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南,他们下车在几个官员的陪同下逛了一圈。环境倒是不错,在京城内却又很幽静,可谓闹中取
静,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河,华子歉甚为满意,当场就下了定金。
“我决定买了,你认为如何?”华子歉似乎对此非常热衷。
“你准备买来建府宅?不怕皇上说你铺张浪费?”
“我堂堂一个大郦朝王爷,建个外宅怎么了?再说了,我建它自然有我的目的。”华子歉话中藏尾,任
凭宸星怎么追问他都不肯多说半个字。
宸星也不在意,无意中朝车外一看,发觉不对劲:“咦,怎么不是回宫?怎么朝城外走?”
“我们去游南山,你来京城这段日子都还没有去过南山吧?我们就此玩上几天再回来。”华子歉颇为得
意他的计划,“别说我骗你出门,我的确是想让你陪我看地的,只是我也没说看完就回宫。南山可是中
原名山,一年四游,春夏秋冬各有不同,我听人说你早就想去了,所以你千万不可以拒绝!”
华子歉一番话,把宸星所有的话头都堵住了。
可是这样好吗?宸星有些犹豫:“皇上都不知道我出宫,你这里又说要去好几天,那……”
“皇兄那边好办,命人传个话就行了。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去?”
一览南山之冠绝天下的美景,是宸星未尝的心愿。那一次提出要去南山,还是击退李氏亲兵的时候,当
时因为子寰的疲倦没能去成。后来事端不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再也没有去南山的机会和心情了。
现在愿望突然被华子歉提起,怎不怦然心动?
“我当然想去了。”
八
正当宸星跟着华子歉去南山游玩之时,子寰并没有呆在宫里。他私下里带着三个侍卫出宫,骑马一路直
奔曲池。村子很是破败,路已经窄小地不适合骑马,于是他牵马而行,村民见他一身贵气,不是好奇地
张望就是远远地躲开。
在村民的指点下他看见村庄深处有两三间简陋的土砖房,显得毫不起眼。
真的是这里?子寰不禁怀疑。
他们来到屋前,一个侍卫上前叫门。
门是半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传来金属的敲打声。锵地一声震人心肺,余音缭绕耳旁嗡嗡作响
,哪里是普通的敲击,刚刚散去之后又是一声,如汹涌波涛层层席卷。
再看屋内的人,背对着他们,站在火炉前,左手执一块铁皮,右手执一重锤,高高地举起,又重重的落
下。他一身红衫,红袖随着他手上的动作鼓动,火红的颜色如同锅炉中烧红的铁水,刹那瞬间铁水暴发
出耀眼的白光,红衫与红水融为一体,分不清是人还是火。
“喂,有客人来了,还不快迎接?”侍卫喝道。
那人充耳不闻,依旧专心锤炼,每一次敲击都好像倾注了他全部心力。
侍卫急了:“大胆刁民,你知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他可是……”
子寰示意他退下,也并不与那铁匠说话,他环顾四周,灰色墙上挂着一只新打好的铁锅,角落里堆着一
些毛铁,一个小童正蹲在一旁送风,每拉一下,火炉就窜出半人高的火星。最后再看这红衣铁匠,印象
当中铁匠大多身材魁梧,力大如牛,这人却身材修长,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人虽不壮,但他一次次抡
起巨锤却是举重若轻。
铁匠把打造了一半的铁皮扔进冷水里,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他又拿起一柄勺子从另一个水桶里舀了一
勺水,从头顶浇下。他甩了甩头发,甩出一头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清水。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过头来,子寰看到了一张精致的脸,确切的说并不是他的脸,而是一张逼真的面具。
面具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白皙而光滑,完整地罩住了他的脸,惟独真正能看到的就是他那双乌黑的眼
睛,就如火光一般闪闪发亮。
“凡人皆有气,你身上龙气直撼云霄,看起来是皇帝啊。”他漫不经心地梳理着头发,嘴上说着皇帝,
却丝毫没有一般人诚惶诚恐的样子。
“既然知道是圣上驾临,你还敢出言不逊!”侍卫对他的态度极为恼火。
铁匠扫了他一眼,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眼睛可以看出他在冷笑。他斜靠在椅子上,端起一杯水自
顾自喝着。
子寰对他的傲慢颇为不快,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就是邪剑师?”
被称为邪剑师的人很是意外,眼眸闪过一丝疑惑:“不错,就是我,找我什么事?”
“朕想请你铸一把剑。”
邪剑师上下打量着子寰,似乎在思考为什么皇帝会大驾光临要他铸剑,他扶了扶额角道:“行!前金一
万两!”
侍卫当场惊道:“一万两?你用黄金铸剑啊?”
“给皇帝铸剑当然跟普通人不一样了。嫌贵?那就另请高明吧。”
“好,一万两就一万两,邪剑师的本事不会打折扣。”子寰命侍卫送上银票。
“爽快!皇上想要什么样的剑?”邪剑师毫不客气地收起银票。
“短一点的剑,大约这么长。”子寰比划了一下。
邪剑师一看便知子寰外行,但对方要的货已心下了然:“皇上自己用?”
