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24小时 上————菅野彰

　　不用说，达也当然目送了真弓被带走的模样，而那最后的女官装扮依然像是残影一般清晰地留在他脑海里。
　　「好像蜡烛一样燃烧殆尽......」
　　达也原本打算借着大闹特闹把心中不快一扫而空，可是没能尽兴的他，对于依然和祭典开始前一样闷闷不乐的自己感到烦躁，忍不住懊悔地抱头搔着头发。
　　「那回事倒是和祭典结束的心情挺相似的呢。」
　　与其说是同情，反倒比较像在赞同的阿龙，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你在说什么啊？」
　　「小达说他被喜欢的女生甩了啦。」
　　「我哪有！」
　　「喔！」
　　谁说过那种话了啊！正当达也激动地要起身反驳，一派从容地随声附和的明信立刻就削弱了他的气势。
　　「我记得你小时候还说过要跟真真结婚的呢......没想到你也已经到了有喜欢的女生的年纪了啊。唉，小孩子真的好快就长大了呢。」
　　明信对这番如果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会觉得很傻气的话，打从心底深表同感，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阿明你真是的，连我都不会说那么失礼的话呢！」
　　你该不会是在对达也表示同情吧？心里这么想的阿龙责备起明信。
　　「我才没有说过要和真弓结婚那种话！」
　　达也念幼儿园的时候虽然一直深信真弓是女孩子，却不是那种会向喜欢的人求婚的孩子王，再说知道真弓是男生之后，更不曾存有要跟他结婚的异想天开念头。
　　「是那样吗？」
　　「说那些话的人是健二他们啦！」
　　「喂，那种事这么值得你死命地解释啊？」阿龙在目瞪口呆的明信身旁摇摇手、插嘴道：「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惦记着初恋吧？」
　　「是、是谁把我的初恋对象是真弓的事说出来啦！」
　　「......话说在前头，我可是一个字都没说唷。」
　　见到气得发昏的达也竟自爆秘密，阿龙大大地叹了口气，担心达也遭到旁人侧目的他张望着四周。
　　「咦！小达你还在喜欢真真吗？哎呀，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像，但他真的是男生啦。」
　　一脸认真的明信十分担心，鸡婆地补了句落井下石的话。
　　「那种事情我老早就知道了啦......真是的，拜托你们别再把我的事情拿出来讲了！」
　　达也终于领悟到再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平添心头创伤，于是他踉跄地站起身来。
　　果然是得大打一架才能消除心头怨气吧--达也心里想着，并朝恐怕也是莫名其妙就打起来的那群人望去。
　　很不幸地，达也转头就发现一群正在围观人家打架，摆明就是来凑热闹的少女集团。那几个装扮类似、穿着美丽浴衣的亮眼女孩们，十分受到达也就读的国中男生们欢迎。
　　「中村缘......」
　　当然，那名少女的身影也在其中。
　　「唷！那群小妞挺可爱的嘛。把你甩掉的女生该不会就是其中之一吧？」
　　阿龙注意到达也正凝视着那群像是在等谁的围观着，便语气轻松地开口问道。他果然并没有把国中生的男女关系当作是芝麻小事来看。
　　「她们长得才不可爱呢。」
　　已经是满肚子火的达也撂下话后，就气呼呼地离开现场。
　　「真是难懂的年纪耶......」
　　「都是你不好啦！」
　　达也听见后方传来阿龙的感叹，以及明信那似乎不认为自己有失言的语气，忍不住刻意用力踱步走，并斜眼瞪着那群同年级的同学。
　　因为那群女孩子全都不曾和达也同班过，所以就算在校外遇见也不会互相打招呼。
　　「喂，等一下！你是七班的对吧？」
