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24小时 下————菅野彰

作者:菅野彰  录入:04-23

  「因为他是老人啦。」想不出有其它理由的大河苦笑着答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完全都不晓得。不过类为你来了,所以他刚才有比平常多跟我说了些话。」
  --你别再露出一脸闷闷不乐、乌云罩顶似的表情了。快去发泄发泄,要不然就把自己灌醉,喝到不醒人事为止。
  虽然老师傅的语气直接又怒气冲冲,不过一想到他似乎能看透自己所看不儿的东西,勇太就不由得害怕起来。
  那些身上的污点别人应该是看不到的,但勇太害怕老师傅是否一眼就看穿了。
  「真是个恐怖的老头。」
  然而,也许有人能将那污点看得清清楚楚、以及有人知道自己本性这一点,却让勇太感到莫名地安心。如此一来,只要留在这里,便能让一个身上背负的谎言获得治愈。
  勇太想着,前阵子殴打他校学生时的火爆情绪又再度涌现,他情不自禁地揪住纷乱不已的胸口,紧揪住胸口令人厌恶的鼓动。
  那种反复的情绪起伏和不安,和过去嗑药时的感觉很类似。有时对自己充满信心,有时却陷入无可救柴的颓丧之中。类似害怕的不安情绪甚至淹没了整颗心,让他变得连自己是谁不知道。
  戒掉那种药之后又再度上瘾的例子,勇太也曾经听过。也许是在偶然的情况下,身体又轻易地找回曾经有过的安全感吧?
  「虽然对秀不太好意思。」大河望若一直低头看着脚边的勇太,开口说道.「不过我觉得既然老师傅会负责看住你,那我也不想再说要你继续升学的话了。」
  长久以来一直肩负父亲责任的秀,应该没办法那么轻易就接受吧?大河心里虽然那么想,但还是对勇太坦白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跟你说件事,你听了不要觉得不高兴喔。」
  虽然大河也曾对勇太说自己是站在监护人的立场替他着想,然而他自己也明白,秀肩上的责任之重是和自己截然不同的。
  所以每当遇到自己不知该不该开口介入的情况,大河就会觉得秀太投入其中,反而会看不清一些事情。
  「其实我一直认为,即使你在和真弓交往,但等到身为『秀的孩子』的时期完全结束后,你大概就会突然消失。」
  大河直截了当地说出长久以来暗自忧心的事情。
  倏地一惊,勇太的肩头抖了一下。仿佛之前对达也说自己抛弃了双亲时,掠过心头的不安被察觉到似的,也犹如被人发现自己是个能轻易地说走就走的人般地颤抖着。
  「当然我并不是一直都那么想的。只不过,当我知道你想在山下先生的工厂工作,了解到你似乎不是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而是打算定居在这里时,总觉得......」
  我的想法应该没有错吧?大河像是询问似的望着勇太。
  迟迟无法将说不惯的话说出口,一瞬间,大河闭口不语。
  「很开心。」
  找不到适当措辞的大河,只好坦率地把只在内心浮现过一次的心情传达给勇太。
  顿时无法接受那份意想不到的感情,勇太低下了头。
  「......你是指,我之后也会和真弓、秀在一起的事?」
  勇太反问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
  「呃,那也算啦。其实我高兴的是你会一直留在这里。」
  「像我这样的人?」
  勇太低着头,看见结了痂的手背。那是在河边的栏杆捶打好几下所留下的痕迹。只有点异样的感觉,但却一点也不痛。那时的事情,勇太已经想不太起来了。
  这时大河注意到,勇太又用力地揪着胸口,也察觉到他话语的背后,那份黑暗且深不见底的怯懦不安。
  不过,勇太最近的变化不仅是因为与真弓之间的口角,这一点大河也早已经有所察觉。
  「勇太......为什么你会想去老师傅的工厂工作呢?」
  他今天之所以会在下班之后,没有事先告知勇太就自己跑去他的新工作地点拜访,也是因为这样。
  「有点意外呢......见到你工作的地方后,我吃了一惊。」
  长年住在这个城镇的大河和真弓一样,对于那边挂着招牌开设工厂的师傅们,究竟在制造些什么东西,他并不是完全了解。
  在工厂里见到为了夏季祭典所新造的作品后,老实说,大河对于年纪尚轻的勇太会自己选择到这里工作感到非常惊讶。
  「应该不是因为......你真的找到自己想做的工作了吧?」
  大河在工厂里感觉到,那里似乎存在着某种自己无法想象的氛围。为什么勇太会选择这份工作,原因大概是他完全无法了解的吧。
  尽管对于勇太所做的选择,亲自造访工厂的大河并没有任何不安的预戚。
  「你不要紧吧?」
  大河一把抓住看起来神情恍惚的勇太的头。
  「......干嘛突然这样问。」
  「没什么,只是......」
  人河一时也弄不清自己在担心什么,只好默默地放开摇着勇太脑袋的手。但是,在两人独处之后,大河却不由得确信勇太低着头猛盯着手不放的怪异模样,是从这几天,不,说不定是从更早之前就开始的。
  「我觉得这样视野会变狭窄啦。」
  尽管这样的说法可能会被反驳,但不知该如何解释的他还是叹气地说了出来。
