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零沉默了一会,忽道:“按理来说,皇后是君熙的母亲,她对你母亲所做的那些,不是应该让你……
”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瑞风笑道:“我母亲是受尽了皇后的折磨,曾经一度,我对她恨之入骨,连带
也讨厌君熙。但是,后来有两个人改变了我,让我放下了仇恨。”
“是谁?”
“一个是倾云的母亲,静妃。”瑞风徐徐道,“静妃娘娘温柔聪慧,曾多次救我母亲于危境。在我母亲
去世后,更对我关爱有加,想尽办法逗我开心。即使我无理取闹,她也总是微笑着原谅我的任性。就是
她的这种宽容,带我走出了低谷,对我的成长产生很大的影响。”
这个静妃的个性反而和君熙更接近,怎么会是倾云的母亲呢?
“那么改变你的,还有一个是谁?”流零又问。
“就是君熙。”瑞风感慨道,“大哥啊,自小身体孱弱,但心地善良,和她母亲完全不一样。刚进宫时
,我最喜欢的就是他。后来因为皇后的所作所为,我疏远他。但他不顾病体,也不在乎我对他如何冷漠
,屡次在暗中保护我。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和我同食同宿,就是怕皇后会伤害我。即使在发病严重
的时候,也不忘请求他母亲放过我。对这样的一个人,你让我怎么恨得起来?”
流零暗道,是不是正因为如此,瑞风才表现得对皇位没有兴趣,游戏人间玩世不恭,只是为了让皇后对
他放下戒心,也为了让君熙和静妃不再担心?
瑞风他们四兄弟的感情之所以这么好,或许也是因为静妃和君熙起了重要作用。
想了想,流零又问:“司康的母亲明妃呢?她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精明能干,长袖善舞,与各宫嫔妃的关系都很不错,连皇后也对她和颜悦色。皇后是东宫,她就是西
宫,其地位可见一斑。”瑞风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若非静妃几年前因为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而死
,这西宫的位置属谁还是未知之数。”
听瑞风的口气,他对明妃的敬重似乎远远不如静妃。到如今,流零也才终于对几位王爷的背景有了一个
全面的了解。
瑞风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笑着对流零说:“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对你说这么多,大概是这一二十天的生活
让我心生感叹吧!夜了,回房睡吧。”
两人行至庭院,瑞风忽然又道:“零,谢谢你为我煮的稀饭。”言罢,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流零目送他离开,也准备回房,刚转身,赫然发现一张诡异娜肆吵鱿衷谘矍啊A髁阏趴冢畹慵饨谐錾
?
举灯一看,竟然是齐司康。他那张俊朗的脸映照着油灯忽明忽暗的光线,实在没法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画面很眼熟,就好象是鬼片中常出现的镜头。
“康王爷,你没事杵在这里吓人干什么!”流零恼怒道。
“我一直站在这里,是你和瑞风谈话太专注,没注意我罢了。”司康悠悠道。
“哦。我要回房了。”流零绕过他,潜意识不想和他单独相处。
司康拉住流零的手,道:“你可以和瑞风谈心,可以和君熙说笑,却刻意避开我,为什么?”
“……有吗?”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司康勾唇,“你应该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关系曾有多么‘亲密’!”
流零暗吸一口气,回头道:“那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好吗?”
司康低笑几声,道:“你叫本王怎么忘记?在本王怀中的你是那么妩媚撩人,足以令圣人也疯狂……”
“够了。”流零脸色白了白,“我那时被人下了药,迷迷糊糊,什么都搞不清楚。你堂堂一个王爷,没
必要再拿那件事来羞辱我吧!”
“羞辱?”司康冷道,“那件事对你来说是羞辱?但对本王来说,那却是一段美丽的回忆,是你流零属
于本王的证明。你的身体里已经留下了本王的烙印,这是你想抹也抹不掉的!”
“那又怎样?”流零低声叹道,“我始终是靖王府的人,你再纠缠不休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把那件事忘
了,凭你王爷的身份,还怕找不到属意的美人伺候?”
“但是,”司康抬起流零的下颌,“这世上有谁能如你一般令本王心动?”
流零拨开他的手,退了几步,肃容道:“康王爷,请你明白,无论如何流零都只会待在靖王身边,除非
离开这个世界,否则永不离弃!”
这仿佛誓言一般的话语令司康心底一阵刺痛,嫉妒心起。他不由得怒道:“倾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如此
死心塌地?就因为他救过你一次?”
“有了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
流零望了他几眼,转身欲走。
司康又出声道:“若我当了齐国皇帝,我要你入宫,要你入朝为官,你还有办法拒绝我吗?”
