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郁握起拳头,额冒青筋。「你、你所谓的故人是御风公子?!」
「正是,听闻公子的语气……难道公子认识他?」容芊儿喜出望外,「太好了,公子真是芊儿的贵人哪!」
温郁岂止认识他,事实上他还是这位御风公子的儿子!
温文,字御风,少年时在江湖上闯出名声,结交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温御风之名传遍武林,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这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所有知道或认识温御风的人老早不在世上,为何今天还会从一名人类口中听见这个名字?
难道爹爹和故友的后代一直没有断了连系吗?
温郁心中有许多疑问,包括神物如意宝珠为何流落人间、容芊儿看见他使出妖术为何一点也不吃惊、容衍为何要将如意宝珠交给温文,还有如意宝珠为何失去神力等等……众多疑问看来只有温文能够替他解答了。
「我这就带你们去找他。」
人类无法穿越结界,被挡在晋都外头不得其门而入是正常的,现下有温郁的带领,要进入晋都就不成问题了,只是……
他才离开晋都不到一天又得掉头回去,老天爷是在玩他吗!
小狐闯江湖 11
温郁才要将马车掉头,一颗金色小脑袋倏地从他和容芊儿中间钻了出来,差点把他们两个的魂儿吓没了。
小狐显然听见他们的谈话,此刻又是眉毛倒竖。「小静不要回家!」
温郁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小狐老是无声无息突然冒出来,他早晚会被他吓死!
「事关重大,现在不是任性呕气的时候……」
小狐才不管那么多,他的气还没消呢!
「小郁如果掉头回家,小静就再也不理小郁了!」
「这……你在威胁我……」温郁面临了有生以来最可怕的威胁。
小狐虽然傻傻笨笨的,固执起来却是十头牛也拉不动,说不理他就真的会永远不理他,对温郁来说,这可比生命受到威胁还严重百倍!
究竟为什么打一下屁股会让娘气成这样啊?温郁百思不得其解。
眼下天都要黑了,锲而不舍追击而至的敌人没有给他太多左右为难的时间。
弓弦弹动的声音在狐妖耳里听来份外响亮,温郁一把按住小脑袋将小狐推进马车里,同时右手朝空中一抓,一支箭矢赫然被他握在手里,箭尖正对着容芊儿的眉心,要是他再慢个一秒或是失手没抓住,这支箭就要射穿容芊儿的脑袋了。
容芊儿俏脸惨白,「红色箭羽……是七星宫……」
「你来驾车!」温郁当机立断把缰绳抛给她,跳下马车后用力朝马儿臀部一拍,骏马仰首嘶鸣,在山路上撒蹄飞奔,容芊儿努力控制马儿疾奔的方向,马车很快便消失在夜色渐浓的森林里。
「无影风!」
狂风挟带沙石,击落数十支射向他的羽箭,于此同时空中降下数道人影,每个人皆持着各自的武器攻向温郁,青年虽手无寸铁仍面不改色,拾起地上的树枝。
树枝被贯注妖气,变得犹如宝剑般锋利,温郁以一挡六显得有些勉强,眼前这些人是七星宫的护法,与赤燕门的杀手不同,个个皆是高手中的高手,温郁实战经验不足,很快便处于下风。
「哼,瞧方才的无影风使得有模有样,我还以为这小子是温御风的后人呢,原来只是个武功不上不下的半调子!」其中一人语带轻蔑地说。
「方才老子差点被唬住了。」另一个满脸大胡的粗鲁男子接着道:「招式没学全就别拿出来乱用,传言中的无影风威力不只如此哪!」
「温御风最厉害的招式不是无影风,而是无痕风,杀人无痕,我看这小子应该没学过吧,要不早使出来对付咱们了。」
一群人哄笑着,不把温郁放在眼里,青年因恼怒而涨红脸。
温郁当真被他们说中,他不只没学过无痕风,甚至连听都没听过,他实在不敢相信,爹爹竟然藏私,没把绝招传授给他!
「光是六个人都对付不了,还说要出外游历闯江湖。」
众人停止动作,齐齐转头望向声音来源,只见温文踏着枝叶间洒落的银白月光缓步而来,夜风混合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袭上一身冰凉,除了温郁之外,其他人皆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
「老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独力对付武林三大派的高手了。」温文轻描淡写地说着,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
「小家伙呢?」
「孩儿让他先走……」
「七星宫护法有七个才对,踏足江湖之前先研究过江湖事,才不会让人有机可趁。」温文说完紧追马车而去,留下温郁思索他话中含意,脸色一变。
这六个人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好让他们的同伴追上马车,对其他没有自保能力的弱小下手!
