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眼中,语声载满了不容怀疑的诚挚。
「为什么要说这些违心的话?你明知道我不会有半点欺辱你的意思,明知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更
接近你一点…有些伤口不是放着不碰就能痊愈,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懂…为什么…还要…逃避」
撑着一口气说完话,祁沧骥已是白着脸直喘气。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转过头躲避着祁沧骥的碰触,残雪硬是不许自己去看那眼神蕴藏的
深意,不去听那一言一语包含的情感,就怕会牵扯胸口那股无名闷灼的痛楚。
乱了…一切都乱了…夜,总是有着让人沉沦的魔力,残雪很清楚两人已跨过了那条谓之"敌"的安全界线
,界线之后的陌生却混乱的叫残雪感到迷惘,第一次,他不知道横在终点前的会是什么,再一次,他让
未来溜出了掌控,未知的恐惧一点点侵蚀着他淡漠的面具。
「….好…我不问…你的伤…我还没资格碰吧」祁沧骥缓缓地收回手,看样子他是高估了自己的对他的
影响力,似乎只要一遇上跟这小子有关的事,自己引以为傲的脑袋总会出错,连一向敏锐的直觉都变得
迟钝。
呵…真是陷的太深了,从什么开始的呢?什么时候与他之间变得不再只是场游戏?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再
也洒脱不了?
祁沧骥终于了解这样的追逐已让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对他,再也不是笑一就可以潇洒地抽身离去
,只因就在刚被拒绝的瞬间,心口那种紧缩的闷痛是他从不曾有的体验,该值得庆贺吗?这第一次的认
真…
(45)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 那样的夜色太美 你太温柔
才会在刹那之间 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张宇~
叛心(五)
「…谁都没资格…谁都没有…说故事…总是很容易,尤其是很久很久前的故事」沉寂了许久之后,残雪
的语声才幽幽响起,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软弱地给予回应,但绝不该是因为见他那落寞的神情才
心软…
为什么!疑问强烈地撞击着心口,残雪不懂,明明一再告戒着自己,明明知道未来有太多是他无法付出
,明明清楚那拥有后失去的孤寂滋味是何等凉,却为什么这冷漠的武装如今只因他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裂
了道口?
眼前的家伙,让自己遏止不了那一点一点被他释放出的情感,管不住自己冰融的感情在心底氾流,没想
过自己竟会如此贪恋他给予的温暖,会如此渴求着有他参与的明天…面对这样的自己,残雪只能紧握着
拳徒自懊恼。
「你说错了件事…会愈合的才叫伤口,初晴,是一段过往,虚渺的连我都握不住,你又要怎么去碰触?
你可以拿针线把伤口缝起来,但这段记忆,你能叫我拿什么抹去?」
一次就好,只有今夜,也许可以容许自己暂时软弱地将悲伤释放,可以放肆地任记忆奔流,就让那久远
的创口在今晚一次痛个够,等天亮起,将这一夜抛在记忆的彼端,他又可以重新做回那个无血无泪的残
雪,那个不在乎天塌地崩的残雪…
残雪在黑暗里勾起了唇角,表露出难得真实的笑容。
「残雪…你…」尽管星光昏暗,祁沧骥依旧看的清那抹淡淡的笑意,带着点悲伤,带着点落寞,就连透
出的语声都是他未曾听过的轻柔,面对如此反常的残雪,他不禁怀疑自己做错了,担心地想阻止。
「别打断我,难得我有兴致想说说故事,你不是想听吗?」长长吐了口气,残雪顺势向后微倾,只手撑
地,随意曲起一腿做枕,让祁沧骥仰躺的舒服些,另只手则不自觉地玩起祁沧骥披散在他腿上的长发。
