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侦查飞机返航后报告,在几公里外发现了白鲨,那一带是地域比较开阔的山丘地形,很适合追逐战。
尹正下令全速追击,不出几分钟,白鲨醒目的银色舰影被纳入苍岚的火力范围,双方电光火石地展开炮轰。
面对重型战舰,苍岚的火力却几乎盖过对方,交织的橙色火花将黑夜渲染得缤纷夺目,巨大的白鲨犹如在潮涌之中翻腾挣扎,轰鸣声便是它声嘶力竭的呻吟。
没多久,白鲨开始逃逸,而苍岚紧追不放。尹正冷静地指挥着整艘巡洋舰,宛如猎豹一般死死咬住对方不放。最后,舰首与对方的舰尾相撞,在一个加速,一个缓速的惯性下,装甲摩擦迸发出金色的火星,像满天星,点缀在黑色丝绒上。
就在这一刻,尹正暗暗攥紧了拳头。
“全舰停止炮击!降速20%脱离!”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内心却背道而驰,因为这个撞击并脱离的过程,正是营救队出发的讯号。
透过大屏幕看着白鲨的鱼尾,他犹豫了很久之后,才拿起指挥席旁的对讲机:“突击队,可以出击了!”
以往,他会在附带上一些诸如“别忘记祈祷好运”之类的玩笑,可是这次,他却格外严肃。
一架架战斗机排列有序地脱离战舰,带着几丝金色的尾巴,在夜空中犹如轻盈的鸟儿飞翔。
更加密集的火力集中向银色战舰。
外面,就像是一头大公牛被无数苍蝇围盯,趁乱潜入白鲨内部的营救小组一开始非常顺利地到达了中部。白鲨的内部结构和苍岚十分相似,因此,他们熟门熟路地避过监视探头,成列队式,由古渊打头阵,幺葬十分好胜地冲在君文乙轩前面。
“会不会太顺利了?”五六分钟后,幺葬以男性的口气质问,忽然拽住想要冲刺的古渊。
古渊不得已退回来,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提高警觉。
“有时候顺利,未必是坏事。”他冷冷地说完,双眼机警地环顾四周。
“舰长用战斗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种伎俩很容易被看穿,而且,混战也不能持续多久,否则伤亡会很惨重。”幺葬分析着战况,如果不仔细听她的声音,看她灵秀水润的眼睛,完全察觉不到她是女孩子。
“哼,那就看敌军的老大有多聪明了。”说话声是从君文乙轩背后发出来的,带着属于军人式的灰色幽默感,“如果是个只懂蛮干的笨蛋,我们就赚了!”
“只懂蛮干的笨蛋能制服沐上校吗?”幺葬虽然叫得有点暧昧,不过语气冷硬,丝毫不会让人产生误会。
军中有许多兰家的人,为了区分,大家会自觉用不同的称呼,比如兰沐希,同僚喜欢简略地叫一声“沐”,或者是使用军职称呼,叫一声“沐上校”或“沐队长”。
他们一致认为,“沐”这个不温不火,念起来中规中矩的字很适合兰沐希的为人处世。
“也许是奸计呢?”这次,发出声音的是最后面的申,“要我说,沐上校对付明刀明枪很拿手,提防奇门遁甲有点小白,圈套里有圈套,估计能把他绕得头晕。”
“哈哈,人正直没办法!”夹在两名突击队队员中间的系色憨厚地笑道,“谁让我们的上校站在敦厚和忠诚的顶端呢,兰家就出了那么一个特例,是我比较看得顺眼的。”
“就是因为太正直,所以被排挤到这种边外荒野。”幺葬用狠毒的声音冷冷说道,听起来像是对整个兰家的诅咒。
“不用受外在的影响,最重要的是明确我们自己的目标,然后不惜一切去达成。”最后,古渊的声音中断了逐渐趋向轻松的氛围,他回头,看着幺葬,眼里没有丝毫对异性的避讳,“幺葬,你带头,我断后。君文乙轩,再过五分钟,你脱离队伍单独行动。”
君文乙轩点头。幺葬揶揄道:“你那么放心让我这个女孩子当开路先锋?”
