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它没有完全降落在雪地上,柔软的雪承受不了它的压力。它在他们的头顶上方保持一定的水平高度,放下绳梯后,一名不超过三十岁的青年站在舱门口,俯瞰他们。
“请上来!我们是来支援你们的!”青年的语气相当友好。
君文乙轩和上官七戒互相对望,交换了一下意见。
“上吧,没别的选择了。”
“如果是敌人,我们就劫机!”
君文乙轩看着先爬上绳梯的七戒,暗暗地想,这种激进的想法,不亏是七戒会持有的态度。
他紧跟上,攀在绳梯上,看着脚下的雪地渐渐远离,轻松之余,莫名地多了一股惆怅。
这宁静的世界,他们终将告别。
直升机上有五个人,加一个驾驶员,内部像一个精密的电子信息站,完整的通讯设备和导航装置立刻让人注意到这些人是从事某种特殊工作的,比如“情报侦查”。
君文乙轩和上官七戒上机后,被安排在靠近尾舱的休息室,救济他们的人服务周到,立刻给他们替换的衣物以及一系列恢复体温的工作。
当他们静心坐定,并感觉到身子暖了之后,一位穿着紫色风衣的女性向他们说明道:“你们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不过请继续保留在心里,因为我不会回答你们任何问题。我唯一能承诺的,是你们在机上这段时间内的安全。待会,会在岛的南端把你们放下,那里离码头很近,你们的朋友在那里等你们,另外还给你们准备了一部车,车上的东西请任意使用。其它的,都和我们无关。”
君文乙轩想起昨夜来接他和碧若的直升机,那时候天色太暗,看不清机上的人,只知道是一男一女,他们的声音在风雪中无法辨认清楚。但是他觉得,那两个人和现在的这批不是一路的。
女人说完,利索地回到她的同伴那边去了,她的意思很明显,不希望他们提任何问题,也不会再有多余的说明。
君文和七戒远远观望那群忙碌的陌生人,一边困惑,一边小心提防。
“他们说的朋友,应该指大姐头吧?”七戒带着质问的目光看着君文,此前,君文和大姐头在一起,君文为了找他,和大姐头分开了。
君文乙轩向七戒说明过他们得知古渊出事的过程,现在,他们并不是很担心碧若的处境,只是对这次任务涉足的人越来越疑惑。
“奇怪……”君文低头沉思,“难道这些人也是古渊派来的吗?”
七戒沉默了一会,表情显得格外平静:“我们先和大姐头会合,然后再做打算。”
那一瞬间,君文乙轩觉得,七戒平静的眸子中,似乎有隐瞒。
直升机没有真正到达海岸边,而是在离海岸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放下他们,之后,他们步行了一段路,才看见那辆经过改装的面包车,在车上等着他们的果然就是霍碧若。
“我很想知道,牵涉这次行动的人到底有多少。”昏暗的车内,君文乙轩一边检查枪械,一边说出心中徘徊了很久的疑问。
“或许是一个我们预想不到的数字。”碧若的回答有点不负责任的味道。
车上配备了他们三人可以使用的武器,以及足够两天食用的水和干粮。
一个箱子里装的是三种型号的PSG狙击枪,另一只比之小一号的皮箱里装着六把半自动组装式手枪,剩下的是弹匣、高精密手雷和袖扣闪光弹。
这些装配似乎在向他们透露,他们接下去的任务依然和“暗杀”有关。
根据霍碧若叙述的昨晚一夜的经历,她被那一男一女救起后,直升机在山上迂回飞行了一个小时,那个男的向她说明,他们正在执行干扰任务,暂时无法帮助她寻找走失的同伴。他们的任务其实就是混淆他们抵达山上的时间,万一卫星导航留下他们的踪迹,也让别人判断不出他们的目的。霍碧若当然没有理由为难他们,当时她只是坐在机舱里休息,以保存体力。
然后,他们又回到了最初抵达岛上时登记入住的海港宾馆,不过不是从大门进去的。
实际上,库恩·克莱汀被枪杀,警方已经在岛上展开全面搜查,入住宾馆的三名大学生忽然丢失了所有关于他们的记录,包括电子档和纸面记录,而迎宾人员和柜台服务人员都声称有这样的三位客人住进酒店,也就是说,关于他们的所有记录和资料都被人销毁了,这个古怪的现象引起了警方怀疑,不过他们暂且还没有把这三人和杀人犯联系在一起就是了。
很明显,这个善后工作是古渊动的手脚,除了他,霍碧若想不出第二个人。
“七戒,”车子终于能够驶上正常的路面时,碧若沉沉的声音响起,“古渊真的死了么?”
