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洗澡,身上都是火锅味。你先开电脑,密码19771129,我所有要用密码的都是这个。"谭昊脱下外套搭在沙发背上。
陈穆飞起身走进卧室。
谭昊的卧室特别大,一半是床,一半是工作室,属于那种画图熬夜累了,往后一倒就是床的房间。
打开电脑,桌面是蓝,各种各样的蓝、大大小小的蓝、层次渐进的蓝、温柔静谧。
陈穆飞看着桌面,发着呆。
他呆会儿会做什么,为什么自己就这么来了......
谭昊穿着浴衣从热气腾腾的浴室出来走进卧室的时候,就看到坐在电脑前对着屏幕发着呆的陈穆飞。
"你在看什么?"他的声音忽然在陈穆飞的头顶响起。
陈穆飞一惊,偏过头去,"你那么快就洗好了?"
"冲澡罢了,你要去洗么?"
"好。"陈穆飞起身打谭昊身边绕了过去,躲开了他的气息。
陈穆飞出来的时候,谭昊正看着建模,他听到声音回过头。
陈穆飞穿着他准备好放在浴室的新睡衣,头发湿漉漉的,水滴沿着脖子锁骨向下。
他皱了皱眉,拿起床栏上他刚擦湿发的毛巾走了过去,"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就出来。"他把毛巾兜在陈穆飞头上,想帮他擦干头发。
"我自己来。"陈穆飞抓了毛巾向后退了步。
谭昊的手僵在半空,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陈穆飞侧身走了过去,坐到电脑前面。谭昊手卧成拳,他苦笑了下,慢慢放下了胳膊,转身回到电脑桌前。
"你去过这个地方?感觉你对这很熟的样子。"
"我外婆家以前就住那附近。我寒暑假都会外婆家住。这个是我们表兄弟几个幼年时的游乐场。每次找不到我们,妈妈都会来这里,"陈穆飞制着图上后园小门的地方说,"她会在这里叫我们等我们回去吃饭。我们打她身边跑过的时候,她会给我们每人头上轻轻的来一个毛栗子,惩罚我们玩的忘了回去的时间,她总是笑的柔柔的。"
"哈,我小时候太皮,我妈恨不得把我拿绳子捆桌腿上,家里每天上演全武行。"谭昊笑着说,在工作的时候他们总是很和谐。"你假期不回去,一直呆这儿好吗?家里..."
"没有关系,现在已经没有人会等我回去了。"
"他们?"
"过世了。高二暑假他们打算来外婆家接我回去,来的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爸爸开的车,当场就死了,妈妈送到医院也没有抢救过来。"
"对不起。"他们的眼睛都盯着电脑的屏幕,谭昊的声音有些干涩。
"没什么,过去很久了。"过了许久,陈穆飞努力平复心里情绪的起伏,但是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异样。
谭昊侧头看着身边的这个人,他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屏幕的荧光映射在他的脸上,留下惨淡的青。他抿着的嘴角,微微有些颤抖。
"怎么讲这些,还是快工作吧。"陈穆飞转头,正对上了谭昊的目光。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纠缠着,就仿佛是碰倒的多米诺骨牌,发生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火花四射。
没有等两人大脑做出反应,谭昊的唇已经映上了陈穆飞的,辗转着,吸吮着,啃啮着,舌头探了进去,追逐着他的,两个人的身体都本能的反映着。
许久,陈穆飞一把推开谭昊,倏的站起身,喘息着。"我还是去事务所睡吧。"他仓皇的向外走,却绊到了椅子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他的吻没有抵抗,相反心里还希望着什么。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爱他,不是吗。
"别走,睡这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谭昊跟着站起身,看向陈穆飞的目光很柔和,又有些期待。"没有你的允许,我什么都不会做。"
陈穆飞看着他的眼睛,感觉似乎是过了很久,他些微的点了下头,僵硬的坐了下来。
谭昊有颓然的坐在凳子上,他还是拒绝着自己。
"你先去睡吧。"谭昊一手点着鼠标,一手操作着键盘,继续着建模的工作,他忽然对身边的人说。
"恩。"他站起身走到后面,一阵布料悉嗦摩擦的声音,然后身后归于沉寂。
很久之后,谭昊偷偷回头,看见陈穆飞背对着他侧卧着。
陈穆飞隐约知道,那天晚上,谭昊在电脑前工作的很晚,快到早上的时候,他感觉到另一侧床垫下陷,有人钻进被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后颈,有些痒,他移动了下,感觉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揽在他腰上,后背贴上了个热热的身体,后来他陷入了熟睡......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浴室传来了水声,陈穆飞定定的看着浴室的门。
26
"你醒了?"谭昊从浴室出来。"不多睡会?"
