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桃戚飞快地对视一秒,迅速放开对方。
等我们都站起来了,净莲才皱着眉头:“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打架。”异口同声。
净莲就差没气得翻白眼昏倒。
“你们居然打架?你们!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朝廷要臣,居然在这里打架?”
“因为朕在睡觉,他进来就拿茶杯砸朕的头,朕一怒之下就要亲自教训他!”此时必须占尽先机才有机会胜利。
桃戚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胸口因愤怒而起伏不定。
净莲看看我又看看桃戚,然后问:“打在哪里?”
我赶紧指指刚才撞的额头:“喏!看见没?肿个包了!”
桃戚咬牙切齿,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跑出了展翼宫。
我揉着包包:“要是打出脑震荡就完了,我的美好后半身啊就毁在一只茶杯之下了。”冷不防净莲冷冷抛过来一句:“演够了吧?那根本是你自己撞的。”
突然就被识破,我半天没反应过来:“你凭什么说是朕自己撞的?”虽然是我说谎,但人在被识破时总是会恼羞成怒,反而忘了自己理亏。
净莲表情平静:“你砸人会用杯口砸吗?”
“当然不会!”我想都不想。
“你砸人会先把水倒了吗?”
“……”上当了。
“为什么诬陷他?不要以为皇帝出口成箴没人敢反驳就随便说话。”净莲细长的眉轻轻拧着,眼神却说不出的严厉。
“你凭什么指责朕?”我属于惹急了咬人的,“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他进来说了些什么?从见面那次他就成天给朕难堪找朕麻烦,到底谁是皇帝!他连尊重都不懂吗!”
净莲还是不为所动:“你要别人尊重你你就得先尊重别人,你给他的脸色还少吗?桃戚是先皇任命的谒都,又是顾命大臣,你不该对他这么无礼,对见面那天的事耿耿于怀一直伺机报复,这样的心胸怎么做皇帝!”
“净莲!”我吼,成功地让他闭了嘴。
我相信我此时的眼睛一定闪着血红的光,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指责我。
别惹火我!!!
“朕告诉你现在朕是皇帝!别抬先皇来压朕!顾命大臣又怎样!前朝元老又怎样!信不信朕连你也一起撤了你们都滚回家种地去!”
净莲的脸刷地惨白,嘴唇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指门外:“回家反省!朕不想见到你!”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短暂的一会儿,净莲强作镇定,拱手:“臣告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展翼宫。
我背对着门,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手指使劲按眼皮。
每天都是看不完的奏折,我真的怀疑我的视力要毁在这里,要读要批,比高考还累。就算这样了还是不能得到大臣的认可,还是啰啰嗦嗦挑三拣四嫌七嫌八,我真的怀疑这样有什么意义啊!
我怎么会跑到这边来?为什么现在是皇帝?为什么要忍受他们的压迫?
头好疼……
强睁开眼,看见柱子散成几个然后旋转,然后我就很没面子地晕倒了。
模糊中听见很多人忙出忙进,几次迷糊间醒过来开,始终看不到那熟悉的粉紫色长发。
……是哦……他被我发配到家里思过去了……当然不在……
……心里空空的……头好疼……
彻底清醒时,守在床边的是谅妤,她在换覆在我额头上的毛巾……我发烧了?
“陛下您终于醒了!”她一见我醒过来就笑了,利麻地把拧好的毛巾放到我头上。
“不用换了,已经没事了。”我扯下冷冰冰的毛巾,擦擦脸递给她。
谅妤不依:“陛下,烧还没有退,不敷不行啊,太医走前交代的。”
“朕说不敷就不敷,太医有什么话让他来跟朕说。”我挥挥手示意她端走。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照我说的做了。
其实烧还没有退,只是我不喜欢这种额头冰凉脸颊火热的感觉,发烧的话捂着被子睡一觉就好了,就是出身汗而已。
我蜷在被子里。被子比平时厚,但还是冷,我缩了又缩。
“陛下,冷的话要不要再加一床被子?”谅妤回来了,见我跟裹蚕茧一样,连忙问。
“不用,盖太多被子对身体不好。”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脸贴在被子某个凉凉的角落,闭上眼。
谅妤跪坐在我床边的软垫上,安静地等我差遣。
我躺着,只要闭上眼就会响起白天净莲被气得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心里老有什么扭着,怎么也睡不着。
一定有人去告诉他我发烧的事吧?只是他被我下令待在家,也不能来。不可置疑,他确实对我很好,虽然任官太傅,却在任何方面都无微不至地关心我,就像……
对!就像父亲对儿子!
