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睡不著----世界人民的114

　　现在一晃眼竟然过了这麽多年，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许璟熙取出盒子中没有完成的线稿继续画起来。没过一会儿，他放下笔，靠在椅子上，腰部以下传来一阵钝痛。幸好杜嘉睿还算温柔，不然今天恐怕连床也下不了。面对桌上一堆没有完成的线稿，许璟熙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昨天晚上他一直睡不著，到了很晚才昏昏沈沈地进入了恼人的浅眠。哭过之後的眼睛异常干涩，就连睡著了，许璟熙也能感到自己在不断地揉眼睛。
　　他拿起旁边被杜嘉睿弄得乱糟糟的网点纸，摆在面前，仔细凝视著。
　　当初找杜嘉睿搭话的是他自己，他也觉得和这个人在一起真的非常幸福，但现在许璟熙不知怎麽的冒出“如果当时没有认识就好了”的念头。
　　能坚持六年的单恋并不能说明他有多少坚韧，得不到回应的暗恋不会带来太多的希望和欲望。然而一旦开始交往，就不免会有占有的欲望和持续下去的欲望。对於漫画和小说中永远不变的情感，从成年的时候开始许璟熙就不抱任何期待。情感这种无法具化的东西很容易发生变化，在不经意间对方也许就无法容忍再相处下去了。
　　退一步讲，就算感情可以维持，也有很多外界的力量在制约彼此。
　　等到拥有的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天，能不能重新习惯一个人的生活，许璟熙有些担心。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从感情里脱身的类型，而且他也早就不是随便折腾的年龄了。
　　可怕的是他现在已经擅自喜欢上那个人了，而且越接触越无法收拾。想一直呆在一起，想拥抱和接吻……这些刚开始不曾拥有的欲望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随时会吞噬现在仅剩的一点理性。
　　值得庆幸的是许璟熙似乎遇到了一个勇敢过头的年轻人，他能去菜市场赊账买菜，能像大型犬一样趴在床边睡觉，能浑身充满痱子粉的味道，甚至能养一只拥有外国名字的狗。
　　如果杜嘉睿能把这些勇气分给自己一半就好了。许璟熙拿起杜嘉睿乱糟糟的杰作，不由得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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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完早晨的课，杜嘉睿撒开大长腿飞速奔向学校里最大的书报亭。他立在书报亭前门，像一名真正渴望知识的人那样把脑袋埋在漫画杂志中苦苦寻找，没过一会儿，他就在一本杂志的封面上看到了许璟熙的画。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许璟熙趴在桌上画画的寂寞背影，仿佛看到了许璟熙窝在他怀里安心睡著的模样，仿佛看到了许璟熙哭著求他让他射的泣颜……
　　杜嘉睿不仅有一双敏锐的大眼睛，他更有一颗敏感的心。
　　“师傅，我要这本杂志，还有它的上期，上上期，上上上期……反正你有多少给我多少。”
　　卖书的大伯抬起眼皮看了他几眼，弯腰翻出了几本杂志丢给他，说：“就这几本，这杂志好卖，你以後早点来。”
　　杜嘉睿把全是灰尘的杂志深情地拥入怀里，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钱递给熟悉的报亭大伯。
　　“你又喜欢上漫画这玩意儿啦。” 大伯问他。
