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藤帆却没有很专心地听苏文在念着什么内容,他在心底悄悄地念着这个称呼和这个名字。反反复复,快的慢的,拆开来一个个念,长长的......好听的发音在舌尖滚动,苏......,然后舌尖轻轻一挑,向上一动,文......舌尖跳一跳,打个折......老师......
念过三页,苏文发现接下来的全是"嗯......嗯......啊啊......"之类的东西了,他有些羞怒地抬头想骂藤帆,却发现他把被子拉到胸前,已经沉沉地睡着了。那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原来的大大的晶亮的如同小鹿一般但是却比小鹿的双眼更坚定的眼眸阖上了,黑色的发散乱在枕头上,额前的头发略微的有些长,散在两边,笔直的鼻子,气息微有些热,唇形很好看,线条很分明,看上去坚毅又不会太冷冰冰的样子,脸色还有些潮红。
苏文注意到那额头上有些汗渗出,他轻轻地拧干了毛巾,轻轻地为他擦去。
在擦了几次汗之后,看藤帆睡得很沉的样子,苏文回到客厅看看,挽起衣袖收拾起来,慢慢地打扫干净,在打扫当中不时地去卧室看看,看到那睡着的人儿出汗了,把他的汗擦去,看到他把被子踢掉了,健美修长的腿露在外面,小腿很性感,苏文脸红心跳地把它放回去。
客厅很乱,卧室里更乱,别的房间更是无比的乱。苏文在这房间里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只记得那个高烧的人的呼吸声在耳边一直回响着,收拾完毕的时候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走进厨房,冰箱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有些干蹩的蕃茄,几个蛋,把蛋打开看看,庆幸还是好的。冰箱旁边的箱子里堆着一堆的泡面。苏文站在冰箱前犹豫不决,有心想出去买点东西,又怕在卧室里的人万一有什么事情,他不在的话可能会出问题,最后还是没有出去,只简简单单地做了饭,做了蕃茄蛋汤,记起自己带过来的苹果,做了拔丝苹果,拿了碗筷盛了一些,回到卧室里,轻轻地拍拍那个还在沉睡着的人的脸,小声地呼唤道,"藤帆,藤帆......吃饭了......"
藤帆醒来,迷迷糊糊的样子,"老师?"
"是我,"苏文把床头柜清理干净,"吃点东西吧。"
藤帆仍是有些没睡醒的样子,"老师你来看我?"
"是,吃饭吧,已经快下午两点了。"苏文舀了饭到藤帆嘴边,藤帆傻乎乎的一口咽下去,嚼了两下,又问,"老师?"
那样子不由得令苏文觉得有些好玩。"嗯"地应一声,再喂他一口汤,再一口饭,藤帆傻乎乎的全吃光,然后苏文说"躺下再睡吧",藤帆就傻乎乎的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躺下去乖乖睡着。
苏文不由得有些想笑。
下午到晚上的时候,藤帆出了好多汗,苏文为他换上睡衣,换的时候苏文脸红心跳,然而最终还是圆满完成,服侍他又吃了晚饭然后睡下,感冒的藤帆只知道呼呼大睡,那样子就像小孩子一样实在让苏文觉得有些可爱。
夜晚的时候房间里静悄悄的,苏文在客厅翻到一本电话本,想着也许可以翻翻看有没有藤帆父母的联络方式,可以告诉他们他们的孩子生病了,来看看他,因为看到这整个下午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来找藤帆让苏文觉得他有些可怜。然而翻遍电话本都没有找到姓苏的,也没有找到写着父或母字的,正想着可能父母的联络方式会记在心里根本不用写在电话本上的时候,苏文翻到了最后第二页,蓦然间惊呆了。
在那一页上,在抬头处记着他的电话号码,所有的联系方式,然后接下来就是不断重复着的密密麻麻的写着的苏文苏文,全是他的名字,苏文苏文苏文,潦草的工整的全是苏文苏文苏文苏文。
......苏文苏文苏文苏文苏文苏文苏文苏文......
苏文一下子觉得心跳如雷。像是窥见什么不该窥探的东西一般,他急忙地翻到下一页,而下一页更是令人耳热心跳。那下一页上写的全是藤帆苏文藤帆苏文,全部是两人的名字挨在一起。藤帆苏文,苏文藤帆,苏文苏文藤帆藤帆,藤帆藤帆苏文苏文......
"啪--"的一声苏文阖上了电话本,手忙脚乱地把它丢掉。
......因为我喜欢老师啊......
那一天藤帆回答女生们的话一下子冒了上来。
我喜欢老师喜欢老师--
苏文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喜欢,喜欢......耳中一下子响起当年的情形......