流零脚步一顿,回道:“康王殿下,权利不是万能的。等你真的当上皇帝的时候,我必然已经消失到你
看不见也找不到的地方了。”
眯着眼看着流零离开,心绪复杂,略一转头,正好看见倾云就立在他的房门口,表情隐晦不明地直盯着
他。
司康扬了扬唇,缓缓向他走过去……
两人谈了些什么,那都不是流零能够知道的事了。
成为太子吧
流零回到房间,看见君熙披着一件外衣坐在窗边,出神地望着夜空。
“我吵醒你了吗?”
君熙回头笑道:“没有,是我突然睡不着,所以起来坐坐。”
流零现在也了无睡意,便坐在桌边陪着君熙享受宁静。
“零,”君熙突然开口道,“你觉得上天是公平的吗?”
“哎?”流零一楞,不明所以地望着君熙的背影。
“这二十几天的经历,让我看尽了平民百姓的生活艰辛。反观自己,一出身就锦衣玉帛,仆役成群,即
使什么都不做,也有很多人对我卑躬屈膝、歌功颂德。贵族,可以对平民百姓任意辱骂奴役,可以剥夺
他们的劳动成果,大多律法也都是维护贵族的利益。可是,除去身份地位,我们和那些老百姓又有什么
不同呢?甚至犹有不如,他们勤劳、纯朴、坚忍,是非常值得敬佩的。人,一出生就决定了贵贱,这就
是现实,这公平吗?”
“……”流零惊讶,没料到身为王爷的君熙,竟然会有这样的认识。
“每当想到这个,我就为自己不劳而获的权贵感到汗颜。”君熙自嘲道,“也许我没有资格说这些,毕
竟我也是个的贵族,而且是贵族中的贵族。”
流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沉默地啜了几口,突然道:“君熙,你这样想就错了。”
君熙转身:“为何?”
流零悠悠道,“你看这些百姓,虽然生活艰难,但他们只要勤劳,没有伤残,就能凭自己的双手填饱肚
子,建立家园。他们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痛苦,只要平安温饱,有一席安身之地就满足了。而贵族们
的生活虽然奢华,但他们又怎能体会到百姓平凡之乐呢?容易满足的人才懂得真正的幸福。
“君熙,上天是公平的。她给了你一样东西,必然会收走另一样东西。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回报。如
果没有经过努力也被赋予了财富和地位,那就意味着他们必然肩负着与其财富地位等值的责任和义务。
只要权贵们明白了这一点,百姓们的生活就会越来越好,国家也将越来越富裕。与其感叹贫富贵贱的不
公,还不如勇于接受自己应负的责任,利用手中的财富和权利改变现有的不合理的制度,给百姓创造更
好的生活。”
君熙诧异,被流零这一番发人深省的言语所撼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想了想,流零决定干脆直接点醒君熙。如果不让他明白自己的重要性,就会使得事情没完没了。这段日
子的所见所闻,应该给了他很大的感触。一个悲天悯人的人,不可能对齐国百姓困顿的生活现状无动于
衷。
“君熙,”流零慎重道,“成为太子吧!”
君熙讶然。
“你不是为百姓不平吗?你不是为自己没有经过努力就获得的权贵感到内疚吗?那么,你为什么不敢肩
负起你的使命,为百姓谋福址呢?”
君熙轻笑道:“司康和倾云都比我有才能,他们更适合成为太子。”
“什么才能?”流零走到君熙身边,不以为然道:“作为太子需要什么才能?成为君王又需要什么才能
?识人、明理、纳谏、赏罚分明,这些,你做不到吗?”
“……”
“你在你们四兄弟之中的威望是无人能及的,这些,司康和倾云能做到吗?”
“……”
“君熙,你不想和自己的兄弟一起共创一个空前绝后的盛世吗?要达到这个目标并不容易,首先你就必
须坐上太子之位,成为新一代的君王!”
