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丧失记忆,那是骗你的;我诱拐宁清,是因为我不要你娶她,不要你娶任何一个女人;我甘冒生命危险为全莫离换血,也是为了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我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我不要任何人从我身边夺走你,你懂吗?”
夏红尘不敢置信,这是他的生死之交沈素心?他的心机深沉到这个地步,为了得到他,不择任何手段,所为的只是一份为世俗所不容的爱。
“你简直教我恶心!”夏红尘不能接受这样的感情,不能。
沈素心的心在淌血,脸上却是挂着笑。“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是吧?”即使心再痛,他也要保持最后一丝尊严。“可是我不会后悔我做过的事。”转身离开。
没有道再见,也没有这个必要吧?他们不会再相见了。他知道,这真的是最后了。
或许这是他们的宿命,上天既要他们相遇,为何又要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分离?
如果他们今生无缘,又何必教他们相聚?
正是情海遗恨回头处,始觉从前错用心。
沈素心走出了水榭,走出了文府;他走出了夏红尘的视线,也走出了夏红尘的生命。
“你说素心走了?”文锦绣翌日醒来,大是愕然。“你们不是好朋友,怎么连走都不说一声?难道你们不一起回去吗?”
夏红尘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昨天他一夜未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沈素心对他有了异样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更让他痛心的是他的背叛。原来他去诱惑宁清,只是为了他自己自私的感情,而且是一份不会被人所接受的感情。当他以命来换全莫离的生机时,他甚至开始原谅他了,因为这才是他所认识的沈素心,热诚、无私、以救人为己任,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而这一切却是他所制造用来博取他同情的假象!
沈素心,他怎么可以如此?
“我没有他这个朋友。”夏红尘说得决绝而坚定。
“等等,”这是这么一回事,乾坤颠倒了吗?文锦绣是—头雾水。“你是怎么了?昨天我们不是还好好地在喝酒,怎么我一醒来素心不见了,你也跟他断绝关系?红尘,你不是这么意气用事的人,发生什么事了?”
夏红尘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沈素心的用心是教人不齿,但是毕竟自小一起长大,他不愿说半句有损他名声的话。
“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文锦绣心里这般盘算,朋友有什么误会尽快解开就是。
沉吟片刻,夏红尘决定不告诉他,这件事就当作他和沈素心之间的秘密吧。
“你不要问,锦绣兄,从今以后我就当没有沈素心这个朋友,我们已经恩断义绝,以后请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文锦绣吓了—跳!事情有这么严重?夏红尘一向待人宽厚,如果不是教他深恶痛绝,他不会这么绝裂。沈素心是做了什么事让夏红尘这么恨他?
“不提就不提,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重修旧好。”文锦绣再次表达他的关心。心里却在想,他们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非弄清楚不可。
夏红尘只有冷笑。重修旧好?他要拿什么面目面对沈素心?朋友?情人?
他不可能接受一个男人的感情。
“锦绣兄,你不是要替我作媒?你若是有适合的对象,就帮我介绍吧。”
他和顾宁清已成过去,而最好的朋友竟是怀着另一种情怀和他相交。爱情与友情都成了幻影,夏红尘不禁要怀疑起这个世上有什么是真的?他一片挚诚对待,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和谎言。
他要相信谁?他该相信谁?
文锦绣又吓了一跳。“红尘,你不是没有成亲的打算,怎么突然变了主意?”
夏红尘若无其事地道:“我也想通了,你说得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就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夏家的香火着想。堂上双亲日渐老迈,他们又只生我这个单丁子,我不娶妻,不是断了夏家的香火?”
“可是素心说顾姑娘没死……”依他对夏红尘的了解,这个人是一旦认定了就终生不悔的性情,顾宁清既没死,他怎么可能会移情另娶?
难道这其中又有另一番隐情?
