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要不要跟上去看看,一探究竟?
楼下传来马蹄杂沓的声音,那五人轻驾一声,马嘶声扬在空中。
夏红尘挣扎片刻,将酒杯重重一放,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扬声道:“小二,酒钱!”眼角余光处,那行人向东而行,夏红尘快步追下楼,逐尘而去。
“喂!你轻点!”沈素心被推进大厅,他狠狠瞪了推他一把的胡须大汉一眼,然后抬头打量着大厅内的摆设。
偌大的厅堂里,前方檀木大椅上披着一张兽皮,后方悬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百毒门”三字。座椅两旁摆着两座大鼎,他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让人欲昏的味道,那股怪味就是从这两座鼎内发出的。
有个人从内堂绕了出来,约莫三十出头年纪,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无,沈素心不由得向他瞧了一眼。
那男子长得颇为阴柔,眼神十分冷淡,他斜斜向沈素心睨了一眼:“他就是沈素心?”
一路押解沈素心的蝎坛坛主孙荣躬身道:“是。”语气对那男子十分恭敬,可显见这男子在百毒门中地位不低。
那男子又朝沈素心投来一眼,这一眼说不出是喜是怒.沈素心和他眼神交会,突然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不知道掌门在不在?”孙荣急于想邀功,又不敢太明显。
那男子是百毒门的副使,名叫辛越人。他轻抬了抬下巴,道:“跟我来。”
尾随着辛越人穿堂过径,弯弯曲曲来到百毒门的内院,一路上不少人向他们行礼,辛越人只是轻“嗯”一声回礼。
来到一间院落,四周种着许多奇花异蕊,牡丹、山茶、芙蓉、玫瑰……花香扑鼻。沈素心心下纳罕,这里主人用心深刻,其它地方并没有栽种花朵,只有此地百花齐放,想他最主要的用意该是为了要遮住那浓浓的药气。
“掌门。”辛越人不疾不徐地向门内禀道:“蝎坛坛主有事求见。”
“什么事?”门内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子声音。
“他带了玉面神医沈素心要来医治全姑娘。”
话声未落,房门呀地应声而开,一个长身阔膀的高大男子抢步出来,大声道:“沈素心?”
两只大眼一扫,锐利得像利刀的眼神看得沈素心打了一个哆嗦。
这个又冷又粗犷的男子就是江湖上闻之色变的百毒门门主韩永蝶?但见他双眼下有两个黑圈,棱角分明的下巴上一片青色的胡渣,不知道有多少天没睡了,神情很是狼狈。
“我……”沈素心很想说不是,但被他热烈如火的眼睛一瞪,话又缩了回去。
老天爷!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韩永蝶也听过玉面神医的名头,江湖中人把沈素心捧得上了天,据说只要沈素心愿意,死人都救得活。那么莫离是不是有救了?
“沈素心!要是你能救得活她,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韩永蝶许下豪语。
“我若说我不是沈素心,你们能放我走吗?”沈素心扯扯嘴角,笑比哭还难看。
韩永蝶含怒的眼光扫向孙荣,孙荣一慌,双膝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道:
“回禀掌门,我盘问过那对沈素心搭救过他们儿子的老夫妇,他们信誓旦旦地说,这人的确是沈素心。”他在百毒门能当上一坛坛主之位,可不是头脑简单之辈,没有确定过的事,他岂敢随随便便就向上呈报?更何况这牵涉到比韩永蝶的性命还重要的全莫离。
韩水蝶脸色稍霁,他明白孙荣做事不糊涂,转回沈素心有点苍白的脸上,道:“你最好是沈素心,好好地替我把她救活。如果不是,我就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了。”
这分明是威胁嘛!
“我——”搔搔脸颊,沈素心为难地道:“唉!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沈素心。前一阵子我从断崖上摔下来,脑子给摔得糊里糊涂的。这救人可是一件大事,我怕我脑筋糊涂,开错方子医错人,那可是会死人的……”
他说到韩永蝶最忌讳的一个字,也不见韩永蝶身形移动,一只大手就已经扼在沈素心的喉咙上,捏得他喘不过气来。
“救——救命……”
韩永蝶的呼吸喷在沈素心白玉般的脸颊上,冷冷道:“她如果死了,我就把你剁成碎片陪葬。”他是说真的。
全莫离死了,沈素心也不用活在这世上了。
韩永蝶松开手,逃出生天的沈素心急忙大口喘气,咳了好几声。
“进去!”韩永蝶粗声命令。
站在一旁的辛越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落在远方。
进去就进去。沈素心轻哼一声,两手负在背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房内。
屋内的药气更浓了,沈素心整天与药为伍,进入这房间倒像是回到家中。
靠窗处有一张竹榻,阳光洒进湘妃帘内,榻上的女子闭着眼睛,双颊凹陷,露在被子外的双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再美的女子在病魔折磨之下也只像一具骷髅而已。
“你看看她。”
韩永蝶低沉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忧急。
沈素心踏前一步,坐在床缘,托起她的手腕三指一搭,再拨开她的眼皮瞧一瞧,又打开她的嘴巴看了看她的舌相。
韩水蝶焦急道;“怎样?有救吗?”
