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狂想曲————四缎锦

作者:四缎锦  录入:04-16

  “我劝你不要开枪。”男人指了指纳兰,“除非你要他一起陪葬。”
  所谓的宗教裁判所,只是一套迷宫样的地下室,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堆满私刑用具。 相反充满简洁的科技空间感。光滑的地面反射著微蓝的光, 不知道什麽金属材质的镣铐将我的双手固定在淡蓝色的墙上。
  “你们没有准备火刑架吗?”我问面前翻阅卷宗的男人。他诧异地看我一眼。
  “不需要把罪人们绑到火刑架上烤吗?”我环顾左右问。
  “火刑只针对施巫术及妖言蛊惑民众者,而且已经被废止了好几个世纪。”他放说著放下卷宗走过来。银白色的头发在微蓝的光下有种温暖的色泽,狭长的眼睛清豔幽深,像童话里的妖兽幻化而来。“如果是你,我的虐杀天使,我更
  愿意把你做成一个完美的标本。”他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陶醉地低语,“就像那样。”对面墙壁随著他按下手上的遥控器变得透明起来,我转过头,惊讶地看著里面的东西,白色的金属光泽,怒张的巨大翅膀,柔软触感,冷锐外型,惊
  豔的视觉效果。静静地被置於独立空间中。
  “那是什麽?”我问。
  “天使战衣。漂亮吗?”他唇角勾起清淡笑容,“我觉得它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只要为你穿上这身战衣再完成脑部数字化改造,真正的虐杀天使就会诞生。”
  “ 果然很变态,把活人做成杀人机器也是宗教裁判所的刑罚之一吗?”我冷冷地问。
  “不,谁舍得用这麽贵的刑具。这只是一个委托,虽然你暴怒且嗜杀,但你的父亲对枢机团的主教大人们说他们无权审判你的罪,因此他委托我们完成对你的改造,为神的正义而服务,比起毁灭一个美丽的生命,这个主意不差。”
  “我的父亲?”这个称谓第一次从中嘴里吐出来,充满了阴谋及残酷的意味。 “这麽说,生而为杀人工具,是我本该承担的命运。”我笑问
  “或许吧。”他挑眉说,“但我觉得这样精美的面孔和身体只用来杀人未免太浪费。”手指暧昧地摩挲腰部,暗示著他欲倾泻的欲望。我简直想仰天大笑了。有的人因美丽优秀而高贵,有的人却因此愈加低贱。我的父亲竟能如此冷酷地划分儿子的身份。
  胸腔有种控制不住的血腥味在弥漫,手腕不受控制地伸缩,我想毁掉目所能及的一切。
  “你知道吗?有时候活著并不比死去难受。”我的声音因为过度压抑有点沙哑。卡拉杨皱了下眉,取来一只装满绿色液体的针管,一步步走过来,将针头强制推进手臂上的血管。他一定不知道,当我受刺激的时候比一只疯狗好不了多少。我歪过头看准他的咽喉死命地咬下去,不顾断在血管里的针头,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鲜血的味道实在太美味。他终於逃脱出去的时候喉咙几乎被咬断,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精神病病人。没错,我就是个疯子,裂开涂满鲜血的嘴对他微笑。
  他也笑,制止拿著电击棒的修士。一只手捂著喉咙跌坐在地上看著我。
  “传说中的MAX,没有令我失望。”他站起来,随意地鼓掌,不顾留了满身的血。无视我的诧异和疯狂,他按下遥控器解开了我的桎梏。
  “你的同伴就在隔壁,我给你十分锺,能走出去就自由了。否则,你的灵魂和身体都是我的。”
  “为什麽?”我扯过身边修士的袖子擦干净嘴,问他。
  “ 因为这里不是宗裁所,而是弑神堂。”他扯开袖子,露出手上的类似图腾的刺青。我愕然,弑神堂,全球最古老神秘的杀手组织,政商首领黑道家族们又爱又惧的一把杀神刀。
  “我以为你们更擅长暗杀。”我疑惑地扫视周围的环境。卡拉杨随意地靠在椅上让人给自己包扎伤口。一只手转动著计时遥控器。
  “我们出过不少暗杀之王,但组织更擅长培养这样的人才。我说的有一半是实话,你父亲说你不会为他所用,因此推荐给我们。我看过你的体能和技术评估数据之後很是心动,MAX,你具有完美的遗传基因, 按照你父亲提供的数
  据显示,只要完成最後的改造,你可能会成为足以留名史册的完美杀手。”
  我想像著我的父亲是怎样对外人介绍这个被称为儿子的杀人工具,冷笑:“为什麽你又改变注意?”
