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誓————月名

作者:月名  录入:04-27

  「想不想……大醉一场?」
  「正有此意。」
  於是他们将那异样的感觉深深埋藏,一黑一白的身影,相偕走入嫣红依旧的一片桃花。

  江湖誓 五

  看著眼前的贺醉楼,深埋於心底的疑问又再次浮起,其实他并不想表现出来的,细细想来,其实他并没有这样的权力,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而步云缺只是转过身,看著他。
  「你与越当家……」
  勾起一抹不知意的笑,步云缺拉起他的手,大步地走入贺醉楼。「水烟是我师叔,来这儿之前,师父写了封信让他照顾我,就是这样。」
  莫怪乎有著相同的气质……还未多想,乐清文才发现步云缺拉著他直上了楼顶,正是那日越水烟领他进入的房间,房间依旧人也依旧,背对他们坐著的人一袭红衫,而水烟袅袅。
  「水烟。」
  微微回头,看见不请自来的两人,越水烟眯起了一双美丽却疲倦的眼眸,唇畔漾起一抹微笑。「啧,好个稀客,乐少主。」
  「我呢?」步云缺走到他身旁,似乎有些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越水烟却是毫不在意,长长烟杆敲上他的手背,笑靥越见加深。
  「你一天到晚将我这贺醉楼当厨房来来去去,哪一次需要我招待了?」
  笑著,步云缺搭上越水烟的肩,凑近了他耳旁,低低地不知说些什麽,乐清文敛了眸,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步云缺与越水烟之间,并不只是师叔侄那样简单,像是有一种暧昧的氛围,一如那飘忽的轻烟,荡漾在他们周围,不许任何人进入。
  越水烟站起身,向他微微颔首,便走下了楼,步云缺落坐於桌旁,却见乐清文依旧呆呆站著,不禁失笑。「坐啊,怎麽出了神?」
  同样入座,乐清文却只是摇摇头,没有多说。
  「我请水烟去准备了,就等一会儿吧。」
  乐清文笑了笑,却无法遏止想要离开的念头,房间里浓浓的水烟香味,让他坐立难安,而残留在他眼中的越水烟身上那红,更是令他几欲窒息!
  「云缺,我想先离开了。」
  话语一落,他还没等到步云缺的反应,便转身离去,离开了越水烟的房间,触目所及,却依旧是朱红的门、朱红的柱,他有些晕眩,扶住了一旁的红漆矮桌,止不住的天摇地动,只记得赶紧离去,却不知为何要离开……
  「纪倵!」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乐清文睁开迷蒙的眼眸,却见到步云缺写满担心的脸,他扯开一个无力的笑容,却瞬间倒落步云缺怀中,失去了意识。
  朦胧间,他好似听见越水烟低沈却柔软的声音。
  「鸣麒剑法本就伤身……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步云缺,他有些冰凉的掌,抚上了自己的额,乐清文浅浅一笑,还没起身,步云缺已扶著他坐起,而贴在後背的手隐隐传来一股舒服的热力,他知道,步云缺正以己身的真气为他调理。
  「我没事。」看向窗外,已是夕阳西下之时,没想到自己睡了那麽久。「越当家呢?」
  「看著药去了。」
  「我讨厌喝药,不如送上一罈百夜香吧。」
