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给你。”风见哲也将一罐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热可可丢到相泽拓实的怀里,另一罐交给父亲。
“我到护理站去办一些手续,老头,替我陪他一下好吗?”拍拍父亲的肩膀风见哲也转身往医院大楼走去。
从口袋里掏出七个小沙包,风见哲也的父亲开始玩起杂耍,吸引了原本在散步的病患与家属围上来观看,大家看得目瞪口呆,纷纷鼓掌叫好。
“献丑了、献丑了。”不好意思的将沙包收起来,风见哲也的父亲转头望著一脸震惊的相泽拓实。
“真的……太厉害了!"从来没亲眼看过杂耍的相泽拓实,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么高难度的表演,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还算不上什么呢!"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风见哲也的父亲从口袋里又掏出几枚硬币,开始在手上表演灵活的视觉魔术,再次引起一阵如雷的掌声。
“这是那孩子教我的。”他对者相泽拓实的耳朵说了这么一句悄悄话,语气中满是骄傲。
“哲也可以继承你的事业,你一定感到很高兴吧?”或许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让父亲为自己感到骄傲,相泽拓实语带感叹的说。
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风见哲也的父亲日光悠远地望向远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怎么说呢?你别见笑,其实他会学习杂耍一开始并不是因为喜欢。”
感到惊讶的相泽拓实瞪大眼睛,将坐在花圃旁的身子往前移动了一些。
“那时我还年轻,以为幸福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结果没想到这个美梦碎得这么快……”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还记得那个下雨的晚上,我们两人做完所有的家事等著他母亲回来,谁也没料到……我们永远也等不到她回家。
受不了这个打击的我,在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情况下,只好欺骗自己、假装她只是出去旅行而忘了回家的路。就这样消沉了三个多月吧,有一天忽然想起她最喜欢看街头杂耍,所以我才打起精神继续表演,当时心里想的是,有一天她也许会出现在围观的人群中对我露出笑脸,有一天……她会跟我一起回家,就像我们第一次相遇……”说到这里,风见哲也的父亲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彷佛接下来要说的话需要很大的勇气。
“与其说巡回表演是为了让更多人得到欢笑,不如说是因为我害怕回到这个没有她的伤心地……会触景伤情,让我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看著已经红了眼眶的他,相泽拓实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尽管只有一点点,也希望能够带给他坚强的力量。
“说来惭愧,当我寄情工作的同时,哲也只被我当成一件行李,一件刻意想要遗忘的行李……因为只要一看到他的眼睛,就会让我想起我所失去的……”说到这里,他一度哽咽,将脸埋在双手里。
“那段时间对他真的很抱歉,不过如果不是他的坚强,我恐怕到现在都走不出那个阴霾。说真的,一直过了一年多,我才真正体会到他是我妻子留下来最棒的礼物。
记得那时他才小学一年级,那一天,因为连续三天不眠不休的表演,回到家我立刻瘫在玄关的地板上,两眼发呆直视著天花板,当时我深信下一次张开眼睛的时候应该就会在天堂,而且就可以看到我的天使……我的想法果然没有错,只是我睁开眼看到的天使不是女人,而是那个臭小子,提到风见哲也,原本伤心自责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把我拖到床垫上、连衣服都换好了,看了墙上的日历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昏睡了好几天,在我床边还摆著一堆杂耍的道具……你知道这孩子当时跟我说了什么吗?”
相泽拓实摇摇头。
“我要照顾你一辈子。”
他轻叹了口气。
“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照顾这两个字恐怕都还不认得呢!不过他那双眼睛像是著火似的……闪闪发光,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接著,他就拿起床边的道具开始表演给我看。惭愧、真的很惭愧,在我完全忽略他的这段期间,他竟然一个人学会那么多技巧,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不舍中带著佩服的语气,他的脸上散发著身为父亲的荣耀。
“对了,偷偷问你一件事。”神秘兮兮的东张西望著,确定风见哲也还没出现,他才继续问道:"那家伙该不会偷偷养了小狗吧?"
“小狗?没有。”就那么小的一间屋子,如果养了小狗,不可能住了两天都没发现,加上那小子爱现的个性,如果养了狗,肯定也会训练它做一些特技表演到处秀给人家看吧!