  然而,勇太并没有任何响应。
  「真的没关系吗?」大河再次重复问题。
  长久的沉默在夜色中随轻风缓缓流过。
  勇太依然没有回话,就这样两人在不知不觉间抵达家门口。巴斯发现两人回来了,从走廊跳下来迎接一家之主。
  「......巴斯好乖,现在很晚了,不要叫啰。」
  蹲在庭院里,大河伸手抚摸巴斯的脖子,要牠别再吠叫。
  沉默的勇太则是很快地进了玄关。
  「喂,勇太。」
  大河见状,随即起身追过去。
  虽然时间已晚,不过大概是料到两人差不多要回来了吧,在客厅里,丈正看着电视,秀也准备着第二轮的饭菜。和丈一样很早就用完餐的真弓并没有在客厅里,不过从二楼传出真弓走出房间的声音,想必他也察觉到两人已经回家了。
  听到自t弓的脚步声,勇太的心情就莫名地闷闷不乐起来。他在洗脸台洗完于,到餐桌前坐厂。
  真弓一从二楼下来,就一屁股坐在一样洗好手、准备吃饭的大河及勇太中间。
  「你不用看书啊?」人就坐在旁边实在没法一句话都不说,勇太只好简单地问道。
  「现在是休息时问。我想......至少和你一起喝杯茶。」
  真弓拼命想要制造机会待在勇太身边,而勇太则是为此感到难受。看着各怀心事的两人,大河只能静静坐在主位上。
  「啊,那个地方不就在这附近而已?应该是高架桥下吧?」
  倒卧在客厅里的丈,原本随意转换着频道,却突然停下了手。
  「现在到处都有那种事情发生呢!」
  对于几乎每天都会听到的少年暴力事件,无法见怪不怪的秀一边叹着气一边把饭菜送上桌。
  「要是精力过剩的话,去打个拳击发泄一下就好啦......干嘛要做这种事情呢?」
  丈坐起身感慨地说着,少年之间的争执,层级已经无法和打架比拟了,滥用凶器和火的严重伤害事件频传。
  「......应该没有任何理由吧?」
  透过从面前的碗中缓缓上升的热气望着电视画面,勇太突然悠悠地说着。
  「就算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也会迷失在无法克制的怒火中,完全不顾生死地痛下毒手。」
  勇太就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似的,丈不禁倒吸了口气回头望着他。
  「喂喂......这件事应该不是你干的吧?」
  就连丈也看得出来最近勇太的样子很奇怪,他以野兽的直觉,毫无根据地指着电视问勇太。
  这样的问题明明在平常都会被当作玩笑来看待,但此刻餐桌却陷入一片静默。
  「如果是我做的话,你会怎么样?」勇太一脸认真地反问。
  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问题当真,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知该做何响应。
  很不巧,这时电视播报了一名重伤少年死亡的消息。
  大家都皱着眉头专心看着那则新闻。
  「喂,如果真的是我干的,你们会怎么样?」
  听到这个不像假设也不像当真的问题,大河严肃地凝视着勇太的双眼。一旁的秀也浑身僵硬地望着勇太。
  「总之我会先......先带你到警察局去自首,然后再去向对方的家人道歉。」
  口舌干燥的大河开口回答,不过他并没有多认真。
  「大、大家干嘛都认真起来了啊?勇太才不会去做那种事呢!别再说了啦!」
  真弓一点都没把这件事当玩笑话,他愤怒地高声叫喊。
  然而勇太早就注意到,一直到刚才都不发一语的真弓其实整张脸都紧绷着。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做那种事?」
  --光只有言语上的说明,果然是无法让真弓了解我隐藏起来的本性啊。
  勇太冷冷地扬起嘴角,内心的感觉既非安心也不是绝望。
  「就算还有分寸,知道不能杀人......但火气一冒上来,就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真弓现在一定也正偷偷观察着,想要探知长久以来一直刻意隐藏本性的勇太是什么样的人。
  真弓听了勇太的话后不禁眉头深锁,在场也没有人敢接下去。
  没一会儿,巴斯的吠声响起,同时玄关也哗啦一声被打开,打破了那沉重的沉默。
  「我回来了,不好意思这么晚。我刚刚看见不得了的事情喔。」
  进了家门,跑到客厅的明信,马上为自己比在电话中告知的时间晚归而道歉。
  「......你回来啦,明信。」
  「我刚才陪阿龙去送货,车子开往入谷的方向时遇到警察临检,原来是在进行逮捕行动呢!啊,就是这个事件。犯人已经在人谷被抓到了。」
  在明信有些兴奋地说着时,新闻也恰好如他所言地播报犯人已遭逮捕的消息。
  「大批的巡逻警车让交通阻塞,车子都动弹不得呢!犯人还只是国中生而已,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咦?大家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吗?」
  因为亲眼目睹了那阵骚动,兴奋的明信没能立刻察觉到客厅里的异状,终于在说完后才注意到那股低迷的气氛。
