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債————亦愷

看到方亦昀如他預期的迅速拉起窗帘時，夏旋斬不禁笑出聲。

他真的很有趣!

有趣到讓他完全忘了腹部挨了好幾拳的疼痛!

在深沉的夜色中走向回家的路，夏旋斬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即便是從這裡到他家需要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即便是明早學校有個隨堂考，這些都已經顯得不重要了!

☆☆☆

很快的，兩個星期的試用期過去了。

「方老師，學生們對你的反應都很好，今後還請你繼續努力!」林主任拍拍方亦昀的肩，對他優秀的表現讚賞有加。

「謝謝妳!」方亦昀收起手邊的資料，看了一眼手錶後準備起身走向二樓。

其實，對於這兩個星期的表現，就連他自己也不太敢相信，沒有任何經驗的他，竟然可以把一個老師的身分詮釋得那樣優秀，至少同學們都很喜歡他的教學方式、至少他現在已經正式得到了這份工作。

方亦昀嘴角揚起的笑容是那樣的有自信，他知道自己已經勝任這份他當初幾乎認為是不可能辦到的職業。

「對了!這是我去廟裡求來的護身符，這個你就帶在身上吧!」林主任像是早已預謀好似的從胸前的口袋拿出一個護身符，打算放到方亦昀的手中。

「這不太好吧!還是妳自己留著好了，妳的好意我心領了。」方亦均有禮貌的婉轉回拒，他不是沒有發現林主任似有若無的一些小舉動，只是他寧可說服自己說那只是他疑心病太重，林主任人本來就比較熱心一點。

「快別這樣說，這是我特別替你求來的，放在我身上的話就一點功效也沒有了。」說什麼她也要將這個護身符送到方亦昀手裡，她都已經明示暗示了他那麼多次，沒想到他竟然都不為所動，看來是該採取更進一步的方法了!

「這……還是不用了!」方亦昀顯得非常苦惱，畢竟再怎麼說他也不好向女人發脾氣，更何況眼前的女人還是他的上司。

「你真的不收下嗎？」林主任很快的換了個作戰方式，水亮的大眼裡立即蓄滿了淚水，只差一點點就要滴落。

「我……」收一個護身符而已，應該不會怎麼樣吧!

就在這樣想的同時，方亦昀伸出手接過那個護身符，「林主任，謝謝妳的好
意!」

「不用跟我道謝了!對了，你以後直接叫我小萍就行了。」林小萍正是她的本名，她給了他能直呼自己名字的權利，因為他將是她未來丈夫的不二人選。

「這怎麼行!」搖搖手，方亦昀一臉的不認同，要是眼前的人換成普通的朋
友，那直接喚對方的名字是再簡單不過，唯獨這個林主任就是不行，因為他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如果他煩的喚了她的名字，那麼事情會變得更加難以收拾。

保持一點距離才是上上之策。

「我去上課了，時間到了。」拿起文件夾和講義，方亦昀試著讓自己顯得從容不迫的走上樓。

一直到進入教室，他才完全的鬆了一口氣。

女人很恐怖，這是他現下的想法!

☆ ☆☆☆☆☆☆☆

「好，那就讓我們請一位同學來翻譯這句句子吧!」方亦昀放下白板筆，轉過身面對台下的同學。

已經有許多知道答案的同學，躍躍欲試的打算舉手上台解答。

「夏旋斬同學，麻煩你!」方亦昀的視線停留在最後一排最角落的夏旋斬身
上。夏旋斬也不畏懼的看著方亦昀，然後緩緩的起身走向前頭。

「又是他，方老師好像特別喜歡叫他回答問題，而且一定都是回答那種高難度的問題。」台下某一位穿天藍色衣服的女同學偷偷的小聲說著。

「誰知道!說不定夏旋斬哪裡惹到方老師了吧!你沒看到夏旋斬看著方老師的眼神，讓我覺得很邪惡，要是我是老師，我也會特別注意他的。」另外一名女孩流暢的轉著手中的原子筆說。

「什麼邪惡？我倒覺得夏旋斬長得很帥。」穿天藍色衣服的女同學不滿的反駁。
轉原子筆的女孩曖昧的斜睨了她一眼，皺了一下鼻子，「原來妳剛剛都是在
替夏旋斬打抱不平，早說嘛，我可以幫妳傳話。」充當月老這事可是她的興趣之一。

「妳少亂說話了!」紅霞登時爬滿穿天藍色衣服女同學的臉蛋，要人相信她不喜歡夏旋斬也難。
「呵!我倒覺得方老師長得比夏旋斬還要好看!」那股斯文的氣質，很對她的胃口，哪像夏旋斬所散發出來的氣息都邪裡邪氣的!