“不是,送人。”
邪剑师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铁器上,他拨弄把玩*钳道:“皇上怕是不知道我的规矩吧?既然要我铸剑
,必定要让我见一下剑主人才行。”
“这……既然是送人,当然不希望他事先知道。”子寰为难道,“不就是一把剑吗?谁使不都一样?”
“剑有剑魂,要是和主人的气息不合,轻则损伤功力,重则噬主。什么人使什么剑,换不得,换不得。
”邪剑师解释道,“不过既然我收了一万两,也可以考虑替你服务到家。皇上要送谁?姓什名什?”
“有必要问得这么清楚吗?”子寰非常不乐意。
“其实名字倒是其次,只是便于我找到那个人,重要的是你与他什么关系?”邪剑师饶有兴趣地看着子
寰的表情变化,笑意逐渐加深。
子寰沉默了,面对邪剑师的提问,他许久都没有作出回答。
南山之美,美不胜收,即使是冬天,游兴也丝毫不减。
华子歉一行人沿山路蜿蜒而上,一路谈笑风生,山中云雾缭绕,漫步其中,好似人间仙境。
到了晚上他们在半山腰上住下了。这座山庄及山顶上的一座是历代皇亲国戚游历南山时暂住的地方,此
外还零星散布着些小宅院。
待他们抵达山谷时,已有事先打前站的人恭候迎接了,他们刚走进大门,有一人就上前来对华子歉耳语
了几句。
宸星见他皱起了眉头,便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华子歉摇了摇手,吩咐人带宸星去房间。
登了一天的山毕竟疲倦,用过晚餐后宸星便昏昏欲睡。
可当他头刚沾上枕巾,就发觉窗外有异样。
总是在想要好好休息的时候出现状况。听着那人走路的脚步声,宸星已经大致猜出了是谁,恼火地握了
握拳,虽然闭着眼睛,却对外面的状况极为警惕。
就在他要推门而入的时候,宸星一步窜到门口,拉开房门,一掌向门外的人攻去。
门外的人一惊,朝后猛地一跃,借着月光一看,果然是孙青——也就是华子歉身边装扮怪异的神秘人。
九
就在他要推门而入的时候,宸星一步窜到门口,拉开房门,一掌向门外的人攻去。
门外的人一惊,超后猛地一跃,借着月光一看,果然是孙青——也就是华子歉身边装扮怪异的神秘人。
“你干什么?”宸星怒问。
孙青稳稳了身子,抱拳道:“小人想与公子比试一下。”
宸星瞠目结舌,大半夜的居然想找他比武:“没有兴趣!”
他说罢转身要进屋,可孙青并不放过他,一只手朝他肩膀抓去。那只手犹如枯枝,抓在肩膀上一阵刺痛
,宸星心下恼怒,抓住他的手腕往外侧拧。孙青顺势急攻而上,宸星不得已只得迎战。
拳脚几个回合之后,不分上下。孙青手上功夫多变,拳法狠辣,攻势只快不慢,宸星心下疑惑,出手间
带着迟疑,手下留了三分情。
宸星并不爱打斗,除了以前学武时经常和华陨过招,平日里极少与人交手。再加上他只想着明日出游,
因此也不想与他多纠缠,对战时只守不攻,可对方偏偏纠缠不休。眼见掌影越来越密,宸星逐渐出于下
风,慢慢地逼到角落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高声问道,可孙青却不回答。宸星怒上心头,真气凝于掌心,一掌拍在他肩胛
骨下侧。这一掌他用了七成的功力,可还是留了情,没有直攻要害,孙青只觉胸中气息一滞,要是这掌
打在胸口,心脉必定受损。
孙青晃了晃身子,硬是挺住这一掌,右手狠狠地抓住宸星的手腕。
宸星奋力一挣没有挣脱,只觉刺痛从腕处传来,痛急之下猛地甩开他的手。他拉起衣袖一看,手腕上有
五根乌青的指印。
“五毒爪?原来你是诡咒流的人?”宸星惊道,忙收心运气,抗毒的身体本能地抵抗着正在侵入体内的
毒。
早就对此人的装扮心存疑问,可总是想不起来是那个门派的,大概是水无央在给他讲述江湖奇异门派时
,他思想开了小差。诡咒流是个人数极少,行踪极为神秘的门派,善使毒与暗器,而五毒爪就是他们的
独门武功,只要朝对方身上一抓,哪怕是隔着衣物,也会身中剧毒。
孙青默默看着宸星把毒逼出体外,也不阻止,黑暗中一身黑衣的他只看得见他的眼睛。
大约过了半柱香,宸星又活蹦乱跳地站在了他面前,他见孙青竟然一声不吭地就要走,连忙喝道:“站
住!打了人就想走?你究竟要怎么样?我好像没有招惹你吧!”
