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耳朵热,嘀咕,“对不起。”
廖书伟在我旁边用手挡着嘴巴偷笑,突然对我说,“咏哲啊,家明老早前一直告诉我说,你是你们家的
小天使,你知道天使应该怎样吗?”
“怎样?”
廖书伟的目光温柔如水,他又用那种带点蛊惑的语气讲,“天使,应该常常微笑,给寂寞的人一点依靠
,所以,以后不要哭哦,记得多笑笑。放轻松点,天又没塌下来。”
是的,天又没塌下来,只不过是我幼稚无知外强中干虚张声势而已。书伟,天若塌了,我还能不对你说
那句我爱你吗?
真的,真的,真的,我爱他,且不会计较报酬率。他就这么舒适的坐在我的身边,鼻子里还插着只可笑
的纸卷,却一身通体适意的安然自在,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象已经完全沦陷,我挣扎着勉强开个生硬的
玩笑,“老师说这种话的时候应该把这个东西拿下来。”我指指他鼻子上的纸卷。
廖书伟手指搓搓鼻梁,无奈,“真的吗?很丑是不是-----?”我回应给他一个鬼脸,他笑呵呵从口袋里
掏出一把糖,塞进我手里,“喏,请你吃,补偿一下被我的鼻子吓坏的神经。”说着话,自己又拿回去
两粒,塞回口袋里。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你口袋里总有糖啊,每次请人家吃都吃的很不甘心的样子还要拿回去一点。
“我哪有不甘心?”廖书伟的表情又是无辜又是委屈,“我有低血糖,所以口袋里总放着糖,可我本身
不喜欢吃糖果,口袋里有东西放着又觉得是负担,所以偶尔要拿糖出来减负嘛,不过为了救自己的命,
当然要留一点啊。“
“你真是体弱多病,”我剥粒到嘴里,剩下的又放回他的衣袋里留给他救命用,不忘谢他,“多谢,散
糖王子。”
廖书伟楞了楞说。“王子?你可真慈悲。”说完,我们相视而笑。
笑着笑着,公车到站,书伟和我下车,舅舅果然等在下面,见了书伟皱着眉头问,“又流鼻血了?”书
伟毫不在乎,耸耸肩膀。嗯?什么意思?他经常流鼻血吗?舅舅没提别的,只递给我一包卤菜,“拿回
家去,晚上加个菜,有你爱吃的鸭翅膀。”说完拍拍我的面孔,给我个不那么阳光的表情,偕同廖书伟
走了。看他们两个一高一矮挺有默契的边说话边走远,我就觉得好无聊哦,真应该练会喝酒。
晚上临睡前,我回味着书伟说的那句话,“让我们保持微笑,给寂寞的人一点依靠。”觉得心里暖暖的
,廖书伟真是个温暖而浪漫的人。哦,对了,我又忘了,忘了因打架的事情跟他道歉并道谢,忘了跟他
发誓说以后不会在课堂上哭,也忘了在安静的想着他的日子里,人事在怎样改变,时光在怎样流转。
转眼中秋,我们排练已久的《罗蜜欧与茱丽叶》要正式演出了。在小礼堂的后台,我终于体验到什么叫
兴奋,一大票人挤来挤去,又叫又跳,想不兴奋也没别的路线好走。我的角色不过就是个舞者,没台词
,还不及一个乐工重要,所以,我反成了整个后台最重要的人。帮忙化妆,帮忙穿衣服,帮忙理头发,
还要负责讲笑话化解紧张气氛,只听得此起彼落的声音都在叫,“咏哲,快帮我------”我不得不抗议
,“叫什么叫啊,再叫一会儿我当主角了,你们全伺候老娘一个------”
说起主角,我们的罗密欧和茱丽叶都还没到,时间可是不充裕了呢。廖书伟没急没慌的坐在角落的椅子
上,把玩着手机,一下子把手机盖子打开,一下子关上,微锁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脸色不大好
,不过精神还不错。
后台忙成这样,我实在看不下去他的清闲,去踢他的脚,“喂,大爷,帮点忙吧,你怎么还有时间发呆
啊,快点打电话催催主角,人再不来可怎么办?一开场就是有罗密欧罗小爷的戏诶。”
廖书伟一脸如梦方醒的迷糊,“怎么,人还没到吗?哦,我打个电话问问。”过半晌,书伟扬着喉咙问
,“谁知道肖瞳瞳家里的电话?手机联络不到人,怎么姜佑谦的手机也打不通?”