  卡拉杨指指心口,“再完美的技巧,也比不上灵魂的力量。如果你的血是冷的,就会丧失某些接近神域的机动性。------不过,那也不代表你可以随便咬我。” 他按下遥控器,墙壁上出现一个复杂的平面图,图上的大门一扇扇地打开。 左上角显示著倒计时。
  ”现在开始计时了,十分锺之後你不能走出大门,无论是MAX还是安德莱尔都会永远从世上消失。还有九分零五十秒”
  我扫两眼地形图,冲进隔壁拖起睡死的拖油瓶 横冲直撞地离开。
  再回头看,那只是隐在半山的一座日式别墅,谁会想到它内部百转千回的机关设置。而且,这里定然只是个分会所,弑神堂的总部同他的声名一样飘忽诡异。走出这所宅子的范围就有人开车将我们送下山,於是纳兰琦在被某种不知名气体喷醒之後还恍然地以为他只是不小心睡著了。
  “诶,我睡著了哦。 现在几点了?”他揉著惺忪睡眼茫然四顾。“咦,我们不是在教堂吗? ”
  “教堂关门了,我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忍心叫醒你。”
  “哦,天都这麽黑了,我得回去了。再见。”他很洒脱地跟我挥挥手然後举目四顾。“这是哪里?”
  “不知道,随便走就走到这里了。”我靠在路边伸长了双腿。他抓抓後脑勺跑去看路牌。一边骂骂咧咧,“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路痴。下次别找我上街了。” 过了半响跑过来满脸阴沈地俯视我。“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儿是市郊,离我们进去的那教堂至少两小时车程,请问你是怎麽随便走到这儿的?”
  “飞过来的,你信吗?”
  他摇头,“发生什麽事了。难道你准备把我弃尸荒野?”
  “ 准备把你海葬而已。听到声音了吗,就在下面,可惜你早三百米醒了。” 我转过头看,公路旁边就是沙滩,海潮的声音夹在风里吹来。这麽煽情的地点,有路灯,有海浪。再有瓶酒就应景了。
  “不说算了,小爷还不耐问呢。”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连个拦路打劫的身影都没有,更不要说过路车了。纳兰冷得缩肩膀跳脚,念念叨叨地越来越没希望。
  “怎麽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难道真要走回去,等到城里我这双腿就废了。”
  我其实也在心里骂卡拉杨缺德,管接不管送,典型的人品问题。不过看到小妖一副虎落平阳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就没那麽堵了。当你心情不爽的时候如果有个人看起来比你更不爽那你就会平静很多。
  “诶,你看,海对面的岛上有灯光。”我指著四十几度的斜对面说。
  “哪儿啊?”纳兰跟著爬过来看。“真的,那是不是表示有居民区。”
  隔得这麽远朦朦胧胧地只看到零星的灯光,谁知道是居民区还是私人别墅,不过有希望总好过什麽都没有。小妖的提议是我们应该徒步走过去看还能不能找到回城的交通工具。我不赞成,远距离目视跟海市蜃楼没什麽区别,谁知道会走到什麽鬼地方去。他不放弃地在那儿自以为科学严谨地比划距离和方向。直到汽车急停的声音从背後传来。
  我们回过头,三辆车就停在我们身後,为首的一辆莲花跑车红得耀眼。
  “我们老大来了.”小妖先反应过来,喃喃自语。
  “ 覃朗去变形整容过吗?”我看著风姿飒然朝我们走过来的女人问。
  “我说的是南风落,女魔王南风落。”他说完就殷勤地飞奔过去抱著南风落的腿做摇尾乞怜状。居然装可爱,果然是能屈能伸,我转过头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你要是真长出条尾巴来我就不算你违禁晚归的处罚。”南风落提著衣领把纳兰扔给後面的人。
  “泷你先带这个小鬼回去,我留下来等埃德蒙。还有,告诉荆鹏人找到了,别浪费钱去炸人家老窝了。”
  站在我面前的女人黑色皮装,长发挽起,妖娆得像蛇,慵懒得像猫,笔直的筒靴和尖利的指甲却锋利如豹。此刻她正饶有趣味地看著我。那种眼神给人的感觉是我在被人视奸。
  “要不要脱光了给你看。”我扬起头问。她大笑,指指旁边的车,“起来吧祖宗,我送你回去。”
  “我不认识你.”我站起身来拍拍衣服,转身跳下公路。
  “颜竟枫为了找你连交警和巡警都集体发动了。喂,孩子往哪儿走呢?”