"跟哥哥一起出去玩好不好?那儿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噢,是学校里没有的。"
"嗯。"那个小男孩的话很响很响,很快乐的音调回响在他的耳边。
然后是凄厉的,孩童的叫声总是让人觉得有些撕心裂肺,让人的心都跟着揪起来吊起来一样,"好痛--好痛啊--"
"坏人--坏人--好痛--"
苏文的手心忽然一阵刺痛,低下头时,才看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狠狠地掐进手心,鲜红的血从手心流出来--罪孽的血。
苏文觉得,命运之神让他成为一个罪犯,让他活在恐慌之中还远远不够,还要给他诱惑,那诱惑散发着罂粟的甜美的巨毒的气息,让他想逃,却又移不开脚步,而吞进去,就会是更加的万劫不复--
第四章
<一>
早上九点,透明的体温计插在沉睡的男生的微启的唇中。
苏文直直地瞪着体温计,想着那里面是水银,只要吞进去一点,就会汞中毒而死。而这样的死亡不会令人产生疑虑的,只要把那体温计弄破,让藤帆吞进水银,等他一死,他马上离开,这样就是警察查出来他来过这儿,他也可以说只是看望过藤帆,然后就离开了。至于藤帆会死,那只能说是他自己在量体温的时候没注意,咬破体温计吞进水银而死掉。警方就算是怀疑,也没有证据。
只要藤帆一死......只要藤帆一死,他就解脱了!
十二年的心惊肉跳,这一个多月来的三魂六魄不受自己控制般的不正常,一切都可以解束了!
只要把那个体温计弄破......
"......唔......"床上的人儿好看的眉蹙了蹙,苏文一下子跳起来!快拿出来!万一不小心咬到就糟了!他连忙把体温计拔出来。36度五,还好还好,已经退烧了。
一边连连拍胸松一口气,忽然之间动作僵在那儿。他刚才做了什么?藤帆半醒半睡意识不清咬碎体温计,不是正中了他的想法吗?他为什么会不自觉的就做出那种维护他的生命的事情?
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的无比的憎恨感。
望了望时间,已经九点半了,肚子突然咕咕地叫起来,苏文这才发现,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一直服侍着藤帆,自己竟然连一口饭都没有吃进去过。
望着还熟睡的人儿,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进厨房。
<二>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为他擦汗,翻身,为他换衣服......
藤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十一点点钟的时候了,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一个甜美的梦,梦里面,自己喜欢的老师来看他,照顾他,给他念小说哄他睡觉。
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卧室里难得的整整齐齐,原来地上乱扔的擦鼻涕的卫生纸全都不见了,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意料之外的干爽,一点流好多汗之后的黏腻的感觉都没有,而手触到的体温让他知道自己的烧已经退掉了。
推开卧室的门,客厅里也是空荡荡的,可是明显的会看到客厅比之前整洁了好多,藤帆望着客厅的沙发,沙发上干干净净的,坐垫放在该放的地方,书叠在该放的地方,一切都是那样的井井有条。
老师,老师!
厨房里传来一些声音,藤帆蹦跳地推开厨房的门。
午后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玻璃照进来,原来显得没有生气的厨房在此刻看起来竟然是那般的温馨,站在锅前的男人背对着他,男人的衬衫有些皱,因为不想弄脏,袖子略微地卷了上来,油烟机在发出响声工作着,因此男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进来。
藤帆的脸上露出好玩的笑容来,他蹑手蹑脚地进去,张开手,一步一步地靠近男人,男人在专注地看着蛋炒饭,藤帆偷偷摸摸地站到男人身后,又是叉腰又是招手又是做鬼脸,男人都没有发现。藤帆突然地就扑过去抱住男人。
"老师!"藤帆的声音永远是快乐的。
"......"苏文望着自己腰间多出来的两只手,"不好好休息,出来干嘛?"
"我睡不着了。我的烧退了。"藤帆把脸凑到男人的背上,贪婪地呼吸着男人身上好闻的味道。那动作令苏文全身僵硬在那里。
"放......放开,我要做饭。"苏文言语僵硬道。
"我不要放。"藤帆把脸在苏文的背上蹭来蹭去,甩赖地抱着他,苏文往左边走,藤帆就跟着被拖到左边,苏文朝右走,藤帆跟着蹭到右边,"老师你真可爱。我舍不得放开了,老师,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那声"怎么办"带着糟糕了的语气,有点软侬侬的,又像是带了一点的鼻音,让苏文的心狂跳起来。
我舍不得放开了,老师,怎么办?
