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債————亦愷

「照顧好自己?看看你現在把你自己照顧成什麼鬼模樣!我能讓你再這樣繼續下去嗎?要再這樣過個十天，我見到的恐怕就是副棺材了!」
「爸，你想太多了!」夏旋斬無力的低下頭，只覺得累。
「旋斬，擇善固執你不懂嗎？他要是接受的話，老早就給你答案了，不會忍心讓你站在外面等了十天，而你卻連他的影子都看不到!仔細想一想，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啊!」
是啊!爸說的話的確有道理，他也這樣對自己說了不下上萬次，可他就是放
不下；他也不想啊，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他只是還沒搞清楚自己的心情……」呵!夏旋斬自我安慰的說，連自己都覺得可笑至極。
「世界何其大，你何必只執著於他？你的人生都還沒過一半，往後遇到的人會更多。」
「我知道，但我還是只要他，沒有原因，就只是很單純的一種感覺，一種非他不可的感覺。爸，你懂的，就像是你對媽那樣的情感;縱使未來我會遇到上千、上百個我喜歡的類型的人，但那種感覺就只對他產生，一輩子就那麼一個……」

夏父不再說話，想起當初看到她時的悸動，旋斬指的就是那樣的感覺吧!

「爸，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也許看在你眼裡覺得我很傻，但我已經沒有可以後退的路了……」
「再五天，我就再給你五天的時間，如果他還是沒給你任何的答案，你就得放棄!」
「爸……」五天怎麼夠，他完全沒有把握方亦昀會在末來的五天內給他任何答覆」他早已做好長期奮戰的準備，甚至連一生都甘願賭進去了。
「你不可能為了他而毀了自己的人生，我是可以了解你那種非他不可的感覺，但你真的打算用你的一生賠下去嗎？爸說什麼也不允許你這麼做，絕對不允許!」
夏父的口氣變得強硬，他要兒子追尋幸福，但不允許兒子在追尋幸福的過程中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爸，我求你，就這一次順著我好嗎?」
「不成，你不顧你自己就算了，我可是還要我的孩子!」
「爸……」夏旋斬語調悲傷。
「回房去，爸還有事情要處理!」

「爸……」
「回房去﹗」夏父堅持地說。

夏父堅定不容人拒絕的語氣，徹底地將夏旋斬心中的一絲希望給毀滅，讓他瞬間掉入零度以下的死寂世界。

五天﹗

呵﹗他拿什麼勇氣去面對五天後所得到的答案？

夏旋斬拖著近來飽受折磨的身子，緩緩地退出門外，關上門前，他看到了豆大的雨珠打在透明玻璃上的情景。

呵﹗多麼貼切的心情寫照，他哭不出來的淚全都由雨來代為轉達了﹗

下吧﹗用力的下吧﹗將整個世界都淹沒也無所謂，最好能將他順便淹死……
「傻孩子﹗」房內的夏父將額頭貼上冰冷的玻璃，窗外樹影搖動，豆大的雨珠滴落，他知道旋斬十分悲傷，豆大的雨滴彷若代表的是旋斬的淚，樹影搖動似是代表著旋斬的心搖搖欲墜……

「旋斬，爸爸不過是不希望看你這樣憔悴下去……難道不行嗎?」離開窗邊，
夏父信步走到一旁的書櫃，拿起上頭的相框，溢滿憂傷的眼神直視著相片內笑得開心的美麗女人，「親愛的，妳不會反對我的作法吧？」

空盪盪的房內隱約聽見窗外呼呼的風聲，夏父坐上辦公桌前的皮椅，累得
將整個身子往後倒去，不想讓容量有很的大腦繼續填裝事物。

他，也很累了……

☆
☆ ☆
☆ ☆☆

伸出屋簷外的手被雨滴打得發痛，證明了外面的雨還是下得非常大。

夏旋斬抬頭仰望灰濛濛的天空，再緩緩的合上眼。

就算知道沒有機會，他還是想要去等，這股下意識的舉動，他完全不知道該做何解釋。

不是沒有想過要放棄；而是他根本就做不到，到底在執著什麼，就連他自己也不懂?