“战场上没有男女之分。”古渊说完一句不含感情的话后,迅速撤到队列最后。
幺葬的视线跟着他的背影,意味深长地回眸看了一眼,嘴角轻轻含笑:“真是不可爱的家伙。”
君文乙轩还是不放心让女孩子打头阵,一本正经道:“还是我来开路吧?”幺葬瞪了一眼,刁蛮地回绝:“领队的命令,不是应该百分之百服从吗?”
说罢,身材瘦小的女孩灵敏地往前冲去,跑步的姿势十分有阳刚之气,但身形依然属于女性,而无法让君文乙轩完全把她当作男人。
战舰在激战中剧烈摇晃,但却是一波一波的,这是尹正特地让炮轰不要太猛烈,归根结底,他此刻最不希望发生的,就是白鲨坠毁。
见时机差不多了,到了符合预定计划的开阔地形,尹正下令停止防空轰击,来自敌舰的炮轰很快炸毁了多个侧翼的炮台,装甲在高热中溶解,蓝色战舰顿时像步履蹒跚的老人一般摇摇欲坠。
当然,这也是尹正故意的。
“战斗机全部撤回,全舰最大战速,逃跑也要潇洒威风,让敌人看着我们的船尾恨得牙痒痒!”清冽的笑意拂过眼底,倒映着炮火的目光璀璨华丽。
就在苍岚战舰仓皇而逃,敌舰凶猛追击之际,君文乙轩和古渊他们分别后,独自潜入舰桥。
其实,只有当看见在舰内走动的士兵后,他们才确认白鲨已经被敌人占领。那些士兵都是有着褐色皮肤和粗犷五官的太冀人,外貌拥有显着的北方荒原民族的特征,彪悍,魁梧,强壮的体格使他们天生就是无敌的肉搏战士。他们并不是穿着统一的军装或野战服,而都是以轻装上阵,看起来像牧野的佣兵部队。
君文乙轩选择了一个较为有利的地形,等待一名太冀士兵路过,从高处跃下去。
本想直接落在对方的肩头,拧断对方的脖子,只有这样毫不留情的致命一击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但是他只估算了太冀人的蛮力,却低估了他们的敏捷,虽然体格高大威猛,却同样兼备速度的太冀军人闪过他的下落,之后迅雷不及掩耳地给了他小腹一击。
扑空之后,他防不胜防地挨了那一下,撞在铁壁上,在对方惊人的猛烈力道下,已然头破血流。
窒息的一瞬间,他仅仅是凭借身经百战的经验,举枪射击。
虽然这个方法可能引来对方的同伴,但是眼下,别无选择的他必须毫不犹豫地解决面前的危机。
他没有想到,体格魁梧的太冀人在中了一枪后,仿佛不痛不痒地迅速移动到他面前,一掌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就像等待宰杀的母鸡,被对方提起来,重重地压在铁壁上。
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并没有类似绝望或无奈的情绪,而是很乐观地想到自己只要拖延时间就可以了。本来他就是一枚佯攻的棋子,现在他所要做的是扮演好这个角色。
太冀人并没有夺走他的枪,因此,枪依然牢牢握在他手里,只是角度不太好,没办法直接一枪对准对方的脑袋或心脏。
他不暇思索地提起枪管,而就在一瞬间,对方捏住枪管,金属在那人手中发出呻吟,枪管就那么被他硬生生地捏弯了。
如同野兽一样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极度缺氧的状态下,君文乙轩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不断想着对策。
现在,他所要做的,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把眼前的家伙干掉,直接冲进舰桥,要么把舰上的太冀军都吸引过来,来个调虎离山。
只要古渊那边的行动够快,他们还是有成功的机会的。
只是自己,正如尹正说的,没有生还的机会吧。
心里有一丝淡淡的无奈,却没有恐惧或悲伤,或许对于此刻的他来说,长眠是最幸福的。
于是,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
“就你一个?”
