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说不出的感觉,路西法一贯的任性似乎并没有表现的很明显。而且他对塞利尔的话也不明不白。
塞利尔说:“陛下从他诞生的时候开始,就是没办法摸透的。几万年过去了,还会让我觉得,或许有一天,他变个样子我就再也不会认识他。”塞利尔的语气很淡,可是却有点寂寞的意味。
我没法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塞利尔的额头。
塞利尔说:“别用这个动作。”说着就转过头不看我。这个动作,我怎么会用这个动作?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只能愣愣的让手指停在空中,不知道该停在那里还是落下。
舞曲很欢快。玛门在舞池中央跳的最活跃。路西法还是软软的靠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手中端着红酒,眼睛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塞利尔也找了地方坐下来,静静的等待路西法说的有趣的事情。
这样的地方,吉贝尔不会来。毕竟不是地狱的人,而且有天使在场,血族会无法忍耐他的光芒。我这样跟自己说了,却还是往门口看去。殇已经回到人界了吧。或许有一天塞利尔给我的梦会成为现实也说不定,不过现在的我,只要能逃出安然的塞利尔的控制已经很不容易。
贝利亚叼着烟杆跑过来,他的身上散发熟悉的味道。塞利尔曾说他讨厌。我就想,我身上会有什么样的香气,会不会靠近谁就会沾染到味道?
贝利亚靠的很近,玫瑰红的头发都落在我的身上了。他说:“不能跳舞真是可惜了。”
我笑着看他,点了点头。
贝利亚说:“我以为可以快乐的享受囚禁的只有夜残一个。”
塞利尔不说话,我也就继续微笑。是啊是啊,大概就只有我一个了。就算被弄得破破烂烂,变成多么凄惨的模样,也会微笑。因为必须继续下去,维持生命直到我看到结局。
结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但我相信,即使是永恒的生命也会有结局,是最终的归宿。即使永远如西西弗一样推着石头上山,不断滚下来再推上去,也是足以让我欣慰的结局了。
过了很久。知道所有的十三首曲子都放完了,路西法才再次站了起来。我觉得就刚才看来,他的腿也好像不能动了一样。
路西法说:“那么就送给权天使长他来地狱的纪念品吧。”他向多玛看去,多玛点了点头。说是点头,也不过披风微微动了一下。多玛举起手,可是越过了长袖的手掌上也戴着黑色的手套。他还是一寸皮肤都没有露出来。
我盯着路西法,直到他的前面凭空出现黑色的结界球。
106章
这个结界球和关着玛门的那个不同,里面是漆黑一片的,完全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路西法笑着说:“你能猜到是什么吗?”
赛瑞卡目不转睛的看着飞到他眼前的球体,似乎想伸手触摸却遏止自己的想法,一动不动。
路西法说:“怎么了?连碰都不敢吗?”他的双手放在身后,挺拔的身躯好像无法超越的巍峨山岳。路西法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好像在强迫别人即使是毒药也要顷刻饮进。
赛瑞卡伸出纤细的手指,带了点犹豫的碰到了球体。刹那间,球体表面的那层薄膜似乎被破坏,发出黑暗的灰蒙蒙的光芒。我从没见过的,黑色的光芒。似乎一道夜幕把所有的一切笼罩,连赛瑞卡的天使之光也黯淡了一般。尽管并不强烈,可是却让人无法睁眼。
而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夜残的身体。
如果那是夜残,那我是谁?我眼睁睁的看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或者说是和我没有被改造以前一模一样的脸孔和身体。穿着婚礼时候的袍子,胸前七色宝石项链奕奕闪光。原来我睡着是这个样子。我下意识的看向路西法,他只是带着莫明的微笑看着漂在空中的“夜残”的身体。
塞利尔在我耳边轻轻的说:“看来已经有人为我准备了夜残的替代品,你说是不是啊,雷伊洁尔?”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另一个时空,缥缈的几乎不可闻。
贝利亚似乎也很吃惊,一直咬着的烟杆也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赛瑞卡似乎也有点惊讶,但是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淡淡的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路西法说:“你不是说喜欢夜残的吗?我可是亲自要来给你了。”
赛瑞卡说:“我并不需要。这我似乎已经说过了。”
路西法招了招手,“夜残”的身体就落在他怀里。那具身体好像已经死了一样,紧紧的闭着眼睛。我看着自己的脸,还躺在路西法的怀里,说不出的怪异。
路西法一边抚摸着“夜残”的脸,一边说:“如果我说这就是你要找的圣杯那?”
路西法的声音好像绽放在漆黑夜幕中的烟火,轰的炸开,惊起一地繁华。四周突兀的没有了声息,我能听到呼吸声都被可以的制止,唯恐错过任何一个字。
赛瑞卡说:“陛下说得可是认真?”
路西法点点头:“再认真不过。”
赛瑞卡说:“我现在失去了辨别的能力,所以希望陛下向我证明一下。”
路西法说:“这很简单。”他让“夜残”飘在空中,慢慢走回楼上。我盯着他的背影,拉了拉塞利尔的衣服。塞利尔说:“很有趣不是吗?”