  「你不要命了?」声音微微上扬,却像是带著无可奈何的宠溺。
  「是谁说想要大醉一场的?」
  「是谁毫无预警就倒下的?」
  两人正说著,越水烟已端著药碗进房,见乐清文已清醒,便笑了开来。「醒了就好,正巧药煎好了,趁热喝吧。」
  步云缺接过药碗,没好气地瞪著他。「不是孩子就快喝了吧。」
  无奈的捧过,乐清文百般不情愿地看著碗中漆黑的药汤,还不死心地喃喃念道:「别人来此喝酒,唯有我到这儿是喝药……」
  步云缺摇摇头,看著乐清文壮士断腕似的一饮而尽,随即双眉紧蹙,像是喝下了十斤黄连那样痛苦,连忙倒了杯水让他喝下。
  「好苦!」
  接过空碗,越水烟随意地放上了一旁的茶几,递上一碟甜糕让乐清文去去口中苦味。「良药苦口。」
  拈起一块甜糕,乐清文此时才发现,越水烟不离手的烟杆却放在了远处,而房里点起淡淡的薰香,之前那令他无法呼吸的水烟香味,早已不复存在,见他瞧著烟杆与香炉,越水烟只是浅浅一笑。
  「我的水烟有些迷药的成分,而你今儿精神不济,难免受到影响。」
  「真对不住。」
  「都怪宁风,也没提醒我你们刚比划完一场,若他早说,我便不会让你们进这房间了。」
  「倒都是我的错了。」
  乐清文听著,也只是笑了,先前心中一股黏腻的窒碍感,像是随著不复闻见的水烟气息而烟消云散,见他终於笑了,步云缺也放下心,收回持续传著内力的掌,却不让他起身,只跟越水烟将桌子给移近了床铺,看著眼前显然没有自己一份的百夜香,乐清文蹙起了眉。
  「我没事了。」
  「谁信你?」
  「那你也不许喝。」岂有让客人眼睁睁地看著主人喝酒的道理?
  「我可没有昏倒。」
  看著他们两人一来一往,越水烟轻声一笑。「乐公子,你今日的身体不适宜饮酒,不如嚐嚐贺醉楼的茶叶吧。」
  接过越水烟在一旁小火炉上泡的茶,乐清文微微点头。「越当家不必见外,唤我清文即可。」
  「清文,贺醉楼的茶叶不输百夜香,同样是我用心炮制,嚐嚐吧。」他从善如流,美丽的笑靥令人无法说不。
  依言喝下,乐清文不禁泛起微笑。「果然是好茶。」越水烟似乎在茶叶中加入了些药材,却又以荷花清香盖过刺鼻药味,更显茶液之温润。
  「这茶名唤『凝神』,你若喜欢,等会儿我准备一些让你带回去吧。」
  「这茶叶也得水烟高兴才给人喝的,说不准比百夜香更珍贵。」
  步云缺笑著撤下了百夜香,三人共饮一壶凝神,天南地北的说笑著,越水烟去过许多地方、见识过不少有趣的玩意,一些南方野地的趣闻让乐清文听得入了迷,名唤阿七的小二又端了好些菜肴上来,喝著鸡汤,乐清文想起那些令他生厌的武林酒宴,比对现下,却也只是轻轻笑了。
  直到月上柳稍,越水烟才撤下小小的宴席,准备了一包凝神交给乐清文。「早些回去吧,要不,有人会担心的。」
  「我送他回去。」
  越水烟点点头,乐清文向他道别,他却只是摆摆手,走下楼梯时,乐清文只看见红衫人影点起了水烟,远远地向他笑著。
  入了夜,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两人的身影映著微微的月光,把玩著手中的凝神,乐清文看向步云缺,後者也只是对著他轻轻的笑了。
  「笑什麽?」
  「你说笑什麽就笑什麽。」
  「我喜欢水烟。」
  「嗯。」
  「下回,得让我喝百夜香。」
  步云缺摇摇头,却笑著说道,「好。」
  下回,仅仅只是为了这两个字,他又笑了。

