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的A校区由南院和北院组成,我们上课在南院,住在北院,这之间需要穿越几条闹市街道,大约15分钟可以步行到。因为学生寝室数量很紧张,市区的大一学生被学校要求走读。而我所在的寝室,更像是一间大教室,里面摆放着9张双层床。在办完了手续后,我跟妈回家了。
我开始有一种满足感,这缘于我对新生活的渴望,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但我没有把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层的喜悦表现出来,因为父母的眼神让我有些忧郁,有些不忍。
晚上,一辆白色的富康车停在了家门口。爸跟我介绍那司机,我喊了一声叔叔好,爸说他是XX厂的厂长,这车是他自己买的。那人,30多岁的样子,确实很富态。他脸上挂了一些不自然的笑,我想他也应该是爸带出来的徒弟吧。
我们出发了。爸坐前排,我跟妈坐后面。爸妈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发自内心的,我可以感受到。我很激动,因为我从现在开始可以更接近自己的梦想,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我曾幻想着有这么一天,而这天就已经来到了,似乎有点让人觉得太突然。
爸跟那司机在说些什么,爸笑了,大声的笑。那司机却没有任何反应,我可以从后面看到他的半边脸,很死气的样子,没有一丝感情成分。这让我感到有些冷,他的脸让整个车内的气氛很沉重,妈似乎也感觉到了。我开始注意听他们的谈话。
“小周,你今年起码赚了个10几万吧?”爸很客套的笑着说。那人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开着车。他没有听到爸在跟他说话吗?不会吧?爸收起来难堪的笑脸,沉默了一会。
“什么时候把爱人,小孩带到我家去吃个饭啊!”爸又说了起来,依然是一张难堪的笑脸。那人只是微微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不是笑,因为我感觉还是很冷,让人心寒。妈附和着爸笑了。像是在帮爸完成某一件事情。内心原有的喜悦被眼前的一股寒气覆盖,让我浑身发冷。眼前这位,好象不是我爸,也不是这司机的师傅之类的,他像个街上伸出肮脏的手向行人要钱的乞丐,那窘态简直一模一样。我在想这个50岁的男人,是不是平时也这么哄着他周围的人开心的。
我的眼泪被一种失望抑止住了——不知什么时候,车已经开到学校,爸妈慌忙一阵子后离开了。寝室的同学都来了,似乎就等我一个。我一个人在整理东西,那些陌生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我脸红了,直到让我心烦。他们长时间的盯着看我,发现我不是个怪物后,终于收回那些对我来说是骚扰的眼光。我自在了。
开学的前三天进行思想教育课程。我想也就讲一些大学里的规章制度,应该是这样的。按老师昨天跟我说的,应该是在操场集合,我们班都在那里。于是我一个人摸索着路线来到上课的南院。
到了南院,我发现自己是不是来得太早了,寥寥的几个人。我扫视整个操场,突然一个男生抢占了我的视线,他很高,标准身材,穿着很阳光,很靓,给人的感觉很有活力!他应该是武汉市区的学生,直觉告诉我。可他站在我们班集合的地方,他跟我一个班?。当我来到他面前的时候,我被他的脸吸引住了。他的眉毛很粗,很浓,像金城武的,搭配他的眼睛,很完美。他朝我看了一眼又把头偏了过去,我们来得很早,旁边再没有别的人。
我有些害羞的上前问他:“你是英语专科班的吗?”他点头,并没有说什么,他用眼睛很快把我全身扫了一遍,我都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我穿的是一件灰色的真维斯T恤,是我们县城的专卖店打折时候买的,只花了19块,裤子是妈妈高中时候买的,穿了两年,脚上穿的是球鞋,很旧。跟他站在一起,不用我介绍别人也会知道我是来自下面县城的学生。所以当他在看我的时候,我变得惶恐,我想让自己缩小到只让别人觉得我存在就行了。
“我们是在这里集合吧?!”我不确定,所以再一次问他。
“恩”
他是一个很安静的男生。安静得让人觉得他还是个小孩似的。我到是喜欢这样的人。渐渐的,人多了。一个很时尚的女生提着一个手袋过来,很抢眼,她化过妆,她肯定也是市区的,直觉告诉我。
“大家到1409教室去,老师马上就到!”她很大方的说,所以的人都看着她,她很漂亮,很像个明星什么的。我跟那男生一块走。
“我叫泰迪,泰国的泰,邦迪的迪,你叫什么?我笑着问他。
“君。应该是一个王字旁加一个君主的君,但是字典里面查不到这个字。”他笑了,薄薄的嘴唇两边往上微微地翘起。
“啊,查不到这个字?!谁给你起的名字啊?”我很好奇。我看着他,他确实很漂亮,我已经有些嫉妒了。
“我爸起的,我都不知道他是哪里找出哪个字的?我平时就用君主的君。”我们都笑了。到了教室,我跟君很默契地坐在了一起。
那天晚上我们都被留下来学唱激昂的民族歌曲。结束后,我回北院,而君会乘公交车回家。我们在一起走了一段。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我的心就跳得厉害,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多跟他讲讲话,在那很短的时间里面。
“你喜欢听谁的音乐?”