「呿!他已經死會了!難道妳沒有聽說過林主任很喜歡方老師這個傳聞嗎？」

「真的假的？」在手指間轉動得很流暢的原子筆瞬間掉落，「那我就完全沒機會了嘛!」皺著一張小臉，虧她還老是對著方老師猛送秋波，沒想到全都枉然了!

「是啊!」穿藍色衣服的女同學幸災樂禍的笑著。

這時，在台上的夏旋斬早已將答案寫在白板上。

「方老師，這樣可以了嗎？」夏旋斬微微歪著頭，他的笑容顯得有點輕佻。

「你可以下去了!」可惡!又是一次完全無誤的答案，無論他出怎麼樣刁鑽的問題，夏旋斬始終都能回答出最完美的答案，害他想讓他當著五十幾人面前漏氣的計謀完全失敗，他既然這麼厲害為什麼還來補習，在這裡坐上三個小時就不怕生痔瘡嗎？可惡的臭小鬼﹗

不只這樣，每次上課夏旋斬的視線老是直盯著他不放，當做轉過頭去寫白板時，根本就沒辦法忽略掉那兩道彷彿會刺穿他背後的視線，忍受三個小時這樣的煎熬就夠了，沒想到夏旋斬每次在下課後都站在補習班門前擋他的路，然後非得要自己走到家關上大門五分鐘後他才會離去。

有時候假日他還會拿著一大疊的教科書、講義、考卷，厚臉皮的跑到他家裡來，強迫他陪著他作答、讀書。

憑夏旋斬的智商，那些題目根本就是小兒科啊﹗

罵也罵不走、打也打不跑，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來驅逐這隻害蟲？

連續兩個月，做真的不會累嗎?

他到底想怎麼樣？明白的說清楚好嗎:他都已經快被他搞到神經崩潰了﹗

☆☆☆☆☆☆☆☆

「亦昀，這是我親自做的便當，你嘗嘗看好不好吃？」林小萍端薯一個便當盒放在方亦昀的桌子上，一臉的期待。
「呃……」她、她剛剛叫做亦昀，竟然還做飯給他吃，這意味著什麼他難道還會不清楚嗎?就算先前可以假裝是他多慮，但對方都已經露骨到這種地步了，遲鈍如他也是會明白的啊﹗

「快點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哦﹗」林小萍不顧一旁上樓學生的異樣眼光，一直催促著方亦昀吃下她滿滿愛心的便當。

「這……我已經吃飽了，謝謝妳﹗」蓋回便當蓋，方亦昀將便當盒交回給林小萍，他已經在考慮是否要將事情說清楚。

「你怎麼可以這樣?這是我特別為你做的，你看我的手還被菜刀割到﹗」林小萍舉出貼著OK繃的食指。

「可是我……」方亦昀一臉為難，皺起眉頭顯得非常頭痛。

「你吃還是不吃?」林小萍的眼眶中不知何時又凝聚了一堆淚水。
吃一口應該沒關係吧﹗抱著這樣的想法，方亦昀拿回便當盒打開，夾起了一塊肉送進嘴裡。

好吧﹗他承認他很怕人哭，這是他唯一的弱點。

「謝謝你﹗」高興之餘，林小萍毫不顧忌地在方亦昀的臉上印上自己的紅唇。

「妳……」快速的抹了抹臉，他克制著心中作嘔的感覺，一雙大眼不敢置信的瞪視著笑得別有用心的林小萍。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今天、今天他上完課後一定要好好的和林主任說個清
楚。