我忍着喉咙的疼痛说:“那是什么?”
塞利尔说:“那是夜残。”
我说:“那我是什么?”
塞利尔说:“你是雷伊洁尔。我的人偶。”
我沉默,垂着眼睛看自己的手指。曾经带着几百年的戒指被摘去后,我本以为会继续留下痕迹。可是不过短短的几日,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身上,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的东西。身体不能动,胸口还有没有完全愈合的伤痕。这副样子,就算说自己就是夜残也不会有谁相信;即使相信也不会跟塞利尔作对。真简单,这么容易就被替换了。
路西法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人。我看到他又是一惊。
殇披着黑色的披风,只露出一张魅惑的脸。他微微笑着,跟在路西法身后,好像一个影子。身上披着的披风应该是为了抵挡赛瑞卡的天使之光。隔了这么久,再看到这张脸,心中竟没有了波澜。最残酷的也不过如塞利尔给我的梦境,被他忽略到耗尽终生。如今我还能看到他的脸,看到他一如既往的笑容,似乎已经满足。
路西法说:“这位是谁,我不必介绍了。他最能证明夜残的身份。”
赛瑞卡看着殇,微微点头算是行礼。不过他向来是不喜欢血族的,所以马上挺起了腰,说:“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圣杯?”
殇说:“你可以割开他的血管看看。”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我早就不会跳动的胸口猛地一痛。
好像凝望后懵然发现的空虚和失落,刺进心头痛不欲生。不论是真是假,我只看到他伸出食指的指甲如刀刃一样锋利,抓起“夜残”的手腕,对着青色的血管笑着划去。血液好像小溪一样潺潺的流出来。过往不过一瞬就这样失去了。
多玛拿着一只水晶高脚杯走了过去,接着不断流出的血液,很快就盛了一杯。我清楚的看到,血液带着金色的闪光,和当初我刚刚失去力量的时候吐出的血液一样。多玛把杯子递给赛瑞卡,就默默的走回路西法的身边。
殇说:“怎么样?可以证明了吗?”他舔了舔指甲上沾着的血液,不过并没有吞下去,只是吐在一边。我看着曾经以为永生不见的男人,近在咫尺却行如陌路。
赛瑞卡说:“您需要我用什么来交换他?”他目光如炬,坚定的很,完全没有怀疑。我却越来越疑惑。路西法什么意思?我就是圣杯?这话换成别人说我肯定笑着说他不可理喻。但是路西法却让我没有办法怀疑。连赛瑞卡都说,在地狱没有路西法不知道的事情。难道我就是圣杯?简直不能相信。因为路西法曾经说,我的母亲很可能是夜之魔女莉莉丝。莉莉丝会生一只圣杯出来?会笑死人。
路西法再次把“夜残”送到他眼前说:“我不要什么。既然是见面礼,就是送给你的。”
赛瑞卡眨了眨眼说:“就算您不要,血族的族长也不会毫无所求。我可是清楚的记得他对于夜残的溺爱。”赛瑞卡就是路易,自然见过殇。在阿拉罕布拉王宫,我和殇在路易的面前做爱,也是我最后一次和路易说话。
殇说:“我只要你的承诺。”
赛瑞卡说:“什么?”
殇说:“带着他马上离开地狱。”
我只能愣愣的看着殇挑着嘴角说这么残酷的话。若那个身体是我,即使在梦中听到这样的语言我大概也会醒来。我这样想着,就发现“夜残”真的醒了过来。
和我一样的墨池一样的黑色瞳孔,睁开时微微泛出涟漪的光芒。
他说:“谁……”孩子一样无知的脸孔,比我纯洁。似乎找到了殇的踪影,就挣扎着要回到地面。路西法眨了眨眼,“夜残”就落回地上。他扑到殇身上,抱住殇不放。
殇笑着搂着“夜残”,拍了拍他的后背。殇说:“你要跟他回天界。”
“夜残”说:“不要。我就跟着你。我喜欢你,殇。”
我看着这样的场景笑,真是比我纯真的多。带着懵懂的无畏,横冲直撞的情感喷薄而发。我曾如此羡慕能够在喜欢的时候说喜欢,在爱的时候说爱。可是我自己的语言被剥夺,嘲笑得体无完肤。从此支离破碎。现在连喜欢都无法说出口。
殇搂着他说:“乖。”然后安抚似的亲吻他的脸颊,穿过黑色的发丝看向赛瑞卡等待他的回答。
赛瑞卡说:“这不取决于我。如果我拿不到原来的身体,我就算离开这里也回不了天界。”
殇说:“那我放宽期限。只要你找到身体,就离开离开。”
赛瑞卡点了点头。
路西法走回沙发旁边,端起被侍者重新倒满的酒杯,重新坐下说:“这份礼物,你还满意吗?”