「残雪,初晴…爹说我们是在雪融时分出生的,从有记忆起,我们就是彼此的影,她就像是另一个我,
只要眨个眼,抿个唇,我们就能懂得对方在想什么」噙着抹柔和的笑意,残雪娓娓道诉着。
「故事其实很简单…我七岁那年,一个夜里,欧阳家被所谓的盗贼血洗满门,大火噬尽了一切,最后只
有我娘带着我跟晴晴随着一名老仆逃出来…喔,晴晴,我一向这么叫她的」笑意悄悄地凝结在唇边,残
雪漆黑的双眸变得更加深黑。
「却不知怎么地,盗贼变成了仇家,百里追杀,或许从来就不是盗贼的问题…就这样,我们一路不明所
以地逃着躲着,不能够歇息,也不知道终点在哪」轻柔的语音平淡冷静,祁沧骥却在其中读到了淡淡的
情绪,那该是属于个七岁孩子的恐惧与伤悲。
「日子一天天过去,逃亡的人也一天天疲弱」轻轻地闭起眼,残雪回忆着那段没有明天的日子「一个手
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官家夫人能拿什么喂饱两个稚龄孩子?尤其是当他们根本不能停下脚步时…」
「你知道发黑的馒头是什么味道吗?带粪的馊食又是什么味道?」残雪睁开了眼,含笑低头望着祁沧骥
「很香的,你相信吗?这些东西对那时的我们来说就如同满汉全席那般丰盛」
「就连人血…尝起来都如琼浆玉液般甜美」浓的化不开的伤悲自残雪朦胧的眼中缓缓浮起,语声也变得
飘忽细微。
「逃亡的某天,娘出去找吃的,我跟晴晴则在破屋里躲藏着…晴晴在哭,她肚子绞痛着,许是饿过头了
,许是病了,我不知道,我只能抱着她,哄着她,盼着娘快点回来」
「初晴哭着吵要回家,说她会乖乖听爹的话,不再偷懒贪玩…她已经迷乱地忘了家已经没了,爹也早就
死了…我把晴晴抱的好紧,好怕她会连我都忘了,好怕她等不着娘回来」
再次伸手探向残雪的脸庞,祁沧骥心疼地抚着那张带着茫然的面容,这一次,残雪没躲开,反而翻掌覆
上他的手紧紧握住。
「最后,娘是回来了…我却宁愿她那天从不曾回来…永远都…别回来…她要我去睡会儿,抱过晴晴轻声
哼着歌,就如以往在家时的每个夜晚那般,至今我还记得娘那时的歌声有多温柔…」
「你猜我是怎么醒来的?」虽然残雪是扬声问着,祁沧骥却从他没有焦距的眼神中明白他不需要答案,
或者说,他问的是记忆中那个七岁的男孩。
「是在一阵漫鼻的血腥味里醒来的,娘正端着只碗在喂我,入口的感觉是那样的浓滑温热,味道却是腥
羶的将我从睡梦中惊醒,当我张开眼,就看见碗里盛满了一片鲜红」
「这红…很熟悉的,它曾溅洒了我跟初晴一头一脸,这一瞬间我想也不想的就呕出那些入腹的鲜血,娘
却突兀地捂住我的嘴,厉声叫我咽下,我想反抗,却看到娘身后的初晴奇怪地躺着」
「等看清她的模样时,我早吓的忘了挣扎…她的手腕被划破了道大口,那涌出的血泉就被她手臂下的大
碗盛着」迷乱地闭起眼,残雪又彷彿见着了那一地的腥红。
「我慌着想帮她把伤口堵住,娘却拦着不让我过去,说初晴太累了,该好好的休息,我不应该去吵她…
我不懂,初晴明明受了伤流着血,娘为什么不救她,我更不懂,初晴应该要哭着喊痛的,她却是扬着一
脸的笑,就好像她只是睡着了,正做着好梦…」
「很久…很久以后,初晴手上的血不再流出,娘才放开我,将那大碗拿到我面前要我喝下,直到这时候
我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是牺牲了初晴让我活下去」
「残雪…」轻声唤着,泄漏了祁沧骥满心的不舍与怜惜,他没料到残雪这段所谓的故事会是这般残忍。
「别同情我,不值得…在我知道娘做了什么以后,我没有吵没有闹,连为晴晴掉滴眼泪都没有,我就在
她面前一口一口吞下她温热的血」缓缓地睁开眼,残雪的眼里有着无比的疲惫与沉重。
「别责怪你自己,那时候你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你无能为力的!」
「无能为力?对,我是无能为力」残雪闻言笑了,迷濛的双瞳瞬时变得清澈明亮「我不恨天地,不怨鬼
神,甚至这一切的始作庸者我都不怪,我就恨我的无能为力,恨那女人自以为是的偏颇!」
「那女人?你恨你娘?」祁沧骥迷惑地轻摇了摇头,这小子绝对不是宽容慈悲之人,却为什么竟恨自己
的母亲甚于毁家灭亲的仇人?