一口一口敷衍的吃著便當的他，完全沒有發現一旁有一雙正燃燒著熊熊大火的眼，正怒瞪著他……

第七章

方亦昀感到不解，為什麼一直有一道熾熱如火焰般的視線直射在他身上，讓他不舒服到了極點。

那絕不是挑釁，因為夏旋斬的黑眸裡毫不隱藏地透著怒氣，怒火在他發亮的瞳眸裡狂燒，三個小時的時間，只有愈燒愈烈的跡象。

沒法多做其他猜測，因為他的眼神、自己的直覺都在在的顯示著這把火是自己點燃的，但令他疑惑的是，他今天根本就沒有做什麼啊？更何況努力不和他在一起的自己，又怎麼可能會刻意去做些什麼事而惹到他呢？

他真的不懂!

好在三個小時的課終於上完了，他總算可以逃開那讓他無法直視的雙眼，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在多待一會兒，會不會倉皇的逃走﹗

因為那視線帶給他莫名的恐懼感，一股沉重的壓力彷彿快將他的心臟壓扁，
幾乎快要無法跳動。

「那我們今天課就上到這裡，回家別忘了將我今天發給你們的講義多溫習幾次﹗」將剩餘的講義放回文件夾內，方亦昀站在講台上等著所有學生一一走出教室。

面對著空盪盪的教室，方亦昀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搔搔頭轉過身，就在要走出教室時卻被人給擋在門口。

方亦昀抬起頭，被夏旋斬帶怒的黑眸直視得無法前進。

他不想面對，可夏旋斬卻站在仙的面前；他想逃，可他的腳卻動不了。

「你和林主任的傳聞是真的嗎?」

臉頰被冰冷的大手貼上，方亦昀覺得全身有一道微弱的電流在奔馳著，夏旋斬的表情，是他沒看過的陰鬱；夏旋斬的口氣，透著淺淺的悲傷。
悲傷?他為何悲傷?

「回答我﹗」看著方亦均一臉疑惑和無辜，他怎麼會有種心痛的感覺?他隱約察覺到了，他和方亦昀的關係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質，如果只是朋友，不會在聽到有人喜歡他時心底湧上酸味；如果只是朋友，不會在看到他吃著別人替他做的便當時而想摔掉那個便當，不會在看到那細緻的肌膚印上別人的唇而氣得想……殺了那個吻他的女人……

這些莫名的情緒絕對不是朋友之間的感情，遊戲完全脫節，原本的軌道上多出了一條岔路，而他不小心的駛了進去，煞不了車、回不了頭……

只能往前走下去的他，注定心痛。

他可以大膽的假設這就是所謂的愛嗎？

對於一個和他相同性別的男人﹗

「你……」平時總是閃著邪惡光芒的黑瞳如今染上了莫名的鬱色，讓方亦昀的心也不由得收緊了些。

兩人之間的氣氛緊繃到最高點，到底為什麼會這樣，方亦昀自己也摸不著頭緒、搞不清楚狀況，他只知道今天的夏旋斬怪異得很，自己也怪異得很，所有的事情都怪異得很……

「對不起……我管不住自己的心……」他無法在察覺對同性竟然產生那樣情感的一瞬間煞住車，只能硬著頭皮前進，因為他的心已脫離了自己的掌控，該死的停留在他的身上，怎麼樣也喚不回。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方亦昀搖了搖頭，撥掉夏旋斬貼在自己臉頰上的大手，低下頭逃離他的視線，他不願相信那一雙眼所透露出來的感情，是那麼的明白清楚，讓他想忽視都沒有辦法。

「我好像對你動了不該動的感情……」夏旋斬雙手搭在方亦昀的肩上，一臉難受，薄唇在吐出對不起三字後，貼上方亦昀的。

空無一人的教室，日光燈卻在這時顯得比太陽還要刺眼，夜晚的涼風穿過窗戶沁入了肌膚，預期中的，他的雙手空了，他想緊緊摟住的人跑了……

大手罩上自己的臉，他的心全揪在一起……很痛……

☆☆☆☆☆

「媽，我打算辭掉補習班老師這份工作。」方亦昀一臉茫然，甫踏進家門便這樣說著，淡淡的聲音只差一點就被電視機的聲音壓過。

方母停下打毛線的動作，一臉疑惑的看著方亦昀，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從未見過的茫然表情，「你怎麼了？」

