我自己一个人的话,凑合一点还没什麽,可是我不想让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过得太委屈。”
顾黎饭也不吃了,一头扑到周北游身上,喃喃的:“北游北游……”
“嗯,怎麽了?”周北游摸摸他的脸,“不用太感动啦……”
“我会好好做事,我和你一起还房贷!”顾黎坚定的。
“不用。”周北游摇头:“快吃饭吧。”
顾黎知道周北游的为人,看似一团温吞水,可有的时候,却倔强的要命,所以只埋头吃饭,心里偷偷盘算一下自己的私房钱。
──糟糕,从小就大手大脚惯了,居然没有想到要节约,目前手里的可以动用的数目也实在不是很大,搁在往常,或许都不够自己一个月的花销,但如果节省一点,多少可以帮助这个老实的男人分担一点分期付款的压力吧。
顾黎从小到大就只有别人把钱塞到他的手里,自己等著花就好的经验,还从来都没有像这样想著去帮忙别人,新鲜之余,禁不住有些心花怒放,也不顾两个人正在吃饭,腻在周北游身上不停的占便宜,最後两个人险些齐齐迟到。
就是在工作中,也忍不住要不停的去偷瞄一下周北游,两个人眉来眼去的,看的可怜的店长吴清文心头火起,扭住顾黎的耳朵,揪到一边,教训他:“我拜托你不要再祸害北游了好不好?他那麽单纯的人,你忍心把他带坏吗?”
顾黎得意洋洋:“我们已经同居了……”
吴清文震撼的後退一步:“什,什麽?这麽说今天北游来找我作担保人……”
“嘿嘿嘿……”顾黎得意的笑,“就是为了我啊……”
吴清文一个指头点在顾黎的额头上:“兄弟两个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说完,又若有所思,顾黎问:“怎麽了?一张死人脸。”
吴清文一本正经:“北游是个很好很好,很单纯很善良的人,你一定要好好对他。”
“知道,还用你说?”顾黎不满道。
“唉,我还不是怕你年纪太小,北游他,已经不能再受伤害了。”
顾黎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知道关於周北游的一切秘密,一切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但他不会问,如果他知道,那麽就必须是周北游亲口对他说出来的。
而且,他也有信心,总有一天,周北游会对他说出一切。
周北游买的房子是一间两居室的提包入住式公寓,因为面对的是一些年轻的单身白领,所以面积有些小,地段偏僻了一些,价钱也不会太贵,他这将近两年的积蓄,倒也够付首期的房款。
一个星期之後,一切手续办妥,两个人拎著各自的行李,站在新房子里面。
房子不大,小小的客厅,小小的卧室,铺著浅木色的地板,乳白的墙壁,还挂著米色格子的窗帘,简单的家具和电器。
顾黎住过比这里不知道要豪华多少倍、宽敞多少倍的房子,可却是第一次,有了这种几乎要欢呼起来的雀跃心情。
从来没有人像周北游这样,倾其所有的来对他好,为了给他一个好的环境,甚至不惜花光自己所有的积蓄。
周北游说,他从小就有一个梦想,“有属於自己的一个家,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才会这样拼命的节省,现在,这个梦想终於实现了。”
他幸福的心口都隐隐作痛。
两个人把小小一间套房从里到外看了无数遍,每一个小细节都不放过,他们紧紧握著彼此的手。
***
关於那一夜,在顾黎的记忆中停留了很久,哪怕是他认为自己已经强行忘记了的今天,时隔七年之久,关於那一晚的所有细节,都还是历历在目。
他记得周北游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丝表情的变化,每一次的亲吻。
人的一生中有许多第一次,有的重要,有的不重要,可是顾黎把自己很多重要的第一次,都奉献给了周北游,比如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第一次的亲吻,第一次与一个人的同床共枕,以及,第一次性经验。
他记得周北游异常柔顺的被自己压在身下,那时他还年少,又没有经验,只是急切的,甚至是粗鲁的,一遍又一遍的索求著,周北游的身体并不柔软,而且非常瘦削,皮肤带著不健康的苍白色。
可是对於他而言,却异常的诱惑。
年轻男人的身体,带著淡淡的汗水味道,紧紧的,紧紧的交叠在一起,每一次抽动都是无法言喻的美妙历程。他看著身下的人,脸色由苍白而染上淡淡的绯红,甚至连身体也晕上了绯色,那麽妖娆。
