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不说话了,她把手上的东西放回桌子上去,张开了双臂拥抱过来,“傻瓜莫良生,傻瓜莫良生,莫良生是傻瓜。”
“肉麻的安雅。安雅是肉麻的。”我吐槽她,可最终还是把脑袋靠在了她瘦削的肩膀上。这样子被拥抱安慰,真是太肉麻了。可是我的心奇异地安稳下来,我并非一个人,不安全地被枪口堵著,不见天日。
“好好将养,总要再度入世面对生活,觉得难受就偷偷摸摸地哭好了,我会给你带来悲情电影。”
“谢谢你,安雅。谢谢你。”
“不客气,这没什麽的。”安雅拍了拍我的背脊,然後她放低了声音,“无论发生了什麽,我总在这里,在这个城市的。”
我嗯了一声。
有个人陪伴,有个人站在身後,在陌生的城市里知道自己不管如何都会有个靠山,就会生出许许多多的勇气。
那天,容嘉衍对我的要求没有任何回应,我想我现在知道他的打算了,他并不会放我回去。
我觉得无比烦躁,於是不得不反复翻我手中的书籍企图达到平静的效果,最後我放弃了转而听著轻音乐寻求宁静。
但是我做不到。
困兽。
这两个字让我无法保持镇定自若,甚至连安静都不能。
容嘉衍不放手,那意味著什麽?我不需要他来告诉我说,莫良生,你已经卷到里面来了你不可能脱身。我猜想,容嘉衍既然敢跟我提出交易,他就预料到过会有今天。不要说容嘉衍没有想到这一切,我根本不信。
他不放手。
我失去了一条腿。
我所有的证件都在容家,我被困在这里,外面是两个黑面守护神,我没有自由权。
容嘉衍,他到底要什麽……或者说,他到底是在准备要一个什麽结果?
思考让我头疼,我只擅长猜测他人的个性不会猜心,我总是太过轻易地相信人性本善,天下和谐,一切大统。那太天真了。
可我从来只会被动防御,不会主动攻击,而且我不信容嘉衍会有给我攻击的空隙。
我终於承认,我被困住了。
我向守在外面的保镖同志表达了我想见容嘉衍一面的心思,但是那个家夥只塞给我一部手机。那是容嘉衍送给我的手机,他真能耐,我记得它在绑架的途中被搜走,具体被怎麽了我不清楚,手机有GPS定位,定然是拿去做烟雾弹了,居然还能完好无损回到我手上,比我运气好。
我半是嘲讽半是苦涩地念叨完毕,翻开了通讯录,第一个名字并非我设置的安雅──她按照拼音排序,总是占据我手机名单上第一位,而是容嘉衍。
给容嘉衍打电话?
这个方法真是不错,可惜我的手指在拨出键上放了半天,只觉得没有什麽底气。
容嘉衍总是与我面对面,隔著一部手机,隔著千远万远的虚拟线路,我对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是胆怯,而是觉得那种方式太过於陌生,仿佛我跟他都可以换成另外一种身份进行对话。明明,明明,早就已经确定彼此的位置。
我的迟疑向来持续不了长久,组织了语言,还是不太确定自己不会被容嘉衍牵著走,但起码我拥有了自己的节奏,希望能在他强势之下挣得一分两分的权益。
电话接通的时间有点长,我反复地确认我的腹稿,不知不觉有些急躁。
“你好,我是莫良生,找容嘉衍。”
“不用这麽拘谨,我知道你是莫良生,我是容嘉衍。”
电波传来的声音很磁性,还很低调性感,我吓了一跳,“呃……你好,容嘉衍。”我无法阻止这种初次见面般的拘谨。
容嘉衍在电话那头低沈地笑了,要是他在我面前这麽笑,我敢肯定地评价,那是恶魔般的笑声,散发毒气,但是在电话里,我莫名地觉得那很性感。我为这个词Orz了,然後清醒了,“我想跟你谈一谈。”
“不急这一时。”
“我很急。”
“我不拦著你去解决私人问题。”
我差点炸毛,但是我忍下来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想怎麽样?容嘉衍。”开门见山,杀他个措手不及。
“不怎麽样。”他闲适懒散,“你现在是我容嘉衍的男朋友,你觉得我想怎麽样?我最想怎麽样的是把你压在洁白的病床上,明明知道外面护士就要来查房还要干得你死去活来。”
我闭了闭眼睛,咬牙切齿,“容嘉衍。你什麽时候放我走?”
“我还没有奸够你,玩够你,把你那里弄得松垮垮的明显还早。”
容嘉衍是他妈的下流的混蛋!
