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熙暗暗瞪了雷皓翔一眼,随即又别过脸去。皇上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还笑眯眯地跟他俩介绍:“林卿家,这位是朕的五弟,他只比你年长三岁,从小就文武俱全,朕常笑他,若不是生在皇家,他可能会同时考得‘文武状元’呢。”
他又转向呆滞中的雷皓翔。“五弟,这位是林睿熙,林卿家,今年的新科状元,你刚从香山回来,可能还不知道吧?”
“不……我已经……”雷皓翔早就听说过这位伊东岳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爷,也算见过他了,只是一时间说不清楚这复杂的关系。
这种酒色之徒居然还是文武俱全的王爷?林睿熙既气愤又惊讶。他萾ao*pai髁艘灰荆渥派舻溃骸拔⒊及菁逋跻!?br />
雷皓翔面露窘色,赶紧道:“林大人太客气了,很荣幸认识你。”
皇上见他俩看着对方的眼神不对劲,好奇间道:“怎么?你们已经认识了?”
“只是一面之缘。”雷皓翔边说边担忧地瞄着林睿熙的脸色,对方别开脸去,连看他一眼也不屑。
“这样啊,既然已经见过,那就无需拘谨了。”皇上笑呵呵地说。
雷皓翔尴尬地跟着笑,林睿熙则一声不吭,皇上继续热络地道:“对了,刚好林卿家写了一首诗,五弟你也看看吧。”
雷皓翔连忙点头,他走到案台前欣赏,对林睿熙的字赞不绝口。林睿熙感觉他的赞赏只是为了补偿那晚的失礼,他虚应着:“谢谢五王爷的赞赏。”,脸上依旧不见一丝笑容。
林睿熙个性孤傲,不屑官场上虚伪的客套,有什么心事全写在脸上。面对不喜欢的人,他决不虚意讨好,就算对方是王爷也不例外。
而雷皓翔虽生在帝王之家,个性却相当宽容热情,而今见林睿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他不但不生气,还暗自内疚起来。心想都怪那晚自己喝多了酒,做出那种无礼的事,难怪会惹他生气……
皇上隐约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波涛汹涌,他是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有什么过节,不过他们都是他欣赏的青年才俊,他倒相当希望他们能结交。
“别坐着了,难道今天这么热闹,不如到御花园的观鱼小亭小酌一杆,如何?”皇上提议。
“好啊,我也很久没有跟王兄喝上几杯了。”雷皓翔附和道。
一行人移师到坐落于湖畔上的小凉亭,皇上命人在亭内摆上果品,太监们捧上一壶梅子酒。林睿熙拿起来喝了一口,芳香的酒里竟然透着一股清爽的冰凉。雷皓翔看出他的疑惑,便道:
“这是从冰窟里拿出来的,梅子酒本身就能消暑降温,所以特别适合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品尝。”
“谢谢五王爷告知,让微臣增长不少见识。”林睿熙不温不火地回答。
皇上摇着扇子,笑着搭话:“皇城的夏季特别炎热,也没有能避暑的好地方,只好拿这种冰镇梅子酒解暑。说起避暑,还是要到香山去。”
他转向雷皓翔问:“对了,蓉妃还是不想回来吗?”
“嗯,母后她是最怕热的,她说想待到立秋才回来,还说让我也在那儿陪她,我实在有要务要处理,好不容易才说服她让我自个儿先回来。”
林睿熙在心里冷哼,什么要务?好一个借口,不就是去香品楼会花魁吗?他心中对这五王爷越发反感,已经认定对方是那种空有其表的纨裤子弟。
皇上继续与五王爷聊着,雷世轩偶尔搭上几句,唯有林睿熙闷不吭声。直到快散席的时候,皇上忽然道:“对了,林卿家还没有自己专用的马车吧?”
“回皇上,微臣向来都是以马匹代步的。”
“骑马固然是不错,不过在这种酷暑,还是乘搭马车比较舒适,这样吧……”他对雷皓翔道:“五弟,你的德王府与状元府是同路的吧?你回去的时候顺道送林卿家一程可好?”