　　惊讶的是，那群少女的其中一人此时却突然用很难说是有礼貌的唐突口气叫住了达也。
　　「......是没错。」
　　那个让达也一回过头就心情不爽的人，就是令他烦躁的原因--中村缘。
　　「你和带刀感情很好吧？今天也有拉带刀坐的神轿呢！」
　　「因为我们是邻居。」
　　尽管眼前穿着浴衣的少女可爱到会让男生心头小鹿乱撞，不过心情不佳的达也依然没好气地响应着。
　　「妳在翟绘弓对吧？他现在好像在换装，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总之，妳就是想问这回事对吧？连话也不想多讲的达也简洁地告诉她。
　　「不是啦......呃，你......和他的感情真的很好喔？」
　　大概是不知道达也的名字吧，中村缘稍微想了一会儿后又再问了一次。
　　「嗯，因为我跟真弓是小时候的玩伴。」
　　「既然如此......」
　　可能是有话想要达也代为转达吧，那女孩也不管他是否方便，就把他带到小巷后面。
　　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达也很快地对她留下自私任性的坏印象。尽管他紧皱着眉头，却仍默默地随女孩而去。因为无论如何，他还是很在意给真弓的留言内容。
　　「喔，小达，你这小子居然有大美女找啊！」
　　那群前一秒还在打架的儿时玩伴只要一提到女人，个个都眼尖得跟什么似的，他们立刻停下动作，对达也大人地揶抡了一番。
　　「吵死了！她不是找我的啦！她是真弓的朋友！」
　　听到怒火中烧的达也放声大吼，少年们全都狐疑地面面相觑。
　　「嗯......如果是真真的话，他的女性朋友应该也不少吧。」
　　排行在真弓上头的哥哥对于那位美少女的来访显得很能理解，边说还边一掌把趁隙攻击的别町少年打倒。
　　「喂！那种事情拜托别大声讲出来啦！」
　　「什么嘛，这本来就是事实呀？」
　　不受女孩子欢迎的那些人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害得达也穿着草鞋的脚也不禁心神不宁地蠢蠢欲动越来。
　　「带刀他说了什么吗？」
　　女孩说话的语气中带着责备，这时达也才发现自己一个留神就说过头了。
　　「......没有啦，他只说妳会来看祭典而已。」
　　「真的吗？真的只有这样？」
　　「嗯，而且那家伙还很期待呢！所以妳就在这附近等一会儿吧，他应该很快就会来的。」
　　达也不想再看到那个引人注目的女孩，他冷淡地把不知何时捉住自己手臂的手甩开。
　　「啊......抱歉。不过，我要回家了，麻烦你帮我跟带刀说一声。」
　　中村缘难以启齿似的很快把话说完。
　　「......为什么？妳还没跟他说到话不是吗？」
　　由于出阵式结束后神轿就几乎没有停下来，一直都在町内四处奔走，所以并没有机会趁中途休息的时间交谈。而且每次休息时真弓都在达也的视线范围内，因此他很清楚真弓完全没有跟外地的人说过话。
　　「嗯。不过，反正我已经看过祭典了......」
　　「你们不是约定好了吗？」
　　「我只是跟他说想来，就自己跑来而已。」
　　「可是他因为你在等，所以已经急忙地去换装了耶。」
　　难以原谅让真弓满怀期待，却不与他见面就要回去的女孩，达也的口气显得很不高兴。
　　「别生气嘛！再说，我真的没有特别跟他约啊。今天的祭典很好玩......你就帮我跟他这么说吧。」
　　「居然还要我帮妳转达......妳这样爽约算什么啊！」
　　「我已经说过了，我并没有跟他约啊。」
　　面对用强硬口气谴责的达也，女孩也不服输地予以反击。
　　随后，中村缘就与同行友人一同匆忙地离开了集合地点。
　　「喂......妳等一下！」
　　不知道该怎么把女孩留下来，达也一边吞吞吐吐地唤着一边追到大马路上去。
　　「没见到面就回去，这样真的好吗？妳不是在和带刀交往？」其中一个少女听见唤着中村的声音，便对她问道。
　　「妳不是常说他好可爱、跟他的感情也很好不是吗？看来对方是真的对妳有意思耶。」