沈素心虽然丧失记忆.可是看病的本领好像还没忘记。他气韩永蝶之前态度傲慢,还差点掐死了他,童心忽起,想要整一整他,于是故作叹息,摇了摇头。
“唉!”
韩永蝶却如同被打入寒冰地狱一般,身子一晃,灼灼的两眼只是瞪着榻上的女子。
沈素心还想再讲两句风凉话,侧头忽见韩永蝶屈膝跪在榻旁,执起女子的手,眼中的神情又是酸楚又是凄苦。
有如被大锤狠狠击中胸口,沈素心心中一痛。那日在小姑山上,夏红尘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顾宁清。
“莫离。”韩永蝶轻轻摩挲着全莫离的手,说话的语气令闻者心痛。“这半年来我遍寻名医,用尽各种方法,难道真的救不了你吗?”
榻上的女子没有回应,浅短的呼吸似有若无,仿佛眨个眼她就可能魂归离恨天。
如果她听得见韩永蝶深情的呼唤,怕也要珠泪交垂吧?
房内一片寂静,只剩下外面枝头上的鸟叫声。
“越人,把他赶出去!”良久,韩永蝶头也不回的交代了这一声。
万念俱灰的他已放弃最后一线希望,他要静静陪着全莫离走完最后一程,不要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辛越人一摆手,“请。”准备逐客。
“等一等,”沈素心看出韩永蝶已萌死志,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
“她还有救。”
辛越人剑眉跳了一下,脸上却是文风不动。
韩永蝶猛然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刚刚我是作弄你的,她还有救。”
欢喜、惊愕、不信、疑惑……种种情绪交杂出现在韩永蝶脸上,他张开口,声音却是嘶哑的:“你说她有救?”
沈素心点点头:“我看过她的脉相,她中的是金丝麒麟蛊,这种蛊毒会随着时日渐渐侵蚀她的心脉;而且最不妙的是,这种蛊毒会因中毒的人体质不同,而有不同的变化。全姑娘她是女子,体性偏寒,她中金丝麒麟蛊多久了?”
金丝麒麟蛊这名字韩永蝶曾在毒谱上看过,当初全莫离中毒昏迷,他查遍医经,虽然知道她是中了剧毒,但是就是不知道她身中何种毒。
“六个月又九天。”韩永蝶连忙回答。
“再过十天她就会一命归阴。”沈素心从她的病况来看,作下这样的判断。
“你——你有方法救她吗?”
韩水蝶焦急万分。他既然能看出病因,应该就知道如何医治。
“我……”
沈素心露出一抹似喜似愁的苦笑。
门外有人喊道:“启禀掌门,凌霄派的人又来了。”
韩永蝶大怒:“把他们给我赶出去!”怒气冲冲。
辛越人躬身道:“掌门,要不要我放毒?”
韩永蝶抬手阻止:“他们是莫离的至亲,如果她醒了,她会怨我一辈子。”嘴角的笑又是甜蜜又是苦涩。他用大掌抹了一把脸,听到沈素心的应许,全莫离总算有了—线生机,心头的大石稍稍放下,略一思索,道:“你留在这里陪着沈公子,看他有什么需要,我出去会会他们。”
全莫离有救,沈素心地位马上提升,从陪葬的跃升为沈公子,备受礼遇。
报信者见门主踏出房门,紧接着又继续报告:“启禀掌门,除了凌霄派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想求见掌门。”
“谁?”
“夏红尘。”
这时惊呼的是门内的沈素心,他快步抢出房门,问道:“你说夏红尘他……他也来了?”声音竟是有些颤抖。
他不是和顾宁清新婚燕尔,怎么会来到这个偏僻荒凉的百毒门?
夏红尘和沈素心三代世交,交情匪浅,是江湖人众所周知的事,沈素心既然来到百毒门,夏红尘会出现也不是一件奇事。
“沈公子,夏大侠大驾光临百毒门,是本门的荣幸,不如我们一起去见见他们如何?”
[发表时间:2005-3-2 18: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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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0 [7楼]
第5章
“夏大侠,您怎么也来到百毒门?”
凌霄振掌门全志同对夏红尘拱手一揖,神情充满无限倾慕。
武林中谁不认识夏红尘?他的剑快逾流星,当今武林无人能够与他匹敌。而且他为人仁侠英伟,剑下救人无数,不知有多少巾帼侠女想要与他共结丝萝,只可惜他独钟同门师妹顾宁清。或许是天妒佳偶,一年前,顾宁清被夏红尘的仇敌所杀,夏红尘心伤肠断,从此绝迹江湖,再也没有听过他的事迹。想不到今天居然会在百毒门遇上他。
“莫非夏公子也知道百毒门恶名昭彰,今天是来替天行道?太好了,凌霄派一定和夏大侠共进退。”全志同自顾自地作了这番猜测,兴奋地看着夏红尘,就等他一声令下,大伙儿今天把百毒门给拆了。
“我不是来找百毒门的麻烦。”夏红尘摇头答道。
百毒门的劣迹罄竹难书是不错,不过他只是来看看他们所抓到的那位名医究竟是不是沈素心而已。如果他真的被他们捉来,基于三代世交的情面上,他必须将他救出,否则怎么对得起沈伯父沈伯母?
