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完美的爱情宣言
第四十五章 龙阳阁
感情的事不必勉强,新欢旧爱,都是人之常情。
【185】
何席优领命离开以后,连相柳靠在椅子上喝着咖啡,又想了一些事。
虽然他继承了辉夜城主之位,但并不表示他同时也成了司徒家族的男主人,作为统辖辉夜城百余年的司徒家族,如今统治权落入一个外人之手,肯定不会就此俯首称臣。
司徒家族是个庞大的家系,直属家眷、宗家血亲、远方亲戚、乃至代代服侍司徒家族的卿堂及卫堂,其中几百口人都比连相柳这个与司徒家族毫无瓜葛的人有资格坐上辉夜城主位,只凭前任城主的一句诏令,虽然能拥立指定的后继人,却不能服众。
司徒家族必然会有人密谋篡位夺权,连相柳很有自知之明地认识到,自己只是司徒空拿出来阻挡家族势力的一块盾牌,同时还兼顾了牵制司徒静王的作用。
整个家族都怕那个男人,这点毋庸置疑,连相柳自小便跟着司徒静王,也等于是看着这个男人从辉夜城主进入参议会,登上议长之位,最后做了总统,从而也使得原本作为联合议会议员候选人的他和司徒空两人因参议会的空缺而转为竞选参议会议员。这就好像是在说,任何一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这个男人手中,对于世事的掌控,这个人做得面面俱到,几乎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司徒空是司徒静王一手扶上城主之位的,有他在,家族成员不敢轻举妄动,那些人对他的惧怕就如同面对鬼神梦魇,可现在,司徒空退位了,坐上去的是一个和司徒家族没有血缘的外人,而且和司徒静王也不在一条道上,总有人能看出这些蛛丝马迹而蠢蠢欲动。
连相柳有两个选择:放手,让那些有心之人争个你死我活;或是死守,替司徒空铲除祸害。
司徒空既然是一个人离开辉夜城的,就总有一天会回来取回一切。
连相柳并没有天真到把“借”来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事到如今,他心中只牵挂着一件事。
司徒静王想要乌鸦,而他绝不会把乌鸦交出去。
和司徒静王对立,就意味着失去了应付司徒家族的保护伞,也就是说,他只能在如上两条中选择后者。
铲除司徒家族,是他原本的目的,然而这件事却变成了替司徒空清除后花园的杂草,他不得不笑自己无意中成了丑角园丁。
想到这,林安打断了他的思绪,从门口径直到他跟前的年轻人面上浮着一层隐隐的焦虑,卑躬谦逊地道:“连先生,小妖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GPS定位显示从一个小时前就没有动过,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连相柳的眉色一下子就冰冷似箭:“你的手下,办事也越来越不可靠了!”
余音未落,他已经离开椅子,朝大门外走。林安疾步跟在他身后,把外套递给主子,一声都不敢吭。
到了内阁院前庭,碧空如洗,云朵飘飘,十来米高的喷泉前站着一个少年,夹克和皮靴都漆黑发亮,修身的小脚裤勾勒出两条修长的腿,扣在低腰处的银色皮带正好与夹克衣边缘相接,少年动了一动,便露出一小寸深色的肌肤。
那纤细的腰肢看起来就很柔韧的样子。
连相柳愣了愣,步子快了些,到少年跟前不由得仔细端详,恨不得看透少年的胸骨。
少年在阳光里头冲他微笑:“下午好……相柳。”
单纯、朴实、毫无污垢的笑容溶进了暖暖的金露中,星眸被几缕光晕点缀,就像是清澈滑落在叶尖上的露珠。
“呃……我待在碎家里无聊,出来随便晃晃,没想到晃着晃着就晃来这了。手机没在身上,不知道是掉在哪了还是忘在碎家里了,正发愁要怎么进去找你呢,没想到相柳就出来了,这算是……”少年顿了顿,明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连相柳,“心有灵犀?”
林安在连相柳身后呆住,而连相柳根本没有注意身后的动静,一双眼睛定在黑皮肤少年通透明亮的眸子上,动也不动。
鸦看那双眼睛如此坚定,又不好意思得脸红了:“啊哈,开个玩笑,相柳是正好要出去办事吧?那……我没啥事,要不再去别的地方晃晃好了……”
挥手道别,鸦才一转身,臂膀就被扣住了,回头迎上那双坚定不移的眼睛,如夜晚皓月般皎洁的银色。
“吃过午饭了么?”连相柳淡淡地问。鸦没有深想。立即干笑道:“吃过了……现在已经快4点了……”
“……”
“啊!相柳肯定忙到现在,还没吃吧?那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喝喝下午茶什么的,我消化得快,正好也有点饿了……”
连相柳沉静的隽容过了一会才露出些许涟漪来,温和的声音被风吹散:“我去开车,你在这等我。”
乌鸦猜想连相柳也不像是喜欢吃西餐的人,于是选了家中式的,以清淡口味的素食为主。白爷曾跟他说过,有心脏病的人饮食要忌辛辣刺激的,他记性不好,这件事到是还记得。
一眼就看对眼的餐馆门面别致,温馨而有格调,却不算高雅得让人难以进足,门口的广告小招牌上还有花灯装饰,总之没什么不入眼的地方,就是鸦人已经站在门口了,才留意了招牌上的名字,有点窘迫。
“龙阳阁”——喜欢没事看看古代逸史的鸦即刻就想到,这餐馆该不会是专为某种取向的癖好者服务的吧?
