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庄记————飞砖

　　“说什麽傻……话……”

　　莫天回头一看，刚好见到雷鸣及其身後跟著的几个人。虽然从那些人脸上看不出有恶意，却也不像是欧阳常乐所说的“欢迎”的样子。

　　“这些人是？”目光扫过雷鸣全身，见没有任何跟人动过手的痕迹，欧阳常乐这才发问。

　　“千波宫的引路人。”雷鸣之前与欧阳常乐、莫天二人分开寻找进千波宫的秘道，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搜索多久，千波宫迎接的人就已经来了。

　　那跟雷鸣一起到来的三个人微微颔首，其中一人道：“主上知道你们会来，所以已差我们在此等候多时了，请随我们来吧。”

　　闻言，欧阳常乐一笑：“我怎麽有种要进虎穴的感觉？”

　　“如果你不贪虎穴里面的虎子，也可以不去。”轻描淡写地戳中欧阳常乐的要害，雷鸣迈步跟上引路人。

　　“嫌我这样的人麻烦的话可以撒手不管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欧阳常乐说了一句。

　　雷鸣却只是回头看他一眼，然後摇了摇头，回答：“可惜，丢不下你这个为了满足好奇心可以不惜牺牲一切的家夥，所以我只好陪你冒险。”

　　“哈，走吧，别让主人家等太久。”

　　看著欧阳常乐匆匆前进，仿佛在掩饰什麽的步伐，雷鸣也不点破。

　　一行人绕过重重机关来到千波宫中时，秦韬已经在一个园子里等著了。

　　静静看欧阳常乐等人拿下遮眼的东西後不适应的模样，他笑道：“让三位受委屈了，只是规矩不能废，我得为千波宫的安全著想。”

　　原来在欧阳常乐三人刚跟著引路者来到机关入口处的时候就被蒙住了眼睛，接下来的路程全靠一旁的领路者指引。

　　“无妨，只是我终於明白为什麽带个路却要三个领路人了。”眯著眼，好不容易适应了刺眼的阳光之後，欧阳常乐出声调侃。

　　雷鸣却因此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

　　“阁下的情报网不简单。”

　　听到雷鸣这句单纯得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的话，秦韬面色不改地答：“虽然不敢在常乐公子面前自封高明，但是至少自己居住的地方附近的响动还是都在掌握之内的。”

　　“那，让我们进来的目的是什麽？”莫天做事一向随心所欲，当下也没有兴趣陪他们绕圈圈，直接就问了主题。

　　“我想带各位去看一件东西。”

　　“值得费这麽大劲去看的东西，难道是千波宫的秘宝吗？”

　　欧阳常乐本来只是开玩笑地问了一句，秦韬却极认真地点了头，道：“虽然不是秘宝，但是价值却远比秘宝高很多。”

　　“哦……”听到这话，莫天体内的盗贼热血瞬间沸腾起来。

　　“莫大侠还是别太期待的好，那个东西就算你看到了也带不走的。”仿佛看穿莫天心中所想，秦韬不慌不忙地提醒。

　　“带得走带不走，见了自然知道。”莫天说完，眼中已满是跃跃欲试的情绪──越难拿到的东西就越有为之拼命的价值，他一直也是信奉著这样的定律活过来的。

　　“你怎麽想？”

　　跟著秦韬在千波宫内转悠期间，雷鸣和欧阳常乐刻意落下了一段距离，方便交谈。

　　“秦韬太镇定了，反而让人觉得奇怪。”那种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已经在他的把握中了一般。

　　欧阳常乐听到这个回答的瞬间险些翻白眼。

　　“我不是问你对秦韬的看法，我想知道你认为他要带我们去看的秘宝是什麽。”在关键的时候提出一件似乎毫不相干的事情，难免让人产生联想。

　　看对方贼笑著的表情一眼，雷鸣有些无奈：“你不是早就有想法了，又何必问我？”

　　“哎呀～一个人的想法不一定正确，但是如果两个人同时都想到一件事的话，就值得好好考虑考虑了。”随意摇了摇折扇，欧阳常乐忽然朝雷鸣摊开一只手。“我们把答案写出来，看是否一样好了。”

　　“可以。”

　　说完，两人分别在对方手心里画下几个字，然後相视一笑。

　　欧阳常乐有些遗憾般叹息出声：“这次看来又是赔本生意啊……遇到你以後我的财运似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了……”

　　没理会欧阳常乐二人的交谈，又或者根本没注意听，秦韬和莫天一直都在默默前进。

　　来到千波宫後山，四人缓缓上山途中莫天顺便观望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并无发现任何机关改造的痕迹──他行走江湖多年，进出盗窃了不少人家，对於什麽地方有密室，什麽地方没有自然十分清楚……所以越走，也就越迷惑。

　　“你不是在玩我们吧？”终於，莫天停下脚步，不再走动。

　　带路的秦韬闻声回头，目光却不是投向提问的莫天，而是莫天背後的欧阳常乐与雷鸣二人。见他们的脸上虽有一些疑虑却无不耐烦的神色，秦韬微笑。

　　“看来後面的两位已经猜到我说的‘秘宝’是什麽了。”