完全的,沟通不能。
我跟容嘉衍根本就不在一个星球上,我应该马上回火星去,地球太危险了不是我能待的。
不,就算他故意不沟通,我该说的还是得说。
“我不想跟你玩了,一条腿,两个月,相信那些打到我账上的钱已经足够付账,我们银货两清了。”
“不,没清呢,我为我的幸福将来又买了一份单。”
“你不要脸。”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简直不敢问这个混蛋又在背地里搞了什麽鬼。
“莫良生,你怎麽会以为我还有脸那种东西?哦,对了,顺便介绍下说,我没有良心,心肝是黑色的,脸皮是没有的,无赖是天生的。”
我觉得一口血已经到了喉咙口却完全喷不出,只能憋著。无赖不要脸还有钱有权有势,我拿什麽来斗?满盘皆输。
我默默地挂了电话,默默地躺下去,拉上被子。
BC。
第一人称(十)
十
在那之後,我有很长很长非常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容嘉衍。从夏末到秋天,甚至立冬都过去许久了,他都不见人影。
我说不清楚我这段时间的感受,我曾经询问一直守著我的保镖同志,只得来一个冷面。他们从不回应我任何问题,只把我当做空气,还是被他们拦起的玻璃窗一样阻挡著。在容家别墅里,我也没能问出什麽来,但是我能感觉到容嘉衍的遥控。
经历过最初的烦躁,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容嘉衍在,又或者不在,其实根本没多大意义。
从後来再回忆当日,就觉得那时爆发的我简直幼稚,而且,我隐隐地察觉到,那时实际上我是在容嘉衍撒娇撒泼。这个念头吓坏了我,我赶忙去做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幸好,复建进行的很顺利,那子弹损坏了我的膝盖,卡在里面取不出来了,行动稍有不便,但不至於残缺。
安雅对於这一点很是欣慰,她几乎每隔三天就会来看我,为了不让我无聊,还给我带来了许多书籍与电影碟片,然後在复建室外微笑地鼓励著我。
她曾经询问过两位保镖的事主,我的沈默让她有些不高兴,但最终她不再继续询问,只说:“莫良生,你要心里有数。”
我不知道她是否联想到什麽,我甚至不敢深究,只点头答应。
冬季降临,气温一下子下降了很多,膝盖也因此隐隐作痛,但三个月前我就不愿意再待在医院,房间里开了暖气,我盖著毯子在坐在厚厚的地毯上靠著床铺玩游戏。
从夏末到冬日,我除了复建之外,还承接了一些零碎的没什麽收入的设计活儿,正式兼职安雅所在杂志社新刊的美编。我的腿有问题,但是我的手我的心智没有任何问题,我胜任这些我已经很熟悉的工作,得心应手。
我规划了我的生活,上午一个小时,下午一个小时的复建时间,其他时间里,五个小时为工作时间,午餐与晚餐基本上我要求帮忙。晚上,是我一天里最空闲的时候。一般而言,十点锺之後是睡眠时间,偶尔会在书房看看书,但更多的时间我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待著。
与我而言,容宅永远都是容嘉衍的地方,我只是寄人篱下,只是暂时的客人。我与这里永远格格不入,我甚至对这里的房间都没有探险精神。
但是管家同我说:“莫少爷,你可以使用这里大部分的房间,但是二楼西翼的房间最好是永不踏入。”
我只好奇了半天,拄著拐杖在二楼西翼的房子门口徘徊了半天,最终打败了心中蠢蠢欲动,安静地呆在我该在的地方。
蓝胡子的故事告诉我们,不要有过多的好奇心。
有句老话说得好,好奇心杀死猫。
嗯,还有,冲动是魔鬼。
又完成了一个任务,看著电脑屏幕上任务栏标示任务的图标燃烧之後变成刻印,我点击了退出游戏,动了动我的脖子。
扣扣。
是窗户那边传来响动。
我揉著脖子的手顿住,诧异地往那边看去。
我住在一楼,之前是在二楼,现在一楼更为方便就搬下来了。窗户比较大,拉上厚厚的窗帘就显得屋内很暖。
扣扣。扣扣。扣扣。
那响动持续。
我心念一动,把膝盖上的手提电脑放在一边,撑著床铺站了起来。盘腿坐了一段时日了,腿有些麻。我挪动地去拉窗帘,我猜外面有谁在。
在我拉开窗帘之前,我都没有想到窗外站著的人是容嘉衍,他穿著银灰色的长大衣,呼出一团团白雾,左手优雅地插在大衣口袋里,右手还作势要继续敲击玻璃窗。他的眼神与我的眼神直接对上了,我愣住了,而他给了我一个微笑。
“出来。”他把手收回口袋,对我这麽说。
我的视线茫茫然地从他身上移开,突然发现外面居然正在下雪。
阴历的十一月,也是该下雪了。
容嘉衍不耐烦地又敲了敲玻璃窗,朝我勾了勾手指。他的肤色洁白,黑色的发丝如缎,他站在大雪纷飞的庭院里,对著我笑。
那个笑容蛊惑了我,我呆呆地把窗帘拉上,十分迅速却又笨拙地换了外出的衣服。我拿著围巾呆了一会儿,最终拿了两条。
走出房间的时候正巧遇上管家同志,他皱了眉头看著我一身外出行装但什麽都没有说,只点了点头便走过去了。
我飞快地跑出了大门,甚至都没有在意一直跟著我形影不离的保镖也跟著我出来了,我只看到容嘉衍站在门口一副等著我的样子。
我第一次发现我喜欢容宅门口的灯,它与房间里日光灯不一样,它是那种昏黄颜色的灯火,暖暖融融地照耀。那灯光之下的容嘉衍,看起来也非常暖。
我走到他面前才觉得不知道要对他说什麽好,迟疑了一下,“你回来了。”
容嘉衍的心情显然非常的好,他勾起嘴角加深了他脸上的笑容,然後他抓住了我的手,带著我往外走。
我被带著走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两尊守著我的门神退回到了屋里。
莫非容嘉衍回来没有通知他们?
