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蔓延著轻微潮湿的味道,像是被捂坏的菜沫。才上到三楼,男人就停下脚步,指著左边的门:“这是我家。”
木质的大门上贴著破旧的春联,碎得不成样子。这里阳光不多,但春联完全发黄了,仿佛时光从男人身上流逝的痕迹。
男人的侧脸很是安静,一句话也没有说,杜嘉睿看了看斑驳的春联,再看看男人,他以为自己应该会有那个一丁点伤感,对於时光和人生的一丁点感伤,哪怕就那麽一丁点。只可惜他仅仅体会到一种农家乐的兴奋。
男人用钥匙打开门,示意杜嘉睿先走进去。
杜嘉睿站在门口,朝里面望著,这个角度不能马上看见客厅,从这点来判断这公寓还不算很古老。
门口的鞋柜干干净净,地下只摆著一双拖鞋。
“你穿我的拖鞋。”男人脱了鞋放好,赤脚往里面走。
“你家里平时来客人怎麽办?”
“他们赤脚。”
哦,原来我是贵宾待遇。杜嘉睿有点得意。
想看看单身男人家里到底能混乱不堪到何种程度,杜嘉睿连忙往里面走。
一进客厅他就傻了眼。
客厅顶上是手绘的抽象花式,干净而简洁的线条有些像古代器皿上的龙纹,但又不完全一样。结尾部分加入了充满现代感的曲线之後,整个花式极具流动性。
客厅的墙壁上也画著画,每一处的配色都恰到好处,比下午看得看些所谓的插画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能去你的书房吗?”杜嘉睿连忙问。
“嗯。”男人转身去厨房倒水了,“你随便坐。”
杜嘉睿走进书房,他瞬间感到了一阵极端的无力。
书房的墙壁上贴满了一堆眼睛和脸完全不成比例的动漫人物,杜嘉睿一个一个看过来,一个都不认识。当然,他熟悉的动画人物还停留在小叮当水平,认得就怪了。
脚下踩到了什麽东西,他连忙低头,竟然发现是堆在一起的几块手写板。
他急忙环顾四周:桌子上放著灯都没关的透光台,各种型号的笔头零星分布在桌子上,房间到处都是乱扔乱放的原稿纸,他瞬间明白了。
画漫画的。
这是杜嘉睿平生最鄙视的职业。
03
杜嘉睿愣在那里和根小萝卜头一样眨巴眨巴眼睛傻了半天,接著,他赶紧抬眼观察面前的男人──手指细长,指节处也很是光滑,身型瘦弱──大概不是做苦力的。
只要不是做苦力的,以自己的身板绝对放得倒,再说了,这麽蠢的男人搁现在也挺珍贵的。
“好吧。”杜嘉睿答应男人。
男人抬起头看著他。
杜嘉睿继续说:“就到五月一日,多一天都不行。还有,你别问我的名字,我也不问你的,一个星期之後我们就互不认识。”
男人看起来很是开心:“我姓……”
“停停停,我不是说叫你别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男人有些疑惑:“那我怎麽叫你?”
“你想怎麽叫怎麽叫。”
愣了几秒锺之後,男人问:“你怎麽叫我呢?”
“你管我!”
“那我怎麽知道你在叫我呢?”
男人的表情不是开玩笑。
杜嘉睿无奈地盯了他半天,男人被看得别过目光:“没事,你随便叫,告诉我一声就行。现在先去我家吧,我请你吃晚饭。”
“走吧走吧。”杜嘉睿无奈地摆摆手。
虽然男人看起来比较愚蠢,但他的方向感出奇得好,只转了一次车,就来到杜嘉睿打工的便利店附近。
步行几分锺,穿过两个小区,面前出现了一幢普通的公寓楼。杜嘉睿跟在男人的身後走进去。楼梯间的窗户开得很高,里面晦暗得像是电视上的凶案现场。扶手上厚厚的灰尘跟小蛋糕上的奶油似的,墙壁上的灯也坏了,吊著脖子挂在那里。楼梯间已经够狭窄了,还杂七杂八地堆著很多杂物,灰暗的箱子後面,总觉得藏著什麽可怕东西。
空气中蔓延著轻微潮湿的味道,像是被捂坏的菜沫。才上到三楼,男人就停下脚步,指著左边的门:“这是我家。”
木质的大门上贴著破旧的春联,碎得不成样子。这里阳光不多,但春联完全发黄了,仿佛时光从男人身上流逝的痕迹。
男人的侧脸很是安静,一句话也没有说,杜嘉睿看了看斑驳的春联,再看看男人,他以为自己应该会有那个一丁点伤感,对於时光和人生的一丁点感伤,哪怕就那麽一丁点。只可惜他仅仅体会到一种农家乐的兴奋。
男人用钥匙打开门,示意杜嘉睿先走进去。
杜嘉睿站在门口,朝里面望著,这个角度不能马上看见客厅,从这点来判断这公寓还不算很古老。
门口的鞋柜干干净净,地下只摆著一双拖鞋。
“你穿我的拖鞋。”男人脱了鞋放好,赤脚往里面走。
“你家里平时来客人怎麽办?”