「没错,我恨她」清晰地吐着每一字,虽然残雪的声音依旧轻柔,祁沧骥却明显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怨意
「我恨她摆脱不了女人的传统束缚,恨她就为了欧阳这个姓氏可以狠心牺牲自己的女儿,恨她竟连一个
机会都不给晴晴,更恨她这般残忍地拉我一道做凶手」
「别说了…残雪,她纵有错,也是因为爱你…她希望你能活下去」心疼残雪的自责,祁沧骥却不希望他
恨那可怜的女人,他很明白残雪如果不能释怀,这股爱恨交织的痛楚只会继续转嫁到残雪自己身上,成
为更沉重的罪恶感。
「凭什么!凭她自以为是的爱?就凭这个可以决定晴晴的生死、决定我的痛苦?这叫爱我?她爱的是她
自己!她只是怕做欧阳家的罪人!呵…她凭什么以为活下来对我来说会是好?你觉得我现在活的好吗?
」
「残雪,选择权在你,你可以决定你要怎么样过日子…逝者已矣,你的机会既是牺牲初晴换来的,那么
你更应该好好珍惜不是吗?…也许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你就能把这一切看的更清楚」
「…想看我哭吗?」有趣地睇视着祁沧骥,残雪笑了,之前的哀伤与怨怒随着这一笑消失无踪,彷若真
只是个故事而已「呵…来不及了,大将军,我的泪早留在那一天,这双眼已经乾涸了十二年,它不会为
你破例的…好啦,故事说完了…天也要亮了」
「再说个吧…你是怎么成为黄泉杀手的?」看着残雪神情的迅速转变,祁沧骥知道残雪的裂口已经收起
,虽然觉得可惜但也开心自己又更接近他一步…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来,他绝对有毅力与能耐敲进他这
层壳里,把他的心掬在手上呵护。
「姓祁的,别得寸进尺」残雪低下头瞅了眼祁沧骥,却在下一刻转离回避着那灼人的视线「…算了,你
这家伙若不占点便宜大概就不姓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故事,黄泉只是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我
,他救我的命,我替他杀人,互相利用而已」
「满意了吗?祁大将军,有力气说这么多废话表示你也该恢复的差不多了」伸手将祁沧骥自腿上搬移开
,残雪起身伸展着僵屈一夜的躯体,就看着绚烂的初阳自地平线缓缓升起。
又是新的一天…残雪迎着朝阳闭起了眼…这一天又该怎么过呢?晴晴…
(46)
回不到原点 靠不了岸 失舵的心 只随你 浮移飘动
浮(一)
「别躺在那耍赖,想学我找揍挨就该有本事承担后果」头也不回地掠着话,残雪缓缓睁开乾涩的双眼,
深吸了口早晨沁凉的空气,藉以平复这一夜杂乱纷踏的心绪。
「我没听错吧…你承认你是欠揍?」古怪地瞥了眼残雪,祁沧骥伸手扶着岩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经过
残雪的帮忙与一夜的休憩,耗损的内力已恢复了三四成,胸前的鞭伤虽疼,倒也勉强还可以行动。
「哼,至少我没被人摆平在地过」半转回头,残雪不屑地瞪了眼祁沧骥。
「是,别人光听你老大名字…魂就已经掉了半了」低声咕哝着,祁沧骥脑中又闪过残雪话语的片段「喂
,照你说的…你爹也是在朝为官吧…欧阳…欧阳…吏部恃郎欧阳磬?」