　　这位爱好丰富的青年人杜嘉睿上次来买的是《大众食谱之爱心早餐》，上上次是《摇滚之友》，再之前的上次们他买的都是《故事会》，并且已经坚持不懈地持续了两年。
　　杜嘉睿朝大伯点点头，大伯见他那呆样，挥挥手打发他走了。
　　杜嘉睿赶不及回到寝室再看，他一路小跑，来到学校的人造河边一屁股坐下。在轻轻拂过面颊的微风中，他宛如一位妙龄少女般面带红晕。
　　封面作者的名字处印著“LM”两个字，很显然是“灵猫”的缩写，由此可见憨厚老实的许璟熙穿马甲的技术不过是搞个小塑料袋套在头上，不骗别人只骗自己
　　杜嘉睿翻了翻许璟熙的故事，很快研究懂了漫画要怎麽看，当时舒克贝塔赤身裸体都没有教会他的事情，这会儿被许璟熙用爱彻底驯化了。
　　杜嘉睿从最早的那一本漫画开始翻看，简单看了几眼，就能看出许璟熙的笔力：场景和故事很好地结合在一起，分镜头干净而舒服，人物动作的表现上没有任何一处多余，也没有一点缺失。许璟熙可以用简单几笔表现出一种强大的冲击力，也可以用繁复但干净的画面描述无比激烈的打斗场面。
　　刚开始杜嘉睿还是从学术角度考虑这个故事的，可没过几分锺，他就被许璟熙的故事彻底吸引了，根本不管什麽分镜头什麽网点，只任由许璟熙用笔把他带入故事。他第一次感到了那种奇妙的虚幻感：随著故事讲述者的思路往前走，并不断有不知道会走向何处的强大恐惧。这是他以前阅读《故事会》时所不曾体会到的。
　　这就好比他正站在沙滩上看著那汪平静而深邃的海，咸涩的风从他的脸颊上轻轻划过，站在这里他只能闻到大海的味道。
　　这时，那个不知道来自何方的许璟熙从後面温柔地牵起他的手，带他往前走，并告诉他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正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山里有座庙，庙里又有一个老和尚，老和尚又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而在此之前，杜嘉睿从来都不知道有一种人不吃肉还能活那麽久……
　　许璟熙夺走了他太多的第一次，但杜嘉睿输得心甘情愿。
　　通过《故事会》掌握了很好阅读能力的杜嘉睿很快看完了所有的杂志，映入他眼中的最後一张图，是夥伴全部战死的主角伫立在山坡上的背影。
　　大片留白的画面中，无法言喻的绝望感涌入他的胸膛，杜嘉睿实在想不明白为什麽许璟熙还在画这样残酷的东西。
　　爱爱过後的男人就不能阳光点吗？
　　合著这要是给杜大哥画，保证满眼都是粉红粉红的小泡泡。
　　杜嘉睿合上书，又打开，再合上，再打开，反复几次之後，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许璟熙家的电话。
　　“小许。”
　　“嗯，我在家。”
　　“你那漫画後面怎麽办？大家都死光了，你让主角一个人和所有坏人打？”
　　“没死啊，”许璟熙纳闷，“不都好好的吗……不过的确是主角一个人打BOSS，打完BOSS之後大家的伤都被治愈了，是大团圆结局。”
　　“真的？”杜嘉睿不放心。
　　“我不骗你。”许璟熙停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看了我的漫画？”
　　“杂志只能买到最近的五期，我把这五期都看完了。”杜嘉睿挠挠红了的脸，“小许你真棒，画得真好。”
　　许璟熙在那边笑，杜嘉睿不用想象就知道男人一定又是那张那缺心眼的笑脸。
　　杜嘉睿翻了翻杂志说：“你把倒下的第二主角弄弄醒，和主角一起打，就算他没什麽用，陪著说说话也好。”
　　许璟熙在那边继续笑。
　　“我说真的，没和你开玩笑。”杜嘉睿不满了。
　　许璟熙解释：“後面的剧情我都定好了，现在没那麽容易改。”
　　杜嘉睿不说话了。
　　许璟熙说：“我和编辑商量过剧情了，杂志上的连载目前改不了，只能按原计划来。不过我会再按你说的画一份，让两个主角一起战斗，就给你一个人看。”