也罷﹗只剩下五天了，五天後他就算不想放棄也不行了。

夏旋斬撐起雨傘，低著頭，慢慢的走進滂沱的大雨中，很快的，兩千多元的球鞋嚴重浸水，褲子也溼了大半，可他卻只是一逕地往前走，直到一輛
急速行駛的小貨車經過、直到小小的身子高高飛起，然後再重重的掉落在地……
接下來的情景，都被該死的大雨掩蓋了，唯一能看見的是染上血紅的雨水不斷的擴散，流進一旁的水溝裡……

看著滿地的鮮血我竟然笑了

笑我自己癡 笑我自己傻

等待沒有結果的結果

天知道我怎麼也放不了

我困在一張密密的網上

被這份愛戀束縛

看著被雨沖淡的艷紅

我的淚滴落在最後的笑臉前

若能這樣離去

也無遺憾

☆ ☆☆
☆

眉頭妨鋤鋤軸魏琍大雨淋溼的褲管，他微皺起眉，視線緩緩轉移到手腕上的錶，都已經十點多了，為何遲遲不見夏旋斬的身影？

平時的他，七點多就已在自家門前報到了!

還是因為下雨的關係，所以他晚一點出門；還是他已經放棄了……

他應該不會放棄吧﹗

他好不容易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將所有事情都想個透徹，也許豆大的雨水也有不小的功勞，隨著時間的流逝，自己霧濛濛的心彷若被一滴又一滴的雨滴洗滌著，將被世俗看法蒙蔽的心洗淨，留下最真的一顆心，讓他看清所有的事情，也讓他明白自己有多麼的愚蠢與庸俗。

他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就在今天，他可千萬一定要來。

不然，就由他去找夏旋斬吧!

是他不好、是他不對，要是能早點想清楚，也就不用讓他受那麼多苦了……

他該怎麼做，才能彌補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

不知道啊……

大雨還是一直不停的下，天空不時閃著電光，伴隨著一聲聲足以震破耳膜的雷響。

今年的第一個颱風，威力果然如氣象局所預報的，不容小覷!

晚上的新聞大概又在報導哪裡土石流、哪裡做水災的相關類似新聞吧!

方亦昀抹去不小心噴到臉上的雨滴，甩去那些不小心佔據心神的題外話，很快的將心思又放回到家門前的巷子，等待著他。

☆☆☆

「亦昀，不要再等了，他應該是不會來了!」方母站在方亦昀身後輕聲的說，
不忍看到他絕望的表情。

「現在幾點了?」他的聲音有點啞，眼眶有點溼潤，從一早的期待，隨著時間的流逝，直到黑夜降臨，變成了滿腔的後悔與絕望。

「十一點了。」方母難過的低著頭回答。

「他真的不會來了嗎？」方亦昀苦苦的望著看似無盡頭的巷道，依舊是三棵大樹隨著風晃動，熟悉的人影遲遲未出現。

「今天颱風天，他大概不方便來吧!」

方母說了個稱得上是理由的理由，然而聽在方亦昀心裡卻只有可笑，如果區區一個颱風就讓夏旋斬打退堂鼓，那媽媽也真的是太小看他了，他的個性他再清楚不過了。

過去的幾個月裡，他已經把夏旋斬的個性摸得透徹，看他一副好似高深莫測難以理解的模樣，事實上不然……

當他遇到認定的人時，他的心比誰都堅定、比誰都細膩，所以容易受傷，而自己就是那個讓他的心變得細膩、變得堅定，卻又狠狠的傷了他的人……

合上眼，方亦均強忍著心裡的痛，他煩的是天殺的該死，為什麼會殘忍到讓站在門外足足有十天，那種等待的煎熬他又是如何一個人熬過的？

他今天不過才站在門外不到一天，他的心就已經快被等待的痛苦給啃食光
了，那麼夏旋斬呢？

他為了自己做了這樣的犧牲，自己卻一直卡在道德世俗的死胡同裡，怎麼說他都欠他太多了!

