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吧?
一定能的?
“救救我哥哥!”我叫了出来:“求求你,救救他!救他!”
那人一言不发,把哥哥横抱起来大步向外走,我拉著他的袖子不放一路跟了出去。
心紧紧的提在喉咙口,哥哥一定有救,一定……一定会没事的……
那个人步伐很大,转了两个弯,进了一座院子,把哥哥平放在榻上,取了一只瓶子倒出两粒药,想了一想又倒了两粒,掰开哥哥的嘴把药硬喂
下去。我手慌脚乱,扑到几前倒了水,手抖个不停,把水杯递给他。
那人看了我一眼接过水给哥哥喂下去。
哥哥一动也不动,水从嘴角流下来,没有吞咽。
我咬著唇,把眼泪逼回去。
哭也没有用,哥哥不会因爲我哭就好起来。
“求求你,救救我哥哥。”我拉著那个人的袖子,一字一字地说:“你想要什麽都可以,只要你能救活我哥哥。”
那个人反手握住我的手,沈稳地说:“我会尽力救他。”
我看著他把哥哥扶成坐势,盘膝坐在他身後,双掌按在哥哥的背上。
细细的淡红的烟气从他的指掌缝隙中飘逸开来。
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我不知道 我爲什麽这样盲目的相信他可以给哥哥带来生机。
我根本没有选择。
哥哥也没有选择。
这个人,出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
我最绝望的时候,无论是谁,带著希望经过,我都会相信的吧?
哥哥一点动静也没有。
吃下药,那个人爲哥哥运功过气,用金针刺他的经脉穴位,他的眼睛都没有睁开。
我的心,却慢慢落回了肚子里,再不牵肠挂肚,心焦如焚。
一个念头慢慢成形。
要是哥哥活不过来,我就和他一起去。
哥哥其实很寂寞,不大喜欢和旁人来往,平时说话也不多。
就是丹丹哥哥和他同胞双生,也从来不懂他在想些什麽。
哥哥一直很寂寞。
听说人死之後,要到一个叫黄泉的地方,那里很黑,很冷。
哥哥一个人去,怎麽可以呢。
如果他的眼睛不能再睁开,那我,和他一同去。
打定了主意,反而不再害怕。
哥哥,不怕。
也别走太快,我会追上你的。
无论哥哥走到哪里,静静都会找到你,跟著你。
静静永远是哥哥的静静,哥哥永远都是静静的哥哥。哥哥最爱静静了,走到哪里都把静静抱著背著不舍得放下。
所以,哥哥一定会带我一起去的,任何地方,都一样。
对吧,哥哥?
哥哥,我们永远不分开。
永远永远也不分开。
那个人凝神思索了片刻,撤开了手。哥哥的身体颓然向合仰倒。我抱著哥哥,慢慢让他躺平在榻上。
哥哥的手好冷,一点热气都没有。
我轻轻握著他的手,转头看那个人:“他没救了吗?”
那个人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著我,并没有回答。
我握紧了哥哥手,冲那个人笑了笑:“要麻烦你件事情。等到我大哥和父亲来的时候,请你告诉他们,把我和哥哥埋在一个坑里就好了。坑不
用太大,”我用空著手比划了一下:“我们一定一定不要分开。”
那个人声音很低:“你才多大,你知道生与死的意义麽?”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些,但是我是一定要和哥哥在一起的。他活著,我也活著。他死掉,我也跟他一起去。请你告诉我父亲,请他不要难
过,我一点儿都不难受,我会一直和哥哥在一起,我们都会很好。”
那个人摸摸我的头,声音很柔:“你叫静静是吗?我知道你们兄弟三个。你们的父亲是我的故交,有一线希望,我也会救他的儿子。”
我看著他。
“多谢你。”我轻声说:“我和哥哥要一直在一起,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那个人专注的看著我的眼睛,一言不发。
我也不说话。
然後他说:“你肯和哥哥一起去死,足见情真。不过,还有一个办法,或许你和你哥哥都不用去死。你们的哥哥和父亲也不用伤心难过。”
我睁大眼睛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真的?”
他点点头:“不过,可能你会很难受,将来身体……可能会有很多病痛,活得也比一般人短许多。”
我看著他。
他说的很认真,不象是开玩笑,也不象是骗我。
“我不怕。”我说。
声音平平静静。
我不怕。
他又问一次:“真的不怕?”
我说:“我不怕。”
那个人点点头:“好。”
他把我抱起来放在腿上,我仍然牢牢牵著哥哥的手。
那个人亲亲我的头发,柔声说:“我真希望我有你这麽可爱的孩子。”
我小声说:“如果你能让哥哥活下去,我喊你义父好不好?”