刚这样揣测,和连相柳一起走入店堂时,便觉得门口的迎宾员表情甚是古怪,还是个白面小生,干净得让他起鸡皮疙瘩。
他小心窥探走在跟前的连相柳,高挑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沉稳,似乎并不向他这样在意周遭的气氛,他也就厚着脸皮,马上把脸上那层尴尬别扭的面皮撕破了。
去了楼上,进了雅座,无论是送茶送水的还是点单的服务生,看起来都是面相俊秀的青年,说话细声细语,温柔绅士,鸦继续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连相柳还是神貌淡然笃定。
菜单本来就送到了连相柳面前,他也就很自然地打开。鸦坐在桌子对面抓耳挠腮东张西望,回过头来看见连相柳捧着菜单就好像是拿着一本罪状录,严肃得找不到一丝柔和的细处,鸦撇撇嘴,低下头保持安静,活像自己是等着父亲教训的笨儿子。
“小妖……鸦,”连相柳特地纠正了称呼,让鸦脖子紧了紧,“想吃点什么?”
“随便,”鸦眨眨眼,喝了口水给自己压压惊,“我不大挑食……”
话语未毕,只觉对面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想起曾经自己对连相柳说的诸多食谱方面的忌讳,赶忙改口:“呃,相柳好像应该知道我爱吃啥吧,我的意思是,相柳点什么我吃什么就是了……”
严肃的男人低下头去的时候,嘴边隐隐约约似乎拂过了一抹笑容,鸦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不喜欢酸辣的,对吗?”
鸦眨眼,心头浮上连相柳的爱好,忙道:“嗯,不喜欢!”其实,是你不喜欢嘛……
“吃鲤鱼还是鲫鱼?”
“鲫鱼吧,清蒸的不错……”记得你是喜欢鲫鱼的,而且不喜欢清蒸以外的口味。
鸦偷偷瞄了一眼,连相柳面无表情,低头看的很认真,他想自己应该没有答错。
“想吃青蟹么?”
鸦皱了下眉头:“不要了,味道怪怪的……”上次我说想吃时,你就是这么答的来着。
“飘香栗子牛腩?”
“呃……点些素菜吧,大鱼大肉的,不好消化。”鸦紧记相柳曾经的教导,如是回答。
“青豆粥?”
“这个好!”
“……”
连相柳忽然没声了,鸦抬头时,发现他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忙又心虚地低头,捧牢水杯喝茶掩饰尴尬,心里则七上八下。
连相柳关上菜单,递给服务生:“鲫鱼还是改鲤鱼,茄汁松子的;外加牡蛎青蟹、栗子牛腩、还有三文鱼拼盘,双份青豆粥,就这些,谢谢。”
一声一声干脆爽利,就好像在办公时给下属下达命令似的,服务员应声退出包厢,鸦捧着水杯,愣愣地看连相柳,心想:吓?都记错了??这要命的破记性啊……
“怎么了?”连相柳察觉到他古怪的目光,没有表情地问。鸦缩缩脖子:“没什么,蛮好的,那些菜我都爱吃,只是我以为……咳,没什么,挺好的。”
他喝了一口水,暗自缓过一口气,和这个人吃饭真是紧张啊……
拼命埋头的小乌鸦当然没看见对面连相柳嘴边挂着的一丝浅浅笑容,温和含蓄。
菜摆上了台面,鸦刚拿起筷子又连忙放下,冲连相柳微微笑:“相柳,你先吃。”
连相柳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带着莫名,鸦头皮一麻,才发现自己犯傻了,竟把皇羽门“皇主人没动筷前,旁人不可先动筷”的规矩搬出来,急忙又拿起筷子:“咳咳!我饿了。”
一筷子一筷子,很勤快地一边给相柳碗里添菜,一边让自己嘴里送菜,如此往返重复数遍,蓦然间,连相柳的碗就叠得像小山高。
连相柳低头看了眼,脸上又拂过不易察觉的笑容,柔和感淡淡地浮在剔透的瞳目中:“你饿了,就多吃点。”
低沉浑厚的嗓音,任何时候听起来自然都不如鸦心里牵挂的那个人来得清雅柔软,正因为脑中掠过了这样的杂念,鸦心神不宁地看着连相柳同样也端正得挑不出一点毛病的举止,呆了片刻,漠然放下碗筷。
他心里暗暗沉叹,两手不由在胸膛前环抱。连相柳抬眼留意了一下,却又垂下眼,好似若无其事地往嘴里送了口米饭。
“相柳,”鸦重重地唤到名字,“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和你明说,虽然也有可能你不知道比较好,或许你已经知道了,可是如果我憋在心里不告诉你,我自己不安心,对你也不公平。我觉得这件事应该由我亲口告诉你的……”
他这样郑重其事的样子,连相柳于是便放下碗筷,坐端正了,也郑重其事地望定他:“什么事?”