而我却迁怒于他,真是该死!我是被烧糊涂了吧?居然那样跟他说话。
想到这,我睁开眼爬起来。
“欸?陛下这么晚要干什么?赶紧躺下,许又着凉了!”谅妤赶紧按住我。
“没事,取笔墨过来。”别说还真冷,我又裹回被子里。
“这么晚,难道陛下还要看奏折?当心身子啊!”谅妤担忧地看着我。
“不看奏折,去拿笔墨。”我裹得像雪人。
谅妤乖乖地到外间取拿,而且她还真的就只拿笔和墨!我差点晕过去,
10.剪烛西窗
我赶紧说:“放下吧,去门口叫喜公公进来。”这个丫头根本不懂文房四宝。
喜庆是我自己选的太监,算是这个皇宫里最直接隶属我的人,以前是负责烧水,所以基本上我是放心的,净莲开始不同意,调查确定他没有背景后也就随我了。
“陛下。”喜庆进来了,先行礼。
“准备笔墨。”我懒得多说,反正他听得懂。
喜庆刚说了嗻就看见摆在我面前的仅有的笔一支墨一条,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笑,去拿东西。”我瞪眼,崽子以为做了大内总管就敢不尊敬我了?
“嗻,奴才这就去。”喜庆已经明白我干嘛要叫他,很快在我面前摆好了笔墨纸砚,把舔了墨的笔递给我。
我思索着,正要写,发现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和纸。
“看什么看,隐私知道么?”想他也不知道。
“反正奴才也会看到的。”他嘻嘻笑。
“朕还偏不给你看,转过去!”嗬嗬~还真不见外~像我的人。
喜庆对懂事地转过身。我思考了很久,在纸上写了“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十个字一个标点,然后折起来拍拍喜庆的肩递给他,顺便警告:“不许偷看,立刻送到太傅大人府上,让他进宫来。”
“嗻!”喜庆收好薄纸,迟疑下问,“陛下是要和太傅大人商讨衡州河堤的事吗?”
我晕:“是是是,你赶紧去废话多。”
他一溜烟去了,我倒回被窝里,这里拱拱那里顶顶,蜷成球等着。
也怪了,刚才怎么都睡不着,现在头还没沾枕头,眼皮就耷拉下来,结果还没出来我就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睡着睡着越来越热,我就开始蹬被子,但是老有人把被子又严严实实盖回来,如此多次后我发火了,不知道老子热啊!
“那么大个人了还蹬被子!”带笑的声音。
恩?嘲笑我吗?嘲笑我吗?我醒!
睁眼,净莲正准备再一次把被子盖下来,看见我突然醒过来,忍不住微微一笑。
……不知怎么的气不起来了。
“被子盖好,虽然烧退了,但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趁我不小心,他又把我裹回被子里。
被人关怀的感觉真好,尤其是被自己看重的人关怀,哈哈~至高无上的幸福……
“你找我来商讨衡州河堤的事?”净莲突然问。
“河堤?”我满头雾水。
“喜公公是这样对我说的。”
“恩???他没把纸给你?”我惊。
净莲把纸从怀里取出来,面带微笑地展开,我顿时傻了。
我写完都没等它干就折起来了,所以现在纸上写了什么连我自己都看不出来= =||||||
“……”我指着那张诡异的图纸,看净莲,又看纸,然后反反复复,说不出一个字。
净莲莞尔,收起纸:“虽然什么都没有看清楚,但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可以了。好吧,回归正题,你对衡州河堤又坍塌的事怎么看?”
“停!”我立刻做手势,“河堤是喜庆自己捏造的,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你是皇帝怎么不关你的事?”净莲把我的手塞回被子里。
脑袋要烂掉了……“看在朕为国操劳累得发高烧的份上今天可不可以不谈国事?”我哭丧着脸。
“可以,”净莲微笑,“你找我来不是谈国事,难道是找好了立后的人选?”
我喷血:“不谈国事!!!再说这些你小心朕下旨立你为后!!!”
净莲笑而不语。
一时间的安静让人有点难受,我清了清嗓子,决定要问些问题。
“皇族是不是只剩朕一个人了?”
“嫡血的皇族是只剩你一个了。”
“旁系的还有?”