亦昀一定出了什麼事﹗

方亦昀眼神依舊空洞，沒有回答只是轉身離去，踏出的步伐顯得有些沉重。

「小子!你在搞什麼東西啊？」一旁的方父放下手中的遙控器，粗啞的聲音中添了些許的責怪。

方亦昀仍是無動於衷，重重的甩上房門後，雙腿頓時失去力量跌坐在床邊。

他的腦子空空無物了好久，好久之後才有東西竄進腦中，斷線了的思路這才慢慢開始敢動，所有的感官知覺也才跟著有作用。

最先竄進腦中的是那一雙眼，那一雙毫不保留的透露著濃烈情感的黑眸，這樣強烈的情感要他如何忘記？

他的黑眸有著些許茫然、些許心痛、些許妒意，還有很多、很多愛意……
他從來就不知道，一個人的眼神可以透露出的情感竟是那麼多，又那麼真。

他唇上的高溫不退，唇貼唇的感覺沒有消失，那股熱灼傷了他的心。
厭惡感？

五味雜陳紛亂的心緒就是唯獨缺了這一樣，這正是他所害怕的地方﹗

他不敢去正視自己對夏旋斬的靠近竟然沒有任何的排斥，他和他都是男人，
這不是該有的正常反應吧﹗
世俗的觀念告訴他，這絕對不是正常的反應，絕對不是……

那麼這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他所謂不該動的感情，指的是愛嗎？

愛?
怎麼會，這怎麼可能?

方亦昀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這已經不是單單用幾拳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既然如此，那就乾脆切斷他們的關係，讓事情從還沒發生問題前再一次開
始，所以重新再找一份工作，是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

他清楚、他明白，這種作法的另一種解釋就是所謂的懦弱。

就當他煩的是懦弱吧﹗他還是決定要這樣做，依循著快刀斬亂麻的意義。

先讓他花點時間調整心情，就七天，七天後他會把一切當作不存在，從頭開始。

到那時，夏旋斬對他而言就只是個生命中的過客。

到那時，他就不許自己的心疼得像現在這麼厲害。

到那時，那雙眼就會在他的心中閉起，再也無法影響他，再也沒有任何的影響力了……

☆☆☆☆☆

味道不對、觸感不對、什麼都不對!

「妳走吧!」

夏旋斬推開眼前似乎還沉浸在方才的熱吻中的女孩，在這樣的大太陽底下，
他的口氣卻是冷得讓人發抖。

「你……」女孩猛地睜開眼，一臉的愕然。

「我們不適合!」夏旋斬搖了搖頭，淡漠的口氣成功的掩飾了心裡的情緒波
動。

女孩一雙杏眼睜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我以為你是真心喜歡我，才會向我告白!」紅唇輕輕的顫抖著，她很努力的不讓淚珠掉落。

「對我死心吧!」他清楚地看見她眼中對自己的愛意，但感覺完全不對。

方亦昀的味道還留在自己的唇上，甜甜的，讓他眷戀、讓他心痛。

「去死吧!」女孩掄起拳頭就往夏旋斬的肚子打。

而夏旋斬也不躲避，事實上這一拳對他而言，殺傷力小得可以。

當初會向她告白的原因，就是因為她打了自己一拳。

他誤以為自己就是喜歡這一類型的女孩，只是很不巧的先碰上了男孩，所以才會有那樣的情感……

可真的是這樣嗎？

哈!他真是笨得可以，從頭到尾就一直在找藉口騙自己。

他是無人可取代的唯一，絕無僅有的方亦均!

怎麼可能有人取代得了他呢？就算個性相像、就算長相相似，感覺不對就全盤走樣了。

他煩的陷入不可自拔的泥沼了嗎？面對著自己煩心愛上的人，原本自信的他為何這時卻舉步不前了呢？

同性戀……真的能幸福嗎？

至少他到目前為止……從來就沒有聽過……

【幸福是建構在彼此身上的，而不是旁人的眼光。

找到了你的愛，就勇敢的放手去追!

人生苦短，不必執著於那該死的世俗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