我没有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容嘉衍已经带我上车,倾身过来给我系安全带。
“你要带我去哪里?”直到车子开了出去,平稳行驶出好长一段路,我才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动声色。
“去看雪。”容嘉衍回答。
“诶?去哪里看?”
容嘉衍迅速地睨了我一眼,“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闭嘴了。
在车里,移动著看著雪花漫天,打在车窗上,被扫开,那些雪花就好像故意要撞上来一般,没完没了,纷纷扬扬。路灯很高,洒下来橘色的光芒。绿化树上缠绕五颜六色的彩灯,一闪一闪,十分的漂亮。
我想我是高兴的,对於容嘉衍的突然出现。我偷偷摸摸地瞅了眼容嘉衍一直上扬的唇角,微微笑了。
车子开到了H市一个有名的观光俯视整个城市的半山腰的一个平台,这种天气也就只有容嘉衍会发神经到这里来。
山腰的风不是特别大,但是下车来,还是觉得非常冷。
容嘉衍看不得我抖成一团,从车里翻出一瓶酒丢过来,“喝几口。”
“哦。”我也不客气,慢慢地喝了好几口。
“漂亮吧。”容嘉衍站在平台架设的栏杆边,手扶著栏杆,说道。
我忘记把围巾系上,脖子上灌风,酒劲上来暖和了些,於是我把围巾翻出来。呃,我拿了两条围巾……
在这个位置,可以俯视整个城市的灯火。在一片暖融橘黄银河之上,漫天的大学簌簌落下。
“真漂亮。”我赞叹,一时忘了冷。
“刚下雪的时候最漂亮。”
“尤其是夜晚。”城市好安静。雪花好安静。
容嘉衍转身靠在栏杆上面对著我,那个姿势他做来真的是优雅极了。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看他,於是仰头去看雪落。
然後我被突然响起来的音乐给吓了一跳,容嘉衍居然打开了车门,开了音响。
温柔的前奏,温柔的女声,然後齐声的。
……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
……
“我总想著能带你来看初雪。”容嘉衍俯身,亲吻落下来之前,这一句呢喃从我耳边滑过去。
我不太确定那是否是我的幻听,只因为接下来他的攻势完全不是我能抵挡,实际上也不过是亲吻而已。只是那亲吻太过於热烈,那拥抱过於紧窒,那拂过耳畔的呼吸过於灼热。车里的音响在播放温柔又喜庆的《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女声一遍一遍地重复著祝福。
容嘉衍抱住我开始在雪地里转圈,间或亲亲我的脸颊、嘴唇、手指。
我想,我大概是喝醉了。
BC。
第一人称(十一)
十一
那条围巾我最终还是系在了容嘉衍的脖子上,甚至我後来还大胆地回吻了一下他。我可没有容嘉衍的手段,只是贴上然後匆匆逃离。
容嘉衍显然诧异,最後依旧微笑。
我的心情极好,在回去的时候,我还忍不住手指在他的手臂上跳跃。我想要牵他的手,因为他的手指看起来那麽纤长漂亮。
在十字路口,红灯亮起时,容嘉衍一手放在方向盘上,一手撑著下巴,那姿态,那模样就跟时装杂志里聚光灯下的模特儿一样。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容嘉衍,你的手给我牵会儿吧。”
容嘉衍没有侧头,保持他优雅高贵的姿态,手指却朝我摊开来。
我大喜,马上伸出爪子搭上去。
绿灯了。
容嘉衍轻轻就挣脱了我的手,继续专心致志地开他的车。我看著他的手指,心里莫名地失落。我想,今晚的雪太温柔了,音乐太美好了,我好像中蛊了。
法国餐厅,以我的水平,门口的法文分开来一个个字母我全部认识,组合在一起就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了。
正装,衣服还是容嘉衍亲自挑选亲自给我穿上的,那黑色的质感一流的衣服将我衬托得跟个暴发户一样。还在家里对著镜子的时候,我万分不舒服,可抗拒不了容嘉衍兴致盎然的表情,随便他将我似洋娃娃般打扮。
容嘉衍说:“让我们来一场约会。”
听到“约会”这个词,我心怦怦跳,觉得这个词带来的刺激过大,简直超过做爱。
这几日容嘉衍心情万分的好,一直笑著。於是,我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他回来了,我们再度回到最初在这栋房子里相处的模式,不同的是,夜晚我占据书房的沙发他占据书桌。偶尔我从电脑上抬头看著他专注工作的样子,就觉得这个人这个样子低调得很,可性感却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勾人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