“他们赤脚。”
哦,原来我是贵宾待遇。杜嘉睿有点得意。
想看看单身男人家里到底能混乱不堪到何种程度,杜嘉睿连忙往里面走。
一进客厅他就傻了眼。
客厅顶上是手绘的抽象花式,干净而简洁的线条有些像古代器皿上的龙纹,但又不完全一样。结尾部分加入了充满现代感的曲线之後,整个花式极具流动性。
客厅的墙壁上也画著画,每一处的配色都恰到好处,比下午看得看些所谓的插画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能去你的书房吗?”杜嘉睿连忙问。
“嗯。”男人转身去厨房倒水了,“你随便坐。”
杜嘉睿走进书房,他瞬间感到了一阵极端的无力。
书房的墙壁上贴满了一堆眼睛和脸完全不成比例的动漫人物,杜嘉睿一个一个看过来,一个都不认识。当然,他熟悉的动画人物还停留在小叮当水平,认得就怪了。
脚下踩到了什麽东西,他连忙低头,竟然发现是堆在一起的几块手写板。
他急忙环顾四周:桌子上放著灯都没关的透光台,各种型号的笔头零星分布在桌子上,房间到处都是乱扔乱放的原稿纸,他瞬间明白了。
画漫画的。
这是杜嘉睿平生最鄙视的职业。
04
04
他赶紧往外面走去,“喂,你画漫画的啊?”他靠在厨房的门上问在里面忙活的男人。
“嗯,其实我也不是完全画漫画,我……”
“别解释了,”杜嘉睿说,“客厅的顶和墙壁是你画的?”
“我原来没准备画这个,我刚爬到梯子上面就摔下来了,这是朋友帮忙画的。”男人把泡好的绿茶交到杜嘉睿的手上,“我原本准备画那个。”他指指书房墙上的图,那是个带著猫耳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小人儿。
“幸亏把你给摔了。”杜嘉睿小声嘀咕。
“我没摔到哪里。”男人大概怕他担心,连忙说。
在客厅的浅色沙发上坐下,杜嘉睿喝了一口茶:“就算画漫画不是什麽正当职业,你好歹也是个画画的,怎麽天天穿成那样啊。”
男人想了想,用手摸摸自己的衣角:“旧衣服比较软。”
他说著,脱了外套,挂在沙发背上,里面穿的那件棉质的长袖T恤彻底露了出来,是洗得有些旧的红白相间的条纹,像从十几年前的大街上穿越过来的人。那衣服早已起了球,但袖口、领口异常干净。
“当漫画家都像你这麽穷?”
男人摇摇头,指指卧室:“这样的衣服我有几件。”
“还一个色儿一件是吧。”
他又摇了摇头:“都是红的。”
杜嘉睿决定换个话题:“你每天就吃方便面?”
“也说不定,不过到了周末朋友就会来做东西给我吃。一般我要赶稿子,基本没事就不出门,所以只能吃方便面。”
杜嘉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人看上去挺实在的,干什麽不好非要来画漫画。看看这世道,小夥个个都跟风去当什麽宅男一族,追求时尚,时尚个屁,等到三四十岁醒悟过来,才发现全世界的漂亮姑娘早就都去和潮男小夥结婚了,到时候你们哭都来不及。就好比我们寝室长,天天和漫画打交道,整得人模人样的,得,欲望全发泄在他的漫画里了,到现在还是单身,都二十好几了,还是个处男。”说道这里,杜嘉睿顿了顿,“你也是吧。”
男人看看杜嘉睿,没有直接回答,想了想说:“算是吧。”
“什麽叫算是吧。”
“高中的时候有一次酒喝多了,不知道有没有做到最後,虽然有射,但是我和对方都不觉得痛。”男人挠挠脑袋,“那个人不喜欢我,就算那天真做了,他也不会对我说的……早知道当时就问清楚了。”
杜嘉睿莫名有些不爽:“我和那个人长很像?”
“一点也不像。”
“那你喜欢我什麽呀。”对话进行到现在,他对男人越来越不了解,还憋了一肚子疑惑。男人说是喜欢自己,却不主动来问他的事情,压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我不知道。”
“你编也编个理由让我乐乐呀。”
男人挠头挠了半天,也没想出什麽,又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摸了摸杜嘉睿的脸。
杜嘉睿长这麽大还没什麽人碰过他的脸,男人的手指细长,指腹很软,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杜嘉睿的脸一下子红了。
男人看著他笑了笑:“我觉得我要是生了个儿子估计和你一样好看。”
21岁的男人杜嘉睿刚刚还红著的脸一下子就黑下来了,他拨开男人的手指:“你13岁就能生出儿子啦,你试试你试试。”
“我开玩笑的。”
“有人开玩笑用这麽深情的语气?”