　　“哪里，猜测而已，还需要秦公子亲自证实才行。”欧阳常乐也笑，笑得悠闲无比。

　　“客套了，马上就到了，请再忍耐片刻。”说完，秦韬也不再回答莫天的问题，继续埋头登山。

　　须臾，四人已是登上峰顶。

　　看一眼除了一个白石祭坛以外什麽也没有的山顶，莫天冷笑：“这就是秘宝？”

　　“非也，请往下看。”

　　从峰顶往山脚俯瞰，竟是可以把整个千波宫尽收眼底。虽说内部的布置无从知晓，但是单如此看，千波宫的布局就一目了然了。

　　“竟然带我们来看这样的东西，阁下好大手笔。”雷鸣看过之後，只如此评价。

　　世人皆知千波宫是武林上出名的神秘组织，其具体的地点所在正是人人探寻的目标。秦韬此举，与将进千波宫的路全给其他三人指出无异，自然让人感慨。

　　“我只是觉得有些时候与其说，不如让别人自己看了比较清楚。”

　　秦韬负手山颠，俯瞰脚下的身影看起来孤高自负，完全找不出他最初出现时那副懦弱怕事的模样。但，也是这样的形象，才真正符合他千波宫主事者的身份。

　　“欧阳公子，可知我带你们看这景色的原因？”见欧阳常乐没有动静，秦韬主动问道。

　　仿佛没有听见他的疑问一般，欧阳常乐只是笑吟吟地摇著折扇俯视山脚那片优美园林，一副专心赏景的模样。

　　秦韬见状也不催促，甚至干脆找了块大石坐下。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欧阳常乐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合扇开口：“真是个好地方。”

　　莫天听其他三人的交谈已大概明白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此刻却也不急著开口了，只笑了一下表示赞同。

　　“这样的地方，还是适合神秘点的好。”

　　欧阳常乐说完最後一句，也不道别，也不回头，直接就循著来路往山下走，莫天看著他和雷鸣相继离开，却站著没动。

　　“常乐还有点良心也就罢了，你信得过我不会把往这里的路说出去？”他可不记得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什麽时候好到足以让人信赖了。

　　秦韬听他发问，并不意外地答：“信不过。”

　　还来不及问清楚对方答得这麽直接的原因，莫天只觉得头一阵晕眩，勉强转头看向秦韬，却见对方脸上是毫不意外的笑容。

　　“你──”

　　“因为信不过，所以只好在蒙你眼睛的布上下了毒，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云淡风轻地说完，秦韬又补充道：“我会差人把你送出去的，请不必担心。”

　　我担心你个鬼！！

　　骂人的话未及出口，莫天两眼一闭就睡了过去──今日他总算见识到比欧阳常乐更黑心的家夥了！

　　看著地上昏睡过去的那“团”，秦韬拍手唤来从登山时起就尾随在後的属下，示意他们将莫天搬走以後，舒了一口气──

　　“还剩几天时间……”

　　八月初十当天，常乐山庄上上下下都弥漫著一股紧张的气氛。人们眼中的提防情绪交织成一张肃杀的网，静待今日特别的“客人”到来。

　　清早，负责打扫院落的老大爷正在慢吞吞的干活，忽然听见一阵杯盘碎裂的声音。

　　“混蛋！！！”

　　一听就知那声狮子吼出自自家主人之口，老大爷顿了顿，继续慢吞吞的扫地──反正只要少爷回家，山庄里每隔个几天就免不了要损失一些东西，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该干什麽还干什麽。

　　欧阳定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两眼死瞪住坐在自己面前气定神闲喝茶的儿子，有种打死了不舍，不打死又会折磨到自己的矛盾感觉。

　　“你既然都已经进了千波宫了，怎麽不把你妹妹救回来？！”

　　“何必救？我看她在那边过得挺舒适的，多待个几天也没问题吧～”想到那天临走前看到的欧阳无忧那张元气十足的脸，欧阳常乐不觉失笑。

　　“你的脑子里装豆浆吗？！难道你忘了无忧不是去做客的？！”他当初就不该这麽宠这个混小子，否则也不会气死自己！

　　“爹。”难得正经地收起笑容，欧阳常乐的表情很是诚恳。“无忧待在千波宫不会有事的，你信我一次吧。”

　　“常乐……”

　　“所以……”顿了顿，欧阳常乐的目光投向欧阳定的手。“请小心别砸了我的古董茶壶……”

