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秋呼吸一窒,泪水又夺眶而出:“爷,秋儿,秋儿……”
“我,只当你不懂事。”
“秋儿只是不想离开爷……”
燕清粼心里一叹,轻掐他脸颊,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以后你若再如此梨花带雨,我……会心疼。”
闻言,灵秋眨着一双明澈如水的眸子,只望着尽在咫尺的燕清粼,里面含着几分窘迫,几分羞赧,几分温柔,却独独没舍得收回视线:“爷真……真的不怪我了?”
“嗯。”
低沉的允诺,听来格外熨帖。水灵秋颤抖的合上双眸,翩若蝉翼的长睫毛忽闪忽闪,不知是担心还是欣喜,直到感觉一只手抚上他精巧的锁骨,唇上传来若有似无的摩挲,灵秋心里那股不安才渐渐消散。
但却没有预想的疾风骤雨。燕清粼将灵秋放在榻上,然后轻摸着他的长发:“乖……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好好休息,听到没?”
微微一笑,燕清粼翻身刚要下榻,结果却被水灵秋突然环住颈项拉下身来,侨情的人儿凑到他耳边,轻喘着低喃道:“别……别走……”
“秋儿……”燕清粼不由苦笑,低头抵在灵秋的额上,“等秋儿好起来后,我可不会放过你……”
水灵秋一愣,接着被他话里浓浓的情欲熏红了半张脸,蓦地收回手臂,窝进锦被里,但是却留着一只手紧紧抓着燕清粼的袖口:“你……你……”
“我不走,”燕清粼捏捏他脸颊,“等你睡着。”
灵秋羞涩地点点头,用被子遮了半边脸颊,安心的闭上眼睛,一只小手还紧攥着燕清粼的毫不放松。药力一发作,他便沉沉睡去了。
在榻边坐了片晌,燕清粼怅然若失的凝神着灵秋熟睡的面庞,思维有些混乱,似乎不久前他也如此的看着一个人安睡,然后亲手将他推离,再然后险些阴阳相隔……
他会恨自己的罢?或许当真以为是燕清粼翻脸不认人,杀人灭口罢。
那……也好。
倒……也罢。
只是……
燕清粼蓦地支住额头,呼吸局促起来。
不安,强烈的不安……
燕清粼抓紧衣领,心口有些难受。
今日早朝上,定北亲王上折全力支持西北派军,众臣显然有些始料未及。趁热打铁,燕清粼将将领人选之事交给右将军刘思成,只是状似“不经意”的提到几个人选,刘思成自然心领神会。
可是,西北之地最近静的有些蹊跷,隐隐着让人不放心……
而且怎么会一直没……消息?
风泽平不呆在西南保护父皇,这个节骨眼他回来做甚么?
单单为了逸风和那个不知是不是圣子的孩子么?
若如此,以父皇的作风,早该虏了逸风好生囚禁起来等孩子降生才对,可风泽平的话里怎的都是听燕清粼的意见办事?
“爷……”
突然一声轻唤,燕清粼猛地缓过神来,神智清明一片。
略微晃晃头,该是有些……累了罢?
燕清粼轻轻抽出被灵秋握着的手,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屏风外跪着的是剑。
“何事?”
“回爷,飒来了。爷说过十日后要去狩猎一事,飒有些事要请示爷,围场四周还是要多防备些的好。”
燕清粼“哦”了声,忽然想起昨夜飒在苏逸风那儿给自己守夜,便问道:“他今天没歇着么?”
剑的声音似乎顿了顿:“没……没有。”
点点头,燕清粼才出了风月阁:“风泽平呢?”
“听爷的吩咐,把他安在客房了,只是他行踪诡秘,属下难以派人跟梢,所以……”
燕清粼轻笑一声:“监视就不用了,他本领可大着呢,省得班门弄斧的让人笑话!”
剑做了个鬼脸:“哼,再能耐不还得听爷的!”
燕清粼嘴角弯了弯,不置可否。
“爷……”
倒是萧剑磨磨唧唧,那眼神直瞄着燕清粼。
就知道他话里有话,燕清粼停了脚步:“又怎么了?”
“剑不知爷为何这般……这般……”
剑有些吞吐的望着风月阁,没了下文。
燕清粼顿时知道他说的是灵秋一事:“这是在责怪我惩罚萧霆么?”
“当然不是!”剑蓦地抬眼望过来,“剑不糊涂,属下失职自然当罚!”
“哪又是为何?”
剑一咬下唇:“属下只是……只是觉得……他不值得爷如此迁就……”
燕清粼半握着拳点点他胸口:“他值不值得,你知道么?”