赛瑞卡说:“希望陛下还能允许我继续在这里寻找我的身体。”
路西法说:“那是当然。不过你暂时住在我的宫殿好了。”这位任性的君王还是对赛瑞卡直接找多玛记恨着。
停了停,看到赛瑞卡点头,路西法接着说:“没有其他的事情,今天的舞会就到这吧。”
“夜残”时刻也不离开殇身边一样,紧贴着他。他说:“殇,我们回去路西法的宫殿吧。”
殇说:“好。”然后就伸手拉住好像孩子一样的“夜残”穿过人群离开。
就在他们就要走出大厅的时候,玛门忽然说:“老爸。这是今年的愚人节礼物吗?”
殇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玛门继续说:“冒牌的就是冒牌的。你们还能这么入戏。”
赛瑞卡直直的看着玛门。路西法说:“玛门。你知道什么?”
玛门说:“刚才取血的时候,他的血液落在地上,我离得这么近都没有感受到召唤。”
赛瑞卡说:“什么意思?”
玛门说:“得到召唤七十二魔神力量的夜残,怎么会忽然失去了力量那?老爸,你给我解释一下。”玛门咬着自己的额发,淡淡的出口。
我看着在场的人,拉哈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贝利亚始终没有出声,梅里美也翘着黑色的嘴唇微笑。明明参加了我的婚礼,看到了我和殇的诀别,现在还能若无其事的看戏,梅里美我还能明白,而贝利亚那?屈从于路西法的决定吗?
107章
路西法说:“他就是圣杯。外形重要吗?”
玛门说:“可是他不是夜残。”交叉着双手放在胸前,理直气壮的要求路西法的回答。连贝利亚都不出声的情况下,也只有玛门敢顶撞他了吧。我耐性的等待路西法的解释。对赛瑞卡的,也是对我的。
路西法说:“你找他做什么?不是很讨厌他?不见了比较称你的心愿。”
玛门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把他藏了起来享用了?老爸,你怎么越老越愿意撒谎了?”
路西法说:“你好好收集你的宝石,别跟我这添乱。”
赛瑞卡似乎也明白了整个事情,于是站在路西法的面前说:“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路西法说:“只要他是圣杯,什么躯体有什么关系?难道我特意找个你喜欢的外形还做错了?”路西法真是有趣,即使处在被指责的立场上也不见丝毫慌乱。好像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我看着玛门,看起来有点笨笨的,头脑倒是还不错。小王子也不是好糊弄的,走到“夜残”那里,拉着他的手腕走了回来。
“夜残”说:“好……疼。玛门,你要做什么?”揉着自己的手腕,黑色的眸子带着疑惑。
玛门直视他的眼睛,靠的很近。小小的虎牙嗤笑着问:“你答应过我什么?”
“夜残”说:“答应什么?”他转头望向殇,似乎在寻找答案。
玛门说:“老爸。你做的太不像了。以前你要是玩这种游戏都会连记忆一起给他的。”玛门问的,大概就是指我答应他不会上路西法的床的承诺。看来假的“夜残”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赛瑞卡瞥了一眼玛门和“夜残”说:“看来陛下并不是诚心帮助我。既然如此,只能我自己去找了。”
路西法挑着嘴角说:“不信就算了,我已经把圣杯给你,是你自己不要。不过你以为就凭现在的你,有可能找到另外的圣杯吗?”
赛瑞卡说:“多玛会帮助我。”
路西法说:“如果我不许,他就不会帮你。”
赛瑞卡盯着路西法得意的脸,许久没有说话。两人的视线就交织在空中,周围的氛围突兀的阴沉下来。路西法的心情总是很容易影响炼狱之门的天气,霎时间外面的天空也灰暗如暴雨之前。
路西法目不斜视,却伸出一只左手朝向我们,说:“塞利尔。”
塞利尔听到他的呼唤,就把我放在一边,慢慢走了过去问:“陛下什么事情?”
路西法终于移开了视线,我感到赛瑞卡也松了一口气。路西法说:“帮赛瑞卡找他要的东西。不要让他接近多玛。”
塞利尔看了我一眼,说:“是。”
路西法注意到他的眼神,也看了我一眼,说:“你的人偶叫什么?”
塞利尔说:“雷伊洁尔。”
路西法说:“天使的名字与血族的身份多么不匹配。不过他很不错。就让血族族长暂时帮你保管一段时间吧。”
不等塞利尔发出反对的声音,路西法就洋洋洒洒的抖动黑色的长袍向门外走去,身后似乎绽放朵朵曼珠沙华。多玛向赛瑞卡点了点头也跟了出去。赛瑞卡的脸色没有变化,我甚至开始怀疑他到底会不会有平静意外的表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默然。“夜残”还茫然无知的站在大厅中央,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殇走到我跟前,伸出手。就像他曾经把我带离人类的时候一样。居高临下的笑容,凝固在那只几百年都没有变化的漂亮的手上。手指上,有黑曜石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