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去?你是有什么话要我跟他说吗?”照宸星的性子,第一次来到陌生的行宫,必定会到处闲逛
的,不论是子寰还是华子歉都再清楚不过了。
“去吧,随便你和他说什么,不过我猜他会在你面前说我坏话。”子寰孩子气地挤了挤眼。
“啊?他不会那么笨吧,明知我向着你还当着我的面说?”
“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宸星正色道,“来这途中的那次事故你就不查了吗?你怎么能肯定是延王做
的,说不定是太皇太后或者皇太后?”
“有区别吗?延王也好,太皇太后也好,都是一个阵营,究竟是谁策划谁主谋已经变得不重要了。或许
你觉得延王这人很好相处,在一起说说笑笑很开心。但是在我眼里他不是代表他个人,而是他所在阵营
的地位。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做过再多对不起我的事情,她们毕竟是女人,终究是为了辅佐延王,延王就
是与我对立的顶峰,只有他败了,才是釜底抽薪真正的对敌之策。”
宸星听完,并无恍然大悟的模样,只是一味地苦笑。
“你笑什么?”
“我觉得好可怜,延王是,你也是,你们把聪明才智全浪费在了无谓的争斗上。如果你只是想做皇帝,
那你可能一辈子纠缠在争斗之中,永远都不会快乐,但如果你想做个好皇帝,名垂千古,还有比对付延
王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更何况你与延王互相逼得那么紧,你们这盘棋已经成了死局。”
子寰愣住,仔细回味着宸星的话,难道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曾经想做皇帝,因为想要变强,想要保护自己和所爱的人。如今登上皇位,得到了压倒一切的权势,却
失去了所爱的人,于是痛苦,于是自责,仍然把自己压抑在权利斗争的狭小空间内。
宸星一席话让他幡然省悟,若心如大鹏,当扶摇直上九万里,冲破狭隘的目光,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他
应该属于另一番天地。
或许这些话也只有宸星会对他说,不知不觉间,他带给子寰一片更广阔的天空。
“据我所知,延王怕你杀他更胜过你怕他害你。”宸星笑眯眯地搂着子寰。
“你是对的!你应该早点对我说这些的!”子寰牢牢抱紧宸星,嗅着他发间淡淡的清香。忽然之间,心
头如卸下一道枷锁,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这回轮到宸星不知所措,被他这么深情地赞美,实在不能适应,只好以干笑回应。
郦国出于郦江,因而定国号为郦,西郦则是郦国尚未一统天下时的旧都。这里的宫殿虽然不及京城的庞
大豪华,却也十分精致华丽。
宸星在花园里逛了没多久,果真听到隐约的奏乐声。走近一看,延王在景色俱佳的池边亭轩中饮酒赏乐
,一群美姬簇拥着他,好不快活。
他真的是在等我吗?宸星不禁怀疑,当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华子歉看到了他。
“邵公子和我一样睡不着吗?不如过来陪我喝杯酒?”华子歉喊住他。
“王爷真是有雅兴。”宸星只得磨磨蹭蹭地挪过去。
“继续不要停。”华子歉一边示意乐姬弹奏,一边命人倒酒,“你刚从皇兄那里出来?”
“是的,本想回房休息,可我想既然来了不如到处看看。”
华子歉什么话都不说,就那样含笑望着他,似乎美妙的音乐绚丽的舞蹈都不值一看,宸星喝酒的样子更
吸引他。
“你看着我干什么?”宸星抿了口酒,酒是好酒但很烈,他不敢多喝,看得出华子歉是个懂得享受的人
。
“我以为你有话想问我呢。”华子歉挑了挑眉毛,“比如质问我一下途中的意外,或者别的什么。”
宸星丝毫不意外:“就这个?我没有兴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大家都没有事,所以不重要了,不是吗
?”
华子歉若有所思得皱起眉头:“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是皇兄教你的?”