当他几乎快失去意识,不断地蹬着脚挣扎时,对方却把手松开了一些,这并不是同情,而是延长他的痛苦。
“不可能单枪匹马来救你们的头领吧。”
太冀人似笑非笑地说着,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只有残酷和血腥的味道,而君文乙轩被勒死的咽喉也渐渐渗出血的气味。
他能开口说话,但是他只是咬住牙齿,冷冷地瞪着对方,既没有反抗的强烈感情,也没有绝望的恐惧色彩。
淡的,如一潭清水,看透了生死。
太冀人看出他不会招供,便冷笑:“哼,你想拧断我的脖子,不过现在,你自己的脖子马上会被我拧断。临死前,不想说点什么吗?”
君文乙轩微微蹙眉,目光沉静:“你们的……侵略行动不会成功……滚回太冀去!”
“呵呵呵,侵略?”太冀人放肆地笑起来,“我们太冀虽然是个小国,不过也不会任人宰割。我们从不欺软怕硬,趋炎附势!虽然我们以战士的荣耀而自豪,但我们只为民族的荣誉而战,不会挑起无端的战争。你们才是被政治利用的棋子吧,一群连敌人都分不清的可怜虫!”
一群连敌人都分不清的可怜虫,虽然有时在君文乙轩的心中会产生这样的困惑,但是来自敌人的嘲讽,他依然会不屑一顾。
太冀人显然以为自己制住了对方而沾沾自喜,这时候,君文乙轩暗暗抽出匕首,就在对方沉浸于得意中时,他举刀,又快又狠地刺向对方的身体。
一刀扎进要害,鲜血缓缓流出,然而在太冀人的脸上却看不到痛苦神色。他就像一头野熊,肉身仿佛是坚硬的外皮,满不在乎地拔出刀子。
“我喜欢小动物的挣扎。”太冀人咧开嘴,露出残酷的笑容。
可是,不久之后,局势却发生了逆转。
太冀人握着刀子,刀子的银光几乎灼瞎君文乙轩的眼睛,就在那银光一晃而过的瞬间,他的意识沉入黑暗。
猖狂地冷笑回荡在狭长的通道内,太冀人将刀子以牙还牙地扎入银发士兵的腹部,流出的血是同样的暗红色,而他看到的,竟也是同样熟悉的画面。
低头的银发士兵咯咯咯地冷笑,就像是垂死前的回光返照,毛骨悚然的笑声宛如鬼魅一般,让高大的太冀人也不由哆嗦了一下。
“喂……难道濒临死亡,疯了么?”
“不……”银发士兵嘴角勾勒起一个极美的弧度,就像完全感受不到勒在脖子上的力道,用几近冷酷的声音笑道,“我要告诉你的是,五秒钟之后,会疯的不是我……”
他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清澈的眼,却反射着妖媚的光彩:“而是……你!”
像感受不到痛觉似的,他拔出刀子,握在手中,就像一根操纵生与死的权杖。
“你……”太冀人从咽喉中发出惊恐的呻吟,而他的手腕正承受着剧烈的痛楚。
君文乙轩的另一只手正慢慢地捏碎对方的手骨。
他像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似的,邪笑道:“嗯,基本上,我和那个温驯的家伙,拥有相反的‘特性’哦!所以,杀戮,是只属于我的个人爱好。”
古渊等人找到兰沐希时,对于兰沐希只是被软禁起来,而没有遭到任何虐待感到很意外,在他们的观念中,北方边外都是暴虐成性的蛮族。但是结果,他们表现出的却是和流亡在双子月的土匪并非同流合污,而是与他们外表不相符合的君子之度。
他们没有闲聊的时间,只能带着和兰沐希同样的疑惑,前往机库方向,准备偷取战斗机撤离,本来,舰上的武力就是属于他们所有的。
至于君文乙轩,在计划中,就没有会合这一步,他的命只有自保,这是“诱饵”的价值和命运。
但是刚离开囚禁地,舰上的警报铃便疯狂大作,整个内部闪烁着红色的灯,就像鼓动的心脏。
而他们则像在沸腾的血管中奔走,闪烁的红灯让人产生一种内脏似的血腥幻觉。
“你们先走!”