  “告诉他我不回去,我才不要回他那个该死的家。”我双手做喇叭状对南风落喊,她正在脱鞋,捡起一只就顺风扔过来。
  这片海滩连盏路灯都没有,静谧的吓人。南风落呼呼地跑过来,身後还跟著一圈特工似的下属。
  “怎麽了?心情郁结,想要跳海。”她给自己点燃支烟问。
  “还想拉著人一起跳,你要跟著吗?”我问。她马上退後一步,“跟你又不是很熟 。”
  “再说你这样跳下去污染海洋环境,等会儿还要劳烦海警和搜救队,别了,人家过日子也不容易。”
  照她这麽说老子死了都祸国殃民,我长叹一口气,遥望斜对面飘渺的微光。“那是什麽地方?”
  “哪里?”她看了半天,“不是寰澳方向,那里好像是, 不知道。”
  朦朦胧胧地,像希望的neverland.
  南风落让手下取来车用坐垫和毛毯舒舒服服地坐下,扯扯我。“坐下吧,你又不回去又不跳地杵著干嘛,坐下来,喝酒吗,我有盛雪兰蒂庄园酿的香槟哦。”
  我觉得这个时候喝啤酒更好,痛快畅饮,醉死无怨。不过男人不能在女人面前矫情。我接过酒杯,没滋没味地品。
  “ 你们怎麽知道我们在这里?”我问她。
  “很简单,能从我训练出来的人眼皮子底下把你们俏没声息地绑走的人全亚洲都没几个。除了弑神堂我们都有内线。只是找到他们的分理处花了点时间,荆鹏把刚买回来的导弹都对准人家总部了,逼他们交人。结果卡拉杨说一早放送你们下山了,他只是刚好搞忘记把从你们身上卸下来的电话和定位追踪器还给你们。”
  我笑,“真是大手笔,难道没想过我可能是自动消失的。还是,你们觉得我没有这个能力。”
  南风落扭过我的脸, “ 同样的花样不要对同一个人玩两次,你长了张这麽妖孽的脸,我以为至少这点会懂。”
  轮到我茫然地看著她。
  “小子,我警告你,不要无缘无故地玩失踪,上一次为了找你埃德蒙一个多星期不眠不休,要不是你躲在那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又正好是雷家的势力范围,他不用累得心力憔悴食不知味。现在又公然跟老爷子闹翻,姐姐现在比打仗还要累,求求你,不要折腾了。”
  “你一来就数落我一项一项的罪过,我的存在真的有那麽令人困扰吗?”我说。
  “谁让你们是血亲兄弟,谁让他在乎你,宝贝,有的东西可遇不可求,拿到了千万珍惜。埃德蒙不是个轻易与人谈感情的人,他被家族捧上了神坛,早就习惯俯视一切。曾经有个很优秀的俄罗斯女间谍,为了跟他在一起,不惜泄露中央军事机密。”
  我有点愕然,中央特工不是模特名媛,可以随随便便为男人或者女人疯狂起来不顾一切。她们是经过最严格心理训练的军人,职务高於性命。
  “结果呢?”