“我喜欢的都是那种不很出名的类型的。”他说。
“我喜欢王菲的。”我告诉他。
“你有女朋友没?”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选择这个问题来问他。不过,我也很想知道。
“没有,曾经到喜欢过一个,我跟她说‘我喜欢你’,她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他还挺直爽的!
“那她就是默认了啊!”我笑了。
“怎么可能呢?”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似乎没兴趣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也就没问了。
走到公交车站,他主动跟我说BYE
BYE!原本想陪他一起等车,反正我又没什么事情去做,但他已经开口跟我说再见,我还能怎样,如果我再主动去说我陪你一起等车吧,这会别人觉得很怪异的,一个男生陪另一个男生等车?想着想着,就是觉得不妥,所以我回北院了。可我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想他。他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依旧很清晰——
一天,在听力课上,他拿出了一盒磁带,好象是音乐带。我凑过去 .“钟汉良?你喜欢他的歌?”他点头,认真地看着歌词和里面的照片。
“我听过他的歌,还不错!也看过他的MTV.”他丝毫没有在意我在说什么。
放学后我去了音像店。我只会在盗版磁带中挑自己喜欢的,因为便宜。我找到那盒钟汉良的专辑。拿在手里,很想买下来,因为君喜欢他的歌。当我用心的看着专辑的封面照片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让我惊讶的秘密:君的眼睛和眉毛,还有他的那张脸其实更像钟汉良的。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君才喜欢钟汉良的歌,是吗?这是我的第一知觉。我几乎可以确认是这么回事情。
我买下了那盘磁带。
回到寝室,我还在为自己的这个发现得意,真想早点证实我的的猜测。我看着歌词里边的照片,仿佛在看君,真的有这种感觉。他很漂亮,有些单纯,有些安静,有些让我说不出来的内涵,真想用手触摸他的脸,让我感受一下他的真实。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也就不再幻想什么。但是我自己却真的已经被君的某种东西吸引着,他的身影常不自觉的浮现在我的脑海。
第二天在课堂上,君没有听课,他在翻阅杂志。我像只猫似的,静悄悄地凑到他耳边。
“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听钟汉良的歌。”我带着几分神秘的语气小声对他说。
“喜欢就喜欢呗!”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脸到是红了。因为他很安静,安静的人都很害羞,是的,应该是这样。我很想跟他说因为你长得像钟汉良,所以就喜欢他的歌,我想证实一下。但他的反应让我不忍心去揭开这个秘密。我希望看到他快乐,所以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就在此时,我却发现自己爱上了君,我都觉得好笑,我爱上他的什么,但当我确定下来是这么回事的时候,我有种恐慌,我会失去他吗?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晚上无时不在想着他,想着第二天跟他见面,一起上课,然后就可以观察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
可我又在告戒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需要的是学习,我没有精力去面对那些事情,哪怕在时间上。我开始在逃避这一切,我觉得我应该离开君,一定要离开,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我却做不到这一点。我已经不能自拔。
在他面前,我沉默了,他似乎也察觉到,但没有开口说些什么。而我有时有些冲动,冲动得想跑到君的面前去说君,我爱你。但是,我没有那个勇气,那似乎就意味着失去,失去君。我不想,我更愿意沉溺在我们之间这种朦胧的感觉中,虽然他并不这样觉得。
在接下来时间日子里,我已经变得不很清醒。没有心情去做任何的事情,我在想他。我又在自责,为什么非要说自己在爱他呢?为什么要把自己往里推呢?是不是喜欢上一个人满脑子里都是他的样子?