　　杜嘉睿突然想冲到许璟熙面前把他抱抱紧，他赶紧说：“你最近忙，先别干这事儿，你心里记得就好，不管是哪个主角身边都要有个二主角。就好比我吧，能耐没啥，但能天天陪你唠会儿嗑。”
　　许璟熙在那边傻笑了会儿，问：“你今晚过来吗？”
　　杜嘉睿没有马上回答，他原本准备这几天不去打扰许璟熙，自己在寝室恶补一下怎麽贴网点。现在许璟熙一问，他就立马动摇了。
　　一个人在家赶稿子肯定不好受，大晚上的怎麽都会觉得寂寞，过去帮他做做夜宵也好，杜嘉睿想著，回答说：“我上完下午的课就过去，和你一起吃晚饭。明天是周末，我在你那里住下了啊。”
　　“好。”许璟熙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杜嘉睿把电话塞回口袋，目光停在杂志里那个孤独的背影上面。他看了很久很久，总觉得少了些什麽，便从背包中摸出一支笔，像模像样地在旁边又加了个小人，接著叼著笔盖满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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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恶趣味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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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嘉睿赶到许璟熙家，大约是晚上六点半的事儿，他斜跨小破包，脚踩大球鞋，提溜著菜场里买来的新鲜蔬菜，蹬蹬蹬蹬窜上楼，咚咚咚咚开始敲门。
　　许璟熙很快把门打开了，站在那里看著杜嘉睿笑。杜嘉睿一瞅到许璟熙的脸，立马丢了手里的菜，像一只粉嫩的小鸟般扑扇著翅膀飞到许璟熙怀里了。
　　之所以说他像小鸟，是因为在艺术的世界中人们总是需要一点美的东西来崇拜，而真正的现实是，他像一只流著哈喇子的大尾巴狗那样窝到许璟熙怀中使劲撒娇，他来回蹭许璟熙的胸膛，舒服地眯起眼睛，任由许璟熙挠他的脖子和下巴。
　　做一号做到这种死不要脸的地步，怎麽说呢，其实也蛮值得敬佩的。
　　“小许你是南方人吧。”杜嘉睿问。
　　“嗯。”许璟熙点头。
　　“咦？我也是南方人，好巧哦。”杜嘉睿套近乎。他其实老早就想好对策了，小许要是说“不是”，他就说，“好巧哦，我爸以前也是北方人”。实际上连他爷爷都出生在黄浦江边更何况他爸。
　　许璟熙笑著接过杜嘉睿的包，放在离门不远的玻璃架子上。他里面穿了一件新的红白T恤，外面套了一件深墨绿的外套，看起来还真有点漫画家的味道。
　　“小许你今天好帅。”杜嘉睿有啥说啥，直言不讳。
　　“我下午出去谈工作的事，所以找了新衣服出来穿，”许璟熙皱了皱眉，“有点麻烦……”他小小地叹了口气。
　　“有我在呢，我啥忙都能帮。”杜嘉睿指指地上的袋子，“我新学了几个菜，现在做给你尝尝。”
　　许璟熙笑了笑，说：“我要把今天的部分画完，只剩一点了。”
　　“好，等你画完我们就开饭。”
　　“昨天晚上画了不少，今天下午回来以後又赶了几张，重要的部分都做好了，周末可以稍微轻松一下。”
　　“我们去春游！”杜嘉睿兴致高涨了，“我有好多地方想和你一起去！”
　　“嗯。”许璟熙应了一句，指指工作室。
　　杜嘉睿点点头：“你快去画画吧。”
　　许璟熙笑了一下，往工作室走去。不知怎麽的，杜嘉睿觉得他的背影有点落寞。
　　等许璟熙画完今天的部分，两人便一起吃了爱心晚餐，那看起来丑陋无比的菜肴竟然出奇的美味，也不枉杜嘉睿特意打电话请教了厨子叔叔。吃晚饭，他们一同洗了澡，赤裸地在浴室中接吻，又分别用嘴帮对方做了，这才擦干身子走出来。