温郁举步欲跟上温文,却又顿住,心生疑惑。
从方才温文现身开始这六个人便表情僵凝,一动也不动,难道……
温郁伸出手,试探地碰触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指尖不过是轻触一下,那个人竟当场在他眼前崩解,像豆腐一样被切成数十块散落一地,怪异的是切口整齐的尸块竟然不流一滴血。
这就像是引发一场连锁效应,其馀五人在他面前接连瓦解,死无全尸。
温郁受到不小的打击,这就是无痕风吗?他连爹爹何时出手都没看见……
无痕风,风过无痕,夺命只一瞬。
「啊!」马车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有失控之虞,胆小的小狐害怕地紧抱住小茱,「好可怕好可怕……」
小茱像个小大人似的,不断安慰小狐,「小静恩公别怕,小茱会保护你!」
容芊儿猛拉缰绳试着减缓马车速度,在山路上这种速度简直是玩命!
马儿渐渐受到控制,速度正趋于缓慢之际,容芊儿的颈子猛然被勒住,害她差点岔了气,身子瞬间被吊上高高的树头,挂在半空中不断挣动,一张上下倒转的丑陋人脸出现在眼前,他是七星宫护法之一,躲在树上以绳子偷袭,打算勒死容芊儿之后再夺取她身上的宝珠。
容芊儿眼睁睁看着无人控制的马车在前方过弯处失控撞倒一棵大树后整个翻落山崖,小茱小狐惊恐的尖叫声犹如一柄大捶狠狠撞击胸口,「小茱!」
小狐闯江湖 12
她边挣扎边涨红脸,断断续续骂道:「他奶奶的……你、你这该死的……王八蛋……」声音竟是低沉沙哑,不复先前轻柔悦耳!
困难地摸出暗藏的匕首,使尽全力往上一刺,只听得闷哼一声,绳子松开,她当场从树上摔下来,疼得脑袋发晕,只觉全身骨头都要跌散了。
偷袭她的家伙负伤从树上跳下来,像被踩着尾巴的老虎愤怒地朝她扑来,却在扑到一半时身形顿住,僵凝不动,接着便解体分尸了。
「哎哟我的妈呀!」容芊儿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正要开溜,却不料一转身竟对上了温文那张阴恻恻的俊脸!「温温温温、温兄——」
「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温文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把他提了起来,「你这不男不女的家伙,我的人呢?」
「你……你的人?」
「那个金发圆脸小家伙就是我七个孩子的娘!」温文面露狠戾,「他在哪里?要是让我发现他少了一根汗毛缺了一块皮,我就拆了你的骨头喂狗!」
扮女装的少年脸色发青,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结巴得厉害:「我我我我不知道他他他他是你你你你、你的人……」
「他在哪里?」温文吼。
少年抖得更厉害。「他他他他他……」
「爹爹你冷静点,没看到他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吗?」温郁适时出声提醒温文控制脾气,并安抚少年的情绪:「别怕,爹爹只是急过了头,不会真的伤害你。」
那可不一定啊!少年抬起手,颤抖地指着崖边,「下、下面……」
父子俩同时一愣。
温郁率先开口问:「你是说我娘掉下去了?」
少年点头,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出:「连人带马车和小茱一起掉下去了。」下一秒少年屁股重重落地,疼得连痛都喊不出来。
温文和温郁同时冲向崖边往下望,黑漆漆一片啥都看不见,温文握起铁拳,杀气腾腾走回来,再度揪起少年。
这回少年面无血色,「手、手下留情啊温兄,我可以解释——」
「我不想听!」
「爹爹,事有蹊跷,还是听他解释清楚。」温郁在一旁劝道:「娘傻人有傻福,不会有事的,你别一时情急乱了方寸。」
温文瞪了少年三秒,终于松手放开他。
少年臀部再度着地,疼得眼里迸出泪光。
一个冷静过了头,一个脾气老是失控,这两人真是父子吗?