「亦昀，進屋裡去吧，看看你，全身都溼透了!」雨猛烈的程度讓出來才沒多久的方母下半身全部溼透，更別提站在雨中一整天的方亦昀。

「媽，妳先進去，我等一會兒就進去了!」原本乾淨的聲音已經粗啞，他甚至明顯的發覺自己的身體不斷發燙，但光是這樣還不夠，現在也才十一點，旋斬都是等到十二點多的……

「亦昀，天氣這麼不好，他不會來了，趕快跟媽媽一起進屋去，媽媽泡一杯薑茶給你暖暖身，明天你再等好嗎？」亦昀的肩膀都已經不斷的顫動了，再這樣站下去，他一定會感冒的﹗

「媽，妳先進去!」方亦昀轉過頭，眼中有著不容抗拒的堅決。

看了方亦昀好一陣子，方母終於放棄，「那好吧!你不要等得太晚，早點進
來知道嗎?」她了解他那種想要補償的心態。

「不會的!」方亦昀似笑非笑的揚起漂亮的嘴角，知道自己是不會那麼早就進屋去的……甚至他會就這樣在門外等上一整天……

他知道自己是基於一種補償的心態，他希望藉由這樣的作法可以讓自己對夏旋斬的罪惡感少一點，就算真的只有一點點也好。

「那我先進屋裡去了!」語畢，方母緩緩地轉過身。

就在她要踏出步伐時，方亦昀開口叫住了她。

「媽!」

「什麼事？」方母又轉過身來，關切的注視著方亦昀。

「爸他……」他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剩下的話語，因為爸爸先前一句聽似無心的話，在他明瞭了自己的心意後，著實替自己帶來了不小的煩惱。

方母搖了搖頭，表情透露了她的愛莫能助。

「這樣嗎？」輕輕的問了一句答案為肯定的問句，方亦昀胸口的石頭彷彿又加上了好幾斤重。

「媽會盡力的，你先不要想那麼多!」方母有些粗糙的手貼上方亦昀蒼白的面頰，好似要他不要擔心的輕輕撫慰著。

「媽我……」

「傻孩子，不用說什麼謝不謝的，我是你媽媽，我只負責我該做的事。」一輩子都支持孩子的決定，讓孩子找尋自己的幸福，這是她做媽媽最大的職責所在。

「媽……」

「好了，那媽進屋裡去了，記得不要等得太晚，媽會把客廳的燈開著，廚房還有一些菜，你要是肚子餓了，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我知道了!」方亦昀點了點頭，滿腔的暖意暫時讓冰冷的身子恢復了一點溫度，讓他有更強的意志力繼續等下去，不至於被等待的痛苦滋味打敗!

在看著媽媽瘦小的身影走進屋內後，方亦昀才緩緩的將視線放回前頭的巷
道。

很快的，四周又只聽得到嘩啦啦的單調雨聲，冰冷的空氣吸入體內，有種怪異的感覺，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只知道褪去不久的悲傷又湧上心頭，而他的溫度又開始急速下降。
看著下不停的雨，看著自己滿身的狼狽，而頭頂上遮雨用的雨傘也沒盡到多
大的責任，方亦昀收起傘，將傘放在一旁，決定任由滂沱大雨沖打著他……
莫名的快意油然而生，早知道這麼做會讓自己變得瘋狂，他當初又為何會去在乎自己身上那件極為鍾愛的夾克呢!

什麼都沒有，只有幾盞矇隴的街燈在黑暗中亮著，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自己和雨滴，孤伶伶的感覺籠罩住全身，現在的他好期望、好期望被一個溫暖的身體給擁抱住，窩在寬闊的胸膛裡，盡情的汲取溫暖……

方亦昀雙手交又攬住自己的肩頭，胸膛中空空的感覺，讓他意識到自己是個大笨蛋，一個非常笨的大笨蛋﹗

他什麼事都做不好，除了學業可以和人家拼之外，就沒有任何的優點了，脾氣暴躁、個性古怪，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傷害了別人，因為自己的無知與庸俗而傷害了他。

「對不起……」

方亦均跪在地上愧疚的說，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錯!