“这就奇怪了……”风见哲也的父亲不可置信的托著下巴,仿佛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
看著一脸狐疑的相泽拓实,他解释道:“是这样子的,说来对哲也很抱歉。大概是一直居无定所的关系,这小子为了不让自己面对太多离别,他总是刻意与同学保持距离,有一天他开始有养宠物的念头,但我还是不允许,毕竟动物也会让人产生恋家的问题。在巡回的过程中,偶尔会遇到喜欢的流浪狗,但是我都对他说:
"如果它真的属于你,等你下次来的时候还会遇见他."不过这句话却从来没有实现过。”
相泽拓实还是不懂,这跟怀疑他养小狗有什么关系。
“那孩子其实很怕寂寞,自从我住院以来,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没有人可以说话、作伴,连他一向自豪的料理都没有人品尝,有一阵子显得很没有精神,但是最近明显有了改变,所以我才想他是不是已经收养了宠物。”
“真的没有。”怕寂寞?这倒是很稀奇。
没想到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也有著和自己一样的弱点。
“有没有打我的小报告啊?”风见哲也的大手突然出现在相泽拓实的头顶上。
“喂,轻一点啦!"
“渴死了!”他抢过相泽拓实手中未喝完的饮料,大口的喝光。
“你有没有家教啊?土匪!"
看到两人像小孩子似的打闹起来,风见哲也的父亲在一旁笑了出来。
相泽拓实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连忙向他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这孩子本来就是自己长大的,爱怎么骂就随你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因为他转学到我的班级。”
“而且是两次!”风见哲也在一旁补充。
“原来是这样。”茅塞顿开的他突然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搞不清楚状况的两人只能看著他傻笑。
当天傍晚,就在两人准备离开医院的时候,相泽拓实突然被风见哲也的父亲叫到一旁。
“我后来才想通,那孩子是因为害怕寂寞,所以才选择街头杂耍这条路,因为有观众的掌声与笑容陪伴他,所以他才不会感到孤独。但是我知道这样的东西是不够的,人心里的缺口是没有办法靠这些来弥补。”
看著儿子的背影,他继续说:
“失去最爱的女人的我还有哲也作为精神上的支持,虽然不足以取代但是我仍然感到满足,如今最令我担心的是,我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他就快要成为孤伶伶的一个人,那种曾经让我几乎崩溃的孤独不知道他是不是承受得住……”他的手紧紧握住相泽拓实,眼眶盈满泪水。
“你是这么多年来哲也唯一带回来见我的朋友,可见他一定非常重视你……就当作是伯父任性的要求,请你答应我,在他需要的时候不要丢下他一个人好吗?”
看著他担心的神情,相泽拓实毫不犹豫的接受了他的委托。泪水从风见哲也父亲的脸颊滑落,他低著头,紧紧握住相泽拓实的双手。
为期两天的期中考很快就进人尾声,当最后一堂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原本紧张的气氛迅速被学生们的吵闹声取代。
“明天有没有空?”
“不知道,干嘛?”相泽拓实将桌上的文具收进书包。
“有没有兴趣来看我表演哟!"风见哲也将一张演唱会传单放在桌上。
原本没有兴趣的相泽拓实,被表演的地点给吸引住。
“乐”?不就是上次遭人诱拐去的地下俱乐部吗?难怪当时的风见哲也打扮得一副骚样,原来就是在搞地下乐团。
“也好,反正明天不用补习,正好可以打发时间,”抱著去看看也无妨的心态,相泽拓实很快的答应。
“那就这么说定罗!"
来到不算陌生的街口,通往“乐”的楼梯口贴满今日表演的演唱会宣传海报,也有一些穿著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已经开始排队,看样子这个地下乐团似乎颇有名气。通往俱乐部的楼梯不过才几步路,抢著和风见哲也打招呼的人就不知多少。
第一次觉得身边的人和自己有著很大的差别,相泽拓实一时间也忘了数落他。
“你不会被吓傻了吧?”发觉相泽拓实一路上都保持著沉默,风见哲也有点担心是不是不该带他来这种地方。
“不要小看我!
“那就好,我已经在吧台留了一个位置给你,待会儿你就坐在那里看表演。”
风见哲也指著吧台的方向。
“现在离表演还有两个小时,你要跟我去化妆室还是先过去喝'点饮料?”
“我不想喝饮料。”
“那就跟我来吧!"
经过那个有著不愉快回忆的撞球台,两人来到大门漆成紫色的房间内。
“我带朋友来!”风见哲也开朗的声音吸引房间内忙著者装准备的工作人员。
“这位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嫂子吧?”理著紫色小平头的男生一脸好奇的来到相泽拓实面前,还将有色的太阳眼镜微微拉下,似乎要仔细端详个够。
什么传说中的嫂子?正准备否认的同时,他想起风见哲也上回解救他时似乎曾说了这么一句话。
紫色小平头的男子从头到脚打量过相泽拓实之后,对著大夥儿做出一个还算不错的表情。
正当大夥儿忙著招呼这位嫂子时,坐在镜子前一直背对著大家的金发男子突然站起来。“你们在胡闹什么?如果时间那么充裕,还不赶快去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他的金色长发如丝缎般飘逸,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抢眼。在他一声怒斥下,大家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跟你介绍一下,他是乐团的主唱,慎一."