对于这个问题,七戒轻轻点了一下头:“嗯。”
他的表情仿佛是一潭清水,当丢进去的石子沉下去后,又变得无波无痕了。
昨晚,霍碧若跟那一男一女从宾馆的地下停车场进入,却到达酒店顶层的某一间房间,他们在房间里待了一夜,期间,霍碧若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这次空岛发生的所有事,可以说是由皇未寂一手策划并主导的一场游戏。
半个月前,也就是离沃解除军事封锁之后不久,在进行离沃市的网络修复同时,国际联盟组织提出的“无界导航技术”正式被确立,并在全世界范围实行第一阶段的植入测试,这种技术也就是利用网络流量和二进制运算时间的比差来减少信息间区的问题,达到“无界”联网的概念,通俗地说,就是能够快速地获取相对有保密性的信息,并滤除病毒跟踪的可能。
然而,这种技术的不完善性,使之在第一阶段植入时很快被反利用,皇未寂通过“无界导航”向全世界情报部门透露一个讯息——他拥有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机械重设技术。
“机械重设”,国际代码为“TR”,它是当今生化机械技术领域里极其敏感的一项精密技术,如字面意义,将已经设定的程式不断进行自动重设,如果能把这项技术发挥到极致,并植入机械导航系统中的话,那么反程式或抑制程式将不会出现,因为它本身的系统永远是处于最新状态。
基于这种特性,国际上给它命名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零式系统”,它最初被开发的目的是用于资料永久存档和保密工作,然而,任何先进的技术最终都将进入军事领域,“零式系统”的出现意味着机械武器的系统强化可以达到一个无敌的领域,这种诱惑,正是皇未寂透露的这个讯息的可观程度。
皇未寂放出这样一个诱饵,将贪心的鱼儿们引上钩,而他就静静地隐匿在岛上,看着这场群雄逐鹿的戏码。
谁是最后的赢家,谁就可以得到世界上最先进的机械重设程式。
看似公平竞争,一切却都犹如皇未寂掌心中的棋盘,玩弄命运的人在背地里偷笑,而被操纵的人则争得你死我活。
这是一场在钢丝上行走的游戏,皇未寂令人捉摸不透的谜语在于——他为“零式系统”选择的主人就隐藏在这些贪心的鱼群中。
他用这种方法分散了争夺者的注意力,找出这个“主人”变得和找出武器隐藏地同等重要,昨晚,古渊不幸中了皇未寂的圈套,被怀疑是“主人”,于是就成其他蛰伏者共同狙击的目标。
沿着前往海港宾馆的山路,已经依稀可见远处的海岸聚集着一点点芝麻粒大小的人影,一艘游轮刚刚靠岸,甲板上看风景的人比岸上的多。
“是他们叫你在那里等我们的?”君文乙轩还没有时间去注意窗外的风景,他在意的是那一男一女,和今天接应他和七戒的那群人是不是一伙的。
霍碧若思考了一下:“应该说,我预感到他们是让我在那里等和你们会合。他们只让我在那里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离开那里,没有其它的说明。但是我总觉得,有可能你们会出现在那里。嗯……女人的直觉么,呵呵。”碧若自言自语地轻笑着,涂抹了梅红色指甲油的细长指甲戳着嘴角。她留的指甲不长不短,既美观亦不会影响握枪。
大姐头什么情况下都会谈笑风生,可是君文乙轩不是,他从搭上直升机开始,就觉得那群人会出现在雪山里,又把他和七戒救起,这件事不符合常理。
为此,他想破了头,却没有头绪。
“我觉得……他们不像一伙人。”他低头沉思,由于想得出神,而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七戒已经很久没开口说话了。
山道缓缓向下,打着“S”型弯道,眼看码头越来越近了,行人也慢慢多了起来,肆意停靠在路边的车辆把本来就不宽敞的街挤得更加狭窄。
霍碧若找准缝隙把车靠边,漆黑的窗门紧紧关闭,仿佛把车子变成了一个拥挤而闷热的密室,关掉了车内的暖气,他们宛如冬眠的动物,静静蛰伏在车中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是找出那件武器,以及武器的‘主人’。”女上尉的视线毫不犹豫地投向海港附近那座天鹅一般优雅屹立的白色宾馆,轻轻扬起嘴角,“我有预感,线索应该还在那家酒店里。”
“又是女人的直觉?”君文乙轩半开玩笑道。碧若甩甩头发:“你就当我是直觉吧,反正肯定比你们男人的灵验。”
还有心情这样说笑,可见大姐头很放松,可是当君文乙轩的视线从碧若移向七戒时,却觉得他一反常态的沉静。
平日,他即使冷漠,即使谨慎小心,面对任务却总有一份从容,可是此刻的七戒却沉着脸,一边认真地擦拭机枪,一边往窗外各处张望,分忙的景象映在他眼中,却仿佛是海市蜃楼,他眼中的真实只有那艘停泊在码头的小型游轮。
君文乙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游轮上的游客早已经走空,几个码头工人和海员在游轮附近搬运着集装箱,还有闲聊的人看不出和游轮有什么关系。
这里是冰海,见不到渔船或私家游艇,码头显得冷冷清清,昨天他们来的时候还停靠着一艘油轮,现在大概已经开走了,就连他们乘坐的那艘颇大的游船也已返航。
君文乙轩觉得七戒有心事,却不知从何问起,而且他看出,即使他问,七戒也会照旧回答“没事”。
他低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检查武器,心里却想,一会一定要牢牢看住七戒才行。
然而,他的心思却被七戒一眼看破。
码头的游轮一直停着不走,看样子今天像是不会出航了。
他们看到一些警察以及怀疑是在附近监视的警车离开后,霍碧若戴上连帽衫的兜帽和太阳眼镜,晴朗的响午时刻,她悠然地走进宾馆。差不多半个多钟头后才出来,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朝车子走来。
她钻入车子后叹了口气:“暂时没发现。”
君文乙轩问:“你是怀疑武器的‘主人’在酒店里,还是——”他立刻在内心否决了后半句,因为昨天古渊曾怀疑那件武器放在酒店的寄存处,可是后来知道那件是替代品。同样的怀疑,没必要再有第二次吧?