　　友人们的话不知是在责备、还是在嘲弄，让达也听了实在一头雾水。
　　「哎呀，他实在是可爱过了头，让人搞不清他究竟是男是女了啦。」
　　听儿那句丝毫不替别人着想的话语在夜空中响起，达也不禁背脊发凉。
　　「再说，他今天看起来根本就像个女生嘛，害我对他没啥兴致了。」
　　其实，达也自己和他那群同伴们也曾经用类似的话语，去评判、甩掉同龄的少女。根本没人有那种心思去考虑，丝毫无法想象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是有感情的动物。
　　然而，达也十分清楚，被残酷言语抛弃的儿时玩伴将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正当达也打算追上去找对方理论时，突然间，有人捉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
　　「真弓。」
　　达也惊讶地转过头，就见到卸了妆、换上短大衣的真弓，正越过达也的肩膀目送着少女。从真弓的双眼中，很明显地可以看出方才那番话他全听见了。
　　「你已经换好衣服了啊？」
　　尽管可能性不大，不过达也还是希望真弓不要提起中村缘说的那番话，于是他刻意用开朗的声音探问。
　　「嗯。和服店的老板说为了慰劳我这几年的辛苦，所以就送这件短衣给我穿。」彷佛感应到达也的想法一般，真弓也面带微笑地回答道：「而且......我想中村说不定正在等我。」
　　然而，无法继续勉强下去的他，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尽管如此，真弓的脸上依然堆满了笑容。
　　「给你，这是刚刚发的果汁和饼干。我还拿了些豆皮寿司回来。」
　　大概是连达也的份也拿了吧，真弓将手中两人份的食物递了一份给他。
　　「太好了，我刚好肚子饿了呢。我们到那边吃吧。」
　　虽然那个让自己对真弓产生嫉妒心的原因已经不在眼前了，可是猜不透不发一语的真弓对中村的话作何感想，达也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而对真弓。
　　「嗯。」
　　达也指着如今已经收拾完毕且空无一人的神社，而真弓也笑着点点头。
　　「啧，我们抬神轿抬得那么辛苦，居然才给果汁和饼干而已，真小气耶！」
　　也许真弓并没有那么受伤吧？达也心里这么想而松了一口气，并在神社的阶梯上坐下来。外头依旧喧闹不已，不过杳无人迹的神社内却是一片寂静。
　　「再加上豆皮寿司总该吃得饱了吧。」
　　真弓把豆皮寿司摆在两人中间，那是伊势屋和菜子店招待的，不包含在会费里。
　　「等我长大，我一定要喝酒庆祝，喝到死为止！」
　　「哈哈哈！」
　　听到达也用与往常一贯的口气抱怨着，真弓不禁哈哈大笑。他打开由酒馆提供的罐装果汁，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口。
　　笑声之后气氛顿时莫名地沉寂下来，达也忍不住回头望着真弓的侧面。
　　「......我说不定没办法长大了吧。」
　　真弓微微地牵动了嘴角笑着，然后甩了甩不适合他的短衣袖口并低下头。
　　「不知道我会不会长大呢......」
　　可能只是打算开开玩笑，但真弓的声音听起来却闷闷不乐，在一旁听着的达也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小达的个子也越来越高了，可是为什么我却完全没长高呢？」真弓注意到身旁的达也不知该如何址好，便抬起睑笑着说道。
　　「你又是班上个子最矮的啊？」
　　「因为我想当排头呀！」真弓对着语带叹息的达也，作出排头的整队姿势打趣地说道：「唉，算了。不过也托我个子小的福，女官的衣服才能一直穿到十四岁啦。」
　　真弓耸耸肩，把豆皮寿司塞了满嘴。
　　达世情不自禁地凝视着脸上粘着饭粒的真弓，即使穿着短衣仍教人误认他是少女。