“慎一,他是我的朋友,叫他拓实就可以了。”
当风见哲也为彼此作介绍的同时,那个叫作慎一的男子,带著审视的目光,将相泽拓实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再没神经的人都可以感受到他的不友善,只是相泽拓实不明白自己哪里招惹到他,还是硬著头皮跟他打招呼,他却刻意打个呵欠假装没看到。
“快去上妆吧。”慎一催促著风见哲也。
相泽拓实被安排坐在沙发的角落,静静地看著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运转著。虽然有些人会忍不住好奇来找他聊天,但愿是被慎一抓个正著,仿佛跟他讲话是不被看著慎一替风见哲也上妆时的认真表情,两个人的脸贴近到鼻尖都快碰在二的距离,不知道为什么,相泽拓实刻意将注意力转移到一旁的杂志上。
发觉到相泽拓实的不自在,风见哲也来到他的身旁坐下,让慎一不得不跟过来为他化妆。
“是不是很无聊?”
“没有……”心事被看穿的相泽拓实显得更不自在。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适合的东西终究勉强不来。”慎一的目光刻意飘向相泽拓实,仿佛这句话是针对他来的。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自己运不适合?你说对不对,拓实?”风见哲也用手时撞了他的肩膀一下。
相泽拓实只是低头盯著手中的杂志,不想参与他们的对话。
“再笨的人也知道癞虾蟆是不可能配天鹅的常识。”慎一没好气的说。 “就算是好奇好了,你难道没听过,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
慎一带刺的玩笑话,针针刺向毫无招架能力的相泽拓实。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说不上来为什么,相泽拓实不断感觉对方强烈的敌意。
“我的拓实才不是猫咧!"风见哲也对慎一做出一个不认同的鬼脸。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的话,一定也很可爱!"语闭,风见哲也突然将相泽拓实拉近自己,并在他太阳穴附近轻吻了一下。
这个动作立刻引起其他工作人员一阵作呕声,风见哲也脸上却露出得意的招牌笑容,—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反倒是被袭击的相泽拓实努力的用袖子试图抹去被吻过的痕迹。
一道蓝色的眼影倏地划过风见哲也的脸颊,“哎呀……”风见哲也大叫。
“活该!谁数你不专心看我……这边。”将风见哲也乱动的脸固定在自己的正前方,慎一拿起化妆棉小心翼翼的擦去他脸颊上的眼影,聚精会神的模样,彷佛他手中正在处理一件重要的艺术品似的。
即便是没有恋爱经验的相泽拓实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对于慎一对自己没来由的敌意现在已经完全了然于心。因为,美砂阿姨也常用这种目光看著老是在沙发上睡著的父亲。
难怪自从踏入这个房间开始,就一直觉得四周的人似乎都在背后窃窃私语者,看样子不知道这件事的人似乎只有自己。
风见哲也不是笨蛋,看他们的交情也绝非只是认识一两天的朋友,他不可能不了解慎一的心意,既然如此,又何必把不相干的他扯进他们之间?那家伙到底是什么居心?该不会只是纯粹想寻他开心、看他笑话吧?
一种被戏弄的感觉像是火山爆发后四处奔窜的熔岩,在流经的每一处都留下难以形容的痛楚。
亟欲摆脱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当相泽拓实站起身准备离去的同时,风见哲也迅速抓住他的手。
“你要去哪里?”
“要你管。”相泽拓实的话让正在一旁嬉闹的工作人员全都静了下来。
感觉到相泽拓实的异样,风见哲也握住他的手说什么也不愿意松开,他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似乎他一放手,将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表演就快开始了,不要乱跑。”命令的口气,让风见哲也充满了威严。这是相泽拓实不熟悉的一面,也是他没有坚持下去的原因。
“上厕所可以吧?”抽回对方紧握住的手,相泽拓实开门离去。
冷水一次又一次的泼在脸上,却怎么也浇不熄心中那股躁动不安的烦闷,相泽拓实抬起头看著镜中连头发都湿淋淋的自己。你到底是怎么了?他一次又一次的问,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真是可惜,好东西都被你浪费了。”慎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厕所的门口看著他。双手反插在臀部的口袋里,眼神中带著轻蔑与嘲笑。
他的出现让相泽拓实的不自在感更加强烈,他只想立刻离开这个只有两个人独处的空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走开。”
挡在门口的慎一没有因此动摇,反而兴味盎然的看著面前这个比他矮半个头,怒气冲冲的小老虎。
“话说完,我自然会走开。”点燃叼在嘴角的菸,慎一挑衅的将白色的烟吹向相泽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