“好啊。”雷皓翔很乐意地回答,林睿熙却面露抗拒,他婉言拒道:
“不必麻烦五王爷了,微臣自行回去就可。”
“卿家不必客气,就让他送你吧,你们一路上聊聊天也好。”皇上极力撮合。林睿熙不好再推辞,只好同意。
林睿熙坐上雷皓翔那奢华宽敞的马车,他一直盯着窗外,几乎不拿正眼看对方。雷皓翔端详着他的脸色,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忍不住道:
“林大人,那晚的事,我感到非常羞愧……我在这儿给你赔个礼,还望林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他还有脸拿出来说?林睿熙心中有气,不过他并非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野蛮人,他冷声道:“五王爷不必多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若不是今天遇到你,我确实已经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林睿熙在心里补上一句。
“你不在意,那就好了……”雷皓翔赔笑着道,他岂会看不出林睿熙险上的不悦?不过既然他这么说,自己自然是要迎合。
林睿熙看了看外面的景色,马车已经离开皇宫范围很远了,他不想留在这酒色王爷身边多一刻,便道:“多谢五王爷相送,请五王爷在此停车吧。”
“咦?可是你家还没到……”
“剩下的路并不远,我可以步行回去,请王爷停车。”林睿熙坚决地道,雷皓翔拗不过他,只得命车夫停下。
林睿熙下了车,走进人来人往的街道里。
第二章
竹林里弥漫着薄薄的晨雾,双脚跺在厚实的干草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只怪鸟发出尖锐的鸣叫,从头顶掠过。林睿熙昂首,眯着双眼,看着几缕阳光穿透茂密的枝叶。
四周的草丛蓦地簌簌作响,一个人影猛然从背后蹿出来,那人使劲箍住他的身子,林睿熙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就见一张挂着淫笑的脸向自己压来,在男人的唇凑过来的一霎那,林睿熙急得放声大叫:“滚开—!!”
哗啦——
一只完好的青瓷花瓶摔破在地,拿着抹布的小厮满脸骇色地看着地上的碎片。
林睿熙茫然地睁着眼,望着屋梁上的雕花。他喘了几口气才回过神来,原来,只是一场梦……林睿熙无礼地倒在躺椅上。
锦欢叔听到声响,从门外进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把花瓶打碎了……”那小厮哭丧着脸回答。
林睿熙半坐起来,道:“锦欢叔,不干他的事,是我说梦话吓到他了。”
“这样啊,不要紧了,扫掉就好。”锦欢叔走到林睿熙跟前,关心地说:“少爷,您这几天老是作恶梦,可能是身子太虚了,要不我给您炖点人参进补一下?”
“不用麻烦,过几天就好了。”林睿熙披上外衣,从躺椅上起来。
“家里的人参和虫草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炖来吃了……”锦欢叔还没说完,林睿熙敏锐地问:
“家里有很多人参和虫草吗?”
锦欢叔这才惊觉自己说溜嘴了,在林睿熙眼神的逼视下,他才支支吾吾地回答:“是啊……都是一些客人送来的……”
“什么客人?我怎么不知道?”
“是一些官老爷派人送来的,他们见您不在家,问候了几声,放下礼物就走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随随便便就收礼?”林睿熙责怪地说。
“不收下人家会说我们不给面子啊,而且少爷这几天总是进宫见皇上,回来累了一倒下就睡着,老奴也是找不到机会跟您说,于是自己作了主……”锦欢叔低着头,为难地说:“如果少爷觉得不妥,老奴命人送回去好了……”
“不必了,收了又送回去,更加不好。”林睿熙微愠地道:“锦欢叔,日后注意点,别再收礼了,那些人找上门来都是别有用心的,礼物也不是白送的,收了他们的好处就必须付出点什么。你也知道,我不想跟他们过多结交。”
“老奴知道……”锦欢叔低着头听他的教诲,正说着,阿广从门外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份请柬。
“少爷,这是恭亲王送来的请柬,说要请您今晚去他府上赏花。”
“又来了?”林睿熙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送一份礼物过去,说我没空,谢过他了。”
“少爷……”阿广别有深意地说:“这次的宴会您可一定要参加。”
林睿熙扬了扬眉,间:“你又有何见解?”
“少爷对朝廷的形势不大关心,所以您不知道。“阿广滔滔不绝地说:“如今朝廷里分成两股势力,一是以宰相陈之孝大人为首的官员派,一个是以恭亲王为首的王族派,这两派一直都明争暗斗,谁也不让谁。少爷现在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于是他们都想拉拢您,让您加入他们那边……”
“那又如何?我哪边都不想加入。”林睿熙厌恶地说,他最讨厌官场上的勾心斗角,让他置身事外就最好。
“少爷,可您上次不是参加陈大人的宴会了吗?”阿广一言惊醒梦中人,林睿熙会意过来了,他喃喃道:
“也对,我如果拒绝了恭亲王,就等于默认自己已经加入陈之孝那派,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去赴陈之孝的宴……”
那次的宴会对他来说真是灾难的开端,不但让自己卷入官场争斗,还害他被那个可恶的五王爷轻薄!林睿熙越想越生气,只恨覆水难收。
“是啊,少爷您明白就好了,所以,为了表示清白,这宴会您是一定要去的。”阿广继续努力游说,林睿熙自暴自弃地说:
“我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恭亲王的府第和状元府之间只隔了三条大街,步行过去也就一盏茶的时间。林睿熙出门前,锦欢叔让阿广跟他一块儿去,被他拒绝了。
阿广为人精明,也懂得人情世故,可林睿熙总觉得这人心眼子太多,怎么也无法由衷地喜欢他,他向来比较乐意亲近那些心思单纯一点的人。
来到王府,递上请柬后,一名奴仆挑着灯,把他带到花园里。园子里飘荡着香烛和花朵的芬芳,彩灯挂满枝头,花圃中繁花盛放。每个花圃之间摆放着一张大圆桌,桌上满是鲜果和各式小点心。客人们依次坐在原桌旁,边喝酒,边赏花谈天。
林睿熙来到后,大伙的闲聊声停顿了一下,一些人打量着他,交头接耳起来。林睿熙放眼看去,在场的人没几个是他认识的,主家恭亲王也不在,他顿时感到不自在起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幸好有几名比较热情的客人主动上前来与他寒暄,林睿熙便顺势与他们坐在了一起。
坐下没多久,仆人忽然喊道:“恭亲王到——五王爷到——”
五王爷?林睿熙错愕地看去。一名二十岁上下的英伟男子,在客人们的欢迎声中满面春风的走来,他身旁伴着的正是雷皓翔。
想不到又遇到他了!林睿熙的脸色立即沉下来,怎么自己千方百计想要避开的人总是出现在他面前?