　　--要是大姊和大河哥都不来的话，那他实在太可怜了啦！
　　真弓他该不会......从来都不曾打从心底乐于接受那种装扮吧？
　　「我......」
　　真弓像是自暴自弃似的又塞了第二个豆皮寿司到嘴巴里。
　　「是不是真的会就此定型，再也长不大了呢？」
　　真弓似乎真的对此感到不安，他小声地又问了达也一次。
　　「要是我一直都像个女孩子的话，也许又会被喜欢的人甩掉了吧。」
　　「......你是真的喜欢那个中村吗？」
　　除非当面问个清楚才肯接受事实的达也有些迟疑地问道。
　　「因为中村她真的很可爱呀。」
　　「也是啦。」
　　觉得真弓那简单明了的理由实在可笑，达也不禁咯咯地笑起来。
　　「不过说起来，我跟你可是同病相怜呢。」
　　「同病相怜？被甩掉的人是我耶！」
　　嘟起嘴的真弓把手撑在膝上托着腮帮子，往树外头的那片喧嚣望去。
　　「谈恋爱这种事情啊，本来就没那么简单就顺利发展的啦。像我，前阵子也是被三班的松井给甩了。原本想说她似乎也对我有意思，就约她在放学同家的路上见面，结果她却说搞不懂我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咦？小达你又被甩了啊！」
　　「不要说『又』这个字啦！」
　　交往过程中可说是必经阶段的事情，被真弓不假思索地吐了槽，达也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不过，我倒是可以体会被甩的那种心情啦。更何况我根本一点都不像男生。」
　　「那是因为你没有看清楚中村缘这个人，人家不是说吗？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啦。」
　　「所以说你和我半斤八两啰？」
　　见到达也把自己不负责的言论撇得一乾二净，真弓笑着揶揄他。
　　「但是......对方的心意究竟如何，这一点实在太难看穿了。」
　　尽管称赞自己「好可爱」，并且主动接近自己的女孩子不在少数，然而自从真弓升上国中以来，这也不是第一次因为相同的理由被甩掉了。现在的真弓实在无法说服自已相信总有一人，会有出现那个和自己心灵相契、彼此相知的人。
　　「不过如果是达也的话，我只要听声音，就可以大致猜出你在想什么唷！」
　　「我也是啊。就算没见到你的脸，也能知道你的想法呢。」
　　互相叨念着说了也没用的话，这时，一直将无可救药的愿望深深埋藏在心中的达也，突然再也无法抑制说出口的冲动。
　　「为什么......你不是女孩子呢......」
　　在尚未停息的喧闹声中，某人开玩笑地鸣奏鼓乐的声响从树的那一头传了过来。
　　「如果你是女生，那一切就简单多啦，这么一来，我和你就不会再因为被那些不知在想什么的家伙甩掉而心情郁卒。虽然我们也常吵架啦，不过等到年纪一到，我一定会把你娶进门的。」
　　在明白自己和真弓是不可能有那一天之前，从未对别人说过的达也确实在心中描绘了这样一个梦想。
　　不过要是梦想成真了，那么这附近的情敌一定会多到数也数不清吧。
　　「我老爸、老妈也一定会很高兴。可是，为什么......」
　　尽管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达也自己却明白，大家一定都察觉到只有他是认真的而暗自替他感到可怜。
　　「为什么你是男生嘛！」
　　因为大家都把这回事当作玩笑看，所以达也一向也那是用俏皮的态度去笑闹响应。
　　「......说的也是喔。」
　　真弓他一定会对我这番话感到很生气吧？话一说完，达也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为什么我生来不是女孩子呢......」
　　真弓却发出无力的声音，像是寻求依靠般倚在达也的肩上。
　　「我怎么看都不像男孩子，就连个子也长不高。」
　　「真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