“你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孙青冷冷道,“安逸的日子过得太多,会失去江湖人应有警惕,整日与权
贵为伍,比孤舟泛江更危险。你不应该在这里,你应该在凤无崖。”
“这句话对你比较适用吧?既然你甘心受延王驱使,有什么资格对我的留去说三道四?”
“随便你,我只是……”突然他朝远处望了一眼,止住了话题。
不一会儿,华子歉从那里走来,看他们两人站在门口很是奇怪:“你们在干什么?”
孙青低头道:“是小人一时兴起,想与公子比武。”
“哦?结果怎么样?”
“公子武艺高强,孙青战不过他。”
华子歉笑眯眯地看了半天,对宸星道:“进屋吧,我睡不着想找你聊聊,既然你也没睡就太好了。”
宸星并不理睬华子歉,见他坐在桌旁,就一个人坐在窗前,推开窗户任凭冷风在屋里肆虐。
子寰回到宫里已是夜深了,前脚刚踏入太极殿,还来不及脱下外套,后脚就有人传来延王的消息。
“他和宸星去了南山?”子寰眉头紧蹙,手上解衣的动作一下子停滞,“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儿早上延王去紫宸殿,把人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延王的人传口信说是去了南山。”
“叫他们立刻滚回来!”子寰勃然大怒,一声怒喝把身边的人吓退了三尺。
那侍卫直打哆嗦,巴不得快点走。
“慢着!”他又吼道,推开围着他的众人,几步跨到桌旁坐下,一脸烦躁,“别去了,他们爱怎么样就
怎么样!继续说,还有什么事?”
各种声音不断在耳边交替,可他半个字都听不进去,若是其他地方也就算了,可偏偏是南山,若是其他
时间也就罢了,偏偏是……
华子歉,是不是我的东西你都要抢?
宸星趴在窗前,全无睡意的他脑中一片混乱。
明月高悬,黑压压的树枝挡不住月光的渗透,可一点一滴侵入肌肤的,又岂止是月光。
明明有人陪着,为什么还是会感到寂寞?
在身边的不是想要的人,枯骨与活人又有何区别?
何谓寂寞蚀骨?就是想得到,看不见;看得见,摸不着;摸得着,不相爱。
这回闭上眼睛,他看到了谁?没有人知道。
华子歉也一直不说话,眼看着他在思绪中徘徊游荡。
“我想回宫了,明天就回去吧。”宸星突然开口。
“怎么就想回去了?你今天不是玩得很开心吗?”华子歉纳闷。
“我不想玩了还不可以吗,哪里还有这么多理由?”
华子歉对他的蛮横也是无奈,不紧不慢地给他倒了一杯水,悠悠地踱到他身边:“告诉你个消息,皇兄
派了仪尉来南山,我猜想他是打算近日带你来玩吧。你也知道嘛,皇帝出游总是很麻烦的,总要作很多
安排,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一到这里就有人跟我说了。”华子歉叹了口气,把瓷杯搁在他面前,“我并非想夺他人之美,只
是真的好巧。既然你想回去,那就回去吧。”
这回轮到宸星不说话了,眼神刹那间变得迷茫。“他有在做安排……”他喃喃自语,手悄悄笼入衣袖。
见他魂不守舍,华子歉心有不悦。就是因为知道宸星想去南山由来已久,所以此行他筹划了许久,可如
今他一句想回去了,就可以把一切都打破。
忽然宸星淡淡道:“我们明天还是继续登山吧,我又不想回去了。”
华子歉一愣,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的反复竟然这么快。因为他迟早都会知道子寰安排的游玩,所以没有故
意对他隐瞒,没想到他却会因为这个决意留在南山。看来想要摸透他的心思,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等华子歉走后,宸星终于把笼在袖子里的手退出来,手里还捏着那对阴阳和合锁。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影响着他,吹灭火烛,让自己被黑暗包围,他轻抚着玉锁说道:“我没有必
要完全遵守你的时间,你以为你安排得了一切,但是你安排不了我。”
十
三日之后,宸星回到京城,华子歉与他分别的时候曾邀请他在王府再住一晚,但被宸星拒绝了。
“我只是怕你回去之后又和皇兄争吵。玩了几天你也很累了,需要休息。”华子歉解释道。
“难道王爷以为过了初一,就不会有十五了吗?”宸星语中略带讥讽。
华子歉知他脾气倔强,也不强留。
宸星回到宫中,听宫人说子寰在御书房便径直朝那里走去。还没靠近御书房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紧接着就是子寰的怒吼。一个宫女惶恐地捧着碎碗瓷片出来,御医跟在后头也是一脸菜色。
“皇上他不舒服?”宸星拦住御医。
“皇上旧疾又犯了。”御医忧道,“况且他服药时断时续,长此以往不但难以除病根,还会把身子拖垮
。”
宸星哦了声,没再说什么。
御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他说:“邵工资,平日里你多劝劝皇上。皇上他年轻气盛,不应受病痛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