「我说过什么来着?祁将军是在做白日梦吧」轻描淡写地否认祁沧骥的问语,子夜般的黑眸中再无一丝
昨夜软弱与迷惘的残影「别拖拖拉拉的,往那儿走?」
「…」凝视着残雪被朝阳照着发亮的侧脸,祁沧骥心底不禁感慨着…自己是向前跨进了步,可这小子却
也跟着退,这样下去,他得到哪一天才抓的住这小子飘摇的心绪?看样子往后的日子还有得磨了…
「往牛角坳,我要魑魅带人去那…小雪儿,在走人前,我看我们得先招呼招呼这些客…」犹在思忖着怎
么抓住这团雪的心,祁沧骥就察觉出周围不寻常的气氛。
不待祁沧骥将话说完,残雪早已激射而出,身形曼妙地翻腾旋舞在圈围的人群中,周身缀饰着片片银芒
与朵朵艳红,若非是刺鼻的血腥味提醒着,简直叫人误将杀戮当作场华丽的舞。
这些倒楣的家伙…祁沧骥不禁摇头感慨,打心底可怜那些还搞不清状况就被杀的七晕八素的家伙,这小
子八成是将昨晚失常的懊悔趁机发泄在这些不速之客的身上。
一定要活的这么辛苦吗?明明不是无情之人,却偏不肯承认自己也是个有笑有泪的血肉之躯…为什么要
选择这种方式过日子呢…祁沧骥双眼紧锁着翻飞的水蓝色身形,目光是不曾在残雪面前显露出的浓炽。
另一批土黄色的身影悄悄地在祁沧骥周围出现,每人手上都拿着带钩的长绳,虎视眈眈地观察着标的物
的行动。
长索暴起,打断了祁沧骥的相随的视线,本能地侧身闪避,却叫胸前的伤势绊着缓了些许,利钩划破了
手臂,添了道淡淡的血痕。
撤下扣在手腕间的双匕,祁沧骥玩味地瞥了眼伤处,覆唇将血渍吮出吐掉…除了局部的麻感外,没什么
其他的不适,看样子这伙人的目的不像要他的命,倒像似想要生擒他。
有意思,他们是看出了什么吗?祁沧骥以最小幅度闪躲的四面八方飞袭的长索,一方面节省体力,一方
面也同步思索着,他记得上一次交手那个瘦高的家伙似乎挺在意自己的身分,恐怕是当着他的祁姓才有
眼前这等礼遇吧,问题是他们怎么能肯定呢?
长索逐渐交相成了网面一步步逼近,祁沧骥估量着自己的体力,考虑是否该运匕破网而出,当黑匕开始
在掌间旋舞时,眼前的黑索突然被道银光斩断,原本迫人的网面倏地裂开了一大道缝隙。
「小雪儿,谢啦」跟迎面飞身而来的残雪悄声打了招呼,祁沧骥笑的开怀,看来自己在这小子心底还是
有几分份量的,若是他知道残雪是破天荒头一遭在搏杀中注意到旁人安危的话,怕更是会笑的合不拢嘴
。
真是见鬼了!残雪低咒了声,一向杀起人来都是管他东南西北的,这次居然会分神留意这家伙,更可恶
的是当脑子还釐不清怎么回事时,手上的流虹就像有自己意志般地挥舞出,两只脚也接着无意识地跟进
。
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残雪索性将腰间缠绕的织带一并扯下,忘了他一向都是先予敌机会的原则,双手分
扬,瞬息间长索劈哩啪啦的断裂声此起彼落,如败絮般纷纷坠地,只剩下一个个目瞪口呆的黄衫人如傻
子般空握着索柄楞在当场。
「发什么呆!抓不着就杀了!」伴随着叱喝声,五彩缤纷的烟花火炮在空中绽放,一个消瘦的人影如鬼
魅般欺进,粗黑的鞭尖笔直地刺向祁沧骥的后心,其余的杀手也跟着取出随身的武器圈上。
抖手将织带卷住祁沧骥的腰身扯过,残雪迅速地将流虹削向长鞭,银瀑就如同有生命般灵巧地沿鞭身窜
上直袭发话的血鸢。
被残雪拉着左闪右躲,祁沧骥只能苦笑着举臂打发几名近身的黄衫杀手,这一生他还不曾这么狼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