锅里的炒蛋发出滋滋的声音,每颗米饭都在油里泡得鼓鼓的,泛着诱人的色泽。苏文突然把身后的能牵动他所有情绪的男生甩开,"吃饭了!"他硬梆梆道,忙不迭地熄火,装作很忙地拿出碗筷盘子。
"蛋炒饭啊......昨天到今天吃的全是蛋......"藤帆蹙着眉头小小声地抱怨着,然而当他接过筷子的时候,仍然是大口大口地吃很多,而且吃得很快。
<三>
隔天的物理课。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苏文拿着公文包走向教室。路上,忽然被人叫住。
"老师--"跟着他跑过来的男生是藤帆,跑得气喘吁吁的。
"老师,我们一起走吧。"藤帆伸出手就要去抓苏文的肩膀。苏文下意识的就躲避开。
藤帆望了望自己落空的手,那神情似乎有些受伤,然而很快的,他的脸上又回复了之前的笑容,他抓住苏文的胳膊,"老师,我们上完课去约会吧!约会约会!"说到约会这个词的藤帆很快乐。
那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身体,苏文的手臂像是一下子敏感起来了一样,那手臂上不属于他的手指轻微的一动,那种感觉都能让苏文惊得要跳起来。
"拉拉扯扯,像什么样。"苏文斥道。
"这又有什么。"藤帆明显的是不满了,更加挑衅地抓着苏文的手,小小的反判情绪让他把手环住苏文胳膊,挽着他的手,藤帆雄赳赳、气昂昂地往物理系大楼走去。
一路上有同学与师生迎面走过来,对着两人看了一眼,又擦肩而过。
苏文全身都有些不自在。
藤帆就有些不高兴,在碎碎念,"老师您会有些不好意思吗?不用不好意思的,我很帅的,跟我走在一起不会让你丢脸的。"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教室。
苏文几乎是逃也似的挣扎掉藤帆的手,逃到讲台上,努力地调整好自己,想快点镇定下来。
而藤帆一进教室就对着前几排的同学大声宣布道,"昨天老师在我家噢!"
"咦?真的真的?"女生们叽叽喳喳。
"当然,老师一听到我生病,就很焦急地跑过来照顾我噢。"藤帆极其自豪道,"还给我做了蛋炒饭吃,我们差一点就做了噢。"
"做,做做做--"前排的女生像是学舌的鹦鹉般重复道。
正在努力调适自己的苏文一听到这话,一下子回过头来瞪他。
"啊呀呀,老师您又看我了。"藤帆又是对着苏文抛媚眼加飞吻不断。他的动作是如此的夸张和坦率,以至于苏文只有转过头去闷声闷气地宣布,"上课了。"
<四>
下课后藤帆奇迹一般地并没有跟上来,然而当苏文走到停车库的时候,却发现藤帆早就倚在他的车前等着他了。
一看到苏文走上来,藤帆就伸出手来。
苏文吓了一跳,"干嘛!"
"钥匙啊,老师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约会嘛。"藤帆说道。
"给你钥匙是可以的,"苏文找钥匙,"可是你不要再飙车了,那种开车的方法,很容易引起交通事故的。"
"我知道啦。"藤帆应道,把车门打开,坐上去,苏文想起上次藤帆开车的样子,有点不想上车,再三叮嘱一遍,"不能开超过80公里的时速。知道不?"
"知道啦知道啦。"藤帆把犹豫不决的苏文拖上车,"老师你有点罗罗嗦嗦的也,难道老男人都那么罗嗦了吗?"
那一声老男人一下子刺入了苏文的心底,明知藤帆只是无心,而且可能更多的是调侃,但是苏文就是一下子的对这个词介怀起来。
藤帆三岁的时候,苏文十九岁。
藤帆现在十九岁,苏文三十五岁。
苏文第一次明明白白地看到了自己与他的年龄的差距。整整相差十六个年头,苏文有些悲哀得想,他不是老男人还会是什么?
忽然苏文感觉到一阵反胃感,他连忙低头去看表,"藤!帆!"苏文气恼道,他发呆才这么一点点时间,藤帆就偷偷地把车速一下子飙到140公里。
"哎呀呀,被老师逮到了。"藤帆的脸却是笑嘻嘻的,"老师不要害怕啦,我开车开了好几年了,老师的车子很好啊,我一开心就不小心开很快。"
苏文铁青着脸瞪着他。
藤帆愉快地开着车子。
望着眼前的景色,苏文问:"去哪儿?"
"吃饭,我们来共进午餐。"藤帆快乐地道,"我知道有一家餐厅的法国菜做得超好的噢,环境也不错,气氛也不错,我们一起去吃吧。"
午餐确实很不错,两人吃了好长时间。
牛排很嫩,蜗牛很鲜美,但是看上去就是价格不菲的样子,苏文并不是没钱的人,只不过不大会享受,然而西餐也是吃过几次的,那样的料理那样的味道一尝就知道会有多贵,更勿提进餐当中藤帆还让人开了一瓶红酒,一瓶八几年的红酒,看年份就知道价格是以万来计算的。而藤帆笑嘻嘻地吃很多,刷卡的时候也是笑嘻嘻的,那些经理服务员对待他的态度也明显的是对待熟客的态度,恭恭敬敬又热情。