  江湖誓 六

  「清文。」唤住了来去匆匆的乐清文,乐庆全蹙起了眉。
  「爹。」立定身子,他微微行礼。
  「你近日究竟忙些什麽?不到晚膳见不著你的人,这样对盟主及今平庄主多失礼。」
  低下头,他试著辩解,却觉得好无力。「孩儿只是在城里走走。」
  「走走?这不过是个小城,有什麽好山好景让你流连忘返?再说,若要走走,怎就孤身一人,不与其他中原子弟一道?」
  「孩儿只是……」关於步云缺,他一个字也不想透露。
  「也罢,见你吞吞吐吐,莫不是在城镇里迷上了哪儿的姑娘。」没再追究,乐庆全摆了摆袖。「其他日子都无妨,唯有今日的刀剑大会,绝不许你丢了鸣麒山庄的颜面,知道吗?」
  「是,孩儿知道。」抬起眼,见乐庆全走得远了,他才直起腰,清亮眼眸一暗,却也只是勾起一抹无奈的笑,转身走出依旧热闹的今平山庄。
  拂去压低的枝枒,他看见步云缺站在崖边,风大,他的黑发与衣摆都在风中飘动著,他像是看见一只黑色的蝴蝶,正在坠落!
  还没来得及伸手抓住他,步云缺已转过了身子,对他笑著。「你来晚了。」
  不著痕迹的收回手,他亦笑了。「你何曾与我约定时辰来著?」
  没再说话,步云缺在崖边随意坐下,乐清文没有多想,也随他落坐,两人看著远方一片桃红,不言不语,崖边的风弱了,只吹动两人的发,步云缺看向他,伸手拉住了那发,他只是轻轻一瞪,他便笑著松开手。
  「今天……」
  「嗯?」
  「今天,武林宴上有刀剑大会。」
  「我知道。」
  「与我一起去,可好?」
  「刀剑大会不干我的事,怎麽?关你事不成?」
  「刀剑大会中的六刀六剑,鸣麒山庄正是六剑之一。」停了停,见步云缺没有开口的意愿,他又接著说:「其实,不过是到擂台上来个君子之争,鲜少见血,只是,也算是个扬名立万的路子。」所以,多少江湖子弟希望排上六刀六剑之间,他却只觉厌烦。
  「正道中人就爱搞这一套,换言之,你得上台表演了。」
  他没有生气,步云缺说的话虽不动听,倒也是真的。「这样说倒也没错。」
  「你要我去?」
  「我希望你陪我去。」
  「为何?」
  「不知道。」他回的乾脆,步云缺也没说什麽,又回过头看向远方,乐清文也没有逼出个答案来的意思,只是静静地随他看著,然後,视线总时不时的,追随著他飞舞在自己眼前的发丝,然後,勾起一抹笑,玩心大起的拉住。「今天怎不束发?」
  「发带断了。」
  发带不会无缘无故断裂,定是与人比武了。「赢了?」
  「那是当然。」他笑著回过头,眉眼间似乎有些自豪。
  「我赠你一条发带,陪我去刀剑大会吧。」又拉住他的发,乐清文笑著说道。
  「谁贪你的发带来著?」步云缺站起身,将长发随意一甩。「走吧,刀剑大会未时三刻才开始,先到贺醉楼吃个午膳吧。」
  「可有百夜香?」
  「你有几条命来著?」瞪了他一眼,步云缺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大不了我也不喝陪你就是。」
  「这才乖巧。」乐清文拍了拍他的头顶,没等步云缺回过神来,便笑著逃开。
  桃花大道上,两人追逐的身影伴著朗朗笑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直到奔至贺醉楼,乐清文才倚著红柱微微喘气,好久……没有这样奔跑了,完全不提真气,仅仅只是跑著。
  自柜台後走出,越水烟摇了摇头。「都多大了,还这样玩?」
  「谁让他追个不停?」
  「恶人先告状。」
  两人相看一眼,依旧哈哈大笑,越水烟看不下去,将两人推上二楼。「去去,别在这儿妨碍我做生意,到二楼去,我著人送饭上去。」
  「可得丰盛点。」
  摆了摆手,越水烟转身便吩咐了下去。
  越水烟一向是个好主人,即使楼下宾客满堂,他依旧笑著落坐在两人面前,贴心地放下了不离身的烟杆,随著两人用膳。
  「刀剑大会?」越水烟挟了一口鲜鱼放入口中,巧妙地遮掩了眼中的异样神情。
  「嗯,我请云缺陪我走一趟。」
  「哦,去看看也好,只是,莫要太过张扬了。」他看向步云缺,而後者却似毫不在意地笑著。
  张扬……他从不过问步云缺太多,既然他说自己不属正道,他便相信,亦不曾细思何以他与越水烟总是表现出不同世界的感觉,他只是……「你们……」
  「哦,终於开口了吗?」捧起一杯凝神,越水烟笑语嫣然,乐清文却低下了眸。
  他曾想过不问,因为他相信自己与步云缺真心相交,那些背景不会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但是,他为何还是问了,又为何感到後悔?
  步云缺只是看著乐清文,对於这样的问题,其实他并不意外,他知道乐清文总有一天会开口,因为那些背景决定了他们的一切,在某种程度上,他一直在等待,等待乐清文提出问题的这一瞬间,但为何明明早该有千百句的应对进退,他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看著沈默的两人,却是越水烟先开了口。「清文,你可听过巧手怪驼?」
  巧手怪驼?「听过,武林恶人榜上鼎鼎有名的人物,个性古怪、擅长机关,因十年前的梁府灭门血案而名列恶人榜。」
  「他是我的二师兄。」
  越水烟轻描淡写,乐清文却蹙起了眉,巧手怪驼自称来自南方,但师承何人、隶属何派皆是武林中不解之谜,若他是越水烟的师兄,那麽,便表示他与步云缺皆来自南方一个神秘的派别,而巧手怪驼甫出武林,其机关布阵无人能敌,故至今依旧逍遥法外,梁府後人苦心追寻数年皆未见成果,若是排行第二的怪驼已是如此厉害,那麽越水烟的师父,又该是何等人物?
  「现在,你明白了?」久未开口的步云缺,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
  「明白了。」
  「还要我陪你前往刀剑大会吗?」是否,还肯与他一道同行……
  「你答应我的,不能反悔。」他淡淡一笑,美丽的眼眸毫无阴霾,步云缺看著,像是入了迷。
  「我不反悔,你也再无反悔的机会。」
  乐清文只是笑著,那麽好看的笑靥,却让一旁的越水烟为之心惊!
  终於,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江湖誓 七