夏红尘双目突然瞪圆,以着冷冽教人不寒而栗的声音道:“我说了,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到沈素心三字。”
受他一怒之威,文锦绣竟然吓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停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心下却是暗忖:红尘和素心的冤仇结得不小,看来在红尘这边是问不出所以然了,素心现下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锦绣兄,刚才多有得罪,幸勿见怪。”夏红尘鞠了一个躬。
他不是会轻易动怒的人,刚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文锦绣笑笑道:“没事没事,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是有意冒犯我。”
听他这么为自己宽解,夏红尘更愧疚了,再次一揖到地:“锦绣兄,小弟再次向你赔礼了。”文锦绣连忙要他不要挂怀。
当文锦绣问他是否要再留下,夏红尘沉思了一会儿,想想他离家已有多年,不知家中此时变得如何,双亲是否安健?突然思乡情切,道: “我很久没回去了,我想先回家一趟。”
文锦绣也不挽留,只要他有空再来,亲事他会为他多留心。
夏红尘仰望苍穹,突见一只大雁鸣空而过,不知怎地,心下竟是一片冷寂。
[发表时间:2005-3-2 18: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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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
秋去久来,天上开始飘起初雪,宽阔的大路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白雪,增添了人马行路的不便。
这日清晨,沈府的门前站了一条瘦削的人影,雪花落在他乌黑的发丝上,落寞的神情像是连这薄薄的雪花也成了他不堪承受的负荷。
他痴痴望着沈府的灯笼,仿佛那是世上唯一存在的景物。也不知他到底站了多久了,只见他的脸色是白的,嘴唇是白的,一身白衣,一身白雪,配上他脱俗绝尘的绝俊容貌,宛如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
门慢慢地打开,一个仆佣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见到一个人站在门口,觉得奇怪,是谁一大清早站在沈府门前发呆,不会是来乞讨的吧?可看那打扮又不大像。
仔细一瞧,大吃一惊!这……这不是……
“少爷!”中年男子大呼一声,奔上去抓住了那男子的手臂。“少爷!您上哪儿去了?老爷夫人想念你想念得都快发狂了,你知道吗?”
“老张叔。”沈素心虚弱地一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张叔说着说着,眼中泛起泪光。沈素心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他自从两年多前离开家中后,就一别无音讯,他不在的这些日子,他为他担的心不比老爷夫人少啊。“你看看你,这么大的人了,衣裳还穿得这么单薄!你看你看,脸色这么难看,你在外面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啊?”
沈素心点点头,又是那虚弱的笑容。
“你看我,只顾着和你说话,却忘了通报老爷夫人。快!快进来,老爷夫人如果知道你回来一定欢喜得紧。”拉着沈素心进了大门。
沈父沈母接到下人来报说沈素心回来了,本来还在睡梦中的两人惊喜交集,连梳洗都来不及,披了外衣就急急忙忙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素心!”最先迸泪的是沈母,看见爱儿平安无事归来,她这两年多来的不安、忧心,在此刻全都释脱了。她搂着儿子,不住摩挲他的头面:“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沈素心本来还是浑浑噩噩,见到母亲的面容,突然之间心酸难禁,哽咽道:“娘!”流下两行清泪。
母子俩相拥而泣,等哭了一阵,沈母悲伤的情绪已然宣泄,开始发挥慈母本性,摸摸他的脸又摸摸他的手臂,蹙着眉道:“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怎么瘦这么多?”
沈素心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用含着泪光的眼睛凝视着母亲。
“素心,你也太不成话了。你这一出去就是两年多,你至少也应该捎封家书回来报平安,你知道你娘为你流了多少眼泪吗?”沈父见到孩子也是欢喜难禁,但是严父的尊严要顾,还是得训他一顿才是。
“孩儿知道错了。”沈素心低头认错。
“你知道错就好。”沈父忍不住放软了口气:“你在外面这么久,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半点音讯?”
沈素心简简单单道,他这些年都在外面行医,中间遇上了有人寻仇,因他受了伤所以休养了很久,前些日子才好转,以致于这么久才回家。他不愿再提和夏红尘之间的纠葛,于是捏造了一个假故事隐瞒父亲。
”你中毒?难怪你这么瘦。”沈母心疼不已。“我早说下江湖险恶,你夏伯父就是因为看破江湖恩怨,才隐居在湖州不和人来往。你一个文弱书生,出去碰见外头那些逞凶斗狠的人,怎么会斗得过他们呢?偏偏你又爱去医治那些好打好杀的江湖人士,这两年多不知有多少人冲着你这个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头找上门来求医,教你爹赶都赶不完。那个红尘也是,为什么到处去跟人打架闹事呢?你和红尘啊,你们这些孩子真是,为什么就不能安分守己过个平凡的人生呢?”
听到夏红尘的名字,沈素心神情一黯。
“娘,我有点累,我想先进去休息一下。”
沈母关心道:“你瞧你,身子这么弱,快进去。你的屋子娘替你都收得干干净净的,就等你回来……”
回到睽违已久的房间,沈素心躺在床上,身体疲累之极,心却像辘鲈上下转动,起伏不定。
“你简直教我恶心!”夏红尘鄙夷的眼神和语气,宛如就在耳边眼前。
沈素心痛苦地一翻身,将脸埋在被中,然而夏红尘的音声笑貌却犹如无孔不入的魔军魔众,不时地回响在他的脑海当中。
是吗?他教他恶心?他觉得他……无耻?