剑脸一红:“他……他这些年能在风雅馆保住清白,只这一件事就不简单,更何况他还……还逼爷……留他在府上,属下看不惯!”
燕清粼收回手:“你呀,总是如此毛躁,你怎的不看看萧达为何没来给我说他看不惯?”
“他……他……”
“他看得比你深,比你远,”燕清粼莞尔,伸手拂去剑肩上的一片落叶,“灵秋是有错,但他最聪明的地方不在这里,他以自己为筹码替我解决了定北亲王一事,而且让定北亲王兀自上当而不知,这才是他聪明的地方。”
“呃?”剑稍稍一愣,“属下不明白。”
燕清粼眉毛一挑:“其实很简单,定北亲王的事儿一直是我的心头大疾,如何让他甘心交出权力而不伤了和气,我一直计较万分。所以突然接到他的帖子,我虽暗喜也不敢忘忧,尤其是选了个两国交战后的敏感时期,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定北亲王一直处在严密监控中,要想提前知道此事,根本不可能。”
剑略微有了点思路:“但是,盟里提前一天有了消息,难道说……”
燕清粼转身走了几步,轻吐出一口气:“灵秋虽未进盟,但一直为翩效力,现下萧霆又进入中枢,所以他想获得这个消息,并非难事。”
剑顿时了然:“难道说……他……冒这么大险就是为了助爷夺军权么?”
燕清粼轻笑一声:“行了,还有正事,你以后莫再以此事难为他。”
“属下……不敢。”
“才怪!”燕清粼倒也不糊涂,一语中的,“以后对子卿稍稍宽容一些,你怎的那么不待见他?你……”
剑嘴一偏,故意打断燕清粼:“爷,飒来了。”
燕清粼抬手作势要打,脸上却有了几番奕奕的神采。
剑忙夸张的抱头跑到飒身后:“爷……恕罪!”
飒拍掉他抓住自己衣襟的手,低声斥道:“剑你怎么这么没规矩?!”
剑用手指一蹭鼻端,收敛了些,单膝跪下:“爷就是该多笑笑,不然属下……”
话未竟,言语里多了几丝担忧。
燕清粼一愣,接着叹息一声:“行了,有这番心便成,起来罢。”
“爷,”飒上前给燕清粼系紧披风,“西山猎场属下已经布置好了,不该进的人绝对插翅难入,该进的人想不进去都难,爷就放心罢。”
“嗯,你办事,我向来放心。”燕清粼略微应了声,心里转过几番心思,接着他声调突地一高:“不过,什么时候也该让这太子府增些人手,不然让些旁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这是菜市场么?”
飒脸色一凛,下一秒便与剑一起闪身瞬击,直逼暗处藏匿之徒。
“当”一声,双方翻身对峙,接着传来一阵轻笑,一人灰衣轻裘走了出来:“殿下,臣可不是路人甲,也不是旁人呐。”
燕清粼冷哼一声:“风泽平,父皇也叫你做些鸡鸣狗盗之事么?你倒还听起墙角来了!”
风泽平耸耸肩:“有需要,当然为之。偶尔竖个耳朵,保条性命,有何不可呢?”
“难怪你的耳朵直愣愣的精神着,敢情用处还不少!”
剑“扑哧”一声笑出来:要是燕清粼要损人,绝对比自己高出百倍。
没想到燕清粼如此有兴致跟他抬杠,又被旁人笑话,风泽平脸上讪讪:“殿下……莫非生气了?”
“不敢!”燕清粼白他一眼,懒得跟他浪费时间,一语点破:“你搞这么多花样究竟何事?”
风泽平笑着看了飒一眼,结果收到对方警告的眼神,不禁故意长叹一声:“也无甚大事,就是有笔交易,若是听风楼不接的话,损失可就大了。”
他话一说完,飒脸色就稍稍白了些。
燕清粼瞥了他们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交易?”
风泽平上前一步:“殿下不知么?北辽的大王子为救他那个被凉庭抓住的弟弟,已经向天下武林发出邀函:若能救出东方慕平者,赏百万金。”
燕清粼脸色登时冷了下来,瞪了飒一眼:“怎的?风大人最近很拮据么?百万金就收买你了?”
风泽平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殿下,钱倒是小事,关键是机会。”
燕清粼瞥他一眼:“机会?要我也拿着东方慕平一条命去要挟么?”
风泽平嘴唇一勾:“殿下英明!”