“谈不上教,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其实你没有必要跟我解释什么。”
“不是解释,而是……算了……”华子歉无所谓地笑着,“看得出来你很喜欢皇兄。”
宸星瞪直了眼睛,想不到他会把话说得那么露骨。“是的,所以你要是敢伤害他,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相信我,我可以办得到,不要以为只有你找得到高手,真正的高手恐怕你还没见过呢。”他警告意味
地说着。
“你是在威胁我?”华子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六
宸星瞪直了眼睛,想不到他会把话说得那么露骨。“是的,所以你要是敢伤害他,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相信我,我可以办得到,不要以为只有你找得到高手,真正的高手恐怕你还没见过呢。”他警告意味
地说着。
“你是在威胁我?”华子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双目在瞬间暴发出危险的信号,可他顿了顿又笑道:
“不过我喜欢看你凶狠的样子。或许我还应该庆幸,你与皇兄相处那么久,还没有变得和他一样虚伪,
至少还讨人喜欢。”
宸星不悦:“虚伪?你有什么资格说他虚伪?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他不是你想象当中的那种人。”
“你以为你比我了解他?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竞争,常言道最了解自己的人是敌人,而最了解他
的就是我了。”
宸星闻言很不给面子得大笑:“这句话放在皇上身上再合适不过,但王爷您未必适用。皇上对您的心思
了如指掌,不瞒您说,就连你今晚在花园设了酒席也在他预料之中。恕我直言,就凭这点差距,王爷您
终究只是膝下之臣。”
华子歉脸色变了一变,却未生气:“看来你很有本事挑起一个人的怒气。”
“真巧,皇上也说过这话,不过他也说过我有让人开怀的本事。”
“你是在故意气我吗?我还真是对你这种太过直率的人发不出一点脾气。”华子歉一副为难的样子,“
真奇怪,你跟秦狄一点都不一样,皇兄怎么会留你在身边的?途中的意外是你救了他吧?为什么他总是
那么幸运地得到他想要的?”
遇到他真的是一种幸运?宸星不觉得,恐怕子寰也未必这样认为。“王爷,你又何苦死死盯着皇上他有
什么?你也有他没有的东西,你就放过他吧。”
“放过他?除非他先放过我,我出生那一刻起,就被放在了他对立面上,注定我与他不能共存。”
宸星大为不屑:“前些日子我看到一只老鼠偷跑进粮仓偷粮,我愤怒地指责它怎么可以偷东西,它却吹
胡子瞪眼地说,墙角有个洞,我不钻就浪费了,所以就进来顺便吃饱了再走。王爷你说可不可笑?”说
罢,他便起身,“我回房休息了,不打扰王爷雅兴,告退。”
华子歉怀里搂着一名舞姬,目不转睛地盯着宸星远去的背影:“好一副伶牙俐齿,不过这样才有趣……
”他若有所思地把玩酒杯,嘴角勾出一丝笑容。
十日之后,子寰等人一同回朝,看起来一切都平静到没有涟漪。子寰不再对华子歉紧逼不舍,华子歉也
不再私下密谋,整天带着一群纨绔子弟吃喝玩乐,逍遥地不得了。
唯一不同的是,华子歉每次外出游玩都会约上宸星。无所事事兼生性贪玩的宸星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均是欣然赴约。
华子歉擅长与人交际,喜爱结交一些江湖侠士,因此拿捏宸星的兴趣所在,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今日校
场骑马比武,明日郊外登高望远,每天都有新鲜的念头。
宸星当然是来者不拒,呆在宫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子寰处理国事,日子久了未免无聊。如今,过剩的
精力终于有了地方发泄,于是和华子歉越走越近。
那日子寰下朝后来到紫宸殿,见宸星已整装待发。
“怎么又要出宫?最近你没有一天消停的。”子寰不悦道。
“今天去校场。”宸星整着衣装,心不在焉地说道。
“校场?你前几天不是才去过吗?”
“上一次是随便看看,今天有小校。我先走了,去晚了可就已经开场了。”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今天好不容易得一空闲,子寰原本打算叫他陪着逛逛御花园,不想他早已有了安排。
“最近他一直跟延王外出?”子寰问一宫女。
宫女见他隐有怒气,内心恐惧,连连点头。
子寰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来到桌旁,瞥到案上凌乱地堆着些涂鸦。有的是临摹地相当精致的
寒梅图,有的则是歪歪扭扭的乌龟,以及那本久未动笔的《宫廷食谱》。可以想象他闲来无事就画画,
画到腻了就乱涂,已经无法静下心来专心做一件事。无聊到烦躁的地步,从这些画中便可看出端倪。
和我在一起难道是这么乏味的事?子寰心道。
整整一天,子寰都无心国事,几次来到紫宸殿都不见宸星回来。夜深人静,子寰在御书房里,看火光在
烛台中跳跃,视线却没有焦点。
正在他魂不守舍时,听到了宸星的声音,只见他面色红润,疲倦却兴奋,人已经回来,可心还在宫外飘
荡。
“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我听说你找了我好几次,有什么事?”宸星满面春风地坐到子寰身边,饥肠辘辘的他馋涎地盯着桌上
的点心。
子寰把一口都未动过的点心推到他面前:“不是说去校场吗,去了一天?身上还有酒气,喝过酒了?”