顾黎吻他的每一寸皮肤,恨不能一口吃掉一样的急切,周北游也同样热烈的回应著他,这个老实而羞涩的男人,终於在自己面前卸下了面具。
少年激越著,颤抖著,完成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成年仪式。
***
顾黎在床头按灭了烟,过於投入的回忆让他的身体都发烫起来,情欲竟然已经悄悄抬头。
这七年来,他似乎是一直活在那一夜的梦魇之中,每一次性爱,都不可避免的要与记忆重叠,而後是更加多的失落。
如果是往常,既然有了欲望,他会毫不犹豫的找人解决,然而眼下,他目前的性伴侣许嘉,就在隔壁的客房中睡著,自己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找他解决的意思。
周北游果然还是过去那个周北游,他顾黎只消看那个人一眼,心里眼里就被彻底占满,再容不下其他的人。
***
周北游正在家里做菜。
他因为最近总是心神不定的,所以也有好几天不曾好好给小泽做一顿象样的饭菜了。
今天正好休息,天气也很好,秋高气爽的,父子两个很烧包的穿了亲子装,手拉手去逛超级市场。
爸爸年轻俊秀,孩子活泼可爱。很是引人眼球。
周北游明显感觉到四周的大婶们投过来的善意的、笑眯眯的目光,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他一向不习惯处於被注视的环境里,而且穿成这样,也实在不是他自己愿意的。
可是没办法,小泽对这一套非常感冒,当时一看到店里面这套衣服时,小泽立刻就走不动了。他是非常懂事乖巧的孩子,从来没有对周北游提出过任何要求,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想要的东西,自己这个做爸爸的,又怎麽好意思不满足孩子呢?
於是父子两个穿著黑白格子的衬衣,灰色的羊毛圆领衫,相同款式的休闲裤,一个缩手缩脚,一个兴高采烈的,走在秋天的街道上。
到家的时候,看到一团小小的东西蜷缩在自己家门口,听到他们回来的声音,那团东西动了动,抬起脸来,原来是隔壁家的毛毛。
毛毛仰著脸:“周叔叔,小泽说今天叔叔要下厨做好吃的哦……”咽了口口水。
周北游笑了,他对这样可爱的小孩子一向很喜欢,而且毛毛也很可怜,父母工作忙,没有时间照料他,很多时候,这个小孩子就只是在市场上胡乱买些东西来填肚子。
小孩子正在发育期,外面那些快餐盒饭之类的,营养怎麽够?而且还不卫生。
小孩子正在发育期,外面那些快餐盒饭之类的,营养怎麽够?而且还不卫生。
於是周北游把毛毛请进家来,两个小朋友在沙发上坐好,周北游问:“你们想吃什麽菜?”
於是小泽和毛毛点菜。
“我要吃排骨!”肉食动物小泽说。
“我想吃意大利面,里面有很多水果的那种。”毛毛。
“我还要吃蜜汁鸡翅。”肉食动物又发话了。
“我想要吃周叔叔拿手的蚝油生菜。”
於是不久之後,中西合璧的晚餐上桌了,笋干炖排骨、水果意面、烤了鸡翅,还做了好几个水灵灵的蔬菜。
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可都是这两个小家夥爱吃的,周北游喜欢孩子,看他们吃得开心,自己也高兴。
他记得小泽小时候身体不好,吃的非常少,动不动就生病,然而现在他已经完全健康了,长高了那麽多,能跑能跳,胃口也很好。
难得的周末,周越泽和毛毛吃过饭,便窝到里面的房间里,两个脑袋凑到一起组航模,下个星期两个孩子要代表学校一起参加区里的航模比赛,最近几天,只要一写完功课,两个孩子就一定凑到一起,扎进零件堆里面,很晚才睡。
周北游给孩子们准备了果汁和小点心,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开得小小的,百无聊赖的转频道。
这几年换了数字信号的电视频道,才发现,频道越是多,就越是没得看,连转一圈都需要好久。
周北游拿著遥控器转了几圈,昏昏欲睡起来,他站起身,打个呵欠,准备洗澡睡觉,谁知道这个时候门铃居然响了。
他交游并不广泛,也认识不了几个朋友,想不出是谁会来敲他家的门,──或许是毛毛的父母回来了也说不定。
这样想著的周北游心不在焉的打开门,却愣住了。
门外站著的人,他是再想不到的,──顾黎。
顾黎表情有些局促的,微低著头,不太敢看周北游的脸色。
周北游目瞪口呆的怔愣了片刻,才结结巴巴的问:“顾,顾总,你怎麽来了?”