　　赤脚走进客厅，窗帘也没有拉就缠在沙发上小猫一样接吻，半干的皮肤黏在一起有点难受，还是不依不饶地窝在一起。
　　“那是什麽？”杜嘉睿看见了客厅角落的大箱子，问。
　　“嗯？”许璟熙懒懒地转头看，在看到箱子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色立马变了。
　　“没……没什麽……一些……一些周边……我准备拿到储藏室放著……”
　　“周边是什麽？”
　　“就是动画上……的东西……”
　　“小许你很喜欢动画片吧？”杜嘉睿压住许璟熙，从上面看著他。
　　许璟熙张张嘴，傻傻地没说话。
　　“你喜欢的东西，我也应该了解一点。”杜嘉睿说。他从许璟熙身上爬起来，走过去把箱子拖了过来。
　　许璟熙像一个小学生般紧张地站直了，开始结巴：“都是些……没……没用的……比如高达手……办什麽的……”
　　杜嘉睿拉开箱子，伸头看。箱子里摆著各种各样的东西，大的方形盒子里面装的是大型的玩偶，小的圆形盒子里面似乎也是人偶，箱子里还散落著一些样子独特的扑克和链子。
　　“这都是你喜欢的？”杜嘉睿捏起大葱模样的树脂奇怪地问。
　　“是的……不……不是！不是的！”
　　“这是什麽？绒毛娃娃？”杜嘉睿翻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不少毛茸茸的东西。
　　许璟熙满脸通红，一把抓住杜嘉睿的手臂：“还给我……”。
　　杜嘉睿吻了一下许璟熙：“你这样我更好奇，让我看看，不管多傻我都不笑你。”
　　许璟熙低下头，拉住杜嘉睿的手臂小声地哀求：“还给我……”
　　杜嘉睿拍拍他的头，解开了系得紧紧的袋子。
　　袋子里几乎都是绒毛类的东西，从大小来看却又不是绒毛玩具。杜嘉睿拿出最上面的那个白色的东西，突然明白过来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猫耳呀。
　　毛茸茸的白色猫耳朵躺在杜嘉睿的手上，杜嘉睿一下子笑出声。而那边的许璟熙则缩在沙发边上像个做了坏事的孩子。
　　“过来。”杜嘉睿拍拍自己的膝盖。
　　“都是周边……我只是……喜欢收集……”许璟熙拙劣地解释。
　　杜嘉睿又拍拍膝盖，对他笑：“过来。”
　　许璟熙乖乖地走过来在杜嘉睿的膝盖上坐下，低著头一言不发。杜嘉睿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
　　许璟熙的脸红得像个番茄般可笑，连耳根也露出同样害羞的颜色，他极力躲避交互的目光。
　　“我们试试看。”杜嘉睿说著，拿起白色的猫咪耳朵，带到许璟熙的头上。
　　软软的绒毛耳朵贴在许璟熙还没有干的湿润黑发上，如同原本就长在上面那样伏贴。许璟熙微微地动一动，柔软的耳朵也随著动一动。
　　杜嘉睿眯起眼睛笑，伸手捏许璟熙的脸：“好可爱，真的好可爱。”
　　“拿下来吧……”
　　“嗯。”杜嘉睿拆下了许璟熙头上的白色的耳朵，又拿起一对黑耳朵给许璟熙带上，“有这麽多种，我们每个都试试。”
　　黑色的耳朵比白色的耳朵尖，竖在头上有点傻，再配上许璟熙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简直可以媲美学校门口黑色的流浪小猫。
　　杜嘉睿一边笑一边吻他：“每个都这麽适合，小许你买的时候试过没？”
　　“没有……”许璟熙连忙否认，黑色的小耳朵随著他头部的摆动也晃了晃。
　　“别不好意思。”杜嘉睿笑著，又帮许璟熙换了一个白色的狗耳朵。那柔顺的小白耳朵配上许璟熙不知所措的表情，仿佛宠物遗失处里找不到主人的白色小狗。
　　“我真没试过……”红著眼睛的许璟熙还在解释，乖巧的狗耳朵趴在他的头上，如同被主人责怪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