方亦昀陷在自己所佈下的網中，不斷的愧疚再愧疚、道歉再道歉，就要將自己給推進無底的黑洞中。

昏暗的路燈驅不走我的黑暗

心臟的跳動大力的鼓動著耳膜

一聲一聲

彷彿說著一句一句的

罪人——罪人

我困在一張密密的網上

被這份愛戀套牢

如果大雨能把我的罪洗淨

那麼就下吧

把我打得千瘡百孔也沒關係

因為我竟然該死的傷了他的心

第九章

「亦均？」夏旋斬感到不解，他怎麼會一個人跪在這樣滂陀的大雨中？「是你嗎？」

他略微顫抖的手，輕捧起那張低垂的臉蛋，真的是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知不知道這樣會感冒的？該死!你看你全身都溼透
了﹗」一同跪在積了雨水的馬路上，夏旋斬急忙握起方亦昀垂放在身體兩邊的手，緊緊的包握在自己的手中，試圖給他溫暖——即便是他自己的體溫也低得嚇人。

他輕輕撥去方亦昀被雨水打溼而貼在額際差點蓋住眼睛的細髮，映入眼簾的面容卻讓他的心揪緊、眼眶瞬間溼潤了起來……

孤單、空虛、愧疚、空洞、後悔等情感全都凝聚在那雙曾經充滿生命力的黑眸，他的亦昀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亦昀!你怎麼了？」夏旋斬搖晃他纖細的肩膀，試圖喚回他的神智。
然而方亦昀就像是斷了線的木偶般，一點反應都沒有。

「方亦昀!你不要嚇我，你快點回答我。」夏旋斬加重力道搖晃他的肩膀，感覺他依然像具木偶。

淚不小心落下，他的心就像突然被掏空般痛苦，他怎麼樣都可以，就是不准亦昀出差錯!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淚和著雨水一同落到地面，一滴又一滴、一滴又一滴……

「亦昀，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好嗎?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你不會是在氣我吧!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跟你說一千、一億個對不起，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到你家來、從今以後我聽你的話放棄你，我會永遠離開你的生命，但是我要你過得比我好，你怎麼了……求求你……我求求你告訴我好嗎？」夏旋斬用力摟住方亦昀，他幾乎是嘶吼著說完這一段話，只是雨聲依舊殘忍的蓋過他的聲音，抵去了話中的悲憤，但卻多了幾許淒涼……

「對、對不起……」方亦昀的嘴角抽動。眼神中的歉疚又多了幾分。
「亦昀？」摟住方亦昀的夏旋斬明顯的感受到他不尋常的顫動。

夏旋斬緩緩的放鬆力道，就在方亦昀脫離他懷抱的那一剎那，方亦昀卻用力的將他推開。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啊!」方亦昀抓著自己的頭髮，瘋狂用力的拉扯著，
不停的哭叫大喊，那聲音在這樣的雨天聽起來，讓人有種毛骨慄然的淒涼感。

「住手!不許這樣!」夏旋斬用力抓住方亦昀的手腕，試圖停止他這樣自殘的行為。

方亦昀的力道大得嚇人，夏旋斬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勉強制止住他繼續自殘。
突然被制止住的方亦昀卻出奇的靜了下來，他低著頭，雙肩微微顫動著。

「亦昀？」夏旋斬輕聲低喚。

方亦昀緩緩的抬起頭，一雙大眼直瞪著夏旋斬，好似他是他的仇人般，夏旋斬直覺不妙，他所認識的方亦昀正逐漸改變，他該如何將他拉回來……

「啊!」毫無預警的，一陣過大的衝力讓夏旋斬整個身子往後倒去，在他還來不及搞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時，肩上就先傳來莫名的劇烈疼痛。

是亦昀!亦昀用力的咬著他的肩膀，以像是要將獵物給狠狠咬碎般的力道，
猛烈的啃咬著。

「亦昀……」夏旋斬環抱住方亦昀，沒有阻止他的念頭，全身上下過度的疼痛是怎麼也比不過心痛的。

也罷!就任由他吧!

好久、好久以後，一直到鮮紅色的血汨汨的流出，方亦昀的力道才明顯的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