燕清粼眉头一挑,走进一处小榭,坐了下来:“或许诱人,不过,我没兴趣。”
“殿下,”风泽平倒不急,“殿下可知这赏金是如何涨的么?开始时可只有千金哪,尝试者云云,结果呢,非死即伤,所以这赏金才一涨再涨。如今,天下能办成此事者不过有二,一是帝座,再者便非殿下莫属了。”
燕清粼勾勾唇角,略微抱拳冷笑道:“抬举抬举。”
风泽平忙回礼:“不敢不敢,臣所言句句属实。”
这时,萧达急匆匆赶来,给燕清粼奉上一杯茶。
燕清粼接了,吹吹漂浮的茶叶:“既然如此丰厚,你怎的不自己做?”
“帝座不允,属下也不敢逾越。”
“哦?”
“帝座说,此事全交于殿下处理便是。”
又是全交于自己?燕清粼微微皱起眉头:“不巧,我也没兴趣。”
风泽平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飒:“殿下可知东方慕平目前身在何处么?”
没等燕清粼回答,风泽平貌似自言自语道:“东方慕平,据说才貌双全,倾国倾城,垂涎者甚多,他此番害凉庭损失过甚,不论凉庭朝中、军中,恨他者数不胜数,你想他会受——怎样的凌辱?军中男人可不少……”
燕清粼浑身一震,眼神里闪过一丝阴恨:“风大人倒知道的仔细。”
自从燕元烈禁止他插手凉庭事务后,燕清粼就很少派人潜入,反正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有圣君伤脑筋就好,再说自己这近一年一直缠绵病榻,想管也力不从心。看来,凉庭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感受到燕清粼浑身杀气,风泽平干咳一声,收敛道:“殿下息怒,臣只是就事论事,更何况东方慕平被抓后一直滞留军中,这……倒是惹人遐思呐!”
燕清粼忽然站起来,不怒反笑:“怎的?他可是凉庭润妃的侄子,是死是活也不用我们这些外人操心罢。”
“殿下圣明。不过,”风泽平抬起头来,“殿下知道么,这个润妃连她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更何况是个疏远的破落侄子?”
燕清粼心下大骇:润妃的儿子?容……容儿?!容儿!!
第九十九章:变化
燕清粼忽然站起来,不怒反笑:“怎的?他可是凉庭润妃的侄子,是死是活也不用我们这些外人操心罢。”
“殿下圣明。不过,”风泽平抬起头来,“殿下知道么,这个润妃连她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更何况是个疏远的破落侄子?”
燕清粼心下大骇:润妃的儿子?容……容儿?!容儿!!
“如此,殿下还是不插手么?”
见他脸色微变,风泽平点到为止,不敢再放肆了。
燕清粼略微平复了那股冲击,心里转过几番计较,接着他扔下手里的茶杯,突然喝斥道:“风泽平,你不要欺人太甚!”
风泽平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殿下,臣……臣何错之有?”
“你明知本宫在凉庭没有势力,还出此主意,你到底是何居心?”
风泽平心里暗惊:太子想的好细致,他这是在试探帝座的底线么?还是说已经觉察到帝座的用心?果然虎父无犬子。
“殿下放心,帝座早已有令,我等听殿下号令。所以殿下可以放心,听风楼一定会不负殿下之命。”
燕清粼冷哼一声:“父皇不是一直阻挠我插手凉庭之事么?怎的这次如此慷慨?”
风泽平走近一步,声音略低:“殿下当真不知道缘由么?”
燕清粼脸色一僵,身侧的手蓦地握成拳头,冷睨着风泽平:“你也知道?”果然跟自己那个复杂的身世有关。
风泽平恭敬一礼:“殿下,大将军他……”
“他如何不用你给我提!”燕清粼蓦地打断风泽平,“就因为我这个所谓的身世,父皇才千方百计地阻止我插手凉庭么?既然君父已经告诉我,所以就没有避讳的必要了,是罢?”
“殿下,帝座只是怕有心之人利用殿下,并……”
燕清粼突地打断他:“是那个润妃么?”
风泽平眼神有些游移,末了才低声说:“是。”
燕清粼心里一沉,这东方氏的女人果然都不简单,润妃既然知道燕清粼是那个劳什子的圣子,那甭说刚死的安妃了,难怪安妃一直都对燕清粼敌意甚重,原来早已知道了这事情的原委……可问题是,这两个女人到底怎么知道的?尤其是父皇如此谨慎小心的人,该不会让这种威胁君父的事情发生才对,难不成……父皇跟这两个东方氏家的女人还有什么瓜葛么?
风泽平见燕清粼眉头紧锁,显然在思考刚才的事,便轻咳一声提醒道:“殿下,虽说手段有些不光彩,但这次东方慕平被抓,与我们来说正好是渔翁获利之时,更何况有几处暗业在手,不需大燕出面,我们就能四两拨千斤,这将是大燕百姓之福,国家之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