过了会儿有人说,“她们家里人都说已经出来很久了。”
“出来很久了?那怎么人没到?”廖书伟的眉头锁的更深了。
又过了会儿,书伟接到条消息,佑谦和瞳瞳搭的一辆的士撞上了大巴,还好车速不快,并无大碍。不过
现在两个人都有点轻伤,大概是不能来参加演出了。
啊啊啊啊啊~~~有人开始尖叫,怎么办?见鬼,想想看,为了记住这些又拗口又肉麻的台词,我们可是狠
下过一点工夫的,总不会就这样不演了吧?
“谁来救场?”廖书伟眼睛描过几个一直跟着排练的候补,只见几个男女躲的躲,藏的藏,廖书伟气骂
,“你们这群人,平时排练都挺起劲的跟着闹,现在就孬种了,拜托,表现出点上进心给我看好不好啊
?”
有个候补的女生可怜兮兮的说,“补个配角还可以啦,是女主角诶,台词都那么长的,哪里记得住嘛。
”说完看看我,“要不让黎咏哲救场演茱丽叶,我替她好了。”
“喂,”我吓死,“为什么是我?我怎么可能去演茱丽叶?我要是她我就嫁帕里斯才不会去装死。”
“你们看你们看?她记得住剧情和人物,”候补说,“平时姜佑谦都会找你帮忙对台词,你一定最熟的
啊。”
“对,他是找我对台词,那也不代表我就会背啊。”我再度鬼叫。z
“来试一下。”廖书伟握着剧本盯着我的眼睛念,“啊,再说下去吧,光明的天使!因为我在这夜色之
中仰视着你,就像一个尘世的凡人,张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着一个生着翅膀的天使,驾着白云缓缓地
驰过了天空一样。”
我这个跑龙套的杂工,为了用最合理的理由长时间混迹于社团,确实是在无奈下陪着姜佑谦念了N多次的
台词,可是对着姜佑谦和对着廖书伟的感觉不一样啊,我没办法用最自然洪亮的声音去叙述,结果,就
变成了气声效果,“罗密欧,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
廖书伟眼睛亮了,“咦,不错诶,词记得很清楚,情绪还蛮到位的,就是声音小了点,不过顾不得了,
快去换衣服,化妆。”
于是,我被几个人不由分说,七手八脚的抓去弄头发,涂颜色,最小的配角,一下子变成最大的主角,
要是我在娱乐圈混,这么个一步登天法会让很多人羡慕吧?戏言竟如此容易成真,不过就这么短时间,
我成了主角,一群人伺候我一个。可我高兴不起来,指望一只即将被屠宰的羔羊在被杀之前说我很高兴
自己就要被杀了,未免太勉强了点。
有点经验的社团前辈安慰我,“咏哲,不要太紧张,你看你在发抖。”
我冲着男性前辈求救,“救我,跟我换吧。”y
“假如有调查支持,观众喜欢看长了胡子的茱丽叶,”前辈说,“小姐,我就和你换。”
我无言。镜子里出现一位在用电动剔须刀猛剔胡子的罗密欧,一边剔胡子一边拿着剧本研究,此君刚上
了点妆,显得面如冠玉,潇洒倜傥,也奶油十足,可不是廖书伟吗?也是,他最熟悉台词,他不下地狱
谁下地狱?我拍案而起,哈哈大笑,指着他道,“有你和我一起上断头台,值了值了。”
“咄,断头台?没有更好的形容吗?”廖书伟说,“我们再对下词。”可见他心里也没底。
我志不在赢,只觉得是和他共玩一个游戏,反正,我觉得有他在,天塌了都没关系,笑他,“为什么化
了妆才刮胡子?