看着连相柳专注的目光,鸦不由紧张得心跳加速:“呃……”摸摸鬓角,一下子找不到话头了。
连相柳又道:“有话,直接说吧。”
冷下脸色的相柳,让鸦心头乱得像一团毛线,那副静坐在对面等待他开口的样子简直让他情不自禁联想到古代少妇等着相公下休书的壮烈模样,叫他怎么好意思开口。
“算了,吃饱了再说。”他忙又改变了主意,再度拿起碗筷。
连相柳轻叹了一声:“鸦,感情的事不必勉强,新欢旧爱,都是人之常情。本来就没有什么是持久不变的,既然已经燕飞东南,不必再牵挂昔日旧巢。”
平静地说完,面上浮着一片冰冷,肃然中又似乎有着刻意的掩饰。
鸦倒是第一次领教了连相柳的高深,和皇乙轩的诗意颇有些异曲同工,苦得他是直肠子的人,最不善于揣测这些意味深长的话语。
只是连相柳这么一说,把他的满腔热情全浇灭了,原本想说的都吞回肚子里,这一顿饭,吃得实在有点胸闷。
【186】
虽然心情不好,肚子填饱了,鸦这种人很容易有满足感。
出了餐馆,坐在副驾驶座上,和驾驶座上开车的连相柳肩麽肩的,鸦继续盘算着该怎么搞定有些闹别扭的相柳同志。
他是迟钝,但他不笨,连相柳话语里的意思,他不是猜不出,只是猜出了反让自己心情不爽,也就偷懒省心,不高兴去深思。
他算看出,相柳知道了他和乙轩的事,就算是误会,但也确有其事,于是小心眼的毒蛇吃醋了,虽然在吃醋,面子上要挂的住,就故意淡然处之。总之,他就是这么揣摩着认为相柳是这么个性子。
而他烦恼的是,随随便便解释显得不够有诚意,如何让连相柳理解他,从而再考虑两人是否能在一起才是关键。
问题是……他的情商实在不太高,这方面的思路是一点儿窍门也摸不着。
唉……
正在他默默哀叹时,连相柳开口道:“鸦,S小姐联系过我,希望我能劝服你,重新考虑复出的事。”
鸦瞪大眼睛,歪斜嘴巴,五官抽搐地在座位上动作很大,脸色一层层地阴暗下来,扶了扶额头,苦叹:S小姐真是百折不挠的女魔头……
“我已经和S小姐说过,不想再登台表演了……”鸦老老实实说出心里话,强调着内心的坚决。
可是他的坚决像空气,看不见摸不着,就这么飘散了,好像根本没钻进连相柳的耳朵。
连相柳说:“当初的事,或许给你打击很大,让你无法再登台演出,但是半年过去了,以你的性格,应该已经淡忘了吧?”
感觉像是被严厉的父亲指责了自己的年轻气盛,鸦用手指轻轻抓了下脸上的伤疤:“过去的事当然就让它过去吧,我……”
说到这,觉得有点憋屈,就好像是同时也否定了过去的一段感情,他就怕相柳真的沉淀了。可有些话,又不方便明讲。
“非得要以‘妖之凰’的身份活下去吗?相柳……”
停顿之间,他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身边的人,目光犹如星夜里明亮的星辉:“是我比较重要,还是‘妖之凰’比较重要?”
他问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等着回答。
连相柳的侧脸极为沉静肃冷,冷得让鸦的心也凉了。
“有很多人都在等待小妖的复出,他们想要的是舞台上那个举世瞩目的魅影之子。”连相柳的回答是冷静而中肯的,让鸦觉得残酷。
鸦皱了下眉头,眼神忽然有点锐利:“他们我不管,相柳觉得呢?”
连相柳目视前方,打着方向盘,还是冷着脸,没有一丝温和地说:“和全世界的期待相比,我个人的想法不重要。”
不!我只在乎相柳你的想法啊!
虽然,闪过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如此任性的想法,可鸦还是把脸转向了车窗:“算了,如果我硬要推辞,估计S小姐会杀到辉夜城来讨债,我欠了她好多便当的钱。”
“她人已经在辉夜城了。”
“……”鸦猛地转头瞪向若无其事说出这种摧残人命的话的连相柳,僵硬地吞咽了一口气,“我可以坐最近一班飞机,连夜潜逃吗?”
【187】
“大半年没见,怎么变成肥鸦了啊?”
“胡说!我的体重一直保持在57公斤!”
相逢的场面,别人是泪眼汪汪,乌鸦是急得跳脚。S小姐嘴巴里吐出来的总没句人话,因为她是本世纪最蛮横不讲理的女魔头,可跑上来第一句就恶意中伤,鸦实在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