他笑了:“我还记得我少年的时候做过很美梦,有一间大房子,让弟弟住得安安全全的,每天吃好吃的东西,穿漂亮的衣服,读最好的书,学
厉害的剑法。可是後来我发现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太少,伸出了手臂,却不能保护他。静静,你的哥哥甯可不要自己的命也要保护你,他比我强
。你不怕死也不怕痛,一定要救哥哥,也比我强。”
他顿了一顿,手轻轻摸摸我的脸:“我没有摩族人的那种药,这样取你的龙髓……一定会很疼。”
我握紧了哥哥的手:“我不怕。”
“静静?”
“嗯?”我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哥哥的脸庞,伸出手去想摸一下,可是指尖没有碰到哥哥的脸,就抬不起来了。
“静静?”哥哥把我抱起来,手指慢慢抚摸我的脸:“你没事麽?”
我扯动嘴角,想对哥哥笑一下。可是不知道为什麽觉得脸上麻麻的,动不了。
哥哥的脸和我贴在一起:“很奇怪是不是,我们都没有死。”
我的头动了一下,看到我们居然还是在琴堂里。
似乎那个对我微笑,帮我救了哥哥的人,并没有出现过。
刚才那些都是一场梦一样。
“静静,为什麽不说话?”哥哥仔细看我的眼睛,然後托起我的头看我的脖子。
知觉慢慢的回来。我终於是抬起手,圈住哥哥的脖子,声音有些嘶哑:“我没事,哥哥。就是,太害怕了……”
哥哥把我抱得紧紧的:“不怕,静静不怕。哥哥在这里,谁也伤不了你。”
我把脸埋在哥哥的头发里,轻轻嗯了一声。
不是做梦。
因为,我的腿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从腰向下,身体好象不是自己的。
明明时间才过了半天,可是,却好象把这一辈子可能会有的痛楚都经历了。
那根长长的针刺进的身体的之前,我轻声说:“伯伯,要是哥哥活过来了,你不要告诉他这件事情好不好?”
他沉吟片刻,说道:“好。”
我抬起头,轻轻亲了下哥哥的嘴唇。
哥哥是活著的,而且会动会说话,我已经没有什麽别的要求。
我真的很笨,学了剑法也不精通,那些摩族人的寒气一冻,我就一动也动不了。
最後还拖累哥哥。
“哥哥,你说的不对。”我们头挨头坐在地下,我轻声说:“你看,龙没有元珠还是活著的嘛……嗯,也有可能是因为哥哥你是天帝的儿子,和别的龙不一样。”
哥哥眼睛眨了眨,笑了起来:“或许吧。”
“我好累……哥哥,你不累麽?”我慢慢闭上眼睛:“丹丹哥他们还没有回来吗……真的很过份,正好他们都出去,就我们在。哥哥,如果没有你,我一定死掉了对不对……我,想睡一会儿觉……哥哥,你抱著我,别松开手,好不好?”
哥哥的双臂把我抱得紧紧的,很柔很轻的声音说:“好,哥哥永远抱著静静,永远都不松开手。”
“嗯,静静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到什麽时候都不分开。”
“永远……都不分开……”
我和哥哥永远,都不分开。不管是谁,不管什麽遇到什麽事情,我们都要在一起。
似乎谁也不知道,曾经有一个人,出现过又离开。
那个人是谁呢?
他认识爹爹,知道我们的身份来历。
他救了我和哥哥,但是,我却不知道他是谁。
远远的,听音廊响起了脚步声。
一连串的一直由远而近。
心终於落到了实处,好了,都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哥哥是好好的,丹丹哥他们也回来了。
……一切都会好好,如从前一样……
对吧,哥哥……
“还要麽?”丹丹哥坐在床头,手里拿著一个空杯。
我点点头。
他伸手在我鼻子上扭了一把:“你这小猪,真没用。明明是笙笙失了元珠,可是卧床不起的居然是你。我说,你就流了点儿血,至於天天装病啊?是不是练剑练烦了,故意说身体不舒服?”
我冲他皱皱鼻子:“喂,你知道也别说穿嘛——练剑好累的,你不要跟淮戈哥哥说我怕懒不要练了哦,你就说……就说我那天流血太多,惊吓过度,所以,不能练剑了。”
丹丹哥又倒了一盏热茶给我:“好,我不说就是了——不过你也够怪的,本来怕热怕得那麽厉害,现在三伏天啊,居然裹著厚棉被窝在屋里一动不动。”
我喝了口茶,手脚依旧冰凉泛寒:“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冷嘛。”
“只是辛苦了小离了。他找了好多帮手,把你的床从家里搬来,结果你只睡了几天啊。”
我不好意思,咬著下唇不吭声。
窗外的知了一声接一声的叫,热啊,热啊。
我却一点都不觉得热。
好奇怪哦。
往年的夏天如此难过,可是现在却觉得冷,盖著被子也还是冷。
小离哥请了郎中来看我,也看不出所以然。哥哥说,许是被摩族人的寒气侵体伤了经脉,一时不能好转。
我想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了。
虽然一直躺在床上病恹恹的,可是一点都不闷耶!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屋里面,哥哥,丹丹哥,小离哥,王永乐,他们总是有一个在屋里陪著我。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我最开心,什麽也不玩,什麽也不说,就这麽两个人一起窝在床上,说话也好,不说话也好,都觉得平静又快乐。
丹丹哥比较好动,也喜欢说话。小离哥会弄各种好吃的小点心,炖了汤做了好吃的菜,一天到晚都不想让我的嘴巴空閒。
就是……就是王永乐有点让人吃不消。
遇到他手里有活儿的时候还好,他雕他的我睡我的。
遇到他闲的时候,棋盘往我身上一拍,两匣棋子哗啦啦往床头一放:“下棋!”