又是顾顾总──
顾黎有些无力的想,这个男人这麽多年了,果然还是没什麽长进,真不知道他这样笨嘴拙舌的,要怎样做推销的工作。不过──,他对於自己这样连这个男人的结巴都觉得可爱的心情,更加觉得无力。
顾黎低著头:“我,我路过,来看看你……”
其实他并不是路过,而是处心积虑了好久。
他有时候会回想一下,几天前在街边看到那个女人(大家米忘了她吧?就是小泽的亲妈)靠在周北游的肩头哭泣,虽然周北游温柔的安慰著她,让他当场怒火攻心,但事後回想一下,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不太寻常,不像是普通的夫妻,周北游的态度也好,那个女人的态度也好,似乎都不太像是夫妻间应有的。
如果不是夫妻,如果不是夫妻的话……他为这一想法激动不已,抑制不住想要假公济私起来。
於是通知人事部,重新建立一份全分公司所有员工的个人档案,其中重要的修改就是,在个人档案中,加入婚姻状况一栏,今晚他拿到档案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周北游的那一份拿出来,看过之後,简直欣喜若狂,那一栏里面,赫然写著“离异”两个字。
於是在自己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之前,他已经站在周北游家门口,并且按响了门铃。
他决定一切都不去计较了,七年前的伤害和痛苦,都过去了,他依然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依然还在爱著他,他决定不再做少年时的意气之争,既然时间又把他送到自己的生命中,那麽,这一次,就牢牢抓住他吧。
周北游看著顾黎,脑中顿时一片茫然,好像梦游一样把顾黎让进房间,两个人好像陌生人似的,拘谨的坐在沙发上。
顾黎觉得自己需要说点什麽,像他这样提前也不说明一下,就贸然来访,还是有些失礼的。於是他说:“最近上班的时候看你脸色都不大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周北游想自己明明在公司里处处躲著顾黎的,顾黎是怎麽发现他脸色不好的呢?“谢谢顾,顾总,其实也没什麽……”
顾黎靠近他,周北游下意识的向另一边躲去。
顾黎索性站起来,蹲在周北游的面前。
男人死死的低著头,不敢看他。
顾黎叹息著,轻轻握住男人的肩膀,“你还是一个人,为什麽不告诉我?”
“啊?”周北游肩膀僵硬著,茫然的看著顾黎,显然不明白他为什麽会问出这样的话。
“如果一个人孤单的话,我来陪著你好不好?就像从前一样。”顾黎看著他的眼睛,说的无比认真。
“如果一个人孤单的话,我来陪著你好不好?就像从前一样。”顾黎看著他的眼睛,说的无比认真。
“顾,顾总?”
顾黎郁闷的抓一抓头发,“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叫我?”
“啊,对,对不起……”周北游立刻下意识的道歉,好像受惊一样,不止肩膀,浑身都僵硬了。
顾黎索性站起来,将男人整个抱入自己的怀中,搂得紧紧的,乞求似的:“北游,叫我小黎,好不好?就好像从前一样,叫我小黎……”
怀中的男人僵硬的沈默著,似乎没有听明白他说的话,过了很久,肩膀微微抖动起来,进而颤抖的愈加剧烈,一丝撕裂般痛楚的哽咽,从顾黎的怀中溢出,胸口一阵湿热。
顾黎疼痛的心口都在收缩,他紧紧地抱住周北游依旧瘦弱的身子,“北游,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周北游哽咽著,说话都失去声调:“小黎,小黎……”他低声叫著:“这一次,不要再离开了……”
顾黎一把抱起他,有些吃力,但怀里的男人乖顺异常,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他把周北游放在床上,卷起他宽松的睡裤裤管,露出一道斜长的,白色的伤疤。
顾黎用唇一点一点的吻著那疤痕,那麽怜惜,仿佛在吻著什麽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满怀著虔诚。
他问:“还疼吗?”
“不疼了……”
怎麽会疼?又怎麽可能疼?这伤疤,对於他们两个人来说,不是伤痛,而是永世难忘的甜蜜回忆。
***
周北游这天接待了一位相熟的客人,她照例点了周北游的名,开了两瓶酒,简单聊了几分锺,问周北游道:“明天我家里有几个朋友要来,有没有兴趣来凑个热闹?”
如果是往常的话,周北游只在店里面,陪客人、卖酒而已,从来不会跟著客人出场,可是这几天他刚刚才买了房子,虽然只付了个首期,但再加上各种搬家的费用的话,还是几乎把手里的积蓄花光,小泽那里每个月的开支也不是个小数目,还要付房子分期付款的费用,负担顿时沈重了不少,虽然小黎一直也有努力的工作,但做服务生的收入还是很微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