“来不及嘛,等等要补妆。”廖书伟对着蜜粉盒子撇嘴,“男人弄这个看起来真的太刺激了。
我自告奋勇,拿起蜜粉,“来我帮你补妆。”书伟倒是乖乖坐下,任我在他脸上东抹西涂,我心内窃喜
,有种偷来的幸福感。这一刻,他就是我的,忍不住想说几句体己话,“对不起啊,上次不小心揍了你
一拳,”我向廖书伟道歉,坐在他身边,替他修好画的两边高低有点差距的眉毛。好难得,有这样的机
会,与他如此亲密,闹哄哄的后台,我已经听不到看不到来来去去的其他人,好象,是在温哥华的冰雪
天地里的宁静,他只为我一个人存在的。又好象是他与我共舞的那一段,我可以理所当然的与他靠近。
我的心止不住甜蜜的冒泡泡,临开场前,我甚至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嗓音与他对词,并调侃他,“其
实罗密欧可以不用那么稳重,太稳重了就变京剧那一挂的了。”
我没公开演出过舞台剧,真正上台就知道,排练过多少次都没用,排练和演出,根本就是两回事情。我
在后台看着底下黑压压一群人,腿肚子转筋,虚汗淋漓。廖书伟似乎不会适应不良,耍剑耍的还挺象的
,对,他说过他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演过罗密欧,哈,铁打的罗密欧,不知道那时候谁演的茱丽叶?终于
轮到我上场了,我脑子里根本就是一片空白,幸亏我的台词比乳娘的台词少,而且,那句“你可以住嘴
了。”的台词实在还合我胃口,所以,被我念的顺溜极。
我在台上看到了小舞和梁老师,她举着个夸张到不行的大牌子,上书肖瞳瞳与我的名字。最搞的是,我
在台上演着呢,她还有闲有工夫把肖瞳瞳的名字划掉,只留我的名字。拜托,我演的很辛苦诶,她专心
点看不行吗?其实我也不是很专心,我是个没雅骨的人,莎士比亚的老剧我没一出喜欢的,念着那些华
丽繁复感情充沛的台词,我想笑的心情实在大过忧伤。可是,我想一个女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公主,那
是因为没有王子来成全她。当廖书伟扮演的罗密欧,温柔而虔诚的轻吻着我的手的那一刻,我在一瞬间
,被施了法术样,变成茱丽叶。以前,我每说茱丽叶的那句台词,“你可以去亲一下圣经。”的时候,
我都要笑出来,可是望着廖书伟满是宠溺怜惜的眼神,我竟是柔肠百折,心潮澎湃。
假如没有意外,我和廖书伟这场戏大概可以比较顺利的完成下去,大家在后台互相打气和鼓励,本来没
人看好我这个救场的,现在都纷纷夸奖我。
有前辈学长说,“后花园幽会那段,我真怕咏哲乱改台词,把好好的一次幽会生生改成一出闹剧。”
廖书伟更彻底,他说,“我是打算实在不行就索性配合这位小姐当喜剧演算了,不过看起来还不错。”
“是不是真的不错啊?”我实在没自信
大家一致肯定,“不错不错,确实不错。”
就这么说着不错不错,我的考验就来了------
我得意洋洋,意图下一场拼拼,让自己非常茱非常丽非常叶一下。接下去就是这对恨海鸳鸯分别的戏份
,我狠狠的深呼吸,出场`~~。但是,谁能告诉我最靠近小舞台的第一排为什么坐着一只大猩猩,我当然
知道那不是只真的大猩猩,是人改扮的,这也太扯淡了吧?谁在这时节穿着件全副武装毛茸茸的连身衣
服出现,头上再套着猩猩面具。就算已经中秋了,也没多凉快啊。完了,对着那只煞有介事在看表演的
黑猩猩,我又分心了,有段台词明显就是乱的,我实在被那只猩猩逗的乱想狂笑一把。
廖书伟没一丝要笑的意思,他站在窗口与我演出一场离别,微锁着眉头,修饰完整的妆容也没能遮掩他