"不用了。"陈穆飞翻身下床背对着谭昊快速换好了衣服,走进厕所。
刚洗过澡的浴室里没有一丝热气,只有冰冷的潮湿。暮秋,天气已冷,不再是冲凉水澡的好时机。
洗手盆旁牙刷、毛巾都是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新差封的,那次走了之后,谭昊倒是一直原样保留着。
陈穆飞刷着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张熟悉的自己已经看了二十来年的脸,为什么他会喜欢自己,他不应该是花花公子吗,为什么会这么执著的喜欢自己呢......他有些迷惑。
洗漱完毕,陈穆飞走出厕所的时候,谭昊也已换上了外出的衣服。
他们在事务所附近的"7+1"吃早饭,店里人不多,几个服务员凑在一起在聊天。他们各自拿了自己想吃的回到位子上。
"HANSON!"一个快乐的语调大声响起。
谭昊抬头看见一个明媚阳光的男子端着东西大步走来。
"嗨,JOHN."
"好久不见,最近好吗?他是你的新朋友?"那男子走到桌前,大大咧咧的把餐具往他们旁边一放,一桌吃了起来。
"他是我们事务所的新人,也是我学弟,陈穆飞。"
"HI,飞,我是HANSON PUB里认识的朋友。"
"你好。"陈穆飞抬头和那男子打了个招呼。
"最近都一直不见你踪影,他们都说你转性了!"JOHN喝着豆浆,啃着馒头。
"哈哈,是啊,孙悟空遇到了如来佛,能不收起性子么。"谭昊笑道。
"OH,MY GOD。我马上去鸡鸣寺烧香。"
"有那么夸张?"
"是有点,你这一抽身,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你碎芳心啊。"这人嘴里塞的满满的,吐字依旧清晰。
"你少来!"
"真的!LIN被家里弄回去结婚了,JACK和他爱人去国外了,你又要名草有主了..."
"那你不正好?"
"嘿嘿,这到是。"
两个人聊着天,陈穆飞坐在一边默默的吃着,静静的听着。
"哈哈,吃完了,要走了,你手机号没有变吧,有空一起出来玩!"
"不用了吧,我都已经上了紧箍咒了!"
"那真不象你,不过也挺好。"男子用纸巾抹了抹嘴,起身离座。"什么时候把他带来看看,你不会连这个也不肯吧?"
"怕你们把他生吞活剥了,绝对不把他带入狼群啊!"
"小气啊。看来你这次是真的了,哎。BYEBYE!"男子摆摆手,潇洒离开。
餐桌上人恢复了刚开始的寂寞。陈穆飞吃完擦擦嘴,面无表情。
谭昊偷偷抬眼看陈穆飞,"他是我以前的朋友。"
陈穆飞没有说话,眼睛盯着面前的空盘子。
"也就是一般朋友罢了,没什么交情,不过今后不会再去玩了。"
......
"你快吃吧,东西都冷了。"陈穆飞开口。
"恩,恩。"谭昊大口解决着自己面前的食物。
"值得吗?"突然,陈穆飞问道。
谭昊诧异的抬头看了眼陈穆飞,飞快的吞下嘴里的食物。
"值得吗?"陈穆飞认真的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谭昊愣了会,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了会,慢慢的说:"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没有办法衡量比较,也就无从说起值不值得,只是看你会不会去做了。"
陈穆飞没有言语,想着他的回答,等他吃完,两个人回到车里。
"去哪?"
"回学校。"
"好。"
一路上,两个人没有说什么话。
学校门口,陈穆飞解开安全带,他侧头看着谭昊,"你..."
"什么?"谭昊回头。
"没什么。"陈穆飞快速的转开了自己的视线,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想说什么,想表达什么,只是心里烦乱着,因为身边的这个人。他推开车门,跨步下车。
"那个,"谭昊下了车窗探出头,出声叫住了他,"下周五,我生日,你来吗?"