  因著即将开始的刀剑大会,今平山庄早早便是人声喧哗,一片热闹繁盛之景,与乐清文走入,步云缺仅是静静看著,然後,轻轻笑了,但他的笑只有乐清文注意到,而他只是看著,不问,也不说话。
  「怎麽?」
  「你在笑。」
  步云缺却仅是挑眉不语,面上表情似笑非笑,看著他的眼,乐清文却彷佛看见不属於这世界的他,一个冷冷的凝眸。
  「笑正道?」乐清文停了脚步,与步云缺看向茫茫人群,这里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却只因为一个名义而聚集,正道。
  「你是正道。」
  「我是,而且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改变。」
  闻言,步云缺又是微微一笑,但却有什麽划过心头,像是他们之间的那一战,那一瞬间,他到底想要什麽,为什麽他想要伸出手想要抓住,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要的究竟是什麽?
  他笑什麽,笑正道还是笑自己,笑一个不应出现在这场合的人、笑那一瞬而过的痛楚。
  「走吧。」没再继续其实亦无法再继续的话题,步云缺与乐清文走向一旁散置的红木椅上,随意地坐下,随即便有下人送上茶水点心,乐清文只是向著远方的梁宇闻微微颔首。「你不用回到那里?」
  看著他指向正席,乐清文摇摇头。「不用了,横竖等会儿也得离开,过去不过多惹烦闷。」无论是盟主或爹亲,说的全是一样的。
  「纪倵,你越来越不矫饰了。」啜了一口茶水,他笑道。
  随手拿起点心,他回以一笑。「在你面前何须矫饰?」
  「这倒也是。」步云缺耸耸肩,眼角却有意无意地瞄过远方的梁宇闻,笑意更深,他伸手取下乐清文唇畔糕屑,送入口中。「孩子似的。」
  似凤的眼轻轻扬起一片笑意。「谁才像个孩子?水烟不是要你别太张扬。」
  「这哪里张扬了?」他拿起一块糕点送到乐清文唇旁,後者却只是挑了挑眉,以手接下,这才送入口中。「欸,真不识好歹,多少姑娘等我侍候。」
  「又拿姑娘比我了。」不疾不徐的拿起茶杯,轻抿一口,乐清文朝他笑道:「你多久没上青楼了,这般饥不择食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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