夏红尘!他为了他付出一切,不惜信义,不顾廉耻,连性命他都可以不要,他所做的这一些只是为了能留在他的身边,对他来说,他是比蝼蚁还下贱的东西吗? 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抛弃自尊,只为了去争取一段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
当年夏红尘带回顾宁清宣布婚事,受到打击最大的是沈素心。在那时,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天不见到夏红尘,他就有如过了漫长的岁月;为什么夏红尘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他用尽心思也会想办法为他完成,包括他的成名兵器烽火剑,也是他千方设法为他弄来的。
原来,他爱夏红尘。
这个事实让他痛苦了三天三夜。沈素心一向是任性自恃的性子,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他想要,他会不计一切代价达到目的。但是感情这无影无形的东西,他能令夏红尘输诚双手奉上吗?更何况他是一个男人!
难道他要放弃?不!
天底下只有他沈素心不想要的东西,绝没有他要不到的!
于是他欺骗了顾宁清的感情,想要将她永远逐出夏红尘的生命,可是他的心机却被一个叫尹续缘的小子所破坏,夏红尘知道实情之后,愤恨交逼之下,毅然决然与沈素心割袍断义。
他只是想待在夏红尘的身边,难道不能吗?
在百般绝望之下,沈素心知道或许今生终不能得到夏红尘的谅解,他义无反顾地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有来生,他不愿再见到夏红尘。
也许是上天还要让他再多受折磨,他坠崖之后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没死,而更教他意外的是,夏红尘居然也跟着他跳了下来。这让沈素心原本已死的心再度重新燃起希望,他相信夏红尘对他仍是有情的,否则他怎么会跟着他跳下万丈深渊,那是九死一生的事啊!
为了能和夏红尘重新开始,于是沈素心开始假装丧失记忆;但当夏红尘再度和顾宁清重践鸳盟时,他的心又冰冻了。老天爷!这是在戏弄他吗?怎能教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人双宿双飞?怀着一颗自暴自弃的心,在欢天喜地的锣鼓声中,沈素心又悄然离开了顾府。
之后沈素心阴错阳差被百毒门抓去,夏红尘意外寻来,几番波折,更加深了沈素心渴求留在夏红尘身边的心。他之所以甘冒生命之险为全莫离换血,一方面除了是韩永蝶的痴情教他动容,更大的原因是他要留在夏红尘的身边,即使要他用性命交换,他也甘之如饴。
他以性命相搏的结果是换来夏红尘两年无怨无悔的陪伴,虽然他饱受病苦侵蚀,但是他甘心情愿啊!
“你无耻!”猛然地,夏红尘一句怒斥,毫无预警地蹦入脑海。
沈素心仰天大笑,嘴边尝到了咸咸的泪水。
他无耻?他爱一个人有错吗?就因为他爱上了一个男人?
他笑到状若疯狂,笑到气堵声嘶,笑到整个人几欲虚脱。
为什么会这么苦?如果他可以无知无识那该有多好?他宁愿丧失记忆,宁愿忘掉这一切,宁愿从来不曾结识夏红尘!
“哈哈!哈哈!”快来取走他的命吧!他这样拖着无穷无尽的相思,要受累到什么时候?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素心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又像是被抽走神识的傀儡,整天足不出户,下人送去的饭菜,只是略沾了几口就不吃了,身体日渐消瘦。
沈父沈母都不知他是为了什么原因丧失了求生之意,苦心劝了几回,沈素心只是以那淡漠没有表情的面容以对,急得两老鬓丝都斑白了。
“慈恩,你说素心这样下去怎么办?”沈母急得天天以泪洗面,素心这是在摧残自己啊。
沈父也是忧心如捣:“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有心病,可是他不说,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帮他。你也不是不知道素心的性子,他是个很骄傲的孩子,除非他自己愿意说,否则别人休想从他口中得到半个宇。”
沈母听了顿时泪如雨下:“他到底怎么了?这样下去怎生是好?”
两老在百思无计之下,决定修书一封给至交夏剑英,请他速速请其子红尘前来。素心和红尘是莫逆之交,如果红尘出面的话,或许素心愿意吐露心事也未可知。
这封书信很快写好封泥之后,就交由家中的健仆日夜兼程送去夏府。
人命关天,事不宜迟啊!
这一日沈素心在园子里走着,飘浮的脚步不知不觉来到天井中一棵绿荫森森的榕树之下,微风吹着根根下垂的树须,令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小时候他和夏红尘最喜欢在这棵树下玩游戏的情景——
“红尘,这个给你。”
玩得脸上满是泥巴的夏红尘正在捏陶人,看见沈素心递来一颗好大的泥丸子,不禁愣了一下,这丸子比他的拳头还大呢!
“这是什么?”
沈素心得意洋洋地道:“这是我做的仙丹,吃了可以长命百岁,永远不死喔。”
永远不死?夏红尘摇摇头道:“我才不要。”低头又继续捏他的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