我……装晕,可不可以啊?
呜……
王永乐其实生得满好看,就是……眉眼太灵活,表情没一刻安静。你看到他的时候只能想到猴子——哪怕是下棋的时候,他也总是抓耳搔腮皱鼻挤眼,一会儿抠抠耳朵一会抓抓头发……
这麽一只活蹦乱跳的大虾米,怎麽看,漂亮两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好今天算我运气好的,王永乐捧了一块碧玉在窗边,一手执著刻刀在那里划啊挖啊的。我抱著小玉虎坐在床头,看他在阳光下面眯眼撅嘴,实在很想笑。
不过他刻东西的时候是六亲不认的,你决对不能吵他。偏偏我心里有问题想问,好不容易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抹一把汗,端起杯喝了口水。我抓紧时机问:“永乐,你是不是也是学满三年就回去呢?”
永乐点点头:“没错啊。九戒这里只留人读三年的,三年一到你读的什麽样儿它不管,反正你得按时的滚蛋。不过话说回来,这种荒山野岭的破地方谁爱待啊,我早想走了。”
我抱紧了小玉虎:“可是,一走的话,我们,就见不到了啊。”
他咧嘴一笑,走过来倒了杯热茶给我:“小笨蛋哦你。你家里一看就挺有钱的,天马肯定也养著吧?都住在上界,又不是山高水远。你什麽时候想我啦,和你哥哥一起,骑马来我家做客呗。”
我转转眼珠,也对哦:“好啊好啊,不过你家住在什麽地方?”
他奇怪地说:“你不知道吗?我记得我说过。”
我摇摇头:“你肯定没说过,我一点都不记得。”
他抓抓耳朵:“是麽?我老记得我说过似的。呵呵,我住帝都,很好找的。西城左陵街一直走到头,门口有一对石马,就是我家了!”
我睁大了眼:“啊,你……你,那是你家啊?那,你家不就是御驾司的……嗯,王司马是你什麽人啊?”
王永乐一跳而起,眼睛睁得大大的:“咦?你知道啊?哈哈!我就说嘛,我家这麽有名气怎麽会有人不知道的!喂,有空去找我玩啊!哎,对了,你家住哪里?好象你也没提过呢!”
我想了又想,哥哥虽然说,一定不可以说。不过永乐跟我们这麽好,而且王司马我也很熟啊,应该没问题的。
“我住玉莲阁。”
王永乐抓抓头皮:“听著有点耳熟……也在帝都麽?路怎麽走的?回来我去找你玩。”
我想了想,好象有点绕弯子,不过不要紧,我抬头一笑:“王司马知道我住的地方,回来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他答应了一声,看我把茶喝完了,把茶杯接过去放一边:“静静要不要方便,我抱你去吧?”
我摇摇头:“不想去。”
他点点头,走到窗边继续刻他的玉石。
趁他刀子刚拿起来我抓紧时间再问个问题:“那个,永乐,你知道李尔他怎麽样了吗?”
永乐头也不抬:“哦,那小子啊。说来也不算他的错。他不是摩族人,而且他也没有害人之意……你哥哥没说吗?他已经先离开书院了。不过也是啊,换了是我,出了这麽多事,也还是离开的好。”
我点了点头。
好象有件事我一直没有注意去想。
辉月爹爹出身很神秘,是一支古老家族的後裔,那种可以治疗伤口的本领,只有他们家族才有,代代相传的。所以辉月爹爹会,哥哥会。
可是李尔为什麽也会呢?
啊,不想了,这麽复杂又没有头绪的问题想著真是白费力气,反正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永乐不说话,低头又刻他的石头。
我抱著小玉虎趴在床上。
都过了好多天,自己还是下不了床。
不过好在腿脚有知觉了,和那天那种失去的感觉不一样。
我在慢慢好转,哥哥的脸色一如往常,没有什麽改变。
我试著问他,那天他是怎麽对付那些摩族人的。哥哥只是抱著我笑笑,亲我的额头:“静静还小,这些事情,等你再大一些哥哥会教你。”
我老老实实的窝在哥哥怀里不动。
哥哥不肯教我,但是我很想很想学会。
我想变强,不再当哥哥的负累。
躺在床上不用念的日子过得飞快。
王永乐那块玉非常的硬,天天看他拿了刀在那里刻,就是没见刻好。
过一天问:“你看这个象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