古渊掩护其他人上飞机,幺葬则浑然忘我似地清理着跑道上的敌人,她小巧的身形使她能轻盈如燕地躲闪狙击,但是子弹几乎用完了,却也只干掉几个太冀人。
“这些家伙是怪物么!”她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向古渊身边逃逸。
古渊补了几枪,战斗机缓缓开始移动,但是他和幺葬都无法奔过去,堵截他们去路的是三个壮如牦牛的太冀士兵。
忽然,一道影子在他们眼前闪过,宛如倾听着红色的恋歌,银光闪动之间,三个太冀士兵在没有丝毫痛楚与叫声的绝对沉默中四分五裂,鲜血像花朵一样在空中绽开,然后淋湿了一头银发。
一瞬间,他们以为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个与血共舞的银发妖孽。
“他”仿佛享受着洗礼鲜血的快乐,脸上露出亢奋的笑容,带着邪气的眼睛妖异却迷人,在结束单方面的嗜杀之后,一脚踩在滚落至脚边的头颅上,轻轻地舔了一下刀刃上的血丝。
“没有敌人存在的地方,我们还需要逃跑吗?”“银发妖孽”笑盈盈地看着满地的死尸,像看着艺术品般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微笑着。
古渊冷漠的脸上也禁不住出现了震惊的神色:“你……”
“银发妖孽”把眼一弯,道:“一共一百零二个,全部清理完毕。”忽然,他眯起眼睛,意犹未尽地盯着远处,“唔……还有漏网之鱼,最讨厌捉迷藏了。”
不到几秒钟,他仿佛无视着空间与距离的存在,眨眼就夺走了敌人的生命。
不,那些在他面前并不是敌人,而只是等待他取乐的玩物。
他的刀子扎在对方的命根子上,聆听着惨烈的叫喊声,享受愉悦快感地拧断了那人的双手,最后用刀子割开脆弱的咽喉。
血喷溅在他脸上,他就像一个浴血的恶魔,却笑得宛如如花似玉的姑娘。
“一百零三……怎么不听完我的名字再死呢……”
所有在场的人,都不敢相信,他们所看到的这个浑身染满鲜血,对于自己腹部的伤好像没有痛觉似的“妖孽”,是那个名字叫君文乙轩的男人。
他,只是一具完美的杀人兵器。
当君文乙轩主动提出充当“诱饵”,尹正其实心里已经开始在盘算对策。为了万无一失,虽然在会议室中和君文乙轩产生分歧,并且和预计的一样,君文乙轩一意孤行地走了。不过,已经酝酿好腹案的他才多少能安心坐在指挥席上,否则,即使把君文乙轩打晕了,他也不会让他离开苍岚战舰半米。
按照他的应对之策,苍岚在他的指挥下游刃有余地佯装逃亡,并且包括副舰长在内,都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等营救小组预算的时间一过,将敌舰引入山谷狭缝,利用地势配合巡洋舰因体积小而优越于重型战舰的机动性,组织突击队战斗机的围堵,攻克敌舰,然后利用谈判来拖延时间,这样总好过君文乙轩单枪匹马袭击敌舰舰桥来吸引对方指挥官注意的伎俩来得保险安全。
总之,他毅然决定用自己的战术取得一场硬仗的胜利。
然而,这个上上之策并没有派上用场,实际上当尹正正估算着进入山谷的预计时间时,白鲨传来投降讯号,并停止了一切火力追击。与苍岚舰桥接通通讯的人是古渊,他向尹正说明了白鲨舰上敌军全军覆没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