陈穆飞回头,想了想,点了点头,"行啊,只要到时候不赶图。"
"好,BYEBYE!"谭昊缩回车里,有些兴奋,有些雀跃。
"穆飞!"一只狼爪搭上了正在发呆的陈穆飞的肩膀。
回头,一个大大的笑脸挂在眼前。
"华天?!林木?!你们怎么在这儿?"
"刚和辅导员联系过,真是好运啊,一个保研的说是要出国,就空出个名额,刚好落到我头上了!"
"哦?那不很好,恭喜恭喜。"
"是啊。走,中午一起出去搓一顿,我请客。"
林木笑着站在华天旁边看着他们俩。
"不用了吧。我要赶图,你们自己二人世界去吧。"
"这样啊,那就不打搅你赶图了,改天我再请你!"华天兴致高昂,"那我们先走了。"
他拉着林木的手向校外走去,林木回过头,向陈穆飞挥挥手,道了声再见。
陈穆飞伫立在学校主干道上,他们之间又岂会有自己存在的余地,就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吧,至少还是朋友,是兄弟,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就在这样在一旁看着就好。忽然想到楚月有次神秘兮兮的跑来说看到某报纸上的两句话,"一个女人掠夺一个男人的方式是结婚,一个男人争夺另一个男人的方式是结义。"他苦笑了下,摇摇头,自己都在瞎想些什么,还有谭昊,自己总是亏欠着他的,不是说忘记一段感情的方法是去开始另一段感情吗,或许应该试着去回应他的,不是为了忘记,那样更是对不起他,或许是觉得感动?感情这东西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如果...哎!
27
"生日快乐,对不起,学校有些事情,不能过去了。"陈穆飞拿着手机,站在店外给谭昊打电话,不时的回过头去看店里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的华天。陈穆飞握住兜里的ZIPPO打火机,那是打算送给谭昊的生日礼物,看来只能改天去事务所给他了。
因为和人约好了周五要出去,陈穆飞赶早儿就把布置的任务做完了。下午四节课结束,已经快五点了,收拾了下东西,陈穆飞边往教学楼外走,边拿出手机打算给谭昊发个短信。
"华天?"看到一边台阶上坐着的人,陈穆飞惊讶的出声,"你怎么会在这?"
"走,什么都别问,陪我喝酒去。"华天站起身一手拉住陈穆飞胳膊,一手在后面推着陈穆飞往前走。
大约是发生了什么事吧,陈穆飞也没有多问,跟着华天来到校外一个小店。他并没有注意到校门外停着的车子,也没有注意到车子旁站着的人。
小店里,华天把点菜的本子扔给了陈穆飞,只是叫了酒,陈穆飞点了几个菜,在等上菜的时候出来打了个电话给谭昊,现在这个样子,他也不放心把华天一个人撂那。
谭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好的,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转回店里,华天只是喝酒,也不说什么,陈穆飞就闷头吃东西,偶尔陪华天喝上几杯。大约心情不好特别容易喝醉,华天几瓶酒下肚,话就开始多了。
"我们分了。"
陈穆飞听了心里一惊,不前两天还看到他们好好的吗,怎么就这么......
"她回去和家里说了,家里说准备等她读完大学就要移民加拿大,要出国,不会呆在国内,她也要走。"
"她问我能不能一起出去,我怎么能走,家里老人在,也就读个研找个好工作,还要孝敬双亲的。"
"我问她能不能留,她哭了,她说她不愿意辜负我,但她要跟家里走。"
"她哭着说那我们分手吧,她说她不愿意拖累我,她说比她好的女孩子很多,让我忘了她,再找一个。"
"你说,人怎么就这么现实。"
"我们都没有错,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
"不就是分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今天陪我喝,喝痛快了,明天就忘了。"
华天看着杯底,许久,声音有些遥远有些模糊:"我是真的喜欢她,想和她结婚的。"
陈穆飞听的有些心酸,可是他能说什么,他们两个人自己都已经做了决定,他看了看杯子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华天大约是醉了,陈穆飞半拖半拽的把他带了回去,扶他到了他自己的床上,用热毛巾擦了脸和手,给他灌了半杯温水下去。他翻覆了好久,半睡半醒,嘴里只是轻轻呢喃着林木的名字。
桌灯下,浓浓的眉,挺直的鼻,刚毅的唇角,颀长的身躯,紧皱的眉间,一个为情所苦的男人。
陈穆飞伸手想去触摸他的轮廓,想去抚平他眉间的崎岖。只是,这手停在了空中,最终还是没有放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