  不知不觉间屏住呼吸的大河和丈重重地吐了口气,紧张又疲倦地倒在榻榻米上。
  真弓则仍是紧咬着嘴唇,注视着勇太的侧面。
  「勇太,你不要开那种烂玩笑了。快点向大家道歉!」
  语气从未如此严厉的秀一边说一边用颤抖的手拍打饭桌。
  用充满抱歉的眼神,抬头望着秀。秀对勇太的言行看不过去,但同时也从莫名的不安中被解放,因此变得有些愤怒且激动。
  「......我不是在开玩笑。」
  勇太虽然很想听话地乖乖道歉却做不到,于是只好坦白以对。
  「秀,你可以借钱给我吗?」
  他转身面对秀,跪坐在地上,开口拜托秀帮忙。
  大家都明白,接下去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客厅里所有人都一动也不动地等着听勇太要说什么。
  「为什么要钱?你不说个理由,我是不会掏钱出来的!」
  尽管心里其实很怕听到那个理由,秀仍毅然决然地反问。
  「是要给薮医生的诊疗费。鱼达硬要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还帮忙代垫了医药费。」
  「你哪里受伤了吗?」
  秀倒吸了一口气,然后从上往下地看着勇太,确认他的身体是否完好。
  「受伤的人不是我。」
  秀的焦急令勇太感到难受,他摇了摇头。
  「是我把高工的学生打个半死。」他丝毫不犹豫地抬起脸看着秀说。
  「......什么时候?」不再说那只是烂玩笑了,秀一脸茫然地反问着。
  「星期一,在回家的路上。」
  「为什么?」几乎是机械式地,秀一句句问着。
  勇太虽然也感觉得出秀心中的震惊与不安,但却找不出其它更缓和的说法。
  「......火气一冒上来,就克制不了了。」
  虽然客厅里的每个人都听见勇太说的话,但却没人能立刻接受。勇太的确有个性粗暴、容易和别人打架的那一面,但他也是个有分寸的人。再说,尽管他和真弓同年,但在兄弟们的眼里早已认定勇太是明事理的成熟大人。
  只不过,他握在膝盖上的拳头上,的确还清晰地残留着伤害过某人的痕迹。
  「你明明说过不再打架的......」秀愣愣地注视着勇太的手背,喃喃自语般地说。
  「对不起。」
  看到勇太低头道歉,秀告诫自己不可心慌意乱,并挺直了腰杆。
  「诊疗费我当然会去付。多少钱?」
  「鱼达他没说。所以......真的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不过可以请你去问薮医生吗?」
  一听到勇太的这番话,任谁都无法再怀疑那种事情究竟是不是勇太做的了。
  「勇太......」
  「给你带来困扰,真的很对不起。」勇太只是重复地向秀赔罪。
  「我知道了,我明天就会去薮医生那里解决钱的问题。但是,勇太......」
  秀找不到其它话再去责骂已经一脸后悔的勇人,只是空唤着他的名字。
  毫无疑问地,勇太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出了问题,而身为父亲的秀到了这时候当然无法再坐视不管。然而就像去年夏天发生争执时一样,眼前这次的问题也教人摸不着头绪。
  「可以给我看......前阵子寄来的那封信吗?」
  是因为与真弓之间的争吵吗?还是......?
  秀在脑中不停地想了又想,终于忆起勇太模样古怪的那一天。
  倒吸了一口气,勇太抬起了脸。
  在那封信上写着父亲的死讯,这是绝对不想让秀知道的事情。
  「因为信上只写了些老太婆的近况,留着也没用,所以我已经扔了。」
  「那......你告诉我上面写了什么。」
  「就跟我之前说的一样。没有其它内容了,真的。」
  勇太痛苦的谎言如梗在喉,不仅是秀、真弓,其它兄弟们也都心知肚明。
  虽然努力不让谎言被识破,但听起来却是非常清楚明白。
  勇太再次揪住自己的胸膛,肩膀变得更加僵硬。
  「我也是......」
  心想现在再继续问下去的话就太残酷了,大河便从勇太身后插嘴说道:
  「还有丈和志麻姊也一样,我们在差不多你这个年纪时都曾经因冲动而犯错。这件事虽然不是说一句没关系就可以算了的,但既然你已经在反省,那我也不再多说了。好了,吃饭吧。」
  大河伸出手,用力地拍拍勇太僵硬的肩膀。犹如要把弯曲的背拉直一般地用力。
  「......我不想吃饭。可以先去洗澡吗?」勇太沉浸在那手带来的安全感中轻声问道。
  「可以啊,你慢慢洗吧。」
  「抱歉。」
  大河说完勇太便从榻榻米起身。
  「秀,不好意思,请你把我的饭菜收掉吧。」
  勇太只对一直望着自己的秀那么说后,一次也没转头瞧瞧真弓的他就走出了客厅。而真弓也只是一语不发地,目送着没有回头的勇太。
  如他所言地听到使用浴室的声音后,大家才总算把憋在胸口的气吐了出来。
  「总之,我明天会去薮医生那里,并问问对方的伤势如何。」大河搔着头发,对正默默地听着浴室传来声响的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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