全志同略为失望,不过他又重新振作起来。夏红尘虽然不是和他同一阵线,不过既然人来到此地,他总不能袖手旁观,说起来己方还是得到极大助援。 “全掌门,好大的雅兴,又来百毒门作客。”
夏红尘转向话声来处,一个身量极为高大的男子从内走出,一件衣裳皱得不成样子,满脸胡渣,双眼红丝,饶是如此,仍是掩不住他天生的霸主之气。
那男子的身后跟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夏红尘眼睛微微一眯,沈素心果然被他们捉来了。
沈素心见着了夏红尘,一颗心同样澎湃起伏,他真的来了?怎么会?
一主一宾,敌我分明。全志同一见韩永蝶,怒火顿时高烧三千丈,喝道:
“姓韩的贼小子,把我妹妹交出来!”
韩永蝶冷笑一声,走到主位上坐下,道:“令妹在百毒门作客逍遥得很,她暂时还不想回去。等到有一天我心情好了,我自会送她回家。”
凌霄派来百毒门要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三年前韩永蝶到凌霄山去采集毒草,正巧碰上了在泉边练剑的全莫离,当下惊为天人!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偷偷和全莫离来往了两年,两人两情缱绻,难舍难分。当时全莫离的未婚夫屡屡来催婚,全莫离百般推辞,逼着韩永蝶来向父母提亲,逼不得已之下,韩永蝶只好将身份吐实。
全莫离一听心上人竟然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惊怒交迸,过去凌霄派有不少人丧生于百毒门的毒手之下,结下了深仇大恨。她知道她和韩永蝶今生鸳盟无望,于是伤心离去,准备下嫁神拳门的少门主。
韩永蝶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意中人嫁给她不爱的男人?就在他们大喜之日,韩永蝶在喜筵中下了剧毒,神拳门上百宾客无一幸免,连全老掌门和夫人都一并罹难。
当他一刀杀了她的新婚夫婿,提着血刃踏进新房,一身红衣的全莫离只是凄然一笑,就在他跟前将不知名的毒酒一口饮下……
全志同那时因为身在异地,来不及赶回参加妹妹的喜筵,因而逃过一劫。全莫离被韩永蝶带回百毒门治疗毒患,一直到今;全志同为报家仇,半年多来多次找上百毒门寻衅。其实他根本不是百毒门的对手,而是因为韩永蝶投鼠忌器,他深怕如果全莫离醒来,知道他又杀了她兄长,一定会自刎在他面前。
沈素心站在一旁,对于两人的对话充耳不闻,心里只是想:夏红尘真的来了?他来做什么?顾宁清呢?
夏红尘也是凝视着沈素心,见他低着头似乎在想心事,看起来愁眉不展。是了,他定是被百毒门抓来。
“韩永蝶!”
有了夏红尘在,全志同声音大得多。“你囚禁我妹妹,又杀了我父母,全某今天要跟你把这笔账清一清!夏红尘夏大侠也在这儿,我们今天就请他作个见证。”话意之中,夏红尘是他请来主持公道的,要把夏红尘也拖入这场江湖恩怨之中。
夏红尘?韩永蝶打量着从刚才就不发一语的灰袍男子。夏红尘一身朴素无华的装扮,看起来和寻常江湖人士没什么不同,再细眼一看,但见他双目之中蕴藏着一股晶莹的光华,暧暧含辉。
此人的武功高不可测啊!天下第一剑客果然名不虚传。
“夏大侠是不是来为你主持公道我不知道,”韩永蝶左手一摆,将众人的目光揽到沈素心身上,“可玉面神医沈素心沈公子到百毒门来作客,我想夏大侠应该不会来为难百毒门才是。”轻轻两句话,就将劣势化为优势。
如果夏红尘真要和百毒门为难,他也要先衡量衡量会不 会伤了沈素心。
沈素心的眼光再度和夏红尘交会,看不出他是责难还是 不豫?
夏红尘踏前一步,拱手为礼道:“夏某听说敝友来到此间,不知是真是假,所以冒昧来求见韩门主,果然他蒙 门主之邀。插进了各位的纷争之中,夏某并无意与各位为敌,我这位朋友已有多日不曾回家,家中双亲悬念得紧,今天教我找到了,可不能放他走了。希望门主卖我个面子,让我带他回去。”
他来找他?沈素心说不出心中是喜是愁,像是翻倒了五味瓶,难辨滋味。
全莫离的生机就悬在沈素心之手,韩永蝶怎么可能放他回去?
“夏大侠,你可能不知道,沈公子还得留下来为我医治全姑娘,他可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