温郁蹲在少年身边,「先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肯定都是假的吧,从现在开始你要是不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在我爹爹把你分尸之前我就会先宰了你,明白吗?」
少年点头如捣蒜。
「很好,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就是容衍,断情谷谷主,自曾曾曾曾……」数不清他念了几个曾,「……曾祖父容恒开始,便一直与狐妖有所往来……」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狐妖。」温郁眼里闪耀着冷怒的火焰,「你不只男扮女装还漫天扯谎骗取我的信任!」
「不不不,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容衍怕他不等他解释清楚就动手,着急地抓住他的手臂,一股脑儿全盘托出:「我没有骗你,如意宝珠的事情是真的,我被各大门派追杀的事情也是真的,唯一没有告诉你的是我妹妹容芊儿早就被紫云教给绑架了,他们威胁我交出如意宝珠,否则就要杀了芊儿,眼看期限就要到了,我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来找温兄帮忙啊!」
「所以你男扮女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哼,根本一点效果也没有,还不是照样被各大门派追杀!」
「哪里没效果,我不是骗过你了吗?」
「你欠揍是不是!」温郁羞恼地揪起他,抡起拳头。
少年冷汗直流,「是小人说错话,小人说错话……」
「哼!」温郁放开他,冷着脸再问:「那小茱呢?她真是你的丫鬟?」
提起坠落山崖的小丫头,少年内疚自责,「小茱是芊儿的丫鬟,忠心耿耿,为了救出芊儿也是不遗馀力,全都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她,害她坠崖丧命……」
「你这个谷主当得真狼狈。」温文没好气地说:「只要将宝珠交出去换你妹妹不就成了,哪里用得着来找我帮这点小忙?」
「呃,这个……」少年支支吾吾老半天,才终于说道:「是这样的……当初为了不让宝珠被偷走,所以我找了一位技术高明的师傅打造一只臂环,将宝珠镶在臂环上随身携带,打开这只臂环的方法只有那位师傅知道,但是老师傅在半年前就过世了,早知道当初我应该问清楚打开臂环的方法才对,现在连我自己都打不开……」
少年面露懊悔焦急之色,「温兄,狐妖只要施个妖术什么的就能解开臂环对不对?芊儿是我唯一的亲人,不能有半点差错啊,请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好,我帮你。」温郁爽快地答应。
少年感动得只差没痛哭流涕,「温公子真是个大好人……」
「取下臂环的方法再简单不过。」温文阴沉地说。
「没错,只要砍下你的手臂就成了。」温郁冷笑着伸出手……
少年脸上血色褪尽,惊恐瞠目,大骇。
「等等等等——等一下!」
小狐闯江湖 13
「他真的是断情谷谷主?」温郁怀疑地挑眉,踢了踢地上的「死人」,「居然光听到砍手臂就晕了,半点斤两都没有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温文倒是有点同情这家伙,「断情谷一向与世隔绝,从不参与武林大小事,加上他年纪轻轻便担当重责大任,经验不足,难免容易惊慌失措,乱了方寸,其实这家伙心地不坏,是个好人,只是软弱了点……」
容衍被这对父子吓过头,倒在地上翻白眼昏死过去,温郁再度踢了他一脚,见他毫无反应,不禁皱眉。
「爹爹接下来有何打算?」
「你去找温雅和温磊那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狐崽子,带他们回晋都。」温文望向崖边,「我要去寻找小家伙的下落,顺便帮这小子解决麻烦。」
紫云教是新兴教派,教主顾紫云凭着一手紫云剑威震江湖,虽不敢自称无敌,但若是顾紫云称了第二,肯定没人敢称第一,就不知这紫云剑和烈家的落叶飞花式哪个更为犀利?
「爹爹,有件事孩儿不明白。」离去之前,温郁终于脱口问出心中疑惑,「你为什么不教孩儿无痕风?」
「无痕风若使用不当会反弑自身,你现在还不够格学它。」温文拖起昏厥的少年,迈步朝崖边走去,「等你能够独自面对百万大军而面不改色时,再来跟我学这招也不迟。」
论起操纵风的技巧,即使是妖怪也胜不过与大自然同化的风之精灵,他所使的无痕风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马车坠落山崖笔直掉进河里,马儿在湍急的水流里嘶鸣挣扎,当小茱拉着小狐浮出水面,欲往岸边游去时,小狐忽然要求:「帮马儿解开绳子好不好?」
小茱犹豫,「可是水流太强,我们已经自顾不暇……」
「没关系,小茱可以不必帮忙。」小狐独自朝马儿游去,奋力在强大的水流中踢着小脚,挥着小手拨水前进。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小狐就是无法丢下那匹马不管。
「小静恩公!」小茱只好也奋力游向马车。
月光照不到崖底的河流,河水像墨汁一样地黑,小狐费尽力气游到马儿身边,想帮它解开与马车的牵连,可是绳结太牢固,浸了水又湿又滑,他解不开。
「小静恩公,小茱有刀子。」小茱游到他身边,递给小狐一把匕首。
小茱不愧是容家的丫头,有模有样地学容衍在身上藏匕首。
小狐攀住马身,抓着鬃毛爬上马背,努力割开绑住马与马车之间的绳子,小茱有些着急,她在水中冻得发抖,还得努力抵抗水流的力量不被河水冲走,感觉自己的体力渐渐流失。「小静恩公,快点啊。」
小狐终于割开绳子,却因为用力过猛往后栽倒,从马背上掉下来!
「小静恩公!」
小茱花容失色,惊呼未完,马儿却反应奇快地在小狐掉进水里前一口咬住他的衣角,把他叼了回来。
「哦,谢谢……」小狐身子歪歪斜斜地挂在马嘴下,冲着马儿笑了笑。
获得自由的马儿在水里掉头往岸边游去,小茱见状赶紧也跟着往岸边游,马儿并不是那么擅长游水,此刻显得有点吃力,但它还是拚命地游向岸边,像母狮叼着小狮子一样叼着小狐,一刻也不松开。
小狐有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寒风吹得他浑身发抖,马儿很努力,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小狐安全地带上岸,松开嘴大口地喘气。
「小静恩公……」小茱也终于上岸,咚咚咚奔向小狐,用力抱住他。「小茱以为小静恩公会被河水冲走,呜呜呜,吓死小茱了……」女孩的心馀悸犹存,为什么她会这么担心害怕呢?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