终于在一天晚上,我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狂躁。我给君打电话,是他家里的。
“君,我是泰迪!”在电话筒里,我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很大,于是我压制住自己,跟自己说要放松些。
“哦,你怎么想到要给我打电话啊?!有什么事情吗?”他在电话里的声音依旧很耐听,瞬间,我的全身发软,而且在颤抖。
“我,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简直难以启齿!我没有足够的勇气。
“怎么了,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啊,有什么事情就说啊?我们是朋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能做的就一定做到。”我需要,需要什么?我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像个不会说话的孩子,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一样。我在想象着电话另一端他的神情,很单纯的样子,这越是让我有些不安。
“你说啊,怎么了啊,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让我觉得好可怕,不会发生什么吧?”他的声音很冷静。
“我,我想退学!”我确实有这种很突然的想法,于是就说了出来。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君,已经没有平和的心态去面对学习生活,拿着家里来的那些钱,我来干什么呢?还不如回家。没有大学读的那几天,我还不熬过来吗?
“不会吧,你要考虑好啊,你家人把你送来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你要替他们想想。不上大学,你以后怎么办,这是你的前途!”他很一本正经的对我说。我却一阵冷笑,笑得眼泪的出来了。替父母想想?前途?
他在不停地劝阻我。我没有在说话。我真想告诉他,君,你知道吗?我的父母不是你的父母,他们很现实,现实得连家里的灯都不让我开久了,我妈说电费很贵。前途?我的前途还能怎样,有钱的花钱读大学,有权的找关系上个学校,我有什么,什么也没有,连自己想得到那份感情也不可能有。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么认为。
我挂了电话。一个人走在街上,那些繁华的东西似乎与我无关,我算什么,我在这里什么也不算。我没有阻止自己的眼泪,毫无顾及地哭了出来,谁要看就看个够吧,我已经不在乎那么多。我还不停地回想曾经那些在家里受的委屈,还有那给校长拜年送礼的事情,还有那开车送我来学校的那位有钱人冷漠的脸。简直让我心寒!
越是这样想,自己的眼泪越是往外狂涌。不知过多久,眼泪哭干的时候我已经全身无力。回到寝室,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君很早就来了,他在等我。我低着头,很绝望的样子。
“你怎么了啊?”他的声音像个小孩子的,很可爱,他看着我,我只在那一刹那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让我感到一些欣慰,那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我还是很爱他。真的,我不想骗自己。
“君,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知道后,我希望你不要改变对我的看法,我们依然是朋友,好吗?”我已经没有任何顾虑,因为昨天的眼泪已经让我彻底抛弃了那些沉重的东西,心里面的。
“当然,你说吧!”他依然看着我,我的视线落在了前方的地面上。
“我喜欢你!”我鼓足勇气看着他,他的眼神有些不安。他什么也没说,两个人注视着对方。
“你知道吗,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你,我常逗你开心,是因为我太在乎你。昨天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想你,我无法正常的学习生活,因为我已经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我以为自己可以把这份感情埋藏在心底,但是我做不到。”他的眼神有些无赖,是因为我,应该是的。
“这就是我想说的。对不起!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他依然不动,只到我开口说去上课吧,他才和我一起去了教室。
后来,他再也没有跟我讲过一句话。我们之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结束了。我苦笑着对自己说,他终于不接受我了,因为我是太可怕,我居然爱上了他,想着想着,眼泪就会流出来,不过已经没有心痛的感觉,到庆幸自己终于可以安下心来好好读大学。
我所在的A校区有个文学社在招收新会员,我报了名,还要面试。我想凭着自己以前做的一些事情,进这文学社应该问题不大。面试是在晚上,所谓的考官也都是高年纪的学长们。
“首先,你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正对面的一个师姐对我说。还有几个男生和女生,我跟他们对着面坐着。像是在审讯一样。
“我叫泰迪,泰国的泰,邦迪的迪。毕业于黄陂一中。高中时,参加湖北省中学作文竞赛得过市级二等奖。还有过个人作品发表在《武汉晚报》上。对于文学,我一直很喜爱,平时自己有些感触的时候也会写下来。上了大学,也一直盼着有机会进入学生社团,这是一个舞台,我可以发挥自己的潜力做些事情。”
我想应该就这样可以了。我很少对别人说,我是黄陂一中毕业的,因为那会让我难堪,重点中学的学生怎么也考到这么一个地方性大学来了,而且是专科。但是在某些时候我必须说明我是哪个高中毕业的时候,我还是会很心虚的说出来,没想到的是同学们的反应让我有些哭笑不得。他们说泰迪啊,你真不错,重点中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