“有,位居司农的河诺大人的父亲和你的祖父是亲兄弟,论辈分是你的叔父。”
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暂时不管,继续问:“桃戚是什么家世?”
“他祖父是先皇的武术老师,父亲是左门镇国将军,两位都已经过世,属于三世功卿的大家族。”
“他为什么那么恨朕?”不能说因为家族了不起就欺负到太岁头上吧?
“这个,”净莲皱起眉,“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记得你离开帝耀城之前先皇本来想把那时也还是少年的桃戚提拔做你的伴读,后面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就作罢了。”
……因为不能做我的伴读而赌气?他看起来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吧?
“不过桃戚绝对是忠于你的,这点你可以放心,他对你不满可能是出自私心,但是论公心他绝对不会背叛你。”净莲一脸正色地说。
我点头:“朕知道,不然今天朕才不那拳头收拾他。”
“人家对你忠心你还揍他?”净莲竖起眉毛。
“朕肯定叫侍卫直接拿下他。”我把话补完整,满意地看到净莲舒展开眉。
那么他对我视如大敌的态度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按照现代的思维方式,一个人记恨另外一个人有这样几种可能:旧恋人,明显的绝对不是;情敌,我至今也没有立后,和他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对手,我都那么多年没回来了,他要是还不能战胜我也太没出息了,而且他除了没我帅外其他都和我不相上下(众:呕……);得罪过,我怎么就不记得我哪里得罪了他,从一开始就是他给我难堪。
还真是搬出十万个为什么也解释不清~
“你问我这些问题是要做什么?”净莲打断了我的思维。
“随便问问。”
“那么我也有问题要问你。”净莲正色。
我好奇他还有什么不知道,就点头:“你问。”
“我一直觉得你和所有人都不太一样,你真的曾经到过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去?那么为什么会又回来呢?”
……这个问题我要是能回答我就不睡在这里了。“我也很想知道,朝廷里有懂得这些奇异法术的人吗?”
净莲微微皱眉,摇头:“我自认为已经是整个千红之陆最强的法师了,但是还是从来没有听说另外一个世界和往返的说法。”
“咦?法师?你?”我一咕噜爬起来,睁大眼睛看着他。
“不像么?”净莲摊开手一笑。
“……完全不像。”我以为法师都是胡子比头发还长,头发比牙齿还白,牙齿比胡子还稀疏的那种人。净莲怎么看都是文质彬彬的大学者,和我意识里的法师差太远了。
他猜不出我在想什么,只说:“不过集思广益总是好的,大司仪简谌懂得一些不太常见的法术,明日早朝后我问问他。”
简谌?这个名字也很熟悉,不过我现在没工夫管,因为我听到一个不得了的副词。
“你说什么?朕明天还得早朝吗?”
“当然要早朝。”净莲说得理所当然。呜……我怎么也是皇帝吧?早不早朝我自己说了不算吗?好哀伤啊……皇帝真不是人当的!
我绝望地低下头,忽然看见净莲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的手居然冻得发红,不由得诧异地抓起来:“手怎么这么凉?衣服穿太少了吗?”
净莲不留痕迹地把手收回去:“帝耀城夜里都很冷,太阳落山时的风可以把法力不深厚的普通人的皮肉都割下来,太阳落山后月亮能照到的地方都和冰一样冷,没什么奇怪的,通常情况下没有人会在夜里出门。”
“……那之前每个晚上你和桃戚就都这样在展翼宫外面巡逻?”我心里一颤。
净莲不自然地抽了下嘴角:“巡逻的话是会另外加御寒的衣物的。”
“那你刚才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穿上,外面那么冷。”我想着就发抖。
“……”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净莲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的语气地说,“本来已经睡了,圣旨来了自然赶紧起床,临雨生气了,所以不肯去把裘衣拿来。”
那你怎么自己不去拿?答案是急着来看我?那样的话……
“临雨?是谁的名字吗?”我问。
“……是贱内的名字。”净莲几乎是极度不情愿地说出。
贱内?贱内啥玩意儿……老婆吗?想法才蹦出来就吓一跳。
印象中贱内就是称呼自己的妻子吧?好像在很早时就听净莲说过他有家室,但是……现在听到名字怎么心里那么别扭?是因为晚饭没吃吧?肯定是!心和胃靠那么近,分不清楚肯定是正常的(谁告诉你心和胃长得近了?)。
“啊……也是哦,你难得‘获罪’回家陪陪她,朕又大半夜把你叫过来,实在是对不住她了。”我支吾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