“你是有点傻,不过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你别答非所问。”
“嗯。”男人喝了一口茶,往窗外看看。
“喂。”杜嘉睿叫他,男人回过头,杜嘉睿问,“你没生气吧。”
男人呆呆地看著他,疑惑地想问,杜嘉睿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问:“你今年34了?没想过去结婚?”
男人想了想,“我过了今年的生日,就整34了。没想过结婚的事。”男人的样子实在有点傻,看起来连生活琐事也无法应付,更别说照顾别人了,估计除了保护欲旺盛的近视眼,应该没有女人会想和这种男人结婚。
又聊了点有的没的,等到想叫外卖的时候已经饿得不行,看来是不能活著等来外卖了,男人便用家里现有的食材煮了点面条。
那碗飘著几根青菜的面条端上来的时候,杜嘉睿盯著碗看了半天:“熟了没?”
“应该熟了。”
“你确定?”杜嘉睿一边说一边把面条塞进嘴里,味道竟然还不错,他包了一嘴面条,好不容易吞下去,说:“你不是会煮面条吗?干嘛没事干就去买泡面?”
“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路过便利店就会去买袋面,万一晚上想吃夜宵。”男人吃东西很是专心,他一定要吃完了嘴里的东西,才抬起头看著对方的眼睛说话。这个人没有任何气场,扔到街上去大概一下子就埋没在人群中了,打著灯笼也找不著。奔四张的人,还是个同性恋(处),哪里都透露出随便混日子的中年人心态,只有那抬起来的眼睛里保留著年轻的影子,说白了吧,就是傻。
“你可以去买一箱回去备著……”杜嘉睿还没说完,就闭嘴了。
说不准男人是为了去见自己一面,他挠挠脑袋,问:“你有电话吗?”
男人抬起头,指指客厅的电话机:“有。”
“电话号码。”
“76……769……”
“算了算了,我把我的给你。”
“我要你的电话干嘛呀?”
“我是说把我的电话号码留给你。”
“我知道你是说电话号码。”
“你不要我的电话怎麽和我联系?”
“我能去便利店找你。”
“我又不是天天上班。”
“你想天天见面?”男人疑惑地问。
“行行行,算我想天天见面可以吧。”
“嗯。”男人似乎有点脸红,他应了一声,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杜嘉睿早就消灭了碗里的面条,没事做便看著男人吃饭。
男人专注把面条一根一根卷卷好,塞进嘴里,像个刚刚学会用筷子的孩子。他有时候会把卷起的面条掉到碗里,就顿一顿,再次认真地卷好。
“你吃面条为什麽用这种方法?”杜嘉睿趴在桌子上问他。
“我以前都是吃出声音,後来被人说了,就改了方法。”男人放下筷子,抬起头回答杜嘉睿。
杜嘉睿指指他的碗,说:“面条要吃出声音才有感觉。”
“那样很像老头子。”
“你这生活方式和打扮已经很像了。”
男人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说:“我每天都洗澡,换衣服,冬天也每天都洗澡。”
“没事,”杜嘉睿把脸贴在桌面上,舒服地趴在那里看著男人,“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嗯。”男人继续卷起了他的面条。
吃完了饭,男人端起碗往厨房走去,杜嘉睿跟在他的身後。他在水池边认真地洗著碗,杜嘉睿也站在那里和他聊天。
“你是大学生吧。”男人问。
“嗯,我今年大三,学插画的。”
男人一下子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自己的大学一般,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望著窗外,说:“我大学时候学的是设计,平面方向的。”
“你学平面的,走什麽漫画的歪路啊。”杜嘉睿问。
男人稍微有点尴尬,他用沾了水的手挠了挠脸,脸上染上了白色的泡沫,他又用手背擦去,接著像个长辈一样眯著眼睛笑了起来。
杜嘉睿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心如猫抓,或者没有这麽严重,又或者还透著一点点辛酸。
用王宇这宅小夥的话形容,其实就一个字,萌。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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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继续回过头洗碗,洗完碗就擦擦手往客厅走,杜嘉睿也跟在他後面走回客厅。
刚准备在沙发上坐下,男人就没有先兆地来了一句:“我送你下楼。”
杜嘉睿愣了一下,说:“好。”他看看表,刚刚7点。
男人拿起挂在沙发上的褐色外套穿上,杜嘉睿走到门口换鞋,他才穿了一只鞋,男人就走过来随便套了双脏脏的球鞋,接著站在门口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