“我怀疑,皇未寂就在这家酒店里。”霍碧若极其肯定地说。
这个答案,君文并不觉得意外,如果皇未寂不是在这家酒店里,昨天他又怎么能对酒店里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古渊会回到酒店附近,不就是为了找出他吗?
他即使不再酒店里,也应该就在附近。
这时候的七戒放下靠椅,舒舒服服地躺着闭目养神,对碧若和君文讨论的话题不闻不问。
宾馆的附近看不出任何风吹草动,稀少的游客三三两两地离开宾馆往山上滑雪场去了,停靠在路边的车子时少时多,天气一直很晴朗,午后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积雪在太阳底下泛起晃眼的白光,却如温婉娴静的淑女,被人们踩出一个个脚印也毫无脾气。
好像已经感觉不到风的凛冽,码头上无所事事的人竟饶有兴致地拍照留念,那边有座不大不小的抽象雕塑,许多人都围着它,不是欣赏,而是把它当明星一样地拍啊拍,挑各种喜欢的角度。
从君文乙轩这个位置看,长长的有着罗马柱风格的岸堤其实是个不错的景点,如果是怀着游玩的心情,他也会想在岸堤上散散步,拍拍照,当然,要和七戒一起。
想到七戒,他往身边瞧了一眼,七戒似乎睡着了,面对窗外阳光的方向微微侧着脸,长睫沾上点点金露,宁静而安逸的睡容让人可以忘记他的冷漠和世故。
他睡着的时候,的的确确像个十八岁的少年。
“要不要吃点东西?”驾驶座上,靠着车窗观望风景的霍碧若忽然打破安静,不等君文回答,已经开门准备下车,“你们应该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吧,我去买点吃的。”
“有干粮……”君文正想提醒碧若,车门却已关上。看着大姐头走远,他总觉得她是故意走开的。
想给他们二人世界吗?
他凝视七戒熟睡的脸,暗暗苦笑。执行任务的时候,哪有这种心情啊,何况,他们已经……
想起激情似火的夜晚,他的脸好像真的被火灼烧着,呼呼发烫。
霍碧若这一圈逛了好久好久,买了三份快餐,回到车上时,七戒已经醒了,不知和君文乙轩聊什么,呵呵笑个不停,似乎心情很不错。
“哦!汉堡包,太好了,我饿死了!”七戒从碧若手中抢过袋子,挑了他喜欢的口味,张大嘴巴,那一口咬得极其没风度。
“吃慢点,你胃不好,空腹就吃这种东西,不容易消化。”君文像管家婆似地啰嗦道,他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像贵公子一样优雅。
碧若自得其乐地坐在驾驶座,懒得理会这小两口,刚把一瓶橙汁打开,一不留神就被君文抢走了。
回头,看见七戒面红耳赤,捶胸顿足,显然是噎住了,君文乙轩拿着饮料,温柔地责备:“让你吃慢点……”
“你怎么不说你乌鸦嘴!”七戒俏皮地白眼,眉间眼底都闪动着淡淡的情趣。
碧若窃笑着转回头去,默默啃自己的汉堡包,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人昨夜肯定发生过什么。
接近傍晚,碧若又去了一次酒店。这次待的时间比上次还长。
码头那边的游轮鸣响了汽笛,在夜色即将临近的时候,它反而像是从睡梦中苏醒过来的航海家,迫不及待地准备起航,奔向它的冒险之旅。
碧若回来的时候神色匆匆,利索地上车,用极快的语速说:“准备行动,皇未寂准备带着那件东西离开空岛。”
“什么?!”发出惊愕的只有君文乙轩一个人。
“我刚刚向码头工人打听到,那艘游轮被租下了,今天晚上出航。”碧若看着手表,急速说,“现在还没到时间,估计皇未寂等不及了。”
“他在岛上的交易——”
“交易可能取消了,总之我们上船再说。”碧若拔下车钥匙,下车后,绕过车子,打开七戒手边的车门,把除武器以外的东西一股脑儿丢进草丛里,处理掉他们可能留下的痕迹,最后把皮箱锁上,拎了其中一个。“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