君熙被流零说得哑口无言,心潮澎湃,内心似有一股豪气涌上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也从来没有人
和他说过这些。他的弟弟都非常优秀,他以为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地支持和帮助他们完成大业
。而如今,他第一次开始正视自己作为一个皇子的职责,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有一番作为的想法……
“也许,你说的对。”君熙低喃。
流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是不是对君熙产生了影响。他希望君熙能坚定自己的立场,认识到太子之位的
意义。就因为以前君熙总是表现出对王位不感兴趣的样子,所以才造成司康和倾云始终不放弃竞争的事
实。只要他明白这一点,事情就好解决了。
如今,该怎么选择,端看君熙自己!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几位王爷的旅途也即将结束了。通过努力,他们终于有幸欣赏到流零在尘芳阁
的最后一场表演。不同于第一次在宫宴上的狂放,此时的流零动作更加娴熟,也更加妩媚动人,完全吸
引了几位王爷的目光。
待到最后一晚,王爷一行人把所有赚来用剩的钱全部买了食物材料,搬到院中准备烧烤。
王爷们围坐在火堆旁,手中拿着粗制的米酒,边赏月边聊天。流零等人则拿着各种食物在火上翻烤着,
时不时打打闹闹,谈笑风生。
烧烤进行到一半,君熙突然站起来,对另三位王爷说道:“司康,倾云,瑞风,你们应该都得猜出来,
父皇有意要立我为太子。即使增加了这一次行程,父皇的决定恐怕也不会改变。”
众人沉默。他们当然明白,刚开始皇帝增加这项考验的时候,司康和倾云或许还抱有一丝想望,但仔细
想来,那也不过是皇帝要给他们的一个适应期而已。现在唯一有希望改变皇帝决定的,就只有君熙。只
要他坚持不受其位,其他人自然还有机会。
所以,当君熙主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司康等人无不凝神以待。
“我知道,父皇的这个做法有失公允。但我自认可以成为一个称职的太子,只是,你们愿意支持我吗?
”
君熙的话大出人意料,司康等人无不诧异,半晌都没有回话。
只有流零暗自欣喜。那晚的话果然没白说,君熙终于开窍了!
瑞风笑了笑,率先向君熙举了举杯,大声道:“大哥的话,我绝对支持!”
司康和倾云面面相觑,随后一个低头看了看酒杯,一个整了整衣摆,默然无语。
“司康,倾云,你们呢?”
看着君熙和煦的笑容,倾云暗叹了一口气,举杯笑道:“大哥,臣弟自当竭力辅佐。”
君熙点了点头,一口喝光杯中酒,再斟上,然后把目光转向司康。
司康站起来,转身仰望天上的弯月,一语不发。
君熙缓缓走到他身边,平静道:“司康,你是否还记得八年前你对我说过的话?”
“……”
“那时在马场,你选了一匹最烈的马当坐骑,谁知那匹马性子实在暴烈,不仅把你摔下马背,还挥蹄向
你猛冲过来……”
“是的。”司康接着道,“当时我腿摔伤,一时反应不过来,就在即将被它撞上时,是大哥你不要命地
将我推开,替我承受了撞击。大哥你身体虚弱,那一次意外差点要了你的命,让你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
月。”
“你也在床边照顾了我三个月。”君熙笑道,“就在我可以下床的那一天,你对我说……”
“‘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君熙都是我司康最敬爱的大哥,大哥有什么要求,我一定答应,决不反悔!
’”说完这句,深沉的司康也难得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那么如今大哥就有一个要求——支持我的决定,真心辅佐我!”
“当然。”司康面对他,感叹道,“你是我最敬爱的大哥,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君熙露出无比开心的笑容,为自己拥有这些可爱的兄弟而感动。
流零也笑了。君熙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有本事得到倾云等人全心的信任和敬重。
储君的册立,向来是历朝历代另人忧心烦恼的大事,一个不好就会掀起血雨腥风。但在齐国这四位王爷
手中,竟然就这样无风无波地解决了。
君熙的影响力无可忽视。宽容、善良、胸怀坦荡,这正是他受人尊敬的人格魅力的所在。换作其他人,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兄弟四人举杯相撞,在幽幽月色下,立下了相互扶持的重要誓言。流零看着这一幕,仿佛看到了齐国崭
新的未来……
第二天,王爷一行人踏上了归途。他们心思各异,有喜有悲。但总的来说,这一个月的生活,还是收获
良多。而流零在放下立储的心事之后,所担心的就只剩下那晚的杀手,不知为什么,他们再也没有出现
过。
回到封城,他们将面对的又是什么呢?
新的麻烦
回到都城,四位王爷立刻进宫递上了他们这一个月的心得。老皇帝看了非常满意,这心得本身固然出色
,但更重要的是这次旅途得到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收获。原本他只想借此加深他们的感情,缓和矛盾,
使立储的事能顺利进行。却没想到君熙会突然想通,主动要求接下储君之位,并简单地赢得了其他人的
支持。这无疑解决了他心中最大的隐忧。
当然,他知道是流零在其中推波助澜,悄悄地影响改变了其他人的想法。这个流零,身份神秘,即使是
宫中最优秀的密探也查不出他的过去。他那能透彻人心的洞察力无人能及,如果是友非敌,那么确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