子寰听着自己说的话,怎么都不对味。
宸星咯咯直笑:“只喝了一点点,我还是很清醒的。”
不知怎么的,子寰见他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就恼火,语气也不自觉得加重了,他拿起一本奏折扔到他面
前:“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东西啊?”宸星对子寰的怒意浑然不觉,奏折事华子歉的,大意为保荐宸星为校尉,宸星一见乐
了,“原来是这个啊,我跟你说呀,我今天跟将士们比武了,他们没有一个战得过我,对我可崇拜了,
连赵参领都夸我能耐……”
“你说够了没有!”子寰喝断他。
“干什么呀?”宸星这才隐约发觉他不对劲,却不知他怒从何来,“你吼什么吼?”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跟朝中大臣来往吗?你怎么不知轻重呢?”
“不过是喝了杯酒而已,哪里说得上是来往?与人相处我当然懂得分寸。”
“你懂什么?别人奉承你一句,你就飞上天了?再多给你灌些迷魂汤,你还认不认得回宫的路怎么走?
”
你一言我一句,言词越来越激烈,宸星原本大好的心情被迎面浇来一盆冷水。
七
“不过是喝了杯酒而已,哪里说得上是来往?与人相处我当然懂得分寸。”
“你懂什么?别人奉承你一句,你就飞上天了?再多给你灌些迷魂汤,你还认不认得回宫的路怎么走?
”
你一言我一句,言词越来越激烈,宸星原本大好的心情被迎面浇来一盆冷水,一口气赌在胸口吐不出来
:“看来我在你眼里真是歌傻瓜,一个喜欢阿谀奉承,脑子不转的傻瓜!你不就是嫌我给你惹麻烦吗?
犯不着拐着弯骂我!”
“我都是为了你好!不要以为武功好就能任武职。”
“我有跟你要官做吗?我有吗?”宸星不堪受辱,大怒道,“我不是说了是延王自己的想法,我都把他
当玩笑听了吗?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放肆!谁许你这么对我说话的?”子寰也提高了音量。
“我从来都是这么放肆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邵宸星,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大吼大叫?”
“资格?哈!你敢跟我提资格?”宸星不怒反笑,“我哪有什么资格,我不就是你的男宠吗?”
惊闻“男宠”二字,子寰足下一顿:“你说什么?哪里听来的疯言疯语?”
“男宠啊!有什么不可说的!满朝文武都在说!你是耳朵聋了才听不到!”
子寰惨白了脸,说不出半句话,忽然意识到宸星在承受着巨大的耻辱和压力,而在这之前,他根本对此
一无所知。
怨气一旦说出口,就停不了,宸星继续道:“也对哦?不是男宠还能是什么?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
,两手一摊什么事都不用干,想流桐他还前前后后伺候你,我可金贵了,伺候我的人都排成了队,哪还
用得着做那些烦心事?他们有在议论说我是长得特别对你胃口呢,还是床技特别好呢?你说呢,吾皇陛
下,我是属于哪种呢?”
“不要再说了!”子寰不想听到这般污秽的言论。
宸星冷笑:“这有什么?许多人还羡慕着我这差事呢?或许我应该跟你的妻妻妾妾一起闲聊绣花磕瓜子
,哪用得着做什么狗屁校尉?在太阳底下练武,在泥水里打滚,哪里是人干的活?还不如在宫里养得白
白嫩嫩的好等你临幸呢!”
“我叫你别说了!”子寰盛怒之下,拿起案上镇纸朝他掷去。宸星一惊,低头避过,玉质的镇纸砸在门
框上,摔成了粉碎。
宸星惊魂未定,不敢相信他竟拿东西砸他。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已经够难受了,可说出来又有何用?旁人
如何能理解?“无趣!”他咬着牙,狠狠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子寰一脸错愕,惊讶于自己的失态,好似恶梦惊醒,一身冷汗。眼睁睁看着宸星气急离去,喉咙口像哽
了刺,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天之后,宸星三天没有踏出紫宸殿一步,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华子歉频繁邀约都被他拒绝。
他似乎是在思考,却又什么都没有在想,脑中一片空白。
因为子寰不快乐,所以每次在他面前总是展现自己最快乐的一面,希望能把快乐与他分享,把痛苦私下
埋葬。可那天他破例了。
子寰来找过几次,都是闭门不见,他似乎并没有执意要见人,也许他也没有想清楚该如何面对一些事实
。
到了第四天,华子歉又一次造访,这一次他没有被拒之门外。
“几日不肯外出,是面壁思过吗?”只要是华子歉在的地方,总是笑语不断。
“王爷觉得我有过需要面壁?”
“这几天早朝见皇兄心有旁骛,难道与你无关?”
“干我屁事!”宸星嘟囔了一句,又有倒头睡觉的趋势。
“走!城南有一块荒地,我想买下来,你陪我一起去看看风水。”
“我又不是风水先生,看什么风水啊!喂,别拉我衣服!”
“走啦走啦,就当跟我一起散心啦!”华子歉连拉带拽地把宸星拖出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