脸上缺少血色的苍白,他握着我的手,说,“让我被他们捉住,让我被他们处死;只要是你的意思,我
就毫无怨恨。我愿意说那边灰白色的云彩不是黎明睁开它的睡眼,那不过是从月亮的眉宇间反映出来的
微光-------------天越来越亮,我们悲哀的心却越来越黑暗----”
我是看错了吗?他的眼里竟有一丝泪光。有那么一恍神,我是真的觉得我在与他诀别,我只要一松手,
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望着他的眼睛,神为之摧,魂为之夺,“罗密欧,上帝啊!我有一颗预感不祥的
灵魂;你现在站在下面,我仿佛望见你像一具坟墓底下的尸骸。向我保证,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一定
会再见到你。”
“是,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廖书伟浅浅的笑,一滴泪就从他眼角滑了下来~~然后~~我也哭了~~我哭~~
不是感动~~只是单纯的因为廖书伟在哭。虽然,我一点都不晓得,他干嘛入戏入这么深。
这出泪眼凝咽执手无语的告别戏令所有的演员全傻眼。因为效果确有点小震撼,也因为台词没完全按照
剧本,有点点扯飞了。乳娘迟迟不敢上台,我只好和罗密欧深情款款,“再见,罗密欧,再见茱丽叶。
”的来来去去絮叨好几遍,才被终于缓回神的乳娘给救回后台。
我们刚下去就不甘心的躲在帷幕后面找那只猩猩,猩猩好象也很不甘心,把他的面具在头上做几圈360度
旋转,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要多好笑也有多好笑,待他把面具拿下来,我惊呼,“舅舅?!”转头与
廖书伟面面相觑,忍不住,同时笑的摊坐到地上,喘不过气。
我哀号,“搞什么啊,我舅是在砸场子的是不是?”b
“不是,他是来还礼的,”书伟头靠在凳子腿上,很疲倦的解开领口,顺口气,说,“那年在美国,他
演哈姆雷特,我就装成只狗熊,去看他演出,所以啊,现在轮到他了,没想到他真的穿这个来看。”
我哈哈大笑,好难想象廖书伟装成只狗熊是什么样子的,拿面纸帮他擦额角的汗,损他,“你是抽大烟
了吧,看体力差的。”又问,“为什么那年舅舅演哈姆雷特你要装狗熊啊,
“因为我们两个闹脾气啊,你舅说,除非我装狗熊,不然他可不原谅我。”
“啊,真的假的?你们男生也闹别扭啊?”我奇怪,其实是觉得一般室友不会这么有创意,真不愧是我
舅。
廖书伟耸耸肩,说的理所当然,“是人都会吧。”他说话声音很轻,没有力道,看得出来是很累了。
我递给他一罐饮料,“喝一点,等收工了我们去吃一顿,就不会这么累了。是不是昨天没睡好?”
“嗯,是啊。”g
“那你好厉害,”我崇拜的看住廖书伟,“没睡好也能这么投入情绪,说哭就哭,我那时候被舅舅逗的
只想笑。”
廖书伟躲开我的目光,“我那时候也想笑,不过为了忍住,只好逼自己哭。”
“哦。”我哼一声,没再追问,因为,我觉得他在说谎。我有点失望,我以为我和他已经很熟了,没想
到,和我预期的熟还有差距,到底,我不是现实里的茱丽叶,他也不是罗密欧啊。
演出结束之后,有一部分同学去医院看望肖瞳瞳,其实我应该跟着去,可我怎么舍得在这个时间离开廖
书伟?所以,厚颜跟在舅舅身后,耍赖,“我要去吃好吃的。”
舅舅长手长脚的穿着他那毛茸茸的猩猩装,拉拉我的长辫子,应允,“好啊好啊,去吃东西,你可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