  “那个女人被以叛国罪逮捕,判了20年刑。第三年的时候她在狱中自杀身亡,留下遗书希望好友将她的眼珠挖出来,做成水晶油蜡标本送给你的哥哥,因为他曾说她的眼睛很美。她希望他至少能接受她的眼睛,能够每天看看他的生活。”
  海风吹过来忽然毛骨悚然,”你干嘛给我讲恐怖故事。”我郁卒地问。南风落用面无表情表达他的鄙视。“实情就是这样,是你代入的角度有问题。”
  “因为我是男人。” 没理由去体会女人的悲情。她轻哼,“他怎会爱你这样的人,没心没肺,不解风情,多少绝色男女打破了头往他身边挤,只要能跟他说句话喝杯酒便甘之如饴。”
  我冷眼瞅回去,“你在不平什麽,姐姐?我有的,已经全部给他了。”
  南风落默然。半响,抚摸爱犬似地摸我的头发,“ 不要怪我有失偏颇,毕竟我效力的是颜竟枫而不是颜氏家族,我们肯死心塌地跟他,是因为他足够强大,并且,承诺给我们未来。走这条路的,刀口舔血,及时行乐,最不敢奢望的就是未来。”
  我拨开她的手,“他带你们做的什麽勾当,连一国军事机密都涉及。”
  “呃,杀人放火,走私贩毒,高科技牟利。一个家族的壮大总是需要罪恶的资本运作。在福音城这块五色杂陈法制动荡的土地上实力就是律法。每个人都冤孽缠身,说不清自己是黑是白。 ”
  “听起来更像索多玛。上帝怎麽没一把火烧了,还有闲心派来代表。”
  南风落大笑,“教会才是最擅钻营利益的,硬生生插进一脚来。老爷子壮志不再,只想跟梵蒂冈结个同盟守住这份江山。埃德蒙从小接受最高规格的继承人教育,少年又伴随西西里岛教父的训诫长大,一直以来的心思就是想建立属於自己的王朝和禁声律令。为了让老人家安心,他不介意缓几年再图谋发展。只是。”她轻叹气,“ 你突然出现,还牵扯其中,他说你是他的底线,不可以给人碰触,更不能在被人触摸到的时候束手无策。”
  为了保护我,我想笑,只因为他的目光垂落,我就变成了别人的弱点。需要保护,无法回馈。我在爱一个根本爱不起的人,害他劳累没有安全感。
  “真可笑,老子原来是头绵羊。”我站起来,随手脱掉外套。南风落无奈摇头,“你们之间本来就有差距,这是实情。你最好不要犯傻,妄图证明什麽。”
  我回头对她笑笑,“我不想证明什麽,我只想,游过这片海。”
  她谑地站起来,我退後一步,对她和她身後的保镖们嘘一下,指指远处的公路,车灯还没灭,远远地能看到那个人逆光的背影,正在朝这里走过来。
  “帮我告诉他,我对他有感觉,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麽有感觉过。但爱情是需要平等的,如果今夜能游到对岸,那麽我放弃一切跟他在一起。”
  “安德莱尔,你发什麽疯──”後面的声音都在风中扭曲了,她们一定也不知道我可以跑多快。我在跑向一片未知的深渊,我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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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我挑了个好日子海泳。月朗星稀,风平浪静,这让我觉得这种所谓赌上未来的行为显得轻率无聊。很快我发现是我过分乐观了,黑漆漆的海面上远处那闪烁微光的海岸似乎没有一点位置改变,还是那麽飘渺。有人连英吉利海峡都能游过去,我觉得自己还不至於衰到淹死在区区十几海里的途中。只是,真的只有十几海里吗?在我越来越怀疑这个问题的时候,身後水声喧哗。心里抽了一下,本能地潜下去,深蓝的海,一片混沌,我屏住呼吸茫然地试图看清靠过来的是海鲨还是别的什麽。直到一只触觉像手的东西拉住我,憋不住了,我窜出头换气,同时近距离地看清楚了面前的生物。人,而且还是我认识的。此刻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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