宾客们一拥而上,将刚进场的二人团团围住,嘘寒问暖声始起彼落。林睿熙以人群掩护,独自躲在角落里,巴不得大家都别注意到他。可惜天不从人愿,恭亲王一边笑着回应宾客们的问候,一边笔直地向他走去。
“林大人,欢迎你赏面光临。”恭亲王主动示好,林睿熙只得客套地回答:“亲王太客气了,感谢您邀请我。”
“来来,别坐在这里,你的位置在这边呢。”恭亲王亲切地挽着他的手臂,把他带到上座去。林睿熙勉强地扯出笑容,坐在恭亲王给他安排的座位上——刚好就在雷皓翔身旁。
雷皓翔不把对方厌恶的神色放在心上,他亲热地与林睿熙搭话:“林大人,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看来我们可真有缘分。”
“大概吧。”林睿熙笑不出来,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句。他心中暗骂,就算是缘分也是孽缘!要是知道他会来,自己就算被认为跟陈之孝一伙也绝对不会赴这个宴!
雷皓翔是王爷,自然跟恭亲王是一派的,都怪自己考虑不周,来之前应该好好查一下他们之间是否有关系才对,林睿熙不断在心中责怪自己。
雷皓翔是聪明人,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料想他是不乐意见到自己。他也暗自叹息,林睿熙的品行和文采都是他所欣赏的,他向来喜欢结交这类朋友。只可惜自己无礼在先,看来想要林睿熙接受自己真是难比登天了。
他们各怀心事,都不吭声。直到恭亲王站起来对客人们敬酒,二人才跟着其他客人举起酒杯回应。
恭亲王积极地找林睿熙说话:
“林大人贵为新科状元,而今又极为皇上器重,不知道准备就任什么职务呢?”
“我没有打算过,一切都要听从皇上的安排。”林睿熙技巧地回答。
“皇上向来知人善用,林大人最擅长诗词歌赋,而今翰林院学士空缺,说不定陛下会给你安排这个职务呢。”
“感谢亲王看重我,只是,小人不敢随便揣测陛下的意向。”
“没事没事,陛下非常开明的。”恭亲王压低声音道:“怎样?你对这个职位有兴趣吗?我可以代为向陛下推荐,我保证除了你,没有人能胜任了。”
“谢谢亲王美意,我还是等陛下安排吧。”林睿熙不愿领这个情,恭亲王明显有点不悦了,他向雷皓翔打了个眼色,想让他帮着说服林睿熙。雷皓翔看到了,仅是笑着摇摇头,没事人一般继续喝酒。恭亲王讨了个满脸没趣,他低哼一声,别开脸去。林睿熙坐在他们中间,只觉浑身别扭。
到了歌舞表演的环节,气氛才再次热闹起来。客人们看到那名领舞的美艳舞姬后,都议论起来,惊叹的声音混杂着乐曲声飘来。
“那位不是‘邀月坊’有名的舞娘水凌兰姑娘吗?”
“是啊,她不是一直说卖艺不卖身,只会待在邀月坊里的吗?怎么会在这儿?”
“有什么好奇怪的?凭恭亲王的财势,将水姑娘买回来当自家的专属舞姬又不是什么难事。”
“这倒也是……”
恭亲王听在耳里,得意在心里。他对水凌兰招招手,对方随即摇摆着婀娜的身姿来到他身旁。水凌兰身上散发着一股独特的芝兰芳香,这香气仿佛对男子有神秘的魔力似的,林睿熙闻到下,心头也不禁一阵荡漾。
恭亲王搂着水凌兰的细腰,以得意的口气道:“兰儿,来,给各位大人敬酒。”
“是。”水凌兰柔柔地回答,捧起酒杯替席上各人倒酒。
轮到雷皓翔的时候,她的眼神显然变得不一样起来,雷皓翔的神色却很正常。他拿起杯子让她斟酒,水凌兰缓缓为他倒满,在酒快装满的一霎那,一张小纸条从她手心滑下,掉在雷皓翔的手边,由于有袖子遮住,其他宾客、包括恭亲王都没有察觉,唯有离雷皓翔最接近的林睿熙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