　　“混蛋！你这个不肖子！”难得的感动被随後的话语驱散，欧阳定更加怒上心头，当场也忘了自己和欧阳常乐之间的功力差距，直接一掌劈了过去。

　　等他意识到此举会给对方带来怎样的损伤时，已经是来不及收势了──

　　掌风直冲欧阳常乐而去，他似乎也没料到自己的老爹会下此重手，竟连躲也没躲。但，惊心的瞬间过去，欧阳常乐却没有受到半点损伤。

　　“再和你相处下去我迟早会短命……”本来一直在旁边，却被吵得热火朝天的父子俩忽视了很久的雷鸣动了动被震麻的手腕，心里是和以往每一天一样的无奈。

　　早前他就提醒过欧阳常乐，最好别提他们去过千波宫的事，没想到今天才一个疏忽就出事了。

　　“经常挑战高手武功才不会退步，我是为你著想啊～至於爹这边……火气太大的人，发泄一下也好，免得日後和娘出去还被当成叔叔和侄女。”丢下这句话，学乖了的欧阳常乐瞬间施展自己最好的轻功从窗口逃了出去，避开某个恼羞成怒的人下一波的攻击。

　　至於欧阳定会不会追上来的问题……嗯……断後就交给雷鸣了。

　　不负责任地丢下个烂摊子，欧阳常乐回到自己房中後，却又是另外一副神色。

　　“犯我欧阳家的人，不管出於什麽理由，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行啊……秦兄……”

　　时近正午，前来看热闹的、帮忙的、暗怀鬼胎的武林人士都渐渐聚集到了常乐山庄，而大家真正等候的人却是迟迟不至。

　　就在众人的情绪快要浮躁得无法控制的时候，远远的，却有两个人影不急不躁地走近了。

　　“竟然不带一个随从，好胆量。”冲这一点，欧阳定对秦韬的怒气稍微缓了一些。

　　打量著这个一个多月前还以一副逃难模样寻求常乐山庄庇护的年轻人如今褪下了伪装，还原傲气本色的姿态，长江後浪推前浪的感慨随即涌上心头。但，尽管赞赏对方的胆色，该算的帐却不能不算。

　　“绑走我女儿的事，王家满门的仇，你准备怎麽算？”

　　秦韬闻言，微微挪动一下位置，让欧阳定看清楚他如今正扣著欧阳无忧的命门。

　　“欧阳公子，看来你果然没没把那天的事全说出来，秦韬再此先行谢过。”朝欧阳常乐一个点头後，秦韬目光炯炯迎向欧阳定。“因为这些图惹出来的事，千波宫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但是……请先把图给我。”

　　怒其在这种状况下依然从容不迫的样子，却也知道女儿的性命容不得自己多谈条件，欧阳定沈下脸色。

　　“常乐，把图给他拿过去。”

　　“知道～”带著足以叫在场众人无力叹气的轻松笑容走向秦韬，还有些距离的时候，欧阳常乐忽然驻足。

　　“秦兄，先放了我妹妹。”欧阳常乐以闲谈的语气开口。

　　“不能，她是我目前的保命符。”秦韬回应的语气也是平淡如故。

　　“在你走出常乐山庄以前，这里的任何人不会对你动手，这点你可以放心。”

　　欧阳常乐脱口而出的承诺，让在场众人忍不住在心里吼一声──我们什麽时候说过常乐山庄范围内不会动手了？！

　　看穿众人所想，欧阳常乐笑得很是亲切：“大家莫不是忘了山庄之内不能动手的规定吧？”

　　自己定的规矩被儿子在这种情况下拿出来堵众人的嘴，欧阳定无奈之余也只能认可。

　　“我以欧阳家全体的性命保你在山庄范围内无事。”天知道他才是最想把这个姓秦的小子殴打一顿的人。

　　“好。”得到承诺，秦韬也不再罗嗦，干干脆脆就放了手。

　　“大哥～”

　　看著欧阳无忧扑向常乐的样子，旁人才刚想感叹两人难得的兄妹情时，却被二人接下来的对话僵住了表情。

　　“被抢走的东西，拿回来了没有？”

　　“拿回来了，直到刚才才有的机会，装虚弱装得我累死了。”

　　“别计较过程了，目的达成就好。”

　　说完，欧阳常乐接过欧阳无忧手上的锦囊──在看见锦囊的那一瞬间，秦韬脸色一变，就要出手之时却被早已戒备一旁的雷鸣拦了下来。

　　“欧阳公子，我没料到你会是这麽不守信用的人。”

　　知道现在动手对自己不利，感觉到周围人群散发出的杀气，秦韬按捺住怒气，冷冷说道。

　　“你先擒了我的妹妹，又怎麽能要求我守信呢？”呵呵一笑，欧阳常乐将五张藏宝图握在手里，微微後退一步，恰好退到了挂在常乐山庄厅堂中的菩萨像前面。

　　“自从这些图现世以来，除了带来麻烦以外没发生过任何好事，还白白连累了王家满门的性命。今日就算把藏宝图交给秦兄你，也不能保证日後不会再起波澜，所以……”

　　察觉到欧阳常乐接下来要做的事，凡有心抢图的人俱是面色一变。

　　“不可……”

　　“还是烧了干净。”阻止的声音与欧阳常乐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同时响起，瞬间，在江湖上引起波澜，传闻中隐含有无数宝物和武功秘籍的藏宝图就这麽化为